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从这个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说引申生发,中国人长久以来笃信“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能像《新阶级》的作者密洛凡·德热拉斯那样,在分析历史和社会问题时盯住事实和现像,不急于把事实嵌入理论推导的框子,自然就可以凭常人之眼看到:你死我活,那是自然界生物生存斗争的特征;社会差别,阶级产生的根源,不可能通过你死我活的斗争而消除,在一部分人被消灭之后,差别和阶级照样发生,仍在人间;在历史进程中,要促进社会人群的进步而不是崩溃,阶级斗争必须采取政治斗争的形态才会有结果。几千年的历史,应是人类为了共存而一步步转向文明的历史。
在设立于美国密西根州首府兰辛市的州博物馆中,参观者可以坐下来看一部纪录片,看到近百年前美国汽车制造厂里劳资两阶级的斗争景象。当罢工中的劳方要求被资方认为太超前而予以拒绝时,谈判谈不下去。此时,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表,州长可以依法调动州警以至州国民警卫队强制工人复工,以前也都是那样办的。但是随着实践重复经验增多,作为社会政治家的州长产生了新的认识:武力压服会最终导致两败俱伤,伤害社会。他的决定是一面不派警察进厂,一面对资方加压,要求双方限期达成协议。美国人把这段历史放在博物馆里展览,可见它是作为一个“正能量”、而不是一时权宜之计而留诸史册的。
资中筠先生谈过“打出来的国家”与“谈出来的国家”的区别,指出:打出来的国家不如谈出来的国家站得住脚。“结论是只有政府根本目标改变,只作为一个保护公民基本权利的手段,不能达到这个目标就要改革,或换掉。”这里的“政府根本目标”,亦应解为国家的根本目的。世道本应如次:政府的根本目标应是服务国家,国家的根本目标是保护主人即公民的基本权利(生命、财产、思想、言论)。现今实然者与应然者逆向而行,谓:公民的任务是服从于国家(爱国),国家则以执政党为其“核心利益”。资先生没有进一步推论的是:打出来的国家不惟站不住脚,崇尚“打江山坐江山”的文明能与新的文明永远共存于世吗?
走向野蛮是与世为敌,是希特勒和东条英机的路,要取败自亡就一定要走,不动摇。走向文明是与世共存,是某些人声称“绝不搞”的道路,却是国家民族欲求兴盛之所必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