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为生纲，圣为人纲-----五纲六伦论

余东海

儒家有两个三纲，一个指《大学》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常与八目并称；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常与五常并称。

此三纲出自班固《白虎通·三纲六纪》：“三纲者，何谓也？君臣、父子、夫妇也。”《礼记·乐记》说：“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纪纲。”孔颖达疏：“《礼纬·含文嘉》云：”三纲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有必要说明，三纲是对君父和丈夫的道德要求。君为臣纲，意谓君要有君的样子，要在德行上起模范带头作用，成为群臣的学习榜样。在儒家，君王、皇帝、天子等等称谓，都意味着道德至高无上。

《礼运》说：“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孔颖达和郑玄都认为，“明”是“尊崇”之义。陈澔认为，上下文之“明”，皆当作“则”字，是取则、仿效之意。依据此意，“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谓君主是人们学习的对象，而不是学习他人者。

王夫之说：“所明，谓制礼立政而人就之以知从违；明人，决从违于人也。”（《船山遗书》）方苞说：“君能自昭明德，则人皆观而喻焉，故曰所明也。若己昏而欲人之明，则有诸己而非诸人，无诸己而求诸人，己实有过，故曰明人则有过也。百姓则君以自治，正以君乃赖以所明者。”（《礼记析疑》）此说最好。

《礼记-经解》说：“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这就是对“君者所明也”的最好说明。

综上，无论明字作何解释，都是强调君王的道德楷模作用。关此，《白虎通义》中也有详细阐述，兹不详论。

帝王、君王如果不能起纲领作用，轻则谓王纲不振，重则称王纲陵夷或王纲解纽，意味着政治道德败坏和礼乐制度崩坏。如《春秋谳义》所说：“春秋时反常败度，始也诸侯专盟，巳为过矣。及其后也，大夫专盟，过又甚矣。晋襄继伯之初，诸侯从会，大夫抗盟，征伐自大夫出矣，王纲凌夷，何可胜言。”

很多人一见到君臣二字，就马上联想到家天下君主制，就将君臣与“封建专制”等同起来。其实，上古公天下的禅让制也是君主制，现代民主制下总统与各级官员的关系，也是君臣关系。

泛言之，所有上司与下属的关系都属于君臣关系。君君臣臣，即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上司要有上司的样子，下属要有下属的样子。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即上司对下属要依礼使唤，不能违反制度规定；下属对上司诚心相待，不能偷奸耍滑徇私舞弊。同时，上司在道德上应该以身作则，要求下属做到的，自己先做到并做好。

君不能为臣之纲，就不配为君。同样道理，父和夫不能为子和妻之纲，就不配为父和夫。然复须知，臣子和妻如何对待道德不良的君父和夫，又有不同的道德要求和礼制规范。兹不详论。

认为三纲非孔孟之本义，是汉儒之扭曲，都是后人妄断。东海《理直气壮地承认三纲》指出：“三纲概念出自《白虎通义》所引之《含文嘉》，为古之遗言，三纲思想和精神亦早就存在于儒经。”三纲之外，特补充二纲：

师为生纲，圣为人纲。

圣为人纲，统其它四纲和所有人伦，圣人为人类之表率，圣人之道为人伦之纪纲。父子、兄弟、夫妇、君臣、朋友、师生都应该以圣人为纲。纲，原义是提网的总绳，引申为事物的关键，要领，矛盾的主要方面。三纲的纲，兼有纲领、纪纲、表率、模范带头诸义。

五伦之外，师生一伦最为重要。师为生纲特为此而立。

师生一伦原在六纪之中。《白虎通》：“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又曰：敬诸父兄，六纪道行，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师长包括师生和长幼关系。

长幼有序，已入五伦。师生有道，限于六纪，远远不够。师长有尊，礼所当然。但师道尊严，师之责任，传道授业，更要有道，师生关系以道为重。故提起来成为一纲，师为生纲，大有必要。父为子纲，父父子子；君为臣纲，君君臣臣；夫为妻纲，夫夫妻妻。兹补充二纲：师为生纲，师师生生。

《易经·序卦》：“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夫妇、父子、君臣三伦之重要，于此可见。然而礼义精神和制度义理之传授，离不开师生也。特补充一句：有师生然后礼义有所传。

或说，师生可摄于朋友一伦；或说，师生可摄于父子一伦或君臣一伦。东海答：都不行。朋友是兄弟一伦的衍伸，是人伦中最讲平等者，而师道和君道各有尊严，师生和君臣各有尊卑。事亲有隐无犯，事君有犯无隐，事师无犯无隐，师生关系与父子关系、君臣关系皆同中有异，单列为宜。

從容厅友说：“师生以义合，可合可离，关系是相对的，如果师为生纲，把相对关系变为绝对关系，不大妥当。”答：无碍也。君为臣纲，传道之师，更应为生纲矣。君臣朋友夫妇，皆以义合。凡以义合，皆可以不义而离。五伦之中，除了父子一伦具有绝对性，其它关系都没有绝对性。同时，五伦应该增为六伦：

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夫妇有别、君臣有义、师生有道，朋友有信。

五常五纲六伦，是儒家的文化核心和中华的文明基石。纲常伦理立不起来，尊孔尊儒就无法落到实处，儒家文化和中华文明就翻不了身。

是人就有人道责任，是人就要尽人道责任。人道又以五伦为核心，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夫妇有别、君臣有义、师生有道，朋友有信。父子、长幼、君臣、夫妇、师生，朋友之间，各守各的本分，各尽各的责任。

注意，君权主义、男权主义固然错误，民权主义、女权主义同样反常。民权主义近乎民主主义，女权主义劣于平等主义，四者都属于民粹主义，都不是好东西。民权主义只讲民众之权，不讲政府之权；女权主义只讲女性之权，不讲男性之权。两者唯讲权利，不讲道义和责任，对于民众和女性，都不能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唯吾儒家，政治则君君臣臣，官官民民，政道正；学校则师师生生，师道正；家庭则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兄兄弟弟，家道正。双方各有相应的权利、责任、义务和道德要求，各守本分各尽其责。这才是社会常态，才有制度和秩序的优质。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外乎政道、师道、家道三道正也。

维护人伦，优化人性，保障人权，彰明人道，让政府最大程度地尽敬天保民的政治责任，让人民最大程度地尽自爱爱人的人伦责任，这唯有儒家文化、政治和制度才能做到。非儒莫属，舍儒其谁！2021-8-29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首发于中国文化基金会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