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後，不能喝牛奶了！

（一）

去年12月，在中國染上新冠，是二陽。一陽是去年六月在舊金山。一陽後，及時服用了輝瑞的藥 Paxilovid ，很快恢復，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二陽時在中國，當時沒法搞到輝瑞藥，就只能硬扛。11天后抗原轉陰了，但人仍舊極度虛弱，在家裡來回走動幾圈後都會感到特別累，必須躺平。這種虛弱狀態持續了三個月，直到我服用了中成藥補中益氣丸才有緩解。

除了虛弱，還有其他病後症狀，就是人們所說的長新冠，比如掉發，失眠，暈車，消化系統變弱，動不動就嘔吐，腦霧。最讓我不安的是腦霧。所謂腦霧，就是腦子裡經常想不清楚事情了，記憶力大大減退。感覺這是奔向老年痴呆的節奏呀，那個沮喪！

好，重點來了，最近剛剛發現，居然我不能喝牛奶了，患上了乳糖不耐受症（lactose intolerance)！

從中國回來後，我就發現早飯後腹部不適，老跑廁所。開始我以為還是新冠後的虛弱症狀，偶爾服用幾粒補中益氣丸，似乎有緩解。由於不想長期服用中藥，大多數時候不再服藥。這樣下來，症狀似乎越來越嚴重，意識到必須認真對待。於是，拿出搞科研的勁頭，開始 trouble shooting, 尋找原因。

想到每每是早飯後不適，突然靈光一閃，會不會開始有了乳糖不耐受症了啊？

乳糖不耐受指的是腸道不能分解牛奶和奶製品中的乳糖。牛奶中的乳糖（lactose)只能被小腸分泌的乳糖酶(lactase)分解，變成葡萄糖(glucose)和半乳糖（galactose），再輸入血液里。如果小腸里沒有足夠的乳糖酶，大量的乳糖沒有得到分解和吸收，就會進入大腸，與各種細菌和發酵物混合，引起腹部脹氣，腹痛，噁心，腹瀉等種種不適，稱為乳糖不耐受。這些症狀往往在吃下東西之後的30分鐘到兩小時之內出現。

人類在嬰兒時期，體內會大量生產乳糖酶，幫助消化母乳，斷奶後，乳糖酶的分泌會急劇減少，產生乳糖不耐受。據統計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成年後就停止分泌足夠的乳糖酶。在美國，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有乳糖不耐受，而這些不耐受的人主要是亞裔和拉丁裔，東亞人中乳糖不耐受的比例最高，70%以上。北歐人的乳糖不耐受的比例最低，只有5%。

（二）

要確診是否乳糖不耐受，可以去醫院做一些測試。為減少麻煩，我還是自己做實驗吧。

第一天：早餐不喝牛奶，只吃雞蛋，之後肚子裡四平八穩，舒舒服服的。
第二天：喝半碗牛奶，肚子裡嘰嘰咕咕，稍有不適。
第三天：恢復到平時的一大碗牛奶。半小時後腹痛如前，急急如廁。
第四天：早晨沒有喝牛奶，吃了一盒不含乳糖的酸奶（lactose free yogurt), 腹中平和，沒有任何不適。

這個實驗重複了幾次，結果相同。顯然，腸道不舒服的症狀跟鮮牛奶的進食量呈正相關（dose response)，基本坐實了乳糖不耐受。

一直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從來沒有乳糖不耐受的問題。從小就喜歡喝牛奶，我家裡所有的人喝牛奶都沒有問題，可以說基因沒有問題。這突然出現了問題，多半是身體有了變化。身體變化能影響乳糖酶表達嗎？

上梅佑診所（Mayo Clinical)的網站查詢，果然有病後產生乳糖不耐受的情形。某些疾病或者手術會讓小腸停止分泌乳糖酶。網站上列出了好幾種情形，沒有包括新冠，估計是還沒有收集到足夠的數據。除了新冠，我沒有患上什麼疾病，只能懷疑是它。

目前我的對策就是少喝鮮牛奶。如果不加管理，病情會越來越嚴重。網上讀到的建議也是減量，控制乳糖攝入。對於不是特別嚴重的情形，一天不超過12克乳糖，相當於一杯 (236.6 毫升) 牛奶里乳糖含量。12克是總量，如果除了喝牛奶，還吃奶酪或酸奶，就不能喝一杯牛奶。病情嚴重的人，什麼奶製品都不能碰。

除了改為食用豆漿外，替代牛奶的奶製品有：
硬奶酪，比如cheddar cheese,。避免奶油奶酪（cream cheese）。
酸奶（yogurt），全脂的最好，希臘酸奶最好。
奶酪和酸奶里也有乳糖，但因為發酵過程中消耗了不少，含量就很低了。
我吃硬奶酪和酸奶似乎都還可以，比新鮮牛奶好多了。當然，我吃的量不是特別多。

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喝不含乳糖酶的牛奶（lactose free），或者服用乳糖酶作為添加劑。個人不喜歡任何人工的處理/添加，不會長期採用這個辦法。

（三）

幾個困惑的問題：

1）喝低脂奶會不會減輕或者克服乳糖不耐受？
答案是不會！低脂奶里的脂肪少，但乳糖含量沒有減少，甚至還更多。奶里有脂肪，分解消化得慢些，牛奶里的乳糖不會一下子全都被傳送到直腸。低脂牛奶會迅速被傳輸，瞬間在大腸產生高濃度，引起嚴重的不耐受症狀。所以喝全脂奶對乳糖不耐受應該更好。

2）乳糖不耐受是否是不可逆的？
這我也好奇。醫療網站都說這個毛病無法治癒，只能適應。我現在還不甘心，準備以身試驗。打算繼續服用牛奶，用量減半，以觀後效。

幾天前《科學》雜誌的有篇研究報道，患長新冠的人的血液里的血清素（Serotonin)濃度都有下降。不知道這跟乳糖不耐受有無關係。這個發現在短期內應該不會有治療應用的意義。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low-serotonin-levels-might-explain-some-long-covid-symptoms-study-proposes

3）其他的不能消化牛奶的原因

除了乳糖不耐受，其他原因也有可能導致不能消化牛奶。我們喝的牛奶是巴氏滅菌法處理的，加熱溫度只有68-70度，這個溫度可以滅掉絕大多數細菌。但有可能還有微量細菌留存，一般不會有問題。如果有的人特別敏感，也有可能有問題。另外，若是過敏體質，也有可能對奶製品過敏。我對我自己乳糖不耐受的診斷，在沒有醫院測定數據的情況下，只能是猜測。要點是新冠後消化系統發生了變化，自己必須隨機應變，改變生活方式。

（四）

最後再聊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新發現，就是關於歐洲人，尤其是北歐人極少發生乳糖不耐受的原因。如前所述，北歐人乳糖不耐受的比例很低，只有5%。2022年自然雜誌（Nature)上有一篇報道，標題是”喝牛/羊奶數千年後，人類如何適應了消化乳糖“？

這裡我大致轉述Smithonia Magazine 對自然雜誌這篇文章的報道，鏈接如下：

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science-nature/famine-and-diseases-likely-drove-europeans-ability-to-digest-milk-180980483/

對於乳糖不耐受現象，以前的解釋是，游牧民族喝奶多，那些能夠很好消化奶的人身體會更強壯，於是慢慢地就發生了基因突變，突變後的基因能讓他們的體內表達的乳糖酶濃度比較高。經過長期的自然選擇，就有了更多的乳糖耐受的人群。而農耕民族由於不喝奶，沒有這種自然選擇，成年人體內的乳糖酶就很低，大多數人的乳糖不耐受。

聽起來很有道理，然而，故事沒有這麼簡單。自然雜誌新報導的大規模的研究（參與研究的國家有20多個），結合考古研究與基因技術，給出了新的解釋。

考古學者分析陶瓷碎片裡的各種脂肪，發現人類喝奶已經有九千年的歷史了。對古代人類的大量骨骼樣品進行了分析，作DNA測序，發現幾乎所有古代人的基因其實都是乳糖不耐受的。

對比草原上生活的現代人，比如俄國人，蒙古人，哈薩克斯坦人，喝大量的奶，但基因測定顯示他們也是乳糖不耐受的。那麼，如果長期喝奶能讓人發生基因突變，草原上的人也應該像北歐人一樣攜帶突變後的基因。

用1700 個史前人類的樣品作基因測序，發現北歐人的基因突變，變得乳糖耐受了，發生在5000年前，也就是在飲用了奶4000年之後，突變在很短一段時間內，不是長時間的漸漸突變。

也就是說，儘管人類一直都不能消化乳糖，但人們還是在喝牛奶或者羊奶，顯然，乳糖不耐受雖然讓人不舒服，卻不是致命的疾病，作為人類的自然選擇似乎有些牽強。只有在特殊情況下，乳糖不耐受才會變得致命，那就是在大饑荒，並且有病原體（pathogen)引起的疾病的情況下。當只有奶作為食物，沒有其他穀物，又有傳染病時，乳糖不耐受引起的腹瀉，脫水就是致命的。

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那些基因上有了突變，能大量喝奶的人可以得到足夠的營養，生存下去，這些人的後代就繼承了他們的基因，喝奶沒有問題。大多數乳糖不耐受的人在災難下則撐不過去，死了，當然就沒有後人。經過這樣的基因篩選，高達95%的北歐人群都沒有乳糖不耐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