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之我見：不要妄自菲薄

最近常看到一些批判中醫的文章。其基本套路是：(1)指責中醫從現代醫學(其實就是西醫)的角度上講沒有科學依據，其成功案例沒有統計學意義；(2)舉出幾個同樣沒有統計學意義的中醫(其實是庸醫)誤人的例子來說明其論斷的正確性。

如何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待、研究中醫，是一個很大的課題，我沒資格說三道四。但我可以根據一些常識來反駁一下對中醫不公正的批判。

1. 不要迷信統計

且不說在治療非典方面存在“有統計學意義的”中醫強於西醫的例子，我們首先應該對統計有個正確的認識。統計與概率分布是分不開的。說一個隨機變量服從什麼分布，那是因為我們對這個隨機變量每次的確切取值不得而知，而只能從大量的測量中去總結只有對大量數據才有意義的規律。

統計其實是對單獨個體無法確切描述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無奈之舉。

做信號處理的人對蒙特卡洛實驗都不會陌生。所謂蒙特卡洛實驗，就是對有隨機性質的變量做成千上萬或更多次的實現，然後對大量的實驗結果進行統計分析。均值、均方差等統計結果可能非常好，但每一個單獨實驗的結果可就差到十萬八千里了。

做經濟分析的有很多都是統計出身，用統計數據來對經濟活動進行預測。但預測準確性離人們的期望還差得很遠。

所以不能迷信統計。

2. 不要蔑視經驗

有些人僅僅因為中醫是經驗醫學，就對其全盤否定。其實物理學、化學都是從經驗中發展而來。如果能對經驗加以正確的分析、理解並運用，經驗就能上升為科學。在現實生活中，許多領域都在使用一些經驗值、經驗公式。為什麼這些有用的東西要被冠以經驗二字？我在學習現代頻譜分析時，授課教授說得很精闢：“那是因為我們的知識還無法對這些做出理論上的解釋。”

我身邊的一位同學正在和一家醫院合作，編寫一個基於神經網絡的疾病診斷軟件。軟件寫好後先用一些數據進行培訓，再用其餘數據來測試。通過測試，軟件就可以拿去用了。何所謂培訓？就是基於現有經驗，給網絡節點設置經驗值。

3. 為何西醫強調統計

因為統計是西醫的根本。西藥的開發研製，從小白鼠到人體試驗再到臨床試用，藥物的成分、比例及劑量都是根據統計數據來決定。病情的診斷，也是對各種體徵參數根據統計數據進行判斷。

既然是基於統計，對每個個體，藥物就不能保證是最優的；被診斷為得了什麼病，也不能看得太絕對。

對我而言，所謂確診為什麼病，只是對一個人的實際病情的一種量化。量化誤差是必然存在的。診斷結果具有指導意義，它告訴人們這個病情的可能產原因及可能的治療方法，但並不絕對。不能被這個結果所禁錮。

4. 中醫的醫療理念是先進的

防重於治。防患於未然顯然要比亡羊補牢要好得多。

對症下藥。因為上面談到西醫的統計根基，西醫在因人而異方面有所欠缺。西醫不可能針對每個人去研製藥物。而中醫責根據每個人的自身特點開方下藥，可謂是量身而做。有人因為中醫對同樣的病開出不同的處方就下結論說中醫是騙術，這些人卻沒有想到這正是中醫對症下藥之所在。由於前面提到的病情診斷的量化誤差，以及每個人的個體差異，西醫認定的同一種病在中醫眼中實乃不同之症也。一方面統計否定中醫；另一方面以中醫基於個體的角度，統計學同樣可以被中醫所否定。好的中醫大夫常常推薦湯藥而非可以方便買到的現成中成藥。中成藥有點類似於西藥，但沒有西藥研發的嚴格程序及統計後盾。中成藥和西藥面向大眾、服用方便的代價是偏離了對症下藥。

整體治療。中醫治病，基於陰陽五行，實施辨證治療，把人當成一個整體。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5. 簡單不等於落後

提到陰陽五行，就會有人說西醫發展到現在橫向看科目劃分繁多(眼科、腦科等等等等)，縱向看層次深入(器官、細胞、分子、基因)。相比之下你中醫簡直就是算命先生。疏不知分工過細、人才過專已經成為科學發展的一大問題，有人竟拿着問題當優點對中醫發難。

簡單不等於落後。簡單之如圍棋，黑子白子，兩氣而活，卻能換化出氣象萬千，到現在還沒有計算機程序能有資格和圍棋好手一比高下。高級之如象棋、國際象棋，王侯將相，等級森嚴，而計算機大師卻已達到或超過人類大師的水平。

對事物分析，一個好的模型很重要。中醫西醫所應採取的模型有很大不同，不應該以西醫的觀點來強求中醫。

然而簡單的陰陽五行理論也是中醫的悲哀。正如圍棋學起來容易下好難，中醫理論幾乎人人都可以說得頭頭是道，但真正能運用好的就太少了。這就造成了庸醫泛濫的局面，從而引起人們對中醫的不信任乃至誹謗。

6. 對中醫的偏見

從那些批判中醫的人所舉的例子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看中醫治不好病，是中醫的失敗，而不是那個特定醫生的失敗。這種結論是可笑的。如果套用這個結論，西醫也難逃中醫的噩運。

很多在國外的朋友都抱怨這裡的醫生水平太差，一些常見病都治不好。卻沒人說西醫的不好。這是因為大家相信西醫而不相信中醫，這就是偏見。

國外醫生常常會說中國人濫用抗生素，所以身體對藥物產生了抵抗力。我承認這種說法是有道理的。但我是來看病的，不是來聽你指責我因為濫用抗生素而變得不再“典型”的身體的。我的身體我的病都擺在你面前，治不好就承認，不要找藉口。

有些西醫認為沒有辦法治癒的病，卻有中醫治癒的例子。如果僅僅因為沒有統計學意義而被忽略否定，實在太過武斷和可惜。有很多科學發現都是有着敏銳眼光的科學家從被人們普遍忽視的角落“找到”的。

前兩天讀到一篇抵毀針灸的文章。作者不顧廣泛存在的針灸治病的事實以及針灸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的事實，從他遇到的“沒有統計意義的”不良醫師的例子，就斷言針灸無用。說針灸只是給人以刺激，沒有治病功效。針灸治病的機理還有待研究。就算針灸只是給人以刺激，也許這種刺激能激發人體的自愈能力，從而達到緩解甚至治療的作用。

還有更多對中醫的偏見，在此就不一一列出。所以對中醫的偏見可謂觸目驚心。要想真正認識中醫，就必須要拋開這些偏見。

不過，去掉那些中醫批判文章中的不夠客觀公正的部分，裡面所指出的中醫的問題還是值得人們好好思考的。正確認識中醫，讓中醫更好地為人類做出貢獻，是中醫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千萬不能讓中醫這一中華民族的寶貴遺產在我們不負責任的偏見之中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