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教授”是個什麼飯碗? |
送交者: 薛涌 2003年08月06日18:16:09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北大改革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北大改革的成敗,對未來中國的高教體制會產生深遠的影響。筆者1983年從北大中文系畢業,如今遊學海外8年之久。對照美國的大學體制,回首20年前的母校,結論是:北大早就該改革了! 然而,看了北大的改革方案,聽了各方的討論,不免對北大的改革提心弔膽。北大改革貌似模仿美國的大學制度,特別是終身教授的制度。然而改革與這一制度的基本精神,卻有南轅北轍之嫌。 改革最核心的一點,是所謂“打破鐵飯碗”,引入競爭機制。這話並不錯。但,北大不是工廠。被北大引以為目標的“世界一流大學”中,“鐵飯碗”恰恰是大學的基石。 我所在的耶魯大學歷史系,終身教授有40多位,副教授2位,助理教授不到20位。所謂行政人員,不過是四五名秘書。她們從端茶倒水,組織學術活動,管理賬目、設備,到對付幾百名學生,幾乎無所不為。但一切聽教授指揮。拿着鐵飯碗的正教授是大學的主力。學校的大政方針,全是這些人決定。如果終身教授的比例下降,教授就不再覺得自己是大學的主人,學術自由會大打折扣,學校的排名會下降。美國的大學是教授治校。教授就是老闆。如果把教授都當臨時工,大學的水平當然不會高。 據說北大目前的弊端是“只進不出”。其實好大學的教授大部分都是只進不出。那麼人家怎麼維持競爭呢?以我的觀察有兩點:一是大學經營的財政紀律,一是校際之間的激烈競爭。 所謂財政紀律,就是嚴格限制教授的名額。比如耶魯歷史系東亞史的教職就是四個半:四個終身教授,一個助理或副教授(算半個名額)。這四個終身教授就代表耶魯的東亞史水平。四個人中出一個草包,整個系在這一領域的水平就會大跌。這裡的厲害,就如同世界體操錦標賽的團體決賽一樣,頂尖的隊必須個個是高手。 由於終身教授“只進不出”,要想進個人,就得等一個終身教授退休或另謀高就。因此各大學選人時壓力甚大。我們系幾年前現代日本史的教授退休。找後繼者找了幾年,至今位置還空着。這幾年,這門課只能找那些畢業沒有找到工作的新博士臨時代課。來代課的人一門心思想着明年接着找工作,對教學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學校損失不小。但學術選拔委員會還是寧願等。因為一旦把工作給了人家,就沒有後悔藥吃了。負責選人的主要是本系教授。你選個草包來,以後在同事面前就無面目。 另一個機制是校際競爭。2000年,為那個日本史的教職,我們系相中了一位已經在普林斯頓享受終身教職的教授。結果他不接受。後來聽傳言說,普林斯頓聽到耶魯挖人,立即給該教授買了棟房子。於是他就變得“有恆產而有恆心”了。這一故事的準確性我未能核實,但大學為留住明星教授而額外提供住房的事,在《紐約時報》就能讀到,絕非天方夜譚。所以,終身教授制度給教授們安全感,使之埋頭學問,不會三心二意。同時,這些拿着鐵飯碗的人如果在學術上能夠大紅大紫,自然身價百倍。競爭並不是沒有。 北大應該向“世界一流大學”學習的,不是“打破鐵飯碗”,而是製造“鐵飯碗”。如果教師們朝不保夕,如何指望人家專心向學?在目前北大的方案中,所謂財政紀律根本不是改革優先考慮的步驟。18億的國家撥款哪裡去了?各系定員定編的問題,也無認真考量。對舊制度製造的鐵飯碗,又不敢觸動。這如何服人? 當然,中國與美國國情不同。北大的問題是人浮於事。目前裁人、減肥是改革起步之必須,否則定員定編也無從談起。 其實,這個問題完全可以以一種更健康的方式解決:走大學集團的路。不錯,北大有一些草包老師。但相對而言,北大教師的整體素質在國內還是比較高的。目前中國的高等教育的普及還在起步階段。許多地方亂建大學,質量無法保證。北大真要改革,不妨以目前過剩的師資辦三四個分校,把規模擴大數倍。同時,認真學習國外大學經營中的財政紀律,在新老校園定員定編。這樣師資不僅能夠有效地利用,也滿足了更多學子接受北大教育的需求。 北大要根除的,是老大心態,把北大這塊餅做大些,讓更多人分享,讓社會多出幾倍北大人;而不是把民脂民膏全投在那些自以為是的“一流學生”身上,享受“世界一流”的虛榮。 (作者現正在耶魯大學歷史系攻讀博士) 中國新聞社中國《新聞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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