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魂——邓肯的故事
春之歌
这个美丽的野丫头,赤着脚,十岁的时候,就把头发盘在头顶上,告诉人们她已经十六岁了,然后开了个舞蹈班,教比她年龄更小的孩子们跳舞。
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由她那个单身母亲独自支撑起来的四个孩子的家庭,实在太穷了。
贫穷成天追逐着他们,于是一家五口人便组织了一个舞蹈剧团四处巡回演出。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了:她们身无分文,付不起房租,行李被扣,无处安身,只得流落街头。
迫于生计,她穿着母亲用几码薄纱为她缝制的白色舞衣去应聘芝加哥一家歌舞剧团演员一职。
在又大又黑的空荡荡的舞台上,看着这个美丽而瘦弱的女孩子,忘情而舞,人们小声地说:“这孩子怎么表达得这么悲惨?”她跳着门德尔松的《春之歌》。可大剧团的经理们,叼着粗雪茄,帽子压住一只眼睛,漫不经心地说:
“你很漂亮。如果你肯改改跳法,来点带劲儿的,嗯,撩起大腿,我想我可以雇你。”
那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撩起大腿跳一些带劲的舞蹈,为了免于饿死。以致后来,每当她想起那个叫芝加哥的城市,就有一种因饥饿而要呕吐的感觉。
但是,她挺了过来。她说,她要创造新的舞蹈。她独自在凄冷的排练房里一连伫立几个钟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她要表现人类神圣的精神,她要使人体闪现出生命的光辉。
她说:“用你们的心灵去听音乐。——正是靠着这个自我的力量,你才抬起你的头,举起你的臂,慢慢地走向光明。”
她,抬起了她的头,举起了她的臂,慢慢地走向光明。她,创造出新的舞姿,像鲜花一样绽放,然后馨香四溢地将美传递。
于是,她的舞蹈让人们疯狂了。在堆满白色鲜花的白马敞篷马车上,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车上,在人们的欢呼和叫喊声中缓缓地穿城而过,像一位女神。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春天。她穿着质地精良的中国丝绸做的浅蓝色衣服,听见别人小声地嘀咕:“啊,邓肯小姐多么漂亮呀!啊,多么好看!就是春天也没有这样美。”
她就是美国现代舞的创始人——伊莎多拉·邓肯。现在,她的故事才刚开始,让我把它们讲完吧!
仲夏夜之梦
她,恋爱了。美丽的伊莎多拉,恋爱了!她爱上了英国舞台设计师戈登·克雷格,一个英俊的艺术天才。她不接受婚姻,但是她却迎来了上帝另一份礼物——一个孩子。
那真是一个奇迹。一个长得像丘比特一样的女孩儿,蓝蓝的眼睛,金色的卷发。最神奇的是那张小嘴,用没有牙齿的牙床咬住奶头,吸涌着汩汩涌出的乳汁,像情人一样。伊莎多拉完全陶醉了。
去他的艺术,去他的舞蹈,伊莎多拉·邓肯只感到她是神,比任何艺术家都高贵的神!
接着,她依然不停地旅游,不停地教舞蹈学生,不停地办舞蹈学校,直到她的银行存款又一次花光了。
“哦,我一定要找个百万富翁!要不然我的舞蹈学校就办不下去了。”
看,她的运气好极了。他来了,身材挺拔,一头金色的卷发,蓄着胡子——她的下一任情人,一个百万富翁。
这个叫洛亨格林的百万富翁让出身贫寒的伊莎多拉·邓肯在巴黎过了一段异常奢华的生活。
但是,她很快厌倦了富人们无所事事的生活,于是逃逸,并恶作剧般带走了百万富翁的儿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就躲在她的肚子里面。
她,又一次做了未婚妈妈。
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幸福呀,不停地为爱而欢歌,为自由而舞蹈,并且还拥有了一双心爱的儿女。
秋日悲歌
为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伊莎多拉·邓肯感到自己正变成一位可怜的女人,怀抱着死去的孩子,用缓慢迟疑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坟墓。
在表演肖邦的《葬礼进行曲》舞蹈时,邓肯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她的额头有一股冰冷的寒气。然后,她在半夜一次次惊醒,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十字架上走下来,用悲哀的眼光注视着她。
灾难要降临了,邓肯强烈地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但她没有躲过这残酷的命运。
1913的初春,伊莎多拉·邓肯的两个孩子和保姆一起随着受惊的马车掉进塞纳河淹死。
当得知,孩子们都死啦!这一消息时,邓肯就猛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感觉喉咙灼痛,像吞下了烧红的煤块。
面对着巨大的不幸,肝肠寸断的邓肯几乎发疯了。
在邓肯心灵遭受重创的时候,她的好朋友杜丝夫人给了她温暖的慰藉,她给邓肯唱她十分喜爱的一首歌——贝多芬的《让我们在黑暗的坟墓里哭泣》,当唱到最后一句——“负心的人……负心的人……”的时候,饱受心灵摧残的邓肯禁不住潸然泪下。
“解脱出来吧,解脱出来吧。人生非常短促,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在无聊的等待上。”在杜丝夫人的劝慰下,邓肯把所有的生命激情都花在办舞蹈学校上,并且,她的艺术成就达到辉煌的高度。
可是,不幸似乎跟上了这个女人。1914年,法国开战了,邓肯在战火中,生下了第三个儿子,但这个孩子生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
又丧爱子的悲愤和对战争的憎恨,让邓肯再也不能沉默。她,围上火红的大围巾,即兴表演了《马赛曲》,号召美国热血青年起来保卫代表当时最高艺术文明的法国。在《马赛曲》中:她,肩膀是裸露的,半边身子裸露到腰际;她,悲壮的姿势,是模仿凯旋门上的不朽形象。
观众们全体起立欢呼,长达几分钟的时间……
这就是邓肯所说的,这个世界急需的是勇气和希望。我要奋力奔向我们最终的目标——欢乐和光明。
冬,神圣的冬
伊莎多拉·邓肯离开伦敦赴往冰雪之国——俄国之前,曾去算过一次命,那个吉普赛人说:“你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吃很多苦,但重要的是,你将要结婚。”
哦,结婚?邓肯笑了,她从不相信婚姻。可是,这一次她错了,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嫁给了一位年轻的俄国诗人——叶塞宁。这是邓肯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婚姻。
门,突然打开,露出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满头是金黄发亮的卷发,一双动人的蓝眼睛,盯着她瞧。他,马上跪下来紧紧抱住她,高喊:“伊莎多拉,伊莎多拉,我的,我的。”
这就是命运,她无法抗拒,她张开了双臂……
这就是诗人叶塞宁和邓肯初次见面的情景。那一年,伊莎多拉·邓肯已经四十四岁了,而叶塞宁才二十六岁。
但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两位天才疯狂地相爱。
叶塞宁自道:“我见过世面,到处漂泊/我恋爱多次,受尽折磨/我之所以酗酒和耍无赖/只因比你好的人没见过……”
而伊莎多拉则为叶塞宁一曲接一曲地舞蹈,她只为他而舞。她爱他,用母亲般的柔情,爱他金色的头和蓝蓝的眼睛——那几乎就是她那淹死了的孩子们的化身。
可是,他们的婚姻却是一个注定的悲剧。
“我有天才,”叶塞宁说,“她也有天才。但她从来不想承认我的独立性,她总想主宰我。”
“她是个美丽的好女人。但她干了数不清的蠢事,她,嫉妒、专横,从不允许叶塞宁离开她身边一分钟,把他弄得不胜重负,最后不得不躲开她。”一位他们共同的朋友这样说道。
极其相近的艺术化人格,让他们互相妒忌又深爱着,魔鬼和天使在他们头上舞蹈。他们争吵、分开又和好,然后再争吵,再分开……
在1925年的冬天,叶塞宁戴着邓肯送给他的围巾对熟人说:“这是伊莎多拉·邓肯送给我的礼物。这个老太婆是多么爱我呀……”
就在这年冬天的一个清晨,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叶塞宁割开自己的手腕,吊死在饭店房间的中央暖气管道上。
一切都过去了,最大的苦难也都来临了。可怜的伊莎多拉·邓肯把人世间的所有苦难都经历了个遍。
1927年,伊莎多拉在巴黎举行了她一生中最后一场公开舞蹈演出。当她表演《圣母颂》的时候,观众的眼睛没有一只是干的;在场所有的人,评论家、舞蹈家、美术家、音乐家、舞台工作人员人人都忍住哽咽,偷声啜泣……
她取得了最后一次胜利,悲壮而崇高的美,笼罩着邓肯的整个生命。
1927年9月14日,伊莎多拉·邓肯在尼斯因意外事故猝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戴着的火红色长围巾——就是她跳《马赛曲》时一直用的那一条,卷进了乘坐的汽车轮子,邓肯当场身亡。
“再见,我的朋友,我上天去了!”这是她上车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本文参考伊莎多拉·邓肯自传《我的爱,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