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逻辑13. 里贝特的成功实验和自败解释 |
送交者: luis 2022年07月16日16:28:47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
刘清平随笔|人性逻辑13. 里贝特的成功实验和自败解释
西方的哲学家,在自由意志的问题上犯傻,还好理解,因为他们玩的东西,大多都高深莫测,再加上不接地气,闹出些进水量高达250毫升的笑话,不算什么稀罕事。前面已经谈到,在事实与价值的关系,以及给“好”下定义的问题上,他们的各种无厘头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例证,拜托各位耐心期待哟,欧耶。
不过哈,西方的科学家,也这样子糊涂,就有点怪了:他们琢磨的,多是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采取的方法,通常也靠得住,许多情况下,还要反复做实验……可是哦,千万别低估了,西方哲学的误导效应,因为这里就有个现成的案例。
20世纪80年代,美国有位神经科学家里贝特,针对自由意志的事儿,做了个著名的实验,要求受试者在实验中,全凭自愿地随意弯曲手部,结果发现,仪器记录到他们大脑的某些神经活动增强后,过了350毫秒,受试者才报告说,有了想要弯曲手部的自觉意向,又过了200毫秒,仪器才记录到,手部肌肉活动爆发了。
里贝特因此解释说,受试者是先有了大脑无意识的活动,再有了有意识的决定,可见“启动”自愿行为的,只是生理的神经活动,并非心理的自觉意向。当然喽,他还比较谨慎,没有全盘否定自由意志,认为它或许能够“中止”自愿行为。可某些搞哲学的,立马就亦可赛艇地激动开了,说这是场里程碑式的实验,证明了关键的一点:既然人的行为取决于神经活动的因果链条,自由意志就纯属幻觉了。
单就其本身看,里贝特的实验无疑十分成功,后来还得到了反复验证。他也因此声名鹊起,据说还差点拿到了,备受崇拜的热被窝奖。可惜有点小遗憾,他对这次实验的理论解释,却属于严重的自败,没看到实验所证明的,是个相反的事实:自由意志恰恰是在内外各种因果链条中,启动人们自愿行为的。
浅人不知道,里贝特是不是精通西方哲学,或者拜读过康德的大作,但有一点很明显:他也仿效大哲当年解释“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光辉榜样,要把自由意志说成是“绝对自生”的“第一开端”,所以特别强调,受试者在实验中,“不受外界的刺激或强制”,认为只有这样子的“无因而生”,或者改用那个谁也讲不清楚怎么回事的说法,只有这样子的“自因而生”,才能确保他们的意志自由。
结果呢,具体解释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同样以抽刀断水,无中生有的派头,把受试者自由意志的来龙剪断了,居然把自己参与其中,还明文记下来的一个“先行序列”,当成没发生的了:“受试者同意服从实验者的指令:实验开始后的某个时间点上,被期望从事指定的肌肉动作。”
很明显,一旦将这个先行的序列考虑进来,所谓“不受外界的刺激或强制”,也成了笑话啦:受试者随意弯曲手部的自愿行为,恰恰来自实验者的刺激(指令),其中甚至还隐含着强制呢:“亲哦,你应当照着指令做,不然就别参加实验啦。”
无论如何,在后来的一本书里,里贝特的确这样子写道:实验开始前,“受试者觉得自己对这个动作负有责任。”不用说,这种强烈的责任感,只能来自受试者同意服从的事前指令:我在实验过程中,必须按照这条指令,随意弯曲手部,不然就辜负了实验者的期望,得承担实验完不成的责任了。
温馨警示一点:尽管存在这种外在的强制,既然受试者同意了接受指令,他们就还是基于自己作主的自由意志,自觉自决地参加实验滴;不然的话,你凭什么要他们承担,实验没完成的责任呀。是谓“自作自受”,嗯哼。
这样子重新解释里贝特的实验,自由意志起作用的奥秘,就一目了然了:受试者同意服从指令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实验中随意弯曲手部”的“需要—想要”了,并且留在了记忆里;实验开始后的某个时间点上,这个特定的心理需要,先是通过某种尚不清楚的生理机制,激发了受试者大脑的某些神经活动,随即让他们自觉地意识到,自己想要弯曲手部的念头,最后再通过手部肌肉活动的爆发,完成了事前指定的那个自愿动作——弯曲手部,不是?
换个方式说哈,这里的因果链条长得多:1.实验者事前发出指令;2.受试者接受指令,形成在实验中随意弯曲手部的需要;3.在实验中仪器记录到,受试者大脑的神经活动增强了;4.受试者报告说,有了想要弯曲手部的意向;5.仪器记录到,受试者的手部肌肉活动爆发了。所以呢,真正启动受试者自愿行为的,那个原初动因,既不是他们在实验中想要弯曲手部的自觉意向,也不是此前开始增强的某些神经活动,而是在实验前接受指令的因果链条中,业已产生的需要—想要。
也因此,里贝特的自败解释,等于把长链条的后面三个环节,单独抽出来了,只关注实验中,受试者神经活动和自觉意向的先后次序,结果凭借“神经活动先于自觉意向”的实验数据,得出了“自由意志没法启动自愿行为”的片面结论,却没有看到,他的成功实验,展示了一个更复杂的事实:受试者的自由意志,存在于“接受指令—形成需要—记忆留存—神经活动—自觉意向”的整个因果链条中,借此启动了随意弯曲手部的自愿行为。
问题很简单:要是受试者没有在事前指令的强制性刺激下,形成特定的需要,并且铭记于心,为什么他们在实验中,恰恰是大脑的某些特定神经活动增强了,随即又恰恰意识到了,想要弯曲手部的特定念头,最后还恰恰通过手部肌肉活动的爆发,完成了随意弯曲手部的特定动作,而不是别的随便什么动作——比方说,朝着实验者,咧嘴傻笑的动作呀?
一言以蔽之,假如没有事先形成的相关需要,受试者怎么会正好想要在实验中,从事“随意弯曲手部”这个事先指定的动作呢?从科学角度看,承认这种一环套一环,严丝合缝的因果效应,岂不是要比断言,受试者的大脑神经活动,是没有任何先行原因,绝对自生地突然增强的,更有说服力啊?
再举个日常的案例,支撑俺老汉的浅薄解释哈:张三预订了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票,因此当晚睡觉前,业已形成了“明早要六点钟起来”的需要,并且铭记于心,甚至专门定了闹钟,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闹钟还没响呢,他就“绝对自生”地醒过来啦。不好意思哟,浅人就有过几次这样子的经历,嗯哼。
不难想象,要是张三睡觉的过程中,也有里贝特的实验仪器在记录,指不定会给出相似的数据:先是他大脑的某些神经活动增强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醒过来啦……可是哈,难道我们因此就有理由宣布,不是他当晚睡觉前形成的自觉需要,而是半夜三更,神经活动莫明所以的自发增强,决定了他几乎准点醒来的么?
说白了,康德和里贝特强调的“自生(又译‘自发’)”,尽管在“无因而生”或“自因而生”的意思上,貌似接近自由意志的“由乎自己”,两者的区别其实大着呢:自由意志的“由乎自己”,只是指它源于主体的“需要—想要—意志”,根本不是说,它没有任何先行的外部因果链条,构成了绝对自生的“第一开端”。
比方说,即便“我想出门遛个弯”的动机,完全是由于“天气太好了”“街上很热闹”等等外部原因引起的,但只要它以“随意任性”的“我想”为基点,就足以成为我的“由乎自己”的意志自由了;倘若再能“从心所欲”地得到满足,也就意味着,我实实在在地达成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现实自由,不是?
友情提醒一句:不少科学家和哲学家,当初评论的时候都指出,里贝特的解释,忽视了事前指令的作用。可是呢,非但里贝特没有据此重新解释实验,批评者们也仅仅强调,受试者既然同意服从指令,嵌入了先行的因果链条,就不可能有自由意志了,结果同样傻到了荒诞的地步,居然相信,世上真有无因而生的东西。
现在各位理解了,前面为什么说,千万别低估了,西方哲学的误导效应:哪怕没读过康德的大作,里贝特及其批评者们的脑海里,仍然深层地积淀着,二元架构的扭曲基因,如同今天的儒人们,就算没读过四书五经,毛细管子里,照样欢快地流淌着,忠孝节义的三纲血液,嗯哼。
进一步看,里贝特及其批评者们,或许还有个失策:由于忽视了“相关需要—记忆留存—神经活动”的先行序列,结果没能通过实验,探究记忆里的有意识需要,如何以无意识方式激活大脑的神经活动,再通过随后形成的自觉意向付诸实施——拿刚才的事例说:结果没能通过实验,探究睡前形成的有意识需要,怎么能在睡梦中,以无意识方式激活大脑的神经活动,让张三在特定的时间点醒来。
很遗憾,这个意思上讲,二元对立的理论架构,既让哲学家们在自由意志问题上面临着困境,也让科学家们在神经活动和自觉意识的关系问题上错失了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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