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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魯汶,心向世界──比利時天主教魯汶大學
送交者: 魯汶2 2003年05月07日17:33:24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廿年前的一場「家變」,使世界上最老的大學之一、有五百多年歷史的天主教魯汶大學一分為二,從此各成局面,也各自發展出一片廣闊天地。

法語系統的新魯汶建校有成,沿山而立的巍然校區已是一處處見用心的大學城;荷語系統的老魯汶則打出「面向世界」的口號,推出「英語學位」,吸引了各國莘莘學子,來自中華民國的台灣留學生也絡繹於途。

面積只有台灣的六分之五,人口不過全台半數,西歐三小國之一的比利時,卻吸引了將近一百個國家的學子負笈於此。

他們幾乎都是慕魯汶大學之名而來。

布魯塞爾錯失名校

「『魯汶』不僅是比利時的一個地名概念,它的名聲早已超出比利時,蜚揚國際……」校方編印的正式簡介如此「大言不慚」。然而,大部分比國人都同意此言並不誇張。比利時獨立建國至今不過一百六十年,而這所全球第一個天主教大學,歷史卻已超過五百六十年,與巴黎、牛津等一流學府,並列為歐洲最古老的大學。

早在西元一四二五年,為解決尼德蘭(相當於現在的荷、比、盧三國)學生必須遠赴巴黎(今法國首都)或科隆(今德國西部)上大學的問題,教皇馬丁五世批准了在今比利時一帶設置大學。最先被列入考慮的設校地點自然是人財兩旺的布魯塞爾,但卻遭該市以「怕影響城中婦女的貞節」為由拒絕。

就這樣,布魯塞爾與這所日後的世界著名大學失之交臂。在它以東廿五公里的小城魯汶,則因當地教會與市政府的積極爭取、支持,雀屏中選。

文理、法、醫三個學院首先成立;七年後,增設神學院。魯汶大學這些具有深厚傳統的學門,至今仍享盛名。醫學院擁有五家附設醫院,共二千三百張病床,除了比利時,歐洲其他國家及非洲地區等,均有醫院將病人轉診至此。素孚名望的哲學院,因擁有現象學大師胡賽爾的手稿和文件,現象學的研究更自成一霸。

翻開傑出校友名錄,魯汶更是熠熠生輝。遠的來說,最受稱道的是十六世紀出了一位教皇──阿特里罕六世;近的方面,現任比利時總理馬爾滕斯、前任外交部長廷德曼斯和財政部長伊斯根斯都是魯汶畢業生,在比國領盡風騷。

一場家變

輝煌的歷史終究也難擋政經現實。隨着戰禍,魯汶大學一度被關閉,兩度遭炮火損毀。但這些劫難都遠不及廿年前的一場巨變。

介於荷蘭與法國之間的比利時,主要由兩個民族組成──北部講荷語的佛拉芒人和南部說法語的瓦隆人。魯汶市位於中間偏北地帶,屬荷語區,但因早期比國政經皆由瓦隆人主導,魯汶既為比國最重要的高等學府,授課也采法語,直至一九三六年,大部分課程才同時使用法語與荷蘭語。一九六○年代之後,荷語區經濟發展凌駕法語區之上,兩個民族之間的衝突轉劇,終於造成了魯汶大學的分裂。

「那時學潮不斷,學生占領教室,不讓說法語的老教授上課;即使上課,台下也常常是佛拉芒學生與瓦隆學生打架,打得凶了,警察只好隔在中間」,魯汶哲學博士、親身經歷了魯汶分裂過程的政治大學哲學系主任沈清松說。

他回憶,在原來的魯汶大學(老魯汶)改以全部荷語教學、法語系師生南遷至瓦隆地區另闢校園(新魯汶)時的「分家」情況:房舍帶不走、上課設備可以再購,但珍貴的藏書沒人肯讓步;「有些原版手跡或絕版珍藏,只好各拿一半,老魯汶留一、三、五冊,新魯汶帶走二、四、六冊」。

度「年」如日

一九七○年,魯汶大學正式分為兩個獨立的學校,均稱為「天主教魯汶大學」,還好一用荷文、一用法文,拼法不盡相同,不致混淆。兩校也承續相同的光采,沿用相同的傳統。

由於是天主教大學,不論新、老魯汶,每間教室都掛有十字架;穿着黑袍的修士穿梭校內。此外,長幼階層井然,學生不可直呼教授名字;與師長相約,男學生着西裝、女學生穿長裙;即使同是教授,年輕老師對資深學者也畢恭畢敬。承襲歐洲的古老文化與優雅氣質,不像美國,這裡幾乎看不到學生穿運動鞋。

學制也是歐洲系統。修業年限為碩士兩年,博士原則上四到六年,但一入文、法學科往往時日遙遙。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蔡政文曾在魯汶苦讀十年;正在舊魯汶攻讀哲學博士的范舉正被問到「還要念幾年」時,只是笑着說「又來了一個不進入狀況的。」在新魯汶念哲學的石朝穎,在台灣已修完碩士,來魯汶五年了,離畢業也還遠。

日子是以年計的,不論在古樸悠雅的老魯汶市,或沿山而辟的新魯汶校區。對於已不修課、專心經營自己論文的「資深」學生來說,固然是研究室中日月長,匆匆一寒暑;對還在修課的學生,功課壓力也是一年一循環。

一年算一次總帳

學生每年一次大考,有七月及九月兩個選擇,基本上是「一試定江山」,若各科得分均在十分以上(滿分廿分,十四分以上為優,十分以下不及格),就可以升級。第一次考試失利,可申請在九月再考一次,如果仍舊敗北,這一年就算是白念了,必須全部重修。

考試維持已沿用數百年的個別方式和口試製度。每年七月考試期間,但見校園內盛裝的學生處處群聚,候在教室外,等待召喚。被點到名後,教授先發一個題目,給予廿分鐘思考,然後當場作答。依教授習慣,有的要求先寫出答案,再依據所答臨場提問題口試;有的逕行口試。待所有學生考完,就是教授的圓桌會議,討論那些學生可以升級,接着公開唱名,公布結果。

「這是累積整學年的份量和壓力,一次清算」,機械系博士班三年級,也擔任助教帶比國學生作論文的陳傳生說,不只外國學生因語言問題,對口試緊張,就是比國學生對這關鍵性一役也戒慎恐懼。

「尤其大一學生,不少是全家一起陪考。男生穿西裝簡單些,女生往往還有媽媽特別費心打點,希望讓教授有好印象」,陳傳生指出。前兩年還有台灣來的女學生,以為出國留學只需帶T恤、牛仔褲,搞清楚情況後,才緊急寫信要家裡寄裙子來。

啤酒是「校飲」

除了考季,平常的日子倒是悠緩愜意。魯汶市是個西元九世紀以後興起的美麗古城,建築物有羅馬式、哥德式、文藝復興式、巴洛克式等,風格多樣、古色古香,而其中半數為老魯汶所有。當前城裡八萬五千位居民中,每三位中就有一位是魯汶學生。

這樣一個以學生活動為中心的典型大學城,書店、餐廳固然少不了,更多的是小酒館。在迂迴蜿蜒的石板路上,在市政廳、大學圖書館前的廣場旁,處處林立。「魯汶與啤酒分不開」,陳傳生說。周五學校照例不排課,「周四晚上小酒館人聲鼎沸,魯汶幾乎城開不夜」,范舉正也表示,即使是考季,學生仍是「一邊念書,一邊灌啤酒。」而總部就在城郊的知名啤酒廠Stella Artois,更是堪稱魯汶的「校飲」。

「星期五下午三點以後不要搭火車。」這是每個新到留學生都會得到的提醒。火車為魯汶對外的主要聯繫。「比利時人的家庭觀念很重,學生很少周末不回家的──拎一桶髒衣服回去,周一再帶一罐媽媽做的菜來」,范舉正描述。而當比國學生盡皆散去,只餘外籍學生活動其間,魯汶城倏忽靜寂。

當前老魯汶約有一千五百名外籍學生,居比利時各校之冠,也遠超過新魯汶的三百多人。所以如此,主因是一九七○年分裂之後,老魯汶就打出了「面向世界」的口號,開設採用英語授課的「國際課程」,成為歐洲大陸唯一設有英語學位的知名大學,加上荷語區居民大多通曉英語,不似法語區獨尊法文,講英語的外籍學生在此生活便利,所以吸引了大批有興趣赴歐洲求學,原先卻受制於語文的學子。

兩代人,兩代心情

在書香與啤酒香裊繞的魯汶城裡,一個悠閒寧謐的午後,十數位來自中華民國的學生難得地齊聚一堂,暢談留學心路。不同的抵達時日、不同的生辰年月,在臉上刻畫了不同的歲月痕跡;然而,他們之間更不同的是心境、是選擇魯汶的動機。

他們明顯的分成兩代。來了六年、念電子的朱元三不諱言,當初魯汶並不是他的第一選擇。「逢甲畢業,要進美國的好學校不容易,學費、生活費又高」,他說起當時的考慮。

而比利時為社會主義國家,教育費用幾乎全由政府補助,大學一年的註冊費不過新台幣伍佰元左右,對來自開發中國家的外籍學生也采等同待遇,念書幾乎不必花錢。此外,魯汶附近的哈斯羅德工業區是比利時的高科技中心,與學校合作密切,加強了魯汶工學院的實力與聲名。幾經衡量,朱元三到了比利時。

「早期來的留學生,大部分心裡都有個結,覺得這裡是次等的,是去不成美國才來的」,另一位「資深」留學生也指出。而早年,這裡的台灣學生也不多,七、八年前,在他剛到時,台灣學生不過廿位。

「三年前,人忽然多了起來」,教育部派駐比利時的秘書,本身也是魯汶畢業生的李蜀鄭細數,那年一下子來了廿五位新生,到現在老魯汶已有八十位台灣留學生,是新魯汶的兩倍。

遊學比留學多

和早先來者多半潛心修博士的情況不同,新近來的留學生大多進了碩士班,而且幾乎都是以招收外籍學生為主,採取高收費的課程,例如歐洲研究、企業管理、建築、教育等,學費不盡相同,但皆動輒一年新台幣十數萬元。

「這是國人的世界觀變了,以前提到『外國』想到的只有美國,現在則有人會想到歐洲看看,加上經濟環境好了,唯一的語文問題,又因魯汶提供國際課程迎刃而解,所以一下全涌到這裡」,李蜀鄭對這股留學潮做了一個短評:「遊學──沒有明確求學目標,目的在增長見識的比求學的多。」

台灣大學土木研究所畢業的羅時瑋,在工作六年、累積了可以讓自己幾年生活無慮的財力後,選擇到魯汶修博士。雖然年紀與早期來的留學生相近,心情截然不同。「以建築這行來說,歐洲是重鎮,魯汶有英語課程,比利時又在西歐心臟地帶──到倫敦、巴黎、阿姆斯特丹、科隆等歐洲大城都等距,方便到各地旅行,體會傳統、現代各種風貌的歐洲文化」,羅時瑋說出到魯汶的原委。

身在魯汶,心向全歐

也有人質疑這種留(游)學方式:到一個非英語國家修英語學位,當地報紙看不懂、廣播聽不懂,交朋友只能通過對雙方來說都是外語的英文,能融入當地社會、了解當地文化嗎?

答案是他們並不在乎能對比國社會了解多少、融入多少。在這裡,電視看的是BBC、CNN,廣播可以收聽到大部分的歐洲頻道,一有假日,就到歐洲各國旅行。對他們來說,重點不是他們身在比利時,而是人在歐洲,心向世界。

老魯汶的國際課程滿足了這方面的需要,不只吸引台灣留學生,也有不少英語系國家學生來一探歐洲,對推動與英、美的學術交流更是便利,學校聲望也進一步發揚;而更具體的成效是:豐實了財務。

堅守法語的新魯汶無法依樣畫葫蘆以充實荷包,又必須應付建校過程從無到有的種種龐大開支,經濟情況不如老魯汶充裕,但也另有生財之道。

精心規劃的大學城

新魯汶所在地原是三個農場,面積廣袤,草木雜生。校方在規劃之初,就將街道兩旁的一樓全闢為商業區,租售給商店,既帶來了人氣與活力,滿足在此生活的師生日常所需,又有收入。

於是,教室樓下就是餐廳、服裝店、電影院,隔壁則是書局、唱片行,一個活生生的大學城逐漸成形。雖然也擁有部分現代化建築,停車場亦辟在整個大學城底下;但大部分新蓋屋宇,仍刻意採用中世紀風格,尤其是有許多小小石板巷道,曲折數十公尺後,往往眼前一亮,又見開朗。「外來客要依住址找地方很難,必須靠問『城』里的人」,輔仁大學語言學研究所畢業,在新魯汶攻讀語言學博士的陳淑珍指出。

地上儘是與老魯汶相同的石板路,沿坡而砌,一階一階,錯落有致。這是供人走的路,與車道不同。學生宿舍則是每八人一戶,客廳、廚房俱全,以利「家人」一起作飯、相處。

一個屬於「人」的地方

「這個精心規劃的大學城,處處透露着鼓勵人們接觸、交往的用心。老魯汶雖也是個大學城,而且有居民,但很少看到學生跟當地居民有交集,因為街道上沒有利於人們交談的設計」,待過老、新兩個校區的沈清松對此十分嘉許:「新魯汶的設計,讓從教室、商店、戲院……出來的人,都會碰在一起,增加彼此往還的機會。」

於是,平日上課期間,許多散布城中的小小廣場,就常擠滿從屋子裡、小巷中出來在此碰面的人,熱鬧非凡。但一到周末,兩萬多位比國學生離去,就真是人去城空,淒清冷落比同時間的老魯汶更有過之。「人聲靜了,商店也關了,就剩幾個外國人在這裡,像孤魂野鬼」,石朝穎形容。

「要能耐得住寂寞」,來了三年半的蘇維文則笑稱:「這真是一個能好好讀書的地方。」她在台念法文,到這裡後先加強語文,然後轉攻大眾傳播。由於是法語系統,台灣來的留學生大多與她背景相同──法文系畢業,所以也反映了台灣法文系學生的性別分配,女性比例高達百分之七十,與一般學校留學生男多於女的情況大相逕庭。

分合之間

成名大學的分裂,魯汶並非唯一。像法國里昂大學廿年前也曾先分為二,再分為三。但能在分裂後猶更欣欣向榮的,就絕無僅有了。

廿年前的那場家變之後,無論新、老魯汶都在元氣大傷之下,放下身段,求變圖存,新魯汶與商業結合,建校有成;老魯汶別出心裁的「英語學位」,尤其使聲名更上層樓。它不但達到「面向世界」的目的,也將自己推向世界舞台。

這是一個歷史悠久、傳統深厚的大學,在現代社會創新成功的罕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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