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一个现代黑死病－－从蒙克的自画像谈起（社会，艺术与医学之９）

力刀

出生于１９世纪的挪威著名的表现主义画派大师和先驱爱德华．蒙克（ＥＤＶＡＲＤ　ＭＵＮＣＨ，１８６３－１９４４）是很多绘画艺术爱好者所喜爱的现代艺术家，其很多著名作品如《呐喊》（“ＳＣＲＥＡＭ”也有翻译为《尖叫》），《夏夜之梦》等为绘画艺术爱好者所熟知。而《呐喊》也据称是艺术史上被复制流传最广的作品之一。蒙克曾于１９１９－１９２０年间画了一副自画像，标题为《西班牙流感后的自画像》。这是副５９Ｘ７３厘米的油画作品，现收藏于挪威奥斯陆的蒙克博物馆。这副作品被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ＣＤＣ）所出版的关于新出现的传染性疾病的专业杂志ＥＩＤ选为２００３年３月期刊的封面。见附图１。

图１。“西班牙流感后的自画像”（　爱德华．蒙克，ＥＤＶＡＲＤ　ＭＵＮＣＨ，１８６３－１９４４）

在这副自画像作品中，艺术家用其特有的手法，以简明粗旷的笔法和对比鲜明和强烈的色调表现了画家自己大病初愈后的面貌－－一如
其早期和艺术颠峰期许多作品中所表现的主题特点，画面透射出艺术家那因幼儿时期目睹双亲，兄弟和两姐妹先后因病死去，本人也一
再受抑郁症侵袭所造成的对疾病，死亡和精神失常等生活阴影和打击的敏感地，下意识里充满恐惧，无力地而本能抗拒的精神状态－－
这场““西班牙流感”大瘟疫后的衰弱，隔绝和孤独无助。

为什么艺术家这副创作于１９１９－１９２０年期间的自画像标题为“西班牙流感后”？什么是“西班牙流感”？其历史来源坝惺裁?
危害等有关问题，就是本文将给读者简要介绍的。

流感是流行性感冒的简称，英文为ＩＮＦＬＵＥＮＺＡ（老百姓也叫ＧＲＩＰ，ＧＲＩＰＰＥ），常简称ＦＬＵ。流感发生于人类，猪，马和其它哺乳类动物及鸟类和家禽。是一个常见的呼吸道传染病。根据现代历史学家和医学史家的观点，流感其实是一个古老的疾病。如同天花（ＳＭＡＬＬＰＯＸ），鼠疫（ＰＬＡＱＵＥ），霍乱（ＣＨＯＬＥＲＡ），梅毒（ＳＹＰＨＩＬＩＳ），结核（ＴＵＢＥＲＣＵＬＯＳＩＳ）等疾病一样，自公元前１万年以来，人类进化发展进入大规模定居及实行农业耕种文明时代，大规模人口聚集的城市形成，各地区甚至大陆架之间商业贸易交易的频繁往来，其就在人类流行传播，并对人类历史的进展有着不断的影响。比如，公元８世纪时，查尔斯大帝（ＣＨＡＲＬＥＳ，　ＴＨＥ　ＧＲＥＡＴ，７６８－８１４）征服欧洲时，因为一场流感大流行，造成死亡人数之多，包括其军队因此大批减员，导致这场战事显著延长。其后，１６世纪（１５１０，１５５７和１５８０年）及１８（１７２９－３０，１７３２－３３，１７８１－８２）和１９世纪（１８３３－３６，１８４７－４９，１８８９－９０）欧亚大陆又多次发生严重的流感流行，西班牙就曾因这些瘟疫造成许多城市大量人口巨减，整个欧洲约２／３到３／４人口曾受到影响。其在非洲大陆引起流行和高死亡率，以至于从未见到过这样流行性传染病的非洲人惊恐地称之为“白人之病”。但这些都是医学史学家们根据一些文献间接推论的，缺乏确切证明这些早期或近代流感的流行状况的实物证据。

直到２０世纪，１９１８－１９１９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末，欧洲爆发了一场全球性的，灾难性的大流感（ＰＡＮＤＥＭＩＣ　ＩＮＦＬＵＥＮＺＡ），人们才真正认识到流感的存在及其可怖性。这场大流感始于欧洲，仍以西班牙等地为最严重疫区，从欧洲大陆在６个月的很短时间内蔓延至非洲，亚洲，美洲大陆和澳洲即整个人类世界。据现代医学史学家估计，这场流感导致２千万人口死亡，甚至有认为若加上与此相关的死亡人数则可达５千万！仅美国本土就死亡５５万多人，而当时美国因参加一次大战而死亡人数才５万多，仅十分之一于流感致死人数！全球范围，这场流感的死亡人数也超过战争致死的人数。若以单位时间内死亡人口来计，则超过中世纪的大瘟疫黑死病，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死亡人口之总和！医学史家有一种观点认为：这场全球大流感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某种程度上也起了一定促进作用。一年后，当这场大流感的死亡阴影似稍消退，紧随其而来的是与这场大流感有直接联系的区域流行性脑脊髓炎性瘫病。到１９２０年秋冬季，第２波和第３波流感再度大流行，但与前一次流行以年轻健康人群死亡率为高的特点不同的是，这次流感流行死亡病例主要为婴幼儿，老年和有长期慢性疾病的人群。当时，因患病人之多，大体育场馆，教堂及可利用的大仓库厂房都被用来做为临时医疗救护站来接受流感病人。（见图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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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２。１９１８－１９１９年，美国大流感流行时医院的情景－－美国陆军病理研究院（ＡＦＩＰ）及国立医学博物馆档案照。

直到１９３３年，医学家ＳＭＩＴＨ，ＡＮＤＲＥＷＥＳ和ＬＡＩＤＬＡＷ终于成功地用动物白鼬接种患流感病人的呼吸道分泌物导致其发生相似病状，并用细胞培养技术分离出了病原体并定名为Ａ型流感病毒。这也是呼吸道病毒感染性疾病第一个被分离确诊的病毒。紧接其后几年内，又陆续发现分离出Ｂ和Ｃ型流感病毒。近年，医学科学家从埋葬在永久冻土层内的那个时期人体残骸内及保存的尸体解剖档案材料发现分离出了这场瘟疫的病原体，用血清免疫学和分子生物学技术研究发现引起这个毒力异乎寻常强烈，引起全球大流行的病毒其抗原性和基因序列与在鸟类和家禽中流行的禽流感病毒很接近，也与现今最常见的人类Ａ型流感病毒Ｈ３Ｎ２亚型以及１９３１年一场在美国流行的猪流感病毒分子结构极为接近。科学家据此推测，这场大瘟疫病原体可能是人类对其缺乏免疫力的鸟类流感病毒因发生基因突变而导致对人类有强烈致病侵袭力。而当时的世界大战导致大批人口迁徙，人类生活和卫生环境质量严重下降，自然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等等因素促进了这个新病毒菌株在人类迅速传播流行而导致这场新世纪的大灾难和大瘟疫发生。科学家在命名新发现和确定的Ａ型流感病毒菌株时就以最先发现其流行和获得菌株来源之地为病毒名，如：１９５７年的香港流感病毒，以及其它如北京流感病毒，西班牙流感病毒和俄国流感病毒等。

２０世纪，在ＨＩＶ和艾滋病被发现和确定之前，流感就曾被人们称为“ 本世纪最后的大瘟疫和黑死病”！　而且，直到今天，每年全球死于流感的人数也确实大大超过了艾滋病死亡人数。在美国，自６０年代以来，仅获得明确诊断由Ａ型流感Ｈ３Ｎ２亚型这一至今仍为最常见的病毒菌株引起的流感死亡病例就超过４０余万例，其中大于９０％是６５岁以上人口。这也是为什么目前的预防流感疫苗制剂成分里有Ｈ３Ｎ２亚型菌株的缘故。

回到蒙克的作品，画家正是在１９１８－１９１９期间感染的流感－－以西班牙为重疫区－－并幸运地逃过了死神的阴影，病愈之初，画家以仍在康复期的虚弱之躯创作了这副自画像，并题为《西班牙流感后的自画像》。看着画面上他那面容，似乎可以感受到艺术家那沉重艰难的喘息，精神木僵，寒战和高烧交替折磨下几近绝望的心理和躯体的挣扎。也正如艺术家所自述的：“疾病，精神错乱和死亡从我在摇篮时期就一直关照着我，并伴随着我全部的生命历程”。

流感－－这一虽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呼吸道传染病－－确实可以被称之为“现代大瘟疫和黑死病”。

１１－０５－２００４　寄自　美国纽约　刀客论坛 2004 华夏快递 kd04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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