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创办世界一流大学的反思 |
送交者: 舒文 2003年04月08日21:42:59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
现在新闻媒介一直在宣传和探讨: 全校师生雄心勃勃争取在建校 100 周年(2011年)把清华建成世界一流大学。许多专家学者纷纷撰文如何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更多的人从硬件比较如基础设施、科研经费等方面感到了紧迫感。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为什么老清华(尤其是西南联大)在那样差的条件下却造就了那么多的世界级大师,形成群星灿烂的局面?根本原因在于软件的教育方式、教育体制。 1952年院校调整,文理合并到北京大学,工科合并到清华大学,结果清华元气大伤。从此清华变成了一所多科性的工业大学,清华几十年来辛辛苦苦创建的、曾经造就了众多杰出人才的闻名遐迩的文学院、理学院就这样靠行政干预被挖走了。据说当时许多教授对清华是深怀感情的,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清华,没有办法。94年7月《读书》杂志《清华园里可读书?》一文评述:“四十多年来清华大学出了很多大官,但是不出大学问家、大艺术家。”这也难怪,一所工科院校能出大学问家、大艺术家吗?显然大学问家、大艺术家多半是从事文理学科的。不过反问一下,四十多年来,作为文理院校的北京大学又出了多少世界级的大师呢?归根结底在于软件的教育方式、教育体制。 许多人总喜欢把北大、清华做一番比较,一个是工科院校,一个是文理院校,怎能比较?清华人爱说北大人学风浮躁、不切实际,北大人爱说清华人过于现实、思想僵化。 其实这是很自然的, 工科学生接触的是些工程技术的实际问题,难免有些现实;文理学生总有些理想化。为何不放下架子,多看看对方的优点,取长补短,相互交流,岂不很好?事实上,很遗憾,一墙之隔的北大、清华交流并不很多。 虽然现在高等教育愈来愈普及,许多大学已经成了流水线的人才加工厂,但是作为国家大脑神经中枢的名牌大学必须实施灵活自由的精英教育,因为他们将主宰国家的命运,可现在清华有愈来愈演变成流水线加工厂的趋势。跟普通大学相比我们的优势在哪里?有位老校友指出,现在的清华大学离国外工学院的要求还差一截,只能算清华高等专科学校。 我们扪心自问一下, 对于创建世界一流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和信心?今天清华几乎罗致了全国近半数的高分考生,家长、老师们对他们寄托了多大的希望?清华负了这么重大的责任,我们能否把他们培养成杰出人才? 老清华校长梅贻琦先生说:“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世界一流大学首先应该拥有并培养出一批世界级的大师。任何一个领域里的大师首先是一位思想家,并拥有深厚广博的文化修养,是真善美结合的完美化身。这就需要通过真正的纯粹的哲学训练来造就,培养一种理性的、客观的、彻底的独立批判能力。说实话, 我们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哲学教育(真)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是我最关注的问题;其次是伦理学教育(善);最后是艺术教育(美)。请仔细读一读美国大学的哲学教材《哲学──理论与实践》,下面附有第一章“哲学和哲学的功用”提要。请仔细对照一下,我们的脑子里充满了种种偏见、狭隘、束缚、无知,如此哲学背景怎能有创造性的大作为?我念完这本书后,感到惭愧。其中宗教哲学部分还包括了佛教和中国的宗教,有几个人了解真正意义上的宗教观念?爱因斯坦说:“在科学上有伟大创造成就的人,全都浸染着真正的宗教观念。”让学生们接受纯粹的真、善、美的熏陶,从而培养他们真正的科学精神, 这是我们整个大学教育中根本的根本。 狠下苦功,广招贤才,在不久的将来使清华重新成为文法理工并存的综合性大学,形成“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良好风气。这样各个领域的师生就有机会相互交流,也容易促成交叉学科的发展。我很佩服“学界泰斗,人世楷模”的蔡元培先生,他提出的各种办学思想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借鉴。 我很欣赏某艺术院校校长在迎新会上的谈话:本校在世界上的地位是数的着的,本校是培养大师的地方,只要每届出了一两位大师,那么我们的教育就算成功了,甚至其他师生作为铺垫都没有关系,哪怕出几个怪才也可以。如果同学们有什么要求和意见,请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做得到的,我们将充分满足大家的要求。在他任内,该校果然出了许多有世界影响的艺术家。作为名牌大学的清华大学理应成为大师的摇篮。 从科学史上可见,人类主要科学成果的80%是由少数杰出人物完成的。 当然也不否认现代科学研究的集体协作。只要是有助于杰出人才脱颖而出的教育手段和方法,我们都应当尽力采用。怎样才能让这些杰出人才脱颖而出呢? 首先必须给予学生更多的自由发展机会。我们既不能自由选择寝室,也不能调换专业; 我们既不能打破班级概念,又不能让学制更加灵活自如。 管得太多,限制太死,对培养创造性的人才,是十分有害的。因为杰出人物真正的创造力源泉来自内在的、强烈的本能冲动! 西方著名大学的灵活自由暂且不提, 只要看一看近邻日本著名的京都大学。京都大学曾经培养了三位本土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和一位赴美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 有力地加强了日本人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他们分别是汤川秀树(1949物理)、朝永振一郎(1965物理)、福井谦一(1981化学)、利川根井(1987生物)。说实话,中国还没有一位科学家能与汤川秀树先生相媲美的。为什么京都大学能持续不断地培养出一流的世界级人才?就是因为学校充分尊重学生的自主权,给予最大限度的自由发展机会,并予以适当的引导。首先是选课、选专业自由,允许调换;其次是何时完成学业自由,毕业后想要留在学校继续学习其他课程都是允许的。哪象我们的学生宿舍管理科气势汹汹,“限定你三天内离校,否则……”?牛津大学当然更是如此,学生入学后,每人都有一个导师,根据你的情况为你出谋划策,帮助你选课、选专业等等,过了两年后才进行第一次考试。导师与学生每周至少有一次在一起吃饭,气氛轻松自如,什么问题都可以讨论。其实各种各样的规定限制都是人制定的,反过来又束缚了自己的手脚,甚至被异化了。必须打破那些毫无道理的规定,给学生们创造一个轻松自由的气氛! 其次,必须给予学生更多的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有许多同学跟我说:“你们的活动很好,可惜学习任务太重,没有时间参加。”清华学生被沉重的课程压得喘不过气来,许多同学难得有时间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看自己想看的书籍。我平常接触到有些同学,从谈话中我发现,由于长期受升学考试压力的摧残,他们已经失去了起码的独立批判的思考能力,成为一架越来越听话的、没有个性的被动的接受机器。这不能不说是我们这种教育体制下的悲剧。 爱因斯坦说: “使青年人发展批判的独立思考, 对于有价值的教育是生命攸关的,由于太多的和太杂的学科造成的青年人的过重负担,大大地危害了这种独立思考的发展。负担过重必然导致肤浅。教育应当让学生作为一种宝贵的礼物来领受,而不是作为一项艰苦的任务要他去负担。” 爱因斯坦若被升学考试的指挥棒赶得死里逃生,十六岁的他哪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如果我跟着光线跑,那么看到的光线电磁振荡将如何?在专利局工作期间,他抓住宝贵的一点点闲暇时间,偷偷摸摸地搞自己的运算。经过十年的痛苦思考,他终于创立了狭义相对论。从学术研究的起源看,古希腊雅典的贵族阶级利用他们的一部分闲暇,不带任何功利地进行哲学的思考和探索,为人类文明的事业作出了永久的重大贡献。只是到了近代,学术研究更多地已成为一种谋生的功利性职业。没有闲暇时间,就无法进行回味、反思。“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建议有些同学干脆停学一段时间或毕业后休闲一年半载,干完自己想做的事情,读完自己想读的书籍,在没有外界压力的情况下,对有些问题进行深刻的思索。 一个人一生中如果没有充分的闲暇时间,就接触不到许多美好的东西。不管你如何忙,都要拿出时间来欣赏艺术。艺术欣赏是一个人生活质量的重要指标。达尔文在晚年时曾感慨地说:“如果让我再过一辈子的话,我一定要每周拿出部分时间来欣赏音乐或朗诵诗歌,让那些渐渐死去的神经细胞重新活跃起来。”爱因斯坦惜时如金,可是他欣赏音乐或弹钢琴、拉小提琴,一连几个小时,毫不在乎。美国氢弹之父泰勒40年代在洛斯阿拉莫斯原子弹基地从事紧张的研究工作,但他每天总要拿出几个小时来弹奏钢琴。因为在集体公寓影响他人休息,他就偷偷地搬到别的地方去住,继续弹奏他的钢琴。许多人活了一辈子,竟然未能好好地欣赏艺术,特别是音乐艺术,实在令人遗憾。他们一直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始终生活在物质世界中。唯有音乐,才能把人引领到最高的最纯粹的精神世界。这才是人生的最高享受。 如果清华不从根本上彻底改变现存的教育体制、教育方式,给学生们更多的自由发展机会和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把学生当成真正的人看待,别说再过20年,就是50年,100年,也不可能创建成世界一流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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