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科學和濕的科學

“葉開的手乾燥而穩定，就如同遠山之巔。”

－－ 古龍

如果統計一下學術打假網站新雨絲的立此存照欄目，我們可能會發現其中“有事”的人裡面學生物的比較多，這些人有的學術造假，有的賣假藥，有的嫖娼。偶爾有學物理的，有學工程的，但是基本沒有學數學的，就是學生物的最多。當然可以解釋成其站長方周子就是學生物的出身，但是立此存照欄目是不管你什麼學科大家都有權舉報。難道學生物的人多無德之輩麼？

如果像我一樣經常在軍事論壇混，會發現裡面有很多學物理的。當然物理學家發明了原子彈，但是絕大多數學物理的人幹的活跟軍事毫無關係，可是這些學物理的就是喜歡軍事。其實不論古今中外，很多物理學家都喜歡談論政治。難道物理這個學科容易讓人關心國家大事？

本文試圖研究從事不同學科對人性格的影響。本文提出一個理論，一個學科對人性格的影響跟這個學科的乾濕程度有關，具體來說可以把所有的理工科科研工作分為兩類：“干的科學”和“濕的科學”。如果一個學科涉及到要經常跟試管，酒精燈，細胞培養液這類跟“水”有關的操作，比如說生物學，醫學，這個學科就是“濕的科學”，反過來說如果一個學科不需要怎麼接觸水，甚至就是趴在桌子上寫寫算算，比如說數學，物理學，那這個學科就是“干的科學”。

本文這個理論說，從事“濕的科學”的人一般比較自私小家子氣，從事“干的科學”的人一般比較無私大氣。

打 delta force 的遊戲玩家和打 cs 的遊戲玩家，圍棋棋手和象棋棋手，乒乓球運動員和舉重運動員，工作相似，性格大不相同。剛日讀經柔日讀史，學習任何一個學科都可以陶冶情操，但是不同學科陶冶出來的人就不一樣。

生物這個學科聽上去挺有意思，實際單調乏味。日復一日的拿些小東西，真菌啊細胞什麼的作實驗，干着非常瑣碎的工作。以前看一個叫做《共同的榮譽》的電影描寫胰島素治糖尿病的發現過程，結果其中科學家們很重要一個工作是清洗試管。如果一個中年婦女整天的工作就是打掃房間洗碗做飯，她就會變成一個嘮嘮叨叨頭髮長見識短的家庭婦女；如果一個成熟男人整天的工作就是數顯微鏡裡面細胞分裂的個數並經常清洗試管，他就很有危險變成一個猥瑣的自私自利者。搞科研的人如果說利慾薰心，猶以學生物的為甚。美國物理學會自豪的聲稱物理學家偽造數據的不多，而學生物的別說偽造數據，造假藥的都大有人在。

醫學也差不多。我國醫生無德者甚多，本來就有“男不學醫女不學藝”的說法。美國醫生社會地位高，受人尊敬，但是如果說到交朋友講義氣，恐怕沒人指望醫生。

為什麼會是這樣？這跟水很有關係。桌子上有了水你就得擦，如果哪裡經常不乾淨你就得用水洗。總之如果做實驗要用到水，實驗室就必須經常擦洗，試驗工作就非常瑣碎。如果一個人整天左擦擦右洗洗，他就很難有時間想“大”事，而容易限制自己的思想，去想小事，去想“自己的事”。

正因為這個原因，西醫就特別注重微觀，永遠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中醫就比較強調整體。實際上我國古代學中醫因為不用進實驗室動水水做手術，所以醫生一般比較大氣，在社會上的名聲也比現在好得多。

物理學家費曼念研究生的時候曾經去哈佛大學做過一段生物。有一天他在那個生物組發言，拿了一張圖，把圖上各個部位的學名（英文中生物學術語非常難記）一個一個的告訴大家，結果組裡那些生物學生都說這些我們已經都知道了。費曼馬上說，如果你們整天背記這些瑣碎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有時間思考呢？實際上就是那幾個月的時間，費曼就發現一些生物學家無法回答卻從來沒想過提問的問題，而在物理學界這種價值的問題一般研究生是很難發現的。學生物的人只見瑣事而沒有真思想，由此可見一斑。DNA是現代生物學的最重要基礎吧？物理學家薛定鄂發現的。

如果從廣義角度去理解“濕”，水的作用實際上就是使工作變瑣碎，那麼不管是不是直接動水，任何一個學科都有一定的“濕度”。

計算機科學注重思想，其實是干的科學。但是編程這個活有時候很瑣碎，有一定的濕度。這樣一來html網頁語言不是被計算機專家，而是物理學家發明的。

就算在物理學裡面，實驗物理的濕度要大於理論物理。理論物理只是寫寫算算，試驗物理還是要反反覆覆搭設儀器採集數據，也有瑣碎的工作。因為這個原因，做實驗物理的人儘管不像做生物的人那麼好“利”，還是比較好“名”。實驗物理學家偽造數據的是有，因為文章署名先後吵到翻臉的也是大有人在。其實即使是做理論物理，也有一定的濕度。楊振寧李政道多年失和，據說就跟爭執當年得獎工作到底誰的貢獻大有關，甚至有一種說法是因為出席諾貝爾頒獎典禮的順序待遇！

濕度最小的科學是數學。任何一個大學裡面都是數學系的教授最單純，他們似乎既不好利也不好名。同樣是寫寫算算，理論物理畢竟想的是真實世界中的事情，而數學是純理論問題。就算沒有這個世界，數學仍然客觀存在。物理學家就算對錢不感興趣還對名聲感興趣，就算對名聲不感興趣還對世界政治感興趣；而數學家根本連政治都不感興趣。想了解物理學家和數學家的區別，只要看看楊振寧和陳省身的區別。同樣是回國養老，楊振寧四處遊玩，今天預測中國到底什麼時候得諾貝爾獎明天評論孔子周易；陳省身不聲不響把自己的一百萬美元獎金捐獻給數學研究，然後閉門謝客93歲高齡還要繼續數學課題。

剛剛得到陳省身先生去世的消息，在此向他致敬。陳省身一生研究干的科學，是一個純潔的人。他老人家在天有靈，手必定是乾燥而穩定。

如果你走進某個大學男生宿舍，可能會發現數學系的學生正在討論數學，物理系的學生正在討論政治，生物系的學生正在討論出國。

所以說干的科學和濕的科學，其實是瑣碎的工作和獨立思考的工作。

如果不幸從事了濕的科學，其實也有可能作出干的工作。關鍵要面對瑣事心不亂。如果你每天數細胞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個數而是變化，如果你每天在解剖室切割屍體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害怕而是技藝的提高，你干的就是干的工作。

只可惜真正能不被環境左右始終眼光遠大保持獨立思考的人實在太少了。

到底是濕的科學把人變濕，還是濕的人選擇了濕的科學，我們實在無法說清。

我們只知道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有一定的濕度。

因為我們潮濕，所以我們是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