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薇：什麼是“胴亂”

和靖子奶奶聊天兒，她提起自己的學生時代時說道一個詞彙：どうらん。我不知道是
什麼意思就問她這個發音的漢字怎麼寫。於是靖子奶奶在紙上寫了“胴亂”兩個字。
我瞪着這倆字半天沒說話，大腦里七上八下地猜測這是個啥東西。靖子奶奶見我一頭
霧水的樣子像個小女孩子似地咯咯笑了起來，說，《朝日新聞》的生活·家庭欄目采
用我的稿件時，年輕編輯和你一樣不知道“胴亂”長什麼樣。
《朝日新聞》是日本的三大報紙之一，在眾多新聞以及各種信息的頁面里有個小小的
生活與家庭園地，說是可以自由投稿，但是有一個條件：撰稿人必須有七十年以上的
生活經歷。所以八，九十歲老人突然冒出來的一些詞彙很有可能讓年輕的編輯們懵圈
兒。
記得17、8年以前我住院時，隔壁有一位98歲的老爺爺會說英語，法語，甚至還會說一
口帶兒音的標準北京話。一日，他坐輪椅由護士推着在走廊里散步，老爺爺突然說要
去“御不浄”。小護士大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便俯下身來溫柔地問道：您要去哪裡？
老爺爺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御不浄！“御不浄是哪裡？”小護士又問。老爺爺也許是
憋急了，生氣地大喊了一句：便所！把小護士嚇了一跳。
御不浄＞便所＞トイレ（衛生間）＞お手洗い（洗手間）＞化粧室；隨着時間的流
逝，日本的衛生間變得越來越乾淨舒適，名字也進化得越來越優雅，所以讓一個21、2
歲的年輕護士從現代化粧室追溯到大正年間的“御不浄”去，確實難為了她。
順便扯個八卦，許多年前在日本的幾個衛生間裡陸續發現了一些現金，有的上面還壓
着一張紙條，寫着，路過的人可以一人拿走一萬日元。雖然這些錢都交了公，但是引
起人們的好奇，為什麼這些錢要放到衛生間裡呢？於是電視台里有人出來說：衛生間
以前叫御不浄，也許是來由不乾淨的一筆錢，由於良心發現或者別的什麼原因放到這
樣的地方了吧？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和奇妙的詮釋。
不可否認的是很多詞彙是迎合着時代變遷而有所變化的，且出現了許多新詞。特別是
在日本和在中國都有的外來語。
靖子奶奶問我有沒有看NHK的晨間劇。這是NHK電視台早上放鬆的連續電視小說，有些
像國內的電視連續劇。不過是在星期一至星期五的早上的八點鐘放送（中午12：45-
13：00回放），一集只有15分鐘。這個節目從1961年開始至今已經持續62年了。原來
是一年放送一部連續電視小說，後來變成每年分前期後期放送兩部連續電視小說。我
們最熟悉的《阿信》就是1983年連續放送了一年的晨間劇。
我很喜歡看晨間劇，因為電視小說里的主人公幾乎都是女性，而且全是真實人物。劇
情是根據她們的生涯演繹的連續故事。通常這些故事都發生在明治中期以後，從這些
女主人公的少女時期演起，因而挑選的那些飾演少女角色的演員都特別清純質樸和爽
快。通過電視小說里女主人公的成長過程，可以了解到那個時代的女性是經歷了怎樣
的困難挫折和失敗才衝破各種束縛的，看到她們是怎樣在當時難以步入職業領域的男
性社會裡通過不懈努力成為傑出女性的。總之是圍繞着女性解放和自我實現以及她們
的家庭與朋友而展開主題的劇目比較多。
今年的NHK朝ドラマ是自1961年以來的第108部作品，這是一部少有的男性主人公故
事。全劇講的是高知縣出身的植物學家，亦被稱為“日本植物學之父”牧野富太郎的
人生。時代從幕末到明治，再到動盪的大正又跨越到昭和，描述了主人公和他的妻子
為了心愛的植物一心一意勇往直前的波瀾壯闊一生。
靖子奶奶就是看了這部電視連續小說而回憶起了她的少女時代。那是60多年以前，她
上女子高中，每年暑假都會和同學們背着裝有鏟子，繩子及其他工具的「胴亂」去信
州八岳山上為採集植物住一個星期。說到這裡正題才出來了：「胴亂」有兩種。一種
是使用皮革或者用織布做成的挎在腰下攜帶煙草、藥物、印章和錢等貴重物品的長方
形袋子。現代的詞彙就是包包。還有一種是為了採集植物的，一般是使用馬口鐵製成
的形狀為40到50公分長的蛋筒型或是橢圓形的盒子，也可以背在身上。這種盒子內部
有一些被隔開的小區域以便分放採集到的不同植物。

靖子奶奶說她們借住的山上小屋沒有電，米和大醬也是自己帶的。每天清晨出門，要
在日落之前趕回到小屋，然後分小組或是準備晚飯，或是把當天採集到的植物整理分
類。每天夜晚，看着好像要降落下來的漫天星斗，便會忘了一天的疲倦。透着清亮的
星光忙忙碌碌地做植物標本時，如果發現是新品種，大家便會高興地歡聲雀躍，那情
景到現在都鮮明地印記在腦海里。
靖子奶奶告訴我她已年屆八十，有了五個從上小學到上大學的孫輩。她是多麼地希望
這幾個孫輩在學生時代也有洋溢着青春的難忘記憶呀。
我想所有的長輩都這樣期待着兒孫們吧？
聽完靖子奶奶的講述，歸家路上回憶起自己的高中時代，仿佛看見了一條跑道，有個
女孩兒在奮力地跑着、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