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岩：寫給國內大學畢業生、也寫給海外故友——堅守青春、堅守信念、堅守中國！

一、         “相見時難別亦難”之畢業時光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是清代詞人納蘭性德寫下的詩句，他寫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相遇與惜別之情；大學校園是當代社會中有最多的相遇和惜別故事的地方；每當夏日的輕風越過海面和山巒、揚起校園湖畔的依依柳絲，吹拂着學校大門前那些身着黑袍、頭戴學士和碩士帽的畢業生們，當陽光打在這些因為興奮而容光煥發的年輕臉龐上時，校園裡一年一度、開心而又傷感、美麗而又惆悵的畢業季節已經悄然到來。

大學畢業是人生的尖峰和高潮時刻，也是轉折和選擇的時機；在每個人的一生中，其實最關鍵的轉折點往往就是幾個；在每一個轉折點之前我們都要花費很多時間來到達這個轉折點，而這個轉折點之後我們又要用新的時間去到達下一個轉折點。這種能夠改變我們生命尋常軌跡、使我們的人生發生本質變化的轉折點，在人的一生中通常只有數個。能在每一個轉折點都把握住命運，成功走上新的高度的人，在幾十年後回首，將與社會中的同齡人拉開巨大的距離。因此生活中絕大多數時間其實我們都在等待、準備和塑造自己的命運轉折點。畢業時節就是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之一；在這個轉折點後、一個對畢業生們是全新的世界將展現在畢業同學們的眼前；畢業後每一個同學都有可能走上全新的高度或走向新的方向。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畢業生們走後的校園會有短時間的寂靜，但很快又會有更年輕的面孔來回走動。理想境界或完美模型中的大學，對於行雲流水般來去匆匆的青年學子來說，應該是集知識的傳授、道德的感召、價值觀的鞏固、人格的養成、榮譽和文憑的獲得、以及青春的釋放、友誼的獲得和愛情初遇為一體的人生黃金時節。作為教師我經常捫心自問；我們現在的大學能實現這一切嗎？我能給滿懷着巨大希望來到校園、和我們一起度過數年時光、最終將離開我們、可能終身不再相見的青年們留下什麼？

理想中的大學應該是集知識、價值、道德、人格、人生、形式和榮耀為一體的社會特殊共同體；我們大學老師傳授的知識，在最理想的狀態下，應該是由方法和知識本體雙重結構構成的，學生在大學裡應該首先學習基礎知識和科學方法、畢業後能繼續發展在大學已經初步成型的知識系統，並且因為良好的價值觀和行動力，而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

傳統大學是西方中世紀形而上學思維方式和宗教神學以及有限世俗知識體系傳授的場所，現代大學是在人文和科學、以及實用主義的相互作用下知識普及的場所。而當代中國的大學，則是中國本土歷時千年的科舉傳統、西方近代以來之科學和人文知識體系、以及近代以來中國人尋求變法、革新，乃至革命的實用主義這三大洪流匯集的場所。

正因為中國的大學不是只有一種傳統，因此今日的中國大學尚未完成自己的內在精神世界的建設，從這個意義上中國的大學尚未脫離世俗而僅僅是眾多社會社團法人機制中普通的一種，而理想中的大學卻不是這樣；大學應當是當宗教和意識形態信仰時代結束、科學成為人類核心思想和信仰後，人類世俗精神生活世界的最高殿堂。

現階段中國的大學傳承了太多的本土和外部的傳統，校園裡芸芸眾生匯集了太多本質上矛盾、絕對無法共存的時代精神、社會期望和個人主觀動機；中國今日大學由於目的多樣而缺乏純粹性，因此而無法形成高度一致的大學精神共同體，而沒有共同的精神，我們無法創造真正有使命感、莊嚴感、崇高感的大學機構，大學因為有青春和知識的氣息而富於美感，但如果青春和知識都被世俗世界吞沒和壓倒，我們最終將失去大學的美麗和莊嚴！

面對着即將畢業的同學們，我不再有機會在課堂上給他們講課，也不再會和他們一起討論學術問題，因此有一種淡淡的傷感，但更多的是有一種內心的責任，因此在這裡我想對畢業生們談對他們的期望、而其實這也是對自己、和對整個今日中國社會的期望！

二、         理想、信念和目標決定我們人生的高度；我們怎樣看待金錢和財富？

大學知識體系中有一種被普遍使用的科學方法是建立思維模型；因此無論是使用數學語言進行數理建模，還是人文社會科學中所涉及的理想類型，以及信息工程中面向對象的統一圖形語言，其本質都是為知識對象建立一種抽象、浮動在思維空間、因此可以理想化的最優模式，而在真實世界中實現這個最優模式將成為人類隨後努力的目標。

而其實這種我們進入大學後才開始學習的知識建模方法，本質上是人類最古老的行為方法，也是人類的本性；人生先有夢想，後有努力和奮鬥以求夢想成真，夢想就是每個人為自己生活所建立的理想模型！而這些最理想的狀態，我們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實現，但理想狀態本身就因為其崇高和無法輕易實現，從而使我們的生命有了終極的價值。

西方知識之父亞里士多德將目的指為事物構成四種要素中不可或缺之目的因，也即是說其實目的直接決定着事物的性質和構成。對於每個人來說其人生目的早在青少年時期就已經緩慢地定型，大學時光更是夢想的季節；因此每個人在大學畢業時內心初步成型的人生夢想，其實已經決定了他今後的人生高度和最終境界，而畢業後每個人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地將夢想轉變為自己真實的生活！

而比個人夢想更重要還有時代輸送給我們的理想、信念和價值觀，這些其實都是我們心中對人生的理想模型；每個人自出生開始，就已經在身邊的親人、社會眾生、學校師長、政府機構以及現代信息海洋中不斷形成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最終在青春期結束時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內心理想模型。因此大學畢業生其實已經是有穩定內心世界的青年人；每個行走在大學校園的學子都有自己的青春憧憬，這就是青年學子們心中的理想境界。

正是在大學期間我們初步確定了自己未來的工作方向，並為此而進行知識的學習，而更重要是的我們在這段時光里開始萌發我們對未來生活的期望，以及對社會生活的準備，儘管大學生活不是真空、但與社會生活相比還是相對簡單，因此是一種理想模型類似的生活。也正因為如此，多少年後回首，我們都如此留戀大學生活，我們留戀的其實是自己的青蔥歲月和自己內心的純淨與美好！而大學生活之美好是在於它是我們人生中最富於理想、憧憬和信念的時光、如果你現在沒有這一切，將來你就永遠不會再有了！

生活在當代中國社會，我們已經無法避免的困境就是貨幣和財富已經成為現代中國的核心價值觀，儘管貨幣和金融是人類有歷史來最偉大的制度，因為有了貨幣，人類才能夠進行分工，從事有目的生產、勞動才有價值、而且才有可能使社會中的某些人不必親自從事維持溫飽的生產，而得以把智慧和創造力用於科學技術、藝術創作、文化教育和公共管理，用於專業性的軍事活動等等。

儘管貨幣是一種無所不在的人類社會制度，但歸根到底僅僅是人類生活過程的一種工具性的中間手段；而現代市場經濟社會金錢社會中的個人、最終都在追求貨幣數量最大化的過程中失去了人的本質。而把貨幣數量最大化作為人生目標的個人，其生活目標與乞丐沒與什麼本質上的差別，而僅有的差別是他們所尋求的貨幣方法不同，而且數量不同而已！因此在這個金錢已經成為主流人生追求目標的時代，試圖逃脫被金錢計量的人生時，當代青年人生最艱難的其實就是如何能在未來的歲月風塵中、始終如一的堅持自己最初的夢想和信念！

而人生中的堅持本質上就是對抗熱力學第二定律中定義的墒增過程；如果沒有我們注入額外的努力，人生將逐漸荒蕪和趨向無意義。青春最珍貴的財富因此其實就是青年學子們的夢想；這是人生最強大的動力也是人類歷史不斷進步的核心因素；今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90周年、辛亥革命起義100周年；沒有當年孫中山、毛澤東和往昔歲月里那一代代中國青年人的凌雲壯志和奮鬥犧牲，我們怎麼會有今日中國的無限江山？

三、         在人生的奮鬥中有不朽的青春之泉

如果說在大學四年同學們是在家長、師長和同學的環繞下的美好時光，那麼畢業就意味着我們將面對真正的人生奮鬥，而在萬丈紅塵的人生奮鬥中我們每個人首先都要經歷的就是社會的厚黑和我們對社會的失望；這是人生光明與黑暗兩種趨勢在進行無窮對抗的過程。人類歷史上的任何社會都有黑暗與光明、進步與保守、兩極對抗的社會發展趨勢並存。連中國革命對舊社會的摧枯拉朽、和改革開放後數十年全社會進行的財富追求和社會建設，也無法使我們社會從此坦途無限；現今中國我們始終面臨着社會中的某些黑暗深淵，而這些黑暗深淵首先是在一些人的心裡！

在西方基督教社會的歷史上，最偉大的基督教思想家奧古斯丁把這兩種正反兩極對抗的現象形象的描繪成上帝之城和人間之城的對抗。這兩種趨勢分別代表着一種向上、進步、被認為是人類幸福與和諧的方向，以及另一種人性中墮落、黑暗、趨向毀滅的趨勢。而在中國革命勝利的前夕，毛澤東在中共的七大會議上，也指出當時的中國有兩種趨勢；一種是中國共產黨所代表光明的中國，另一種則是蔣介石集團所代表的黑暗的中國，當年毛澤東奮臂號召所有的中國人團結在為光明中國而奮鬥的旗幟之下。

今日中國同樣有光明和黑暗兩種極性的趨勢在進行着鬥爭；每個同學都會在自己未來的人生過程中遇到黑暗和光明這兩種極性的社會現實。而帶着青春、信念和夢想走進社會的畢業生們其實擁有人生最寶貴的資源；因為青春、愛情、信念和夢想其實就是生命中最強大的力量，是可以改變人生熵增趨勢的生命本質。這些由時光和情感構築的信念和理想是我們人生的最高點和理想模型，而正因為它們是時間和高度，是理想世界而不是現實世界、因此不是我們隨着時間流逝就可以自然到達的。相反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們更多的遭遇將是要與這些美麗的高度漸行漸遠，因此我們必須做出格外的努力才有可能到達、並留住這些人生的最美好境界！

我們必須為人生的美好境界而奮鬥，因為這些美好本身是我們應得、但卻因為時間相關而脆弱且易逝，因此同學們的奮鬥將是一種堅守；我們要對抗的是時間的流逝、世俗的紅塵和社會的厚黑，但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其實是我們的夢想、信念、道德以及我們為之獻身的國家；為此我們必須堅守青春、堅守信念和堅守中國！因為青春、信念和祖國是我們真正的所有，是比時空還要廣闊的無限！

青春不僅僅是俏麗的容顏和帥氣的身軀；青春的本質是因為生命成長和成熟而帶來的無限寬廣之各種可能，以及為實現各種可能而奮鬥的動機、動力和韌勁。青春的偉大還在於青春是奉獻和犧牲的時光；勇於奉獻者是因為擁有巨大的財富，勇於犧牲者是因為其人生有比普通的生活更偉大的事業，而世界上所有的犧牲本質上都是時間的犧牲！因此世界上最無私和最英勇的其實就是青年們；這一切都是因為在青春這段期間內我們有無盡的時間資源，我們正在一切可能的起點上，而且我們有為實現各種人生可能而奮鬥的動機、體能、願望和年輕的身軀，因此青春是人類生命的燃燒階段；光明因燃燒而生、青春因此如此莊嚴而迷人！

而青春的反面是一種時光流逝後的情緒低落、動機、動力和意志的消退、自私和貪婪、最後才是容顏的衰老和身軀的枯萎；甚至連人的外貌都是首先由人的內在精神主導的，正因為如此二十世紀紅色中國的時代，曾經有一首歌名字就叫“革命人永遠年輕”。但其實青春的真正本質是它是我們生命中的一種狀態；它是理想、奮鬥、夢想、奉獻、犧牲和摯愛，只有具備這一切的時光才是青春，而只要我們始終保持這些狀態，我們事實上就始終生活在青春的時光里，因此理想、奮鬥、動機、奉獻和愛情才是神話傳說中的青春之泉，為所有這一切而奮鬥的人將永葆青春！

因為青春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或者我們選擇的錯誤而快速消失，但同樣會因為我們的奮鬥和堅持而始終伴隨我們，而青春是人生最美好和最強盛的狀態，它甚至比成功後人的成熟和物質的豐腴更吸引我們。只要我們在人生中有堅實的信念，而這個信念經得起時間的考驗，那麼我們將因為目標的宏偉、動機的高尚、信心的充沛而始終保持着青春狀態；因此堅守青春需要堅守信念，而堅守信念就是堅守青春！

四、         堅守青春、堅守信念、堅守中國！

在堅守青春和信念的時候、涉世不深的青年們最需要的是警惕自己；一定不要因為今日中國社會的某些陰影和不足所迷惑和失望；人生中最容易的其實是讓人性墮落而不是讓人格上升，這是最簡單的自然世界法則，因此世界上永遠有人墮落和腐敗，而且他們在墮落和腐敗的因果關係降臨之前、外表上比善良和正直的人生活得更好，但腐敗和墮落是無法普遍化的；因此任何腐敗和墮落的人其實是因為我們不腐敗和墮落才有了他們的機會；因此這些敗類是我們社會中的寄生體！中國社會中某些陰暗其實只是局部人性中的黑暗，而不是中國社會的本質！

任何時候腐敗和黑暗都不是一個社會的主流現象；一個社會甚至可以有最腐敗的統治者，但卻從來就沒有腐敗和墮落的人民；也沒有腐敗和墮落的青年；因為他們支撐着任何社會的基礎、因此必須正直、勤勞和善良。中國人是世界上最善良的民眾、中國人更是有大愛的民族、中國因此不是一個普通的國家；世界上人口最眾多的中國人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繁衍了無數個世代；而這其中最偉大的愛情，是中國人對自己國家和自己文明的熱愛；正是因為這份大愛，中國文明才如此堅韌和偉岸，經歷過人類歷史最沉重的苦難卻終於柳暗花明、否極泰來。

兩千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中國讀書人的先師孔子曾許下心願，希望人間天下能有一個美好的理想境界，孔子夢想中的世界是：“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養。貨惡其棄於地，不必藏於已；力惡其不出於身，不必為人。是以奸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不作，故外戶而不閉，謂之大同”。孔子的理想激勵了無數代中國真正的讀書人，而曾經所有古典中國讀書人的理想境界都是“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可惜今天中國讀書人已經很少能記得這些中國傳統的讀書人道德了！

但我最敬佩的中國讀書人卻是毛澤東主席；青年時代曾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糞土當年萬戶侯”之志向的讀書人毛潤之，以讀書人、造反者、詩人、革命領袖和青年導師的身份，帶領着億萬曾經生活在我們今天已經無法想象之黑暗世界中的國人，共同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中國，我們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些曾經用青春和熱血奮鬥的老一代中國人的遺產。而更讓我感動的，是毛澤東對青年人的殷切期望。

因為人類真正偉大而崇高的事業絕對不是實用主義的投機，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因此從事着偉大事業的人一定會殷切希望事業從自己的手中被後代人繼承。正因為如此，有着最偉大雄心和理想的人物，一定是最期望下一代能繼承自己的事業，因此對青年人和教育事業有最溫情和最殷切希望的人；“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中國歷史上這位最偉大人物對後代人的殷切希望、讓我們今天仍為之動容和動心！

行走在中國的土地上、到處都是歷史和未來交織在一起的光輝與厚重；有一年、我曾在西湖邊岳廟岳飛墳前久久徘徊，思念這位具有中國歷史上最完美的人格、卻是中國人心靈深處永遠之痛的岳飛少保；一千年後在時光依稀中、我仿佛聽到這位人中之龍的將軍在向後人高吟：“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而那一刻、我的心卻在回應：“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岳飛遇難時只有39歲，其實還是今天我們說的青年最後階段，可是他已經如此深刻地改變了中國人的歷史和精神世界。而想想那些在十幾歲、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的青春歲月里就已經創造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革命軍隊，並且因為青春的犧牲和奉獻而為我們開闢了無限可能的中國革命前輩。還有那些在中國還是一貧二白的年代毅然從海外回到祖國，為新中國的建設而鞠躬盡瘁，其中許多人都在時代的浪潮中被淹沒、卻為新中國的崛起而盡力的前輩中國知識分子，我常為自己的壯志難酬、無力和無助而赧顏！而我唯一得以自慰的是；我也在盡心盡力地工作，並因為自己的事業和青年學子們相關而得以因此報效祖國！，

因此在這個夏天，當無數的青年畢業生即將走出校門，走進這片我們前人已經生活過千秋歲月、卻因為近代以來無數中國人的情愛和犧牲而煥然一新的中國山河，看着這些因為青春而瀟灑、因為青春而俏麗、因為青春和正直值得我們尊敬的年輕面龐，我心中有無限的祝福和期盼，更有對他們的期望、也是對自己的自責和要求。

我惟願能與他們一起堅守青春、堅守信念、堅守愛情、堅守這片土地，堅守這個有最善良的中國百姓、最富詩意的中國文化、以及最具英勇犧牲和艱苦奮鬥精神之革命者的國家！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將因為我們這一代人的努力，而重新回到世界民族之林的巔峰，中國的大學也遲早會洗盡鉛華、返璞歸真，成為真正的青春和知識的相遇之地，人生欣逢如此盛事，但復何求？

寫於2011年夏季國內大學畢業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