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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經》是格言大雜燴,還是曠世經典?
送交者: 史語 2012年09月23日07:31:34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道德經》短短五千六百字左右,在過去至少兩千年的中國思想史上,一直占據着核心位置。今通行漢朝河上公版本,將這五千餘字分為八十一個章節。但是顯然,章節與章節缺乏前後的邏輯順序關係,歷來有人對此提出疑問。清魏源作《老子本義》,將其劃為六十七章,並在序中指出,有人曾將《道德經》分為七十二章或七十九章。


一部曠世經典,其八十一個章節之間似乎可以隨機組合,並不影響書的內容,這顯得非常奇特。所以有人提出疑問,《道德經》是一本系統的哲學思想著述,還是由警句和格言拼湊起來的雜燴?如果僅是由一些警句和格言拼湊起來的雜燴,那真是個千古大笑話。如果它真是一本有內容,有邏輯的哲學經典,那它的思想體系是什麼?


九十年代初,湖北郭店楚墓考古,出土了戰國時期寫有《道德經》的竹簡,是現今已知最早的《道德經》版本,距今在2300年以上。郭莊竹簡僅摘錄部分《道德經》章句,且非常口語化,似乎是口口相傳下來的。讀郭莊竹簡,最大的疑問依然是,竹簡文的內容順序與今本八十一章《道德經》的決然不同。世上哪一部經典的章節可以隨機調換?


上世紀七十年代,湖南馬王堆考古,出土了西漢時期的帛書全本《道德經》兩種,距今有2200年左右。這兩個版本的《道德經》,儘管其內容與今通行本差異不大,但其章節之間的順序仍然與今通行八十一章《道德經》本大有不同。無疑,郭店竹簡和馬王堆帛書的出土,加重了《道德經》一書身上的謎團。難道《道德經》真的只是一個格言大雜燴嗎?


聽康德評估《道德經》


測試一本書是專著還是格言雜燴,其主要標準是思想體系。如果我們能夠完整地找出《道德經》中完整的思想體系,那麼它無疑是一部經典。


韓非子是戰國時期的韓國公子,貴族家庭出身,曾為秦始皇帝所仰慕。大腕韓非子當時牛到什麼水平?歷史記錄指出,秦始皇帝讀罷韓非文章,驚嘆道:本人若能見到韓非,與其同游,雖死亦無憾。《史記》中將老子和韓非併入一傳,認為韓非法家思想的源頭是《道德經》。韓非有《解老》,《喻老》兩文,解釋《道德經》的章句。韓非子認為道家思想的核心是虛靜空明,用現代的哲學術語就是理性。但是,韓非不可能用我們現代的哲學概念,講明《道德經》中是否有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


現代大哲學家中,康德對理性的研究最為徹底。在其之前,西方思想體系中的宗教,哲學和科學之間沒有明顯的分野。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徹底揭開了理性的面紗,以至於西方人認為,康德的理性思想使西方文明從幼年進入成年。


如果我們有機會向康德解釋道家思想,可以按照康德的理性概念闡述如下:


道家認為,人類生活最上面的層次是表象世界,是人們親身體會到的萬物:繽紛的彩色,使人目不暇接;動聽的音樂,讓人耳暫時失去其它功能;美味的食物,使人失去靈敏的味覺;珍貴稀有的物品,勾起人偷和搶的欲望。


在上述表象下面,是第二個層次,呈現為一系列關係:


互生關係,如老子說:美和丑,天下人有了美的標準,同時就出現了丑,善與惡,有與無,難與易,高和下,前與後等都有類似的共生關係。從這個層次看,人們不喜歡的東西如惡,丑,虛偽,災禍,失敗等等,是自然客觀現象,是消滅不掉的,更不是外界如上帝發出的報應。這種理性認識不同於儒家或宗教依信仰建立起來的世界觀,認為惡是由人心中生出來的,甚至是宗教中的原罪,可以通過心靈洗滌或思想教育來祛除,或通過洗腦來清除。


因果關係,如老子說:真理被廢棄,倫理道德就占上風;家庭陷於糾紛,才有所謂孝慈;國家陷於混亂,才有所謂忠臣;


變易關係,如老子說:災禍啊,幸福緊靠在它旁邊,幸福啊,災禍埋藏在它裡面,正常隨時可變為反常,善良隨時可變為妖孽,有誰清楚這些變易最終的道理? 世界不是簡單的兩極互生加因果關係,它由多種因素相互衝撞構成,但其結果像孫悟空,最終還是脫離不了如來這個道的手心。


那麼,上述關係的下面又是什麼呢?老子認為是有個叫道的東西存在,道與純粹理性類似:


道是一個混然一體的東西,它先於天地而存在,無聲無形,永遠不依靠外力,自己不停地循環往復,它是天下萬物萬事的根本。康德也認為,純粹理性如抽象的數學關係是先天存在的。


在老子看來,道是無所謂仁慈的,它聽任萬物的自生自滅,是純理性的,因此道與人之間沒有互動關係。這裡只有單向的人順天行道,而人的任何祈禱,膜拜,燒香磕頭,都不能改變任何道的自然運行。康德證明,神之存在本體論的證明不可能,神之存在宇宙論的證明也不可能,理性批判的結果是神不可能以理性的形式存在。


西人對道的大發現


老子本人承認“道”在他那個時代難以理解,認為連精確地描述道的內涵都沒有可能,因此說出了“道可道,非常道” 這樣的無奈之語-道如果能被語言描述清楚,就不是真正的道。中國也早有“朝聞道,夕可死焉”的說法,求道的路就是探求真理的路,在距今兩千三百多年前確實艱難。


老子提出道的完整概念近一千年之後,西人在另闢蹊徑,開始解決道家發現道和描述道難的問題。他們通過重複的科學試驗,發現自然之道的細節內容,並在語言之外,另加數學和符號來表述。從哥白尼和伽利略的天文學,到物理學,數學,化學,生物學,進化論,電機,蒸汽機的發明等等,西人因此引領了現代世界文明的進程。


在經濟學領域,亞當.斯密發現了市場經濟運行之道。市場上每個人都追逐自己最大的私利,結果卻是社會共同的善,市場的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控制者供產銷的往復循環。


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是,歷史上看,中國強調以理性為基礎的道的概念,是為了彌補以價值觀為基礎的儒家思想之不足。中國人認為儒道兩者一為陽,一為陰,兩者相互平衡成為中國文化的核心。而西方價值觀大多來源於宗教,西人起初是為了反叛宗教肆意洗腦而走上理性科學之路。許多人認為西方沒有宗教,就沒有現代理性科學,在一定程度上是對的。從道家的角度看,如果宗教是惡,科學理性就是善,善惡本是一體互生的。


老子《道德經》五千言探討的不止是理性的世界觀,接下來還定義德這一概念,用於用於指導人們的價值觀和行為。康德在用純粹理性殺死上帝及其宗教價值觀之後,試圖用《實踐理性批判》一書解釋西人的價值觀來源。從人類數千年來的文明史看,人類積累了大量知識,其智慧卻鮮有增強。


這時,正在靜思當兒的康德聽見有人大吵大鬧,說中國自古無哲學,《道德經》是大雜燴,感動之餘,發明了一個哲學新概念:TN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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