儒法豈能兩立，功利豈能主義----東海客廳論法家

余東海

以功利為標準，以成敗論英雄，是為人為政之大忌。有廳友言：

“為什麼都是學儒出身的孟子和商鞅，商鞅成功了，孟子失敗了？因為商鞅不像孟子那麼教條。”

殊不知，商鞅叛出儒門而另闢法家邪徑，其成功既是秦國的大不幸，也是商鞅自家的大不幸。而孟子的失敗，是天下的大不幸，更體現了孟子的光榮偉大。此非功利主義者所能理解也。功利主義者，自絕於儒家、自絕於道德者也。

法家都是功利主義，但有良性惡性之別。管晏派是良性功利主義，假借仁義之名，有一定底線；商韓派是惡性功利主義，滿口男盜女娼，赤裸裸的壞，壞起來沒有底。商韓二書是所有邪說歪理中歪邪之最，堪稱國產思想劇毒第一。在螞學蟊思出籠之後，才被迫退居第二。

法家人物特別冷酷，法家政治特別殘暴，要因在於性惡論。性惡論者惡意看人，認為人類的本性本質是惡，從根本上否定了人格的尊嚴美好。於是，嚴刑峻法、惡制暴政就成了法家邏輯的必然。

性惡論和君本位兩大錯誤，鑄定了秦法家的學術之邪和政治之惡，鑄定了其法為惡法，其術為邪術，鑄定了儒法兩家思想矛盾、道德矛盾、政治矛盾的不可調和。別說法家，就是儒門中有一定法家傾向者，其思想和道德品質都會嚴重下降。最典型的是王安石和孔明，都因為受到法家污染而成不了君子儒。

東海在《儒門三大雜家》指出了孔明不少不足和毛病，忘了一點，孔明不能養士，導致蜀漢後繼乏人。這也是霸道和法家的通病。對此王夫之先生在其《讀通鑑論》中說的明白，錄此共賞：

“蔣琬死，費褘刺，蜀漢之亡必也，無人故也。圖王業者，必得其地。得其地，非得其險要財賦之謂也，得其人也；得其人，非得其兵卒之謂也，得其賢也。巴蜀、漢中之地隘矣，其人寡，則其賢亦僅矣。故蔣琬死，費褘刺，而蜀漢無人。

“雖然，嘗讀常璩華陽國志，其人之彬彬可稱者不乏。張魯妖盜而有閻圃，劉焉驕怠而有黃權，王累、劉巴，皆國士也。先主所用，類皆東州之產，耄老喪亡，而固不能繼。蜀非乏才，無有為主效尺寸者，於是知先主君臣之圖此也疏矣。勤於耕戰，察於名法，而於長養人才、涵育薰陶之道，未之講也。蔣、費亡而僅一姜維，維亦北士也，舍維而國無與托。敗亡之日，諸葛氏僅以族殉，蜀士之登朝參謀議者，僅一奸佞賣國之譙周，國尚孰與立哉？

“管仲用於齊，桓公死而齊無人；商鞅用於秦，始皇死而秦無人；無以養之也。寬柔溫厚之德衰，人皆跼蹐以循吏之矩矱，雖有英特之士，摧其生氣以即於瓦合，尚奚恃哉？諸葛公之志操偉矣，而學則申、韓也。文王守百里之西土，作人以貽百年之用，鳶飛魚躍，各適其性以盡其能，夫豈申、韓之陋所與知哉！”

欲練神功，揮刀自宮。韓非李斯為了練就法家神功，就進行了雙重自宮，思想上割除民本，道德上割除良知。然後從心所欲不擇手段了，包括不擇手段地逢君之惡，獲取權柄，不擇手段地弱民強國，進而弱國強君，進而弱君強權。

李斯和趙高為了穩固和加強自己的權力，都曾不擇手段地弱國弱君，甚至叛君弒君。法家政治學雖然君本位，強調忠君強國，但道德上實為極端權力主義和利己主義。當君主和國家利益與它們的權力和利益發生矛盾時，它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君主和國家踢向一邊。

或說：“德法相濟，以德立國，依法治國，方為上策。若平視儒法，以一正一邪別之，既小視了孔孟之道，亦抬高了慎韓之術。”東海答：儒家本身就是德法統一的，道德法律化，法律道德化。儒家嚴於正邪善惡之辨，與中西各種正道並行不悖，當然不排他；對秦法家之類邪說泰山岩岩，絕對不苟同。

商韓之法用不得。其刑法大惡，違反人道；其方法極邪，詐力並重。論道德，用商韓之法背天逆理，天理不容；論功利，仿佛飲鴆止渴，或能解決眼前問題於一時，卻會引起更多更大的問題，後患極大，惡果極重，害人害己。政治人物崇拜商韓，最容易變成災星；弱勢群體崇拜商韓，最容易招災引禍。

法家對人情人性理解深刻但不全面，是一種偏激的深刻。法家於人性，只知其惡不知其善。儒家的認識才是既深刻又全面的，既深知習性易惡，更深證本性至善。因為深證本性至善，故特別尊重珍愛人民和人命；因為深知習性易惡，故特別重視教育、教化和制度法律的作用，道德自律、禮法制約和懲惡罰罪多管並重。

對於人民，儒家既知其本性至善而能愛之貴之保之尊重之，又知其習性易惡而能導之以德齊之以禮。禮是禮制，包括禮樂刑政。刑即刑法。儒家政治，導善制惡，多管齊下。皆非法家所能及也。

說起嚴刑峻法，人們往往歸之於秦法家。其實儒家也不排除嚴刑峻法。儒家刑罰，世輕世重，即根據社會現實確定輕重嚴寬。

世人常將秦皇漢武等量齊觀，大謬不然。秦皇以法（法家）立國，個人既獨裁，政治亦極權，屬於極權君主制；漢武以儒立國，個人雖有獨裁傾向，政治卻非極權，屬於開明君主制，家天下禮制。兩者意識形態、政治模式制度架構皆大不同。

儒法不並立。儒家為政，自有禮制，禮樂刑政俱全，根本用不着法家；法家為政，必然嚴刑峻法，以民為奴，以儒為敵，防儒之口，甚至焚書坑儒。

不知法家看馬家。法家是君本位的古典極權主義，洪楊幫是神本位的古典極權主義，馬家是黨本位的現代極權主義，性質和手段異中有同，在焚書坑儒和製造文字獄方面高度一致。2022-1-16余東海集於邕城青秀山下獨樂齋首發於民主中國http://minzhuzhongguo.org/default.php?id=93310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