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224）

1、“穷苦之言易好”？

“独行看影笑”，这是姚合的诗句。“独”的意思是独自一人。

“笑”需要人们付出代价，“独行”意味着孤单，甚至某种恐惧；笑需要我们具备主观条件，譬如有“行”和“看”的能力；笑还需要具备一定的客观条件，譬如形成“影”子所必需的光亮。“笑”受到了隐秘的肯定。

“穷苦之言易好”，这是韩愈的名言，说的是诗人（作家）描写“穷苦”的作品容易成为“好”作品。但好作品的那个“好”与诗人写的是不是“穷苦”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与穷苦之外的譬如富贵之类也没用实质性的关系。这个“好”倒必定是喜气洋洋的。姚合被认为是苦吟派诗人，但姚合并不是一天到晚愁眉苦脸，而似乎是笑口常开的，颇富幽默感的。

2、礼仪之邦与诗

“懒拜腰肢硬”，这是姚合的诗句，“拜”的意思是行拜见之礼。

此诗句有知识的外观，揭示的是“懒拜”和“腰肢硬”的关系，前者是原因，后者是结果。知识可以满足人们的好奇心、解除我们的困惑——我的“腰肢”前不久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感觉僵“硬”了？原来，那是因为我懒于向他人行拜见之礼。知识还是有用的——如果我最近腰肢僵硬，而且还很少向他人行拜见之礼——“懒拜”，我就只需把这个懒拜改成“勤拜”，总之，知识中隐藏了（治病的）具体技术。“知识”受到了隐秘的肯定。

拜见之礼对于今天的中国人已经很是陌生了，今天的中国诗人也就难以写出姚合这样的诗句。

3、适合入诗的事物

“寒雨落池声”，这是姚合的诗句。

想听到任何一种声音，都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实现的愿望。我想听到“雨落池”发出的声音，我首先必须具备某些物质条件，譬如附近有一处“池”塘；其次，我还必须运气好——刚好就下起了“雨”；我想听到的这种声音还是脆弱的，容易消失的——这个“寒”再严重一点点，“雨”也就变成了雪，“雨落池”的声音自然不复存在了。“听到声音”受到了隐秘的肯定。

没有这个“寒”字，姚合此诗句就成了“雨落池声”，这是一种常见的现象，没有多少意味，这个“寒”字似乎能够点铁成金。

完全不适合入诗的事物或许是没有的，但有些事物似乎更适合入诗，譬如“夕阳”、“风”和“雨”，自然也包括这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