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診所手記23

我有微信，但除了偶然在上面發表一些自己寫的文章，我幾乎不怎麼用微信，也不怎麼用手機。這比我的並肩“戰友“大師兄強多了，他乾脆就沒有手機，更不用說微信了。我們都笑他是山頂洞人。 

有了自己的診所，我的微信朋友圈越來越大了。他們有的是醫生，有的是病人，有的是朋友，有的是同學。 

有喜歡我治病風格的人說要跟我交流一下疾病和養生方面的問題；有喜歡我文章的人說要跟我好好討論一下宇宙和人生。有的想跟我敘舊，有的想邀我去遠足……. 

我覺得他們都挺可愛的，但我很少回他們的信，最多也不過回幾個字。不是我驕傲，不是我不講情義。忙的確也是因為忙，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一個：凡是我認為值得談的，我都寫在我的文章里了。至於其他的枝枝葉葉，那都不是我所關注的。 

把腦海中所想象的或眼前所看到的用強有力的視覺圖像表達出來，這是攝影師或者美術家干的活兒。 

我雖然是個醫者，但我喜歡用筆把感動我的那一瞬間表達出來。 

我希望，當我老了，當我追憶往事時，翻過我寫的一頁頁的“醫生手記”或“診所手記”，我的心中充滿着感恩和欣慰，就如一個垂暮的老人坐在壁爐前翻閱着那些舊照片一樣。 

我也有些擔心，如果我不把這些小小的瞬間記錄下來，它們有可能在我忙忙碌碌的生活中稍縱即逝。這，就如一個孩子在沙灘上掉了一顆心愛的貝殼，或者如一個老人遺失了一張珍貴的照片一樣讓人心疼啊。 

這不，我就差一點兒把一個月前的一個小小的畫面給遺失了。

我的老父親那時還躺在醫院裡。他想吃點餛飩，我趕緊從醫院溜出來，打算回家給他煮一點餛飩。 

那時剛剛連下了幾場大雪，而太陽又正好出來了，靜靜地掛在松樹上。 我出了醫院的門，摘下口罩，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時我後面就有一個爽朗的聲音在說：多麼好的天氣啊。 

我回頭一看，是一個老人，他正跟我一樣，摘下口罩，微笑着看着藍天。 

“可不是？”我說，“真的太美了。” 

“不過最美的還是我的腳步。”

“您的腳步？” 我驚訝地看着他，不知他指的是什麼。 

“是呀，”他指指他的胸口，“我剛做了心臟手術不久，現在終於可以回家了。沒有人來接我，但是我的腳步會認識回家的路。難道走出醫院不是一件很美很爽的事嗎？” 

我覺得他的率真可愛極了。我跟他閒聊了幾句，在街的拐角處跟他分手時，順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您以後有需要，到我的診所來找我吧？” 

然後我就將這件事徹底忘記了。 

一天我去上班，迎面就看到一個老人站在那裡笑眯眯地等我。 

我說，“您是？” 

“你忘記我了嗎？我就是那個跟你一同走出醫院大門的人啊。” 

我一驚，“您怎麼找到我這裡來的？” 

他像個孩子一樣咯咯笑起來，“你忘了嗎？你的名片，還有我的腳步？它們把我帶到了這裡！” 

我真的感動了：那麼短短一瞬間的相逢居然讓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從臨近的一個城市趕到這裡來找我。 

其實他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我調理的。當我治完他再道別時，我感覺我們已經成了多年的老朋友。 

親，你說人生中這些小小的片段是不是值得記錄下來呢？ 

每天鼓勵我們一大早從床上爬起來的，難道不正是這些可能出現的令人怦然心動的小小的畫面？ 

我以前辭掉做老師的工作，因為我覺得做老師的太嚴肅太拘謹，這活兒太悶太不好玩了。

現在我做起醫師的工作，我好好地觀察了一下我周圍的醫生們，我又發現他們也太嚴肅太拘謹了。如果我像他們一樣，我大概也要悶得喘不過氣來了。

小王子說：“真正重要的東西，只有用心才能看得見。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 （Les yeux sont aveugles. Il faut chercher avec le cœur. ）

所以我用心把眼睛看不見的那些東西寫出來。如果我記錄的這些小小的瞬間能夠在寒夜稍稍溫暖你一下，或者像一根燃燒的火柴一樣稍稍照亮一下你的黑暗，我就會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