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診所手記25

又是一個明朗的晴天。今天是爸爸去世後的第七七49天。這49天裡，除了去診所上班，就是陪靈界的父親吃素、打坐、念佛、看書、聽音樂。不上網不打電話不逛街不訪友。每天早上一柱香，晚上一炷香，早上三拜，晚上三拜。我們吃什麼，總是先盛一碗恭恭敬敬供在父親的遺像前。大師兄每星期都去買一大捧含苞欲放的鮮花放在爸爸的桌上。

燃燒的蠟燭這麼多天來從來都沒有熄滅過。休息時我放的背景音樂都是爸爸最愛聽的二胡曲。

爸爸愛喝茶，所以每天早晨我都將新煮的一杯綠茶放在他的桌前，並柔聲呼喚：爸爸呀，請喝茶。

我叫爸爸從來不只是兩個字“爸爸”，而總是三個字“爸爸呀”。這個習慣持續好幾十年了。記得還只是一個小孩的時候，我喊正在工作的父親回家吃飯時，從來不需要跑到父親的辦公樓去叫他，我只需要站在家裡的陽樓上大喊一聲：“爸爸呀！”隔着好遠的他立即就應聲而出，帶着微笑往家走了。

爸爸說：“這院裡這麼多孩子都喊爸，聲音聽起來都差不多，但不管有多少孩子在喊，無論距離有多遠，我總是很清楚地就能辨出你的聲音來，因為只有你會叫：‘爸爸呀’”。

最近有好幾個朋友和患者也失去了親人，他們問我該如何從憂傷中走出來。

我就說：你要學會像小鳥一樣飛起來。一隻趴在地上的鳥兒永遠是悲哀的、可憐的、脆弱的。但只要它一飛起來，它就變成自由的、快樂的、強大的一隻鳥兒了。我們沒有鳥兒一樣的翅膀，但我們照樣可以讓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飛起來。一個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他把人世間的事情看得太實了。我們只要學會看虛一點，直到看到那個肉眼看不到的只有心才能感知的世界，你就只有喜樂而沒有悲傷了……

我昨天給一個西人治病時，還用了這個比喻。她最近也因為流產而倍感消沉絕望，她今天給我寫信說：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all the quality care you’ve provided me over the past year. You’re a very special person and I’m grateful that the universe has brought you into my life. I want to share with you something that happened after I left yesterday. As I told you, I went to a dear old friend’s place to visit. When I got inside, I closed the door, and on the back of her door there is a white board which she writes quotes on. It was so exciting to see it! This is the quote：（我要感謝你在過去一年中為我提供的所有的療愈。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我很感激宇宙把你帶進我的生活中。我想和你分享我昨天離開你的診所後發生的一件事。正如我已經告訴過你的，我要去拜訪一位親愛的老友。當我進門後，關上門，就瞧見她的門後有一塊白板，上面摘錄了一段話。 啊，看到它我真是太激動了！這就是那段引述：）

Be as a bird perched on a frail branch that she feels bending beneath her, still she sings away all the same, knowing she has wings.（一隻棲息在枝上的鳥兒，身下顫悠悠的枝條讓她搖搖欲墜，但她依然不停歌唱，因為她知道自己有一雙翅膀）……”

多麼有意思的一個巧合啊。雨果的這段詩意般的話語我以前從來沒有讀過，但是他的這個意象跟我腦中的畫面居然不謀而合了。我的病人剛剛從我這裡聽到，然後又正好從她的朋友那裡看到。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些意念是不是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相通着呢？

是的，我不再悲傷。我也叫我的親人和病人們不要再悲傷。你如果想要過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你必須學會像鳥兒一樣飛翔。你一飛起來，你看見的就是藍天、白雲、陽光、剛綻開的花朵、新葉上滾動的露珠……那時你早已不記得什麼是悲傷，因為你只會充滿感恩地歌唱。

當一個你愛的人你看不見了時，你千萬不要認為他已經消失了，你要知道，他依然以另一種方式守護在你的天空裡，並微笑着。你要做的，就是像小鳥一樣仰頭飛着，並快樂歌唱：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