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著名的艺术家,他也是自然科学大家和出色的工程师,当今高端前沿的外科手术机器人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他是达·芬奇。
曾经有不止一个著名的政治学家,也是经济学家和哲学家,我们统称他们为思想家,但社会科学各学科都会给他们在本学科的谱系中找到一个位置。他们之一是马克思。
最近有一个国际关系学者,在第一部专著问世十五年后推出了第二部:《量子心灵与社会科学:物理学与社会科学本体论的统一》,他是亚历山大·温特(Alexander Wendt),更不用说晚近百多年来,尤其近四十年来社会科学乃至人文领域各类从内容互动到思路取径,从问题意识到学说和解释框架,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甚或引领了一国一科学术谱系方向的跨学科尝试了。
然而,前一组故事出自早期现代和现代性尚未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人们似乎更愿意用智慧和思想来解释他们的贡献,并半调侃半景仰地给他们贴上百科全书式学者的标签。
晚近一两百年间,科学技术的发展、现代世界的演进、现代学术的兴起和发展、现代学术制度的形成,推动并促成的学术分科精细化却未能独当一面太久。二十世纪初传播学从社会学破门而出独立门户,在一定程度上或可理解为当代社会科学跨学科的起点。然而在“XX系YY专业ZZ方向”的表述作为专业身份标配表达的当下,在各学科理论和方法的系谱根深叶茂的当下,即使社科学人已经(如他们所声称的那样)从理论入手,上升到方法论和本体论的程度,从科学哲学、机制论的谱系中梳理和解释自己学思历程;即使研究问题本身为多个学科所关注,相互借鉴的学科原本相邻共生,专业读者和普通读者首先还是会略带预设地考量:怎么跨,才能让本学科和跨界学科的读者都心服口服?
如果说传播学和社会学的爱恨情仇拉开了故事的序幕,那么故事的高潮必须是当下让人爱恨交织的“经济学帝国主义”——只是故事太长适合单独开篇,何况帝国边陲、域外,相似的主题也一再上演。
撇开大家都吐槽的行文繁冗的问题和三十年间学术史的变迁,前些年译介进来的社会历史学者小威廉·休厄尔(WilliamSewellJr.)《历史的逻辑》(LogicsofHistory:SocialTheoryandSocialTransformation)在历史学者和社会学者处的风评截然不同——其中一个单篇位列近年来社会学引用率最早的文章之第二十八位,却被历史学者公认这是一本讲了一堆常识的论文集。
相比概念、理论、取径和解释上的爱恨情仇,社会科学各学科在处理材料/数据上则要温和得多——学科之间的掐架并不多见,更多的是本学科读者对不靠谱数据处理、模型选择和解释的批评和吐槽;技术上则是出于科学地从善如流——是取模型-理论-算法/原理精要以小而精的R命令包实现;抑或考虑到逻辑和模型需要复杂实现,于是寻求自然科学和工程领域相关学科既有独立的门户;甚或没有现成的逻辑算法和模型,需要白手起家新弄一套软件……只要好用而且方便解释就可以。毕竟,工具只是工具,处理和回应研究问题永远是第一要务。
不过有意思的是,线上stata社区和R社区里,上传功能命令包(以及推动它们成为更新版本中自带命令)最积极的不是身为天然资深用户的经济学者,或者身为最大宗用户的来自各行各业的分析师(当然,部分因为SAS等商业统计分析建模软件的分流),而是耕耘在社会学、人口学和政治学领域的学人。这大概是因为,繁复之下必有问题,问题之下必有需求,需求之下必有勇夫。最强的生产力果然还是来自“认识我们所在社会/世界”的追寻。类似的故事在跨学科的“开拓者”的身上更明显,学科谱系和学术史谱系维度下的“概念”在跨学科之后往往被简化成孤悬的因素,继而循着所交叉学科的取径重新形塑,或在不知不觉中取其名而偏其实。历史学和人类学者批评休厄尔在此,国际关系研究引入话语分析的问题也是如此。(转自凯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