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邂逅昏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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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夏雨天 於 2010-11-18 18:15:23
本篇的題目，是模仿老昏過去似乎寫過的一篇倫敦邂逅袁隆平的文章。8年前就說要寫，時間一長就給拖忘了。在此老昏蒙難之際，諸多朋友想要了解老昏的情況，因此靠着回憶湊成一篇。畢竟時間有些長了，很多細節不可能完全準確，敬請見諒。
2002年夏天，我在休斯頓讀生物學博士，非常的鬱悶。我純粹是為了來美國才來讀PHD的，對科研可以說毫無興趣更無才能，實驗能力尤差。我對自己實驗能力的評價是：多做多浪費，少作少浪費，不做不浪費。就是提一個病毒，我的得率總是比別人低。其他的數據，別人作得出線性的我往往只有趨勢，別人作得出趨勢的我作不出趨勢，還有更糟糕的時候，別人作得出線性的我連趨勢都沒有。本來出國前，除了實現“美國夢”之外，內心還有個小小的願望，總覺得自己雖然科研水平差，但總得體體面面發一回國際期刊論文才算心安。很多師兄師姐出國前也沒啥文章，出國後就發了SCIENCE，NATURE，有段時間翻JBC，覺得好象雖然不是每期都有但不時有質量明顯較差的文章發表，暗想咱水平雖然不大行，但努力一把還是有可能達到JBC上最差水平; 結果出來以後聽人說也不是那麼容易。JBC上的確有時有比較差的文章出現，但據說基本來自一些長期給JBC捧場的組，偶爾有不大好的文章，編輯放水一把也就過了，但不等於隨便什麼人同樣質量的東東也能過。
同一屆一起來美的中國同學有好幾個，有以前作外科醫生的，有科學院畢業的，還有從衛生部、中檢所等地方辭職來美讀博的。各人情況雖不一，但留美國的心情都很強烈，而我怎麼看都覺得我的情況即使在中國同學中也是最難的，幾乎看不見找到工作留美國的可能。要找工作得先畢業，要畢業得有文章有數據，而且就是畢業了又怎樣，周圍中國博士後一抓一把，當時最低的一擋年薪才3萬美圓不到，不比PHD學生的獎學金好多少。當時改讀IT的人也多，我不喜歡而且也沒錢自己交學費。那段時間，可以說前途問題天天都在焦慮，但怎麼也找不到答案。
有段時間我在海外中國教育基金會-虹橋計劃做義工，做一點資料登錄核對的小事情。老昏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捐款者，我從別人那裡知道他。2002年夏天他來我校公幹，我和他見過一次面。當時他好象在醫學信息學院大樓里作完講座;第一眼看到老昏，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老昏在網上風風火火，有吳寶俊形容的“INTERNATIONAL BIG MOUTH”之稱，可是生活中的老昏看上去非常斯文柔弱。而且，有一點點GENTEEL的味道---就在一天前，我的車出了一個很小的車禍，彼時正在車行修理，我無法開車所以建議步行去RICE VILLAGE吃飯，他說，為什麼不叫TAXI？我說怎麼可以叫TAXI？HOUSTON的TAXI貴不說（好象起步就要15美圓以上？記不清了）還得提前幾小時預約，哪裡是招手就有的。況且RICE VILLAGE走過去20分鐘也就到了。老昏看來以為全美國都是紐約，很失望於沒有TAXI服務；本來聽我說並不遠也就同意了，只是路上連呼吃不消，他詫異於我所謂的很近居然要走20分鐘，我詫異於走20分鐘對他竟然是那樣的辛苦。要知道在買車以前，我出去買一次果汁就得來回步行90分鐘至少，而且還是背着那麼重的液體。
老昏請客的那頓晚飯如同HOUSTON幾乎所有的中餐一樣乏善可陳。席間倒是聊了不少天。我知道老昏和方舟子的矛盾，但我沒有怎麼問他方的事情，他也沒有多談,只是說他認為方應該知道他的實際身份. 老昏雖然在網上玩得很兇，但在網下似乎並不喜歡談網絡或網友的事情。他倒是主動問我博士論文以及未來職業打算。我坦言相告，論文進展慢得出奇，工作效率又極其低下，數據亂七八糟。。。總之，對科研沒興趣、沒才能，想留美國找不到方法，要回國又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裡。畢業時本來已經考取上海市政府的公務員，為了出國而沒有去。從來讀書和生活似乎都只為着出國，一旦離開了美國，文憑、論文。。。。所有的意義何在？老昏很簡單地說，你這樣對前途的看法不對。你必須要從未來職業的角度決定今天求學的意義，而千萬千萬不能為留美國而留美國。做什麼，永遠都比在哪裡做要更重要（悲夫！不知老昏今天還能同意否！）。他還舉了個例子，他兩個作外科醫生的助手，有去美國留學的機會，特來和他商議是去還是不去。他仔細和他們分析了這其中的利弊，他的建議是如果去美國留學會導致職業定位的混亂，那寧可不去。他的兩個助手仔細權衡後，最終選擇了放棄留美。“現在已經不是說只要能去美國，其他一切都可以放棄的時代了。”（老昏所說的為留學而導致職業定位混亂的現象我很明白---因為我的鄰居就是這種例子。他們夫妻都是北醫出身的醫學學士和碩士，作了幾年外科醫生後夫妻雙雙去瑞士留學讀分子生物學，博士期間發了幾篇CANCER RESEARCH的文章，也算比較優秀但不是特別突出。來美國做博後開始就很掙扎。如果想在美國作教授，他們還不夠突出。如果回國，作外科醫生他們幾年不上臨床技藝有所生疏，出國這些年等於白干。回國當教授吧他們半路出家和純生物學背景的海龜競爭也未見得能拿到百人或者長江這種理想位置。國內一般的教職又覺心有不甘。 很矛盾）。就我的具體情形而言，他建議我考慮回國並在行業相關的VENDOR 公司里作商務或者貿易類的工作。席間老昏又勸我在職業方向和定位還不明確時不要在其他任何事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我也知道我在網上消耗的時間過多, 有點慚愧.
席間我問老昏是否他的某些立場過於保守，對大陸學界的負面情形太多容忍。他說他是以發展的眼光來看事物的，想想我們的起點多麼低，現在各種亂象紛呈也不能說就完全不正常。他舉例說他出國的時候，北京城裡都沒有出租車，現在私家車滿地跑。。。。看來老昏還是耿耿於HOUSTON不象紐約那樣到處出租車。說起紐約，我告訴他我有幾個親戚就在紐大，他說他女兒也拿到了紐大的錄取通知書，如果去的話作為FACULTY的家屬可以減免相當一部分學費，可是她不肯去，偏看中了DUKE，去那裡參觀了一次，對那實在中意。他反正支持女兒的選擇，給她付學費就是。看得出來老昏很為女兒驕傲。老昏也說起他想在國內開一家醫院, 且多少有些眉目了. 具體在哪裡, 我也沒有細問. 老昏還談到他的一些工作經歷, 大意是不要和人爭一時一地的待遇, 要培養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工作能力到了一定水平, 該有的待遇都會有的.
我想任何和老昏接觸過的人, 都會了解和感受到他以CAREER DEVELOPMENT為核心管理人生的態度. 這是他一貫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術業有專攻, 靠對業務的執着和鑽研取得了成績, 並樂於與人分享他的成功經驗. 從我的觀察而言,老昏雖然在網上時有 “人來瘋”象個老小孩一樣貪玩, 他內心卻有很強的基於專業的自信和安全感. (很多安全感比較弱的人會見不得別人好並因此而敏感, 他一點都沒有這種東西, 甚至可以說是EXACT OPPOSITE). 他是個實在人, 不喜歡談虛的東西, 也不太理會傳統的客套, 甚至連一種禮節性的客套也沒有. 他的直率, 對願意有所學習的人會有幫助,卻也容易讓人誤解為驕傲或者粗魯. 他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 我們中國人陷在瞞和騙里有多深有多久, 多少中國人為了蠅頭虛名和無聊瑣事忙得不亦樂乎, 白白浪費生命還自以為得計. 我完全想象得出來, 他會怎樣在完全沒感覺的情況下就得罪乃至觸怒別人, 他會怎樣不理解為什麼他以善意待人別人卻會反感他.
老昏不是常人. 他一門心思都在專業上,但也喜歡交朋友, 聊天;同時又對人情世故疏於打理. 在中國社會裡, 他特別容易被人誤解.
謹以本文獻給一位熱愛本職工作卻不被中國社會尊重的專業人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