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情愛史---原始的激情

蕾伊·唐娜希爾 著

（台灣）李意馬 譯

5、基督教世界

聖徒的性道德觀

羅馬帝國不是一天造成的，當然也不是一天垮掉的。雖然有人認為哥德人（the Goth）於公元110年攻入羅馬，掠奪燒殺，是一個歷史轉折點，但有人將它更往前推移一世紀——當君士坦丁大帝與基督教教會聯盟時，就意昧着“羅馬時代”的結束，與另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君士坦丁大帝的抉擇，政治上的意義不下於宗教上的意義。過去維持帝國於不墜的軍隊已經開始瓦解，而羅馬的法律、貨幣、貿易體系當然更無法勝任這個繁重的任務，相反的，三個世紀來在帝國境內由秘密而公開，經過相當艱難困苦的奮斗而逐漸獲得人民的信仰的異國宗教―基督教，似乎成了維系從蘇格蘭到黑海這片遼闊疆域中各色人種“大一統局面”的唯一指望。

於是教會沿着帝國的統治網層層被組織起來，它的教區與帝國行政區相配合，成為一種功能性的權威機構。就長遠來看，君士坦丁大帝的判斷是對的，當日後帝國分崩離析成獨立的小王國時，教會仍然成功地掌握昔日帝國內各色人等的人心，雖然這並不一定符合羅馬帝國的利益。

在公元4世紀到10世紀的歐洲大陸，一片混沌，人民流動遷徙，統治者此起彼落，歐洲的整個風貌一再蛻變，但繼承了希伯來絕對主義，巴比倫現實主義，希臘柏拉圖主義與羅馬物質主義遺產的基督教教會卻一直綿延不絕，而且不斷擴張，成為不穩定世界中的唯一凝聚力量。在每一方面——甚至包括軍事上，如十字軍東征——教會都可以說是羅馬帝國的真正繼承者。

在不同的政治環境中，基督教的道德觀也許不會牢固地深植在西方人的思想中，但衡諸當時的情勢，這種結果又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基督教的道德觀在基本上有三個來源，——舊約聖經的一部分、新約聖經的全部及早期嫉妒教思想家對經典中存疑部分的注釋與冥思。

早期基督教的教父，雖然在他們的時代也許相當出眾，但他們畢竟受制於他們的時代，經驗也相當有限。如果教育普及，他們的議論可能會經過爭辯及一再地修正，但在所謂的“黑暗時期”，一般民眾都無知無識，讀與寫幾成了修道院的專利，而修道院內所讀所寫的東西又都需經過教會的批准，很多修道院事實上只是在故紙堆里打滾。結果，基督教早期教父們未經過批判的論點，到了後來就變成不可批判的正統。他們對社會與人生的觀點很多是私人的、偏頗的、相對的，但後來都成為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教會觀點。這是我們在接觸基督教的性學觀時應該先了解的一點。

在西方世界，聖保羅可能是第一個將“性”與“神聖”(spirituality)劃上等號的思想家，在哥林斯（Corinth)這個相當開放、對性採取世俗享樂態度的希臘古城，他對當地的小型基督教團體做過如下的訓誨：“你不知道你的身體是基督聖體的一部分嗎？我可以讓此基督聖體的一部分成為妓女身體的一部分嗎？絕不！你不知道那和妓女結合的人將與她成為一體嗎？聖書上說過：‘兩個人將變成一個肉體’”。

性是神聖的行為，與妓女交歡成了不被容許的罪行，夫妻間的敦倫乃是一種宗教體驗。聖保羅認為，獨身生活更符合基督教的精神，但他承認，這需要相當的自制力，並非每個人都可以做得到，因此對於“熱情如火”的人，他說：“結婚要比慾火中燒來得好”，同時建議“丈夫應該對妻子履行同居義務，反之亦然……除非彼此同意在某個時節分開，好讓你能專心於祈禱，否則不要拒絕對方。當祈禱的時節一過，即應再團聚，以免撤旦在你缺乏自制力時乘虛而入。”

事實上，聖保羅並沒有如後世所形容的那麼保守頑固，他生活於那個時代，覺得結婚雖好，但一個人如果能過獨身生活可能更好。但慢慢的，教會領袖任其結論中的皮肉乾萎脫落，只剩下僵硬的骨架——聖保羅變成了“獨身優於結婚論”的奠基者，稍不留意，“性”就變成了一種褻瀆。再加上當時一些教派思潮的推波助瀾——如諾斯替教派及摩尼教均認為“肉體生來就是邪惡的”，有人更認為“女人全身及男人的腰部以下都是魔鬼所創造的”——“性”逐漸被烙上了“邪惡”的戳記。

除了聖保羅外，旱期的基督教思想家聖傑倫（St.Jerome）及聖奧古斯丁（St.Augustine）他們的私人態度也對對後世基督教的性觀念產生相當深遠的影響。這些聖者都非生來即是心如止水的苦行者。事實上，他們在皈依而過禁慾獨身的生活之前，過的是完全的常人生活（完全的性生活）,因此，他們在抗拒如今所誓絕的“罪惡”時，時常會有病態的突變性反應，例如聖傑倫，當他在Chalcis沙漠中苦修時，常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所做的種種可怖罪行，記憶中的慾火使他熱病似的想象里充滿了婀娜多姿狂舞少女。聖奧古斯丁也承認，他經常向上帝祈禱：“請賜給我貞潔——但我一直還未得到。”

聖奧古斯丁認為性交的動作是“令人嫌惡的”,Arnobius說它是“骯髒而墮落的”，聖傑倫說它是“不潔的”， Tertullian（特圖利安(約160 - 約230，羅馬天主教神父，生於迦太基。）說它是“羞恥的”„„這些人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共通觀點：上帝在處理人類的生殖問題時，應該發明一種較好的方法。聖奧古斯丁以其個人的經驗認為，這個“錯”並不出在上帝，而是在亞當和夏娃的身上。

根據聖奧古斯丁的解釋，上帝所創造的男人和女人原是 “心靈的生物”(creatures of the mind)，能完全控制他們的肉體。在伊甸園裡，如果曾經發生過性行為，那也一定清純而冷淡的動作，沒有色情、狂想及不可控制的反應摻雜其中。性交只是懷着嚴肅的感恩心情，利用造物主設計的“器械”去履行生殖過程中所需的步驟而已。

但當亞當和夏娃墮入罪惡的深淵，意識到新奇而自私的沖動（奧古斯丁稱之為“色慾”）後，他們無法控制這種沖動，失足的立即反應是亞當和夏娃開始覺知自己的裸體，而且對此感到羞愧。聖奧古斯丁認為，亞當和夏娃違抗造物主的命令反映在他們對自己生殖器突然的關註上，他們無法控制一些新生的現象，而不得不編織樹葉，來遮掩現在被稍為pudenda的生殖器(pudenda的拉丁字源為pudere,意為“可羞的”）。

奧古斯丁認為，亞當和夏娃所犯的原罪，仍然存在於他們的子孫中，這可以解釋生殖器官在人體構造上的獨立性與荒謬性。肉慾沖動的難以駕馭本質及伴隨性及動作所生的羞恥感等。性與色慾是“原罪”中的兩大成份，在人類墮落之後的每一性交動作都是邪惡的，由此而生出的每一個小孩也都是有罪的。上帝為了人類的延續而賦予第一個男人和女人無可責備的本能，但色慾卻使它蒙羞。

這種合理化的一個結果是對拿撒勒人耶穌 (Jesus of Nasareth)之純潔性的再強調，因為耶穌未受過任何肉慾接觸的污染。而拒絕性交成了人類獲得救贖的最佳指望，唯有過禁慾的獨身生活才能臻於曾存在於伊甸園中的優雅狀態。

而對意志太過柔弱，無法過獨身生活的人，教會有義務讓他們回歸於原始而無可責備的本能，以不含激情的性來繁衍基督徒的後代。奧古斯丁所嘗到的冷靜無邪的、有目的的性交對後世的基督教世界有相當深遠的影響。

聖奧古斯丁個人的思索，滿足了他在信仰與理性上的需求,同時為教會提供了一個有利的辯護，肉體不再是負載靈魂的臭皮囊而已，它更是考驗一個人道德的指標。既然在“性”中發現肉體娛悅是有罪的，那麼顯然絕大多數人都是“罪人”.都需要教會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