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与妻都是英语教师的缘故，常常会听到同事朋友不无羡慕地说，你们家应当是“双语”家庭，孩子的英语一定很棒！看到我漠然地摇头，他们会露出一脸的不信。在他们看来，只要有可能，小孩子应当从呱呱落地起就用英语来与人交流，不是说英语与计算机是二十一世纪的钥匙嘛，这钥匙应配得越早越好！可说来惭愧，小女现在是小学六年级学生，初学英语则是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学校里从四年级开始，且成绩也不算突出。在我们的家庭生活中，大家也很少说英语。原因嘛，一方面我似乎缺乏盼女成凤的热情，另一方面我有点担心：过多接触英语会不会影响孩子母语的正常“发育”？

近来，“双语教育”或是“双语教学”一时间成了报刊媒体的高频词，伴随而来的是英语学习不断低龄化的时尚。自2001年起，教育部将英语学习的起始阶段定为三年级，其理论上的科学性、实践上的可行性以及师资、教材等问题已经引起了不少的争议，纵是如此，不少学校却为追求社会上的轰动效应擅自将英语更提前至一年级，“双语”、“全英语”成为招生收费的“卖点”。这股风越演越烈，以致于关于“双语”幼儿园的办学新闻也常见诸报端。家长、社会的盲目“跟进”为英语学习热造就了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普通家庭，送孩子参加各种英语兴趣班；已经“小康”的，送孩子进涉外夏令营短期“留学”；更有实力雄厚者，想方设法送未成年孩子赴异国他乡移民……此外，据统计，2001-2002年度发达地区外教的平均工资上浮了50%，于是越来越多的合格或是并不合格的外籍人士也以“外籍专家”的名义进入了中国的中、小学校乃至幼儿园，其中不少仅仅是参加过“第二语言教学专业培训”，而来华前可能是加油站工人、食品店营业员，甚至是“下岗”者！作为一个英语教师，一方面我为全社会关注重视英语而开心，另一方面又为这种过热的局面而忧心忡忡。特别是看到家长们热衷于逼孩子学英语时，我会泛起一种痉痛之感：孩子们这么早、这么多地接触英语真的有必要吗？

英语毕竟只是一种供人交流的语言工具，而中国也没有殖民国家的背景，缺乏英、汉并举的历史性语言环境。我想，即使放眼以后的二十年，国人真正需要依赖英语来进行日常工作的人绝不会超过百分之一，而日常生活对英语的需要程度也极有限，对于科研，我们不必要也不太可能告别“翻译时代”。可以说，英语的实用性甚至比不上汽车驾驶技术。对于中小学生，从兴趣出发掌握一点基础英语、了解一些西方文化，为将来的发展打基础足矣，全民化学习英语看起来多少有点荒唐。冷静地想一想：即使你真的精通了英语与计算机操作，你便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社会的文明程度就提高了？也许说到底，还是大家因为追求一种功利性的东西而人为地造成了英语热：升初中、高中，考大学、考研究生，评职称争荣誉，似乎都与英语有关。博士生的毕业论文可以差一点，但那份英语卷得考出来，否则你就拿不到学位！不难看出，英语的过热与我国自上而下的教育导向有关。这个导向本身不错：要学习外国的先进技术来强国富民，首先应当从学习语言开始。而且，作为一种世界性的语言及网络通用语言，在经济一体化的信息社会，英语自然有其学习与运用的价值。但过分夸大英语的作用，不把握学习英语的度，这也许会误了几代人！

最近，匠人在《教育参考》上撰文指出，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都是美丽的，每一个民族都应当崇仰自己的语言。汉语是世界语言文化的瑰宝，我们没有理由漠视自己的母语。我们的孩子在幼年与少年期正是学习母语、吸纳与传承中华文化的大好时机，此时花过多的精力、用过高的热情来学习一门与自己关系不大、文化背景也陌生的语言似乎说不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至上而下的学习导向有时得不到预计的效果，也许只得到一个形式，一个空的壳，于是有了“费时甚多，收效甚微”的结果！以我国的职称英语考试为例，它的难度很大，专业性强，但通过率却很高。是大家的英语水平真的提高了吗？恐怕不是，不信你让他们说几个句子写两句话瞧瞧？大都数人是靠死记答案甚至其他“技巧”过关的。

事实上，“双语教育”在我国推广的可能性也不大。这儿举一个例子：今年初，为加快国际化的进程，我所工作的地区开始考虑进行双语教学实验，我受命寻找双语教学的成功范例以方便制订实验方案。正好，《中国教育报》上登出了某市小学双语教改课题高分通过了以陈琳为组长的国家级专家组验收的消息，于是我通过圈内的朋友联系，想去当地考察取经。然而那位“颇知内情”的朋友告诉我，你如果想来游览观光，我当然欢迎，但是你想听听实验学校的双语课就不可能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实验已经“结题”了，也就是结束了，课自然也听不到了。然后他又忠告我，参与实验后最大的感受是：全面进行双语教学几乎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缺乏环境与师资，而且从学生的终身教育角度来看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他还说，上海某著名学校拥有一支全部出国培训过的外语与学科骨干教师，但双语教学只能停留在兴趣课的层面上。

笔者以为，英语本来就是外语，应当学习，但没有必要也不太可能成为“第二语言”，更不应当走低龄化学习的“双语教育”之路。也许，我们还是应当回到研究英语测试导向与提高课堂效益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