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戀是什麼顏色

這幾天華盛頓也不知道怎麼啦，還沒出正月，就慷慨地揮灑着熱情，都零上20多度了。鴨子湖的鴨子們都回來了，湖邊的嫩芽破土，枝頭含着綠水，中原靜靜地看着遠方的天空，心裡有種默默地想念，“天的那一邊應該也要春暖花開，人山人海了吧！”

中原總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回到小時候的老家，也總是嚮往着那人山人海的廟會場面。特別是陰曆四月十八的廟會，這是故鄉最大的廟會，據說會有來自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人。可是，他一次也沒親臨過。他怕，他怕人多擁擠，怕寧靜的心被擠出波瀾；更怕吆喝叫賣，怕安穩的心被叫得浮躁。所以，他寧願提前去。去年，他就提前了三天，選了個十五，陽曆五月，五月的月圓，據說這是釋迦摩尼的生日。

那天清晨，小雨輕輕地飄着，輕得不能再輕地落在了中原的腦門上，那瞬間濕潤的清新而又溫馨，就象當年妻子的那雙小手的撫摸。這是他當年第一次帶着她回到老家松原的感覺。

那年，也是五月，他帶着新婚的妻子從美國回來。五月的松原，風吹色起，松花江邊兒的片片翠綠，讓她和他猶如彩蝶兒般的飛來飛去，孩子似的赤腳江水中。許多年來，襯托在中原腦海里的猶如撒哈拉一樣金沙中的片片綠色，綠色中的那朵粉紅，粉紅里的孩子般的笑臉，不知多少次地奔跑在中原的眷戀里，想擋無法擋住，想拉也拉不住，直到這微雨象汗珠一樣順着臉龐滾了下來，他才真的有種從未有過的宣釋。

眷戀故鄉，往往不只是在那兒長大。

他領她曾經去過的那片綠洲，那座沙丘，那條水域，如今順着從江心島分流出的江東小河，已變得水清畔綠，蜿蜒幽靜。楊樹挺拔、叢林雲集、沙水相依、風景秀麗，興起了一群嶄新而又古老的建宇，這就是著名的松原龍華寺。

據家裡人說，龍華寺是亞洲地區第一大寺，占地56.7公頃。

清晨，他早早地起來，裊悄地刷了牙，洗了臉，然後推出二哥的自行車，靜靜地騎進了酣睡的沙丘叢林裡。在大雄寶殿的檐廡殿頂進入他的眼界時，龍華寺象是知道他的內心的悶熱，顯靈神通的讓老天來陣清新的薄雨。中原在踏入正門時的那一刻，心裡不免有種熟悉，有種許久沒有的感覺，心中剛剛啜起的那種宣釋，騰然地成了莫名其妙的感動。

他想對她說點什麼，如同久違的老朋友。

可是，一步入龍華寺，一座座廟宇殿堂巍然矗立，蒼松翠柏環繞其間。真可謂：煙香晨曦旋寺院，經聲空環禪林間；萬物靜觀皆自得，紅塵淨土無翩躚。中原心裡品味着，不禁生出神怡的嚮往。

他放下自行車，漫步緩緩地走向前方，大雄寶殿站在了他面前。

大雄寶殿是龍華寺的主體建築，始建於2000年9月，採取了明清殿宇式建築風格，仿照北京故宮太和殿樣式而建，大雄寶殿寬63米多，縱深5間，36米多。大殿通高34.425米，比太和殿僅低50多厘米，比天安門城樓僅低20余厘米，是迄今為止亞洲最大的寺廟殿宇。整座大殿建於層層遞進的三層平台上，底層平台總面積為13700平方米，每層平台邊緣都有漢白玉雕刻的望柱、裙板，外側雕有生動的螭，使得本就高大的大殿顯得更加峻偉高聳，赫赫巍然，特別是於2009年10月13日隆重舉行佛像開光法會以來，已成了來客必拜之聖殿。

   進到大雄寶殿的屋內，中原吸入鼻里的是一片香霧，映在眼中的是一片佛像。最大的有三座，坐落在大堂中間，金光閃閃，左邊是阿彌陀佛，中間是釋迦摩尼佛，右邊是藥師尊佛。坐落在這三座佛像的左邊是普賢菩薩，右邊是文殊菩薩。左右後三面牆上供奉着1255羅漢。

不知是香霧的薰染，還是佛像的光迷，中原頓時覺得心裡從未有過的潔淨、輕盈，心兒猶如在真空中那樣自由自在起來，他的心緒似乎跟着香霧離開了地面，飄忽到另一個寂靜的世界。見到眼前一排排跪拜的眾生，自己的雙膝不由地對那個軟軟的沙發墊生出了頓有的親切，自然也就拜跪下來。

中原像其他的人一樣，雙手合在一起地放在胸前。靜靜的腦海里想到了小時候，母親在他有病時也是這樣的祈禱祝願着。當時沒有佛寺，只是在家裡一張似乎是如同面前這些佛尊與羅漢的畫像面前。他清楚地記得，畫像前邊還放了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面擺了三個盤子，裝着祿香，水果和饅頭，饅頭上還點了個紅點。

當時母親告訴他，“這是給你許的願，等你好了，再還個願”。後來中原真的很快病好了，可他從早到晚就知道可哪兒瘋跑地玩兒，早就把母親是怎樣還願的事兒忘了。中原靜靜的想着母親的當時一臉的虔誠，雖然他步入過大學的殿堂，又漂洋過海的到美國學習，他所了解到的知識科學都不支持母親的想法，可他從沒懷疑過母親的真誠。反而，他越來越相信了母親的做法，似乎是母親的真誠在保佑着他，是母親的真心在給他許下了美好的願望。因為，每當他困惑不解時，中原都禁不住地想起母親為他許願時的那張孩子般天真的臉，信徒般的虔誠神情，便不再覺得眼下還有什麼算得了的困難。

一晃兒，四十多年就過去了，他一直都忘不了母親的那一種特有的真誠。充滿在中原心中的，就是一種無法說出來的溫暖。這種溫暖讓他覺得世界不再寒冷，不再寂靜。有她，便有了萬紫千紅，有了千山萬水；擁她，便擁有了清晨的朝陽，擁有了夜晚的月色。可是，中原也時常懵懂，他把自己對這種溫暖的感覺不知回顧了多少次，發現還是有層東西罩在自己的眼睛裡，總是迷離不清：

“為什麼當朝陽來臨春光四射時，自己常常會想起冬雪飄落下？為什麼當月色清秀寧靜嫵媚時，自己往往禁不住心茫情惆悵？”

佛說，如果你能靜下心來，參透蘭因，便能在自己經受飄落時得到重生，能在惆悵時找到美好的歡樂。

中原知道，蘭因就是一種美好的緣份，美好結出的緣份就是一種輪迴的因果。他常常告誡自己，不管怎樣，自己不該荒廢寶貴的時光，應該做出自己最好的，留下最美的，至少為了母親曾經許下的願。如果能像當年母親守着願兒的那樣，自己還會覺得冬雪飄落嗎？如果能像母親那樣滿臉的虔誠，自己還會止不住心茫情愁嗎？可是，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到呢？

想到這兒，中原的心動了一下。突然有種明白，如果自己心裡不明亮起來，自己不胸懷着真誠，緣份就必然會變成絮果。自己真的應該為自己的纏拖困惑來祈悔，為自己的白膚紅淚所還願。把自己的期待像母親一樣交給真誠，把自己的盼望像妻子一樣交給珍愛。不免，心裡有些惋惜自己，也覺得可惜自己，母親在時，為什麼不問問她該是怎樣還願呢？守着妻子，為什麼沒問問她該是怎樣珍惜呢？

中原不由地把雙手分開來，緊緊地捂在了胸前，跪在侍墊上的雙膝頃刻間溫軟，突然有一股熱水從眼裡溢出，覺得熱流一直毫無顧忌地來到了臉上，滴到了手指上。儘管他還是靜靜地閉着雙眼，但中原的心明顯地感覺到了什麼，黑乎乎的開始慢慢的變淡，呈灰，漸白，明朗……

也許，眷戀的顏色是不是只有清澈的心才能看出來？

文/魏中軍

2017.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