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

感冒了，病情不重，但得的非常不是時候。

兩周前，一同事在群里發消息：醫院開會說，按照其他國家的發病模式，新冠肺炎在加拿大3月16日開始爆發，4月中到達頂峰，5月中開始下降。當時看了半信半疑，因為那時加拿大全國才有50幾個病例。不料形勢從上周末開始急轉直下：病例大幅攀升 ，學校停課，公共設施歇業，邊境關閉。

3月16日去上班，組裡開會討論，如何降低工作人群密度。給出了幾種方案：早班與晚班結合；平時與周末結合；公司上班與家裡辦公結合。大家討論得很熱烈。手裡有兩個急活，開會時仍快速敲着鍵盤，沒有參與討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虛汗直流。匆匆扒了幾口飯，早早上了床。第二天清晨，起床時感到身子發飄，清鼻涕直淌。想着前一天的活還沒幹完，包里特意塞了一大盒餐巾紙，驅車趕往單位。非常時期大家對感冒異常敏感，特別是近期有旅行史的人患了感冒，更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到了公司，對着周圍的同事高聲宣稱：感冒了，都離我遠點。偶爾用了他們的文具，鄭重其事地告誡：最好用酒精擦擦。飯堂里的椅子大部分被收了起來，剩下的也被零零星星地擺放到了相距甚遠的角角落落。午飯時分一向是五馬長槍吹牛的美好時光，如今熱鬧的喧囂被無言的寂寞替代。大家埋頭吃飯，悄聲離去。一邊抽紙揩鼻涕，一邊干着活，任務終於完成了！回到家，泥一般癱倒在床上，昏昏欲睡。太太怕被傳染，已移居它室。她們的養老院一向嚴格，平時得了小感冒，都不准去上班。現在更是如臨大敵：每天上班時，院領導親自來測體溫。緊閉臥室門，懶得動彈，不想吃飯。鼻子囊囊的，周身有些酸痛，莫不是真中招了？起身打開手機，查查新冠肺炎的典型症狀：乾咳、發燒，呼吸困難，不流鼻涕。自己只是流清鼻，不咳嗽，好像也沒發燒。應該不是的，繼續睡覺吧。睡到下半夜，出了些汗，感覺身子輕快了許多。

18號早晨，太太對我說：別上班了，你那稀里嘩啦的鼻子，別嚇着旁人。想想也對，手頭的活已告一段落，休息休息吧。於是打電話給領導，告假一天。下午接太太下班，順便到超市買菜。付完帳，向外走，掏出手機看，有一未接來電。聽留言，是單位護士打來的。詢問病情症狀、近期是否有旅行史，並要求第二天10：30左右，回電話向她匯報。心裡納悶，休病假不需通知護士呀，誰把我“揭發”了？查看微信，有一同事發來信息：聽說你也感冒啦。我昨天生病休了一天假，今天上了半天班，更嚴重了。急忙打電話過去，了解情況。原來是她在向護士匯報病情時，說起公司辦公條件不好，坐的過於擁擠，疾病容易傳染，提到了我。既然上了“黑名單”，明天就如實匯報啦。19號早7點到單位，打開信箱，嗬，人未到，任務已經到了：領導在前一天的晚7點，就已分配了急活！忙忙碌碌，幾個小時很快過去了。準備去休息，順便見見護士。

見到護士，剛一張口，發現自己嗓子啞了，可能是剛才工作中說話多造成的。護士聽到我這啞啞聲，二話沒說，遞過來一口罩，示意我在本子上登記一下，然後將我帶入檢查室。我坐在最裡面靠牆的檢查床上，她坐在最外面近門的辦公桌旁，背對着我，開始了我們之間的對話。我匯報說，病症是流鼻涕、嗓子痛，不咳嗽、不發燒，今年沒出過遠門。她強調說，病沒好，不能上班。並要求我從現在起到下周末，在家自行隔離，別出門。20 號和27號發郵件，向她匯報情況。27號是星期幾？我想上前看看她桌上的檯曆，腳剛一沾地，“別動”，她的一嗓子，嚇得我趕忙恢復了坐姿。最後給我量過體溫後，她遞過來一小字條，上寫着聯繫日期和聯繫方式，然後命令我立即離開公司，一刻別停留。

我恍恍惚惚離開醫療室，半天才緩過神：不能上班了！急忙回到電腦前，給在家辦公的領導發個郵件。他很快回復了，問：能否在家工作？答：護士要我在家隔離、養病，工作之事，你們準備好手提電腦後，下周再聯繫我吧。又問：回家隔離，給你算病假？答：護士說，隔離期間HR有專門說法，你去問他們吧。不行就算休年假。

回到家，無所事事，心裡空落落的。疫情爆發的這兩個多月，每個周末都會至少選擇一天，去單位加班；另一天去社區體育館游泳、蒸桑拿。賺錢、鍛煉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不想讓自己閒下來。閒時看電視、看手機，幾乎全是有關疫情的消息。心裡堵得慌，又很無助。這下壞了，體育館關了，單位也去不了，窩在家的時光如何打法呢？

找些老電影看看：凌子風拍的、根據沈從文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邊城》······；再讀讀小說：高建群的《最後一個匈奴》；眼睛疼了，再聽一段《中國通史故事》。聽着聽着睡着了，迷迷糊糊想起小時候的事來。那時候很希望自己得點小病：不用上學、不用幹家務；躺在床上看故事書；飯來張口、困來閉眼。一直憧憬着一 個理想的生活畫面：擁有一間獨立的臥室，一張不大的單人床，一排高高的書架，書架上全擺放着小說；一天到晚啥事不用干，只讀小說；想吃吃，想睡睡，沒人管。睡醒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呆出神。猛然間想明白了，那個理想的生活，在這個非常時期，不經意間已經實現：不用上班，工資照發；不用購物，食品已備足；不用幹家務，太太三餐全包；網上小說、電影、電視劇應有盡有；獨居一室，自由自在！

猛然起身，興奮起來：隔離吧，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