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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一叶扁舟 2008月11月03日19:49:40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首长我去天安门城楼喊--同志们辛苦去了:)阿唐 于 2008-08-22 12:51:11
腊的春天:帝国和城邦的对决
作者:押沙龙


 第一节 波斯和希腊
  
   公元前五六世纪之交,有一头雄狮蜷伏在伊朗高原上。这头雄狮的名字叫波斯。
   它的骑兵和射手就是猛兽挥出的利爪。几十年来,米底、巴比伦、叙利亚、亚美尼亚、吕底亚、腓尼基、埃及,一个又一个地匍匐在它的利爪之下。
   波斯王大流士的雕像矗立在30个臣服民族代表之上,下面刻着这样的文字:“如果你在想:大流士掌握了多少国家?那么你看看这些雕像吧!你就会明白,波斯人的矛投向了何其遥远的地方!”波斯人的矛投向了尼罗河,投向了印度河,投向了药杀水,投向了色雷斯。超过4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波斯之矛所笼罩。
   人类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这么庞大的国家。世界文明的四个发源地,有三个在波斯的控制之中。在2500年前,这样庞大的集权国家几乎超越了想像的极限。
  
   在大流士的统治下,帝国的光荣达到了极致。波斯国王从苏撒的皇宫里,向几千万子民发号施令。信使穿越几千公里的御道,将大王的谕旨传到帝国的边境;几十万大军守护着帝国的20个行省,随时准备向敌人发起雷霆之击。各族的臣民诚惶诚恐地拜倒在帝国权威之下。
   埃及的粮食、印度的象牙、吕底亚的黄金、巴比伦的白银、亚美尼亚的骏马、阿拉伯的香料、外高加索的美女。人世间能想像到的一切美物,都从四面八方涌入国库。波斯帝国的财富,超过了以往任何帝王的想像。波斯帝国的武力,让所有的民族惊恐畏惧。
   在希斯敦的悬崖上,刻着大流士的铭文:“我, 大流士, 伟大的王, 万王之王,波斯之王,诸国之王。”这位万王之王享有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权力。此前地球上也有过显赫的帝王,但在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象他那样统驭如此辽阔的土地,没有一个能象他那样决定如此众多子民的生死。
   他确是四方之王,他确是万王之王。
   当大流士头戴黄金冠冕、身穿红色长袍,手持金权杖出现在宝座之上时,高举羽扇的侍卫簇拥着他们的大帝,朝臣卑屈地跪拜在他的面前,向他发出欢呼。大流士随意在宽厚和暴虐之间游移,抛洒着宠幸和诛戮,就象人间的上帝。一万五千名仆役侍奉着他;一万两千名“不死军”护卫着他。众多的信差日夜在御道上奔驰,将爱琴海的鲜鱼送到伊朗高原的皇宫。难以想像的浮华和奢靡,难以想像的财富和权力。波斯王大流士站在幸福的巅峰。
   在他近乎完美的幸福中,只有一片小小的乌云。
   这片乌云在帝国的西陲漂浮。它的名字叫希腊。
  
  
   希腊。
   一片狭小贫瘠的半岛。四分之三的国土是山地,可耕地只有八分之一。崎岖壁立的山崖环绕间,偶尔可见适宜耕种的平原。在那里,薄薄的一层泥土下面就是坚硬的岩石。柏拉图这样评论希腊:9000年(一个胡诌的数字)的风暴将希腊半岛的泥土不断吹入海底。如今所剩下的只是土地的残骸。正如一个身体被疾病耗干,只剩下骨头的病人,它肥沃的土地已经消失,只剩下了土地的骨架。(《克里提亚篇》,转引自基托《希腊人》)
   在这片残骸上,身体强健的农夫日复一日的耕作,所获也仅能果腹。在这样的国度里,不可能有奢靡的生活。希腊人的标准伙食是:一个洋葱、一个鱼头,三颗橄榄。(丹纳《艺术与哲学》)如此而已。
  
   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是波斯帝国一个省份的规模,但它却被分裂为上百个城邦。每个城邦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彼此争战不休。和波斯帝国比起来,这些城邦小的简直荒谬。他们最大的城邦是斯巴达(希腊人尊称其为斯巴达“帝国”),也只有8400平方公里,比中国现在的一个市还小。但在希腊人看来,斯巴达已经庞大到了丧心病狂、失去理智的地步。
   柏拉图就认为斯巴达作为一个国家,实在太大了。他聪明地指出:一个“好国家”公民人口似乎不该少与1000人。至于人数上限,他大方地定为5400人。加上他们的家属、奴隶,也就是一个大学的规模。虽然有斯巴达这样的恶劣特例,但值得欣慰的是,大部分希腊城邦还都是好国家。一个典型的希腊城邦,有百十平方公里的领土,到不了五位数的人口。人口超过五位数,就算是泱泱大国了。超过六位数,按希腊人的看法,就已经大得很不妥当了。
   很多城邦的公民连四位数都达不到。比如赫赫有名的迈锡尼,历史上曾出现过阿伽门农这样的国王,曾领导过特洛伊之战,现在干干脆脆就剩下600个公民了,随便哪个小学都比它人多,但它依旧是个独立的国家,拥有自己的军队和政府。在地图上不使劲看都找不到的小岛上,往往就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四五个国家。一个脚力好的希腊人,可以在一天之内的时候,把这样的国家里走上几个来回。
  
   如果斯巴达“帝国”是庞大的国家,那比斯巴达大500倍的波斯帝国又是什么呢?希腊城邦象一群土拨鼠一样,畏怯地看着东方的恐龙。波斯人作战,为了夺取巴比伦的财富;希腊人也彼此作战,但往往是为了争夺几亩葡萄地。这就是土拨鼠和恐龙的区别。
   但就是这些又穷又小的希腊城邦,成了大流士心头的乌云。
  
第二节 伊奥尼亚起义
  
   事情的源头发生在在伊奥尼亚——小亚细亚半岛的西境。
   上天恩赐给希腊贫瘠的土地、恶劣的气候,同时也给了它蓝色的海洋。海洋是希腊的恩主,缓解了它的贫穷,也赋予了它自由。几百多年来,一无所有的希腊人驾驶着蹩脚的船舶,在地中海四处游弋,建立了一系列殖民地。他们给地中海许多地区镶上一层薄边,在大陆的边缘撒下了诸多希腊城邦。这些城市固然叫做殖民地,但它们和19世纪的殖民地大大不同。它们和希腊本土并无多大联系,最多在礼节上恭维一下自己的母邦,给它们一些毫不中用的特权。但是它缓解了希腊的人口压力,并将希腊人的商业-文化圈扩展到遥远的世界。倘若没有这些海外城邦,单只是人口压力,就很可能摧毁希腊本土弱小城邦的独立。
   这些海外城邦中,最重要的无过于伊奥尼亚城邦。它们占据小亚细亚半岛西部的一片狭长海岸。它们的国土虽然微不足道,但却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培植了璀璨的文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养育了西方第一个哲学家泰勒斯、历史之父希罗多德、寓言作家伊索、伟大的女诗人萨福。如果把它的伟大人物一一列举出来的话,会是很长的一个名单。而浩瀚的波斯帝国,在200年没有产生任何一个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人物。一个都没有。
   波斯有的只有一个向四方投掷长矛的帝王,和匍匐在他脚下的千万奴隶。
  
   波斯的长矛投向了伊奥尼亚城邦。
   伊奥尼亚应声而倒,沦为帝国的属地,被波斯主人骄横残酷地统治着。波斯人既不需要诗人和学者,也不需要公民。它只需要奴隶——温驯的奴隶。不温驯则只有死亡一途可走。萨摩斯岛是伊奥尼亚的明珠,曾一度握有爱琴海的海权,是一座光辉灿烂的城邦。当它抗拒波斯霸权的时候,波斯人血洗了岛屿。他们见到男人就杀,幼小的孩童也不放过。女人则被掠卖为奴。空无人烟的萨摩斯岛屿见证了波斯人给予的和平——给死人的和平。好在指挥屠杀的波斯将领,在生殖器上得了一种病,他相信这是神的报复。于是他开始组织新的希腊人移民到萨摩斯岛上。萨摩斯因为一条得病的波斯生殖器,而避免了彻底毁灭的命运。这是奴隶地位的最好象征。
   公元前500年,这些奴隶奋起反抗了。
   伊奥尼亚城邦中的最强者——米利都发动了起义。由这次起义的动因既是由于希腊人对波斯的愤恨,也混杂了复杂的宫廷阴谋。

第三节 雅典与斯巴达
  
   米利都意识到依靠伊奥尼亚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波斯帝国。它决定向希腊本土求救。
   首先是斯巴达。
   斯巴达是一个严酷高效的城邦,有着难以思议的纪律性。它尊重每一个斯巴达公民的尊严,但又向每一个公民索取最大的奉献——从肉体到灵魂。斯巴达的孩子出生伊始,就忍受酷暑严寒、接受最苛刻的训练,磨练自己的每一片肌肉、每一根神经。当这些孩子长大成人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希腊最伟大的武士。这些斯巴达人高度地自尊自爱,但又极端地残酷无情。他们为了国家而生,为了国家而死。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比国家更高的存在,没有比爱国更美的道德。
   米利都要来求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城邦。
  
   米利都的僭主阿里斯塔哥拉斯来到了斯巴达。他带着一个青铜板,上面刻着当时的世界地图。按照传统,斯巴达有两位有名无实的国王,他们没有帝王的真正权力,但却享有尊荣,对城邦也有一定影响力。一位国王接见了这位求援者。
   米利都僭主对他说:“我们借着希腊诸神的名义来请求你们,把你们的伊奥尼亚同胞从奴役中拯救出来。这对你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异邦人并不是勇武有力的,而你们却是无比的勇敢善战。”他指着青铜盘的波斯帝国疆域说:“他们拥有不可记数的好东西:黄金、白银、青铜,还有色彩绚烂的衣服、牲畜和奴隶。这一切你们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取得。”
   一句话,他在挑唆斯巴达去征服比它大500倍的波斯帝国。
   国王开始颇有兴趣的听着。事实上,他对波斯帝国毫无概念。但后来,他吃惊的听说从波斯帝国的边境走到首都,需要花三个月的时间。于是他马上断定,所谓征服云云,不过是一派胡言。与其跋涉三个月,去挑战一只硕大无朋的恐龙,不如留在希腊,守着自己8400平方公里的土地。
   国王回绝了他的请求。
  
   现在,雅典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久之前,雅典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城邦,困守着贫瘠的阿提卡半岛。但是几十年来,在它身上发生了一系列光辉灿烂的变革。它从一个寡头统治的小村镇,一跃而为强大的民主城邦,能和斯巴达分庭抗礼。
   希腊有两张面孔。一张是斯巴达,另一张是雅典。其他的城邦,都笼罩在两者的阴影之下。这两张面孔对应着希腊的两种精神。它们在在遥远的两极默默对峙,护守着希腊。总有一天,它们会彼此碰撞,彼此吞噬。但那还是在遥远的未来…….
   两张面孔催生出了两种产物:斯巴达培养出了无敌的武士,而雅典则生长出了灿烂无比的文明。
   一种新的理想、新的精神把雅典塑造为一个伟大城邦。它不仅有刚健的精神,也有细腻的情感,能够欣赏伟大的艺术、崇高的思想。它追求公民的平等,但同样尊重公民的不同。它的公民能为祖国枕戈而战,也能肆无忌惮地嘲骂自己的领袖。日后,雅典人的领袖伯利克里曾这样自豪的说:“我们爱好美丽的东西,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奢侈;我们爱好智慧,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柔弱。”这并非自夸,而是历史的真实。
   斯巴达人的目光始终执著于陆地,严格固守着传统。而雅典人则追求着变革,他们的目光背离了大陆,投向了海洋。
   这样一个城邦没有拒绝米利都人的请求。20艘船只载着雅典武士,驰往亚洲。

  第四节 起义是这样输掉的
  
   这20船雅典人达到后,对情形非常震惊。他们震惊的不是起义军队组织之好,而是其组织之坏。
   伊奥尼亚人进行战斗的热情是无可怀疑的。但除了热情之外,其他的长处就完全谈不上了。每个参加叛乱的城邦都组织了一支军队。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领导。这些领导完全是自作主张,彼此之间互不统辖。但是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自己城邦的军队要是被外人指挥,那是要挫伤大家的爱国心的。
   这些大大小小的军队胡乱地拼凑在一起,大胆地向波斯帝国挺进。它们的目标是萨尔迪斯。
   这座城市曾是古老王国吕底亚的国都,曾有一段辉煌的历史。世界上最早的钱币就是在此铸造的。如今它已经沦为波斯帝国的属地。但其地位依旧非常重要,它是小亚细亚行省的首府,也是波斯帝国西部的军事重镇。
  
   希腊人的军队直扑萨尔迪斯,似乎认为占领了这个城市,就算是打垮了波斯人。米利都的军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当地的波斯军队确实被打懵了。这次袭击完全是出其不意,他们一时无力抵抗。眼见希腊人一路杀将过来,气势汹汹所向披靡,波斯人蜂拥逃往萨尔迪斯的卫城。(所谓卫城,就是城中的军事堡垒。)希腊人骄傲地占领了萨尔迪斯,但是对卫城里的波斯人,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他们吵闹了一阵后,就干脆把萨尔迪斯付之一炬。整个城市燃烧起来,火光冲天,雄伟的神庙化为灰烬。波斯人和当地土著居民在火光里奔跑叫嚷,准备和希腊人好好打一仗。
   希腊人被烈火熊熊、人声鼎沸的场面吓倒了。就象小孩子偷按别人家的门铃,要抢在主人开门之前逃跑,这些希腊人不打算继续作战了。他们偷偷地溜走,顺着原路开拔回家,盼望着这件事就此结束。伊奥尼亚人壮烈的远征,可以说,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战争可没有结束。
   驰援的波斯军队已经到达。他们一路尾随希腊人,终于追上了他们。然后是一场大屠杀。伊奥尼亚人完全不是对手。波斯人轻而易举地把这支混乱的杂牌军杀得七零八落。侥幸逃生的伊奥尼亚人,按理说应该重新集结起来,防备波斯人的下一次进攻。但是他们没有。这些人干脆各自回家了。好像回到家,关起门来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似的。
   希罗多德在《历史》中难过地评论道:“他们当时便是这样进行战斗的。”
   “我们爱好美丽的东西,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奢侈;我们爱好智慧,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柔弱。”伯利克里的这句话,对伊奥尼亚人完全不能适用。这些亚洲的希腊人吸取了东方的文化,但也沾染了他们的奢靡与软弱。他们热爱美丽,却没有为美丽而战的毅力;他们追求智慧,却不肯在智慧的引导下恪守纪律。
  
   雅典人对此简直难以置信。他们无法想像世界上居然有人这样作战。雅典人断定,帮助这样的人打仗,断然不会有好结果。他们当即抛锚返航。米利都人苦苦哀求雅典人留下来,但遭到断然拒绝。
   此后的伊奥尼亚战史是一段又一段的挫败。
  
   伊奥尼亚人曾做出过一次巨大的努力。他们拼凑了所有的海军力量和波斯人对阵。但这次努力也被糟蹋掉了。
   这次战斗中,伊奥尼亚人表现出了奇异的战斗习惯。首先是海军士兵拒绝做战斗准备。联军司令官下令士兵操练,他们的答复是:“要听从这个吹牛皮的家伙,那可真是神经错乱和发疯了。”然后他们就径直跑到陆地上,给自己精心搭上天棚,好防止日晒,然后舒舒服服躺在里面,坚决不肯回到船上去。司令官对他们毫无办法。
   萨摩斯人也参加了起义联盟。他们经久海战历练,完全明白这些躺在天棚里的家伙是在自取灭亡。他们决心不陪着这些混蛋一起送死。他们宁肯叛变。他们的岛屿曾被波斯人用萨摩斯人的血冲洗过,但他们依然选择了叛变。
   海战一开始。萨摩斯就按照和波斯人的约定,扬帆而去,留下刚从天棚返回船只的伊奥尼亚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然后是可耻的溃败。
   这场海战以后,一切都以成定局。起义完全失败。
  
   波斯人痛痛快快地惩罚了叛变的奴隶。米利都沦陷了。男子被屠杀,妇女儿童被掠卖。杀害她们亲人的凶手,成了她们的主人。米利都曾是小亚细亚最伟大的城市,如今沦为废墟。此后,它再也没能复兴,永久地衰落了下去。米利都的惨剧让整个希腊为之震惊。雅典作家为此写了一出悲剧:《米利都的陷落》。该剧在雅典演出之时,全体观众无不失声痛哭。政府为此禁止该剧的出演。
   其他的城市也没有幸免。
   在许多岛屿上,波斯人甚至并排成一线,从北到南的推过整个岛屿,用捕鸟的办法将岛民一网打尽。大陆上的伊奥尼亚人象野兽一样,被波斯人捕捉。他们随意对待这些波斯人把最漂亮的男孩子选出来,把他们阉割;把最漂亮的女孩子选出来,送到大流士的王宫。这些伊奥尼亚人的菁华,被阉割、被禁锢,变成了最可悲的奴隶。
   伊朗高原上的皇宫,它不是用雪松而建,而是用人的尸骨来建。它也不是由河流来环绕,它是由人的血泪来环绕。
  
   这些报复并没有平息国王的怒火。那是一个只有主人和奴隶的国家。胆敢反抗的奴隶会让主人感到长久的愤恨。米利都的鲜血还不能让他满意。
   因为还有雅典人!还有欧洲的希腊人!
   雅典人支援他造反的奴隶,烧掉了他心爱的萨尔迪斯。可他们还没有受到惩罚!
   本来,大流士对雅典人几乎一无所知。他对雅典的了解,肯定还不如斯巴达王对波斯的了解。他听说雅典人和伊奥尼亚人一起焚烧城市的时候,才吃惊地问手下:“雅典人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雅典的名字。而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对雅典怀有强烈的仇恨。这既是帝国对敌人的仇恨,也是帝王对自由人的仇恨。一切不做自己奴隶的人都是有罪的。而不做任何人奴隶的,则是更有罪的。
   大流士抽出一支箭,射向天空。他喊着神明来作证:“我要向雅典人复仇!”从这一天开始,每天都有仆人向大流士呼喊三遍:“主公,不要忘了雅典人!”
   大流士没有忘。


第五节 船与海,水与土
  
   公元前492年,一支威风凛凛的波斯军队开往欧洲。在他们左手边,蔚蓝的爱琴海上,并排行进着一支庞大的船队。300艘船只和波斯陆军有着共同的目标:希腊。
  
   用现在人看来,那些船只都是些可悲的蹩脚货。它们体型颀长,船头翘起,还装饰又漂亮的金属撞角,外观非常优美。但是航海不是选美,光是美丽毫不中用。这些船只的缺点和它的美丽一样突出。如果把这样的船只放到现在,很少有哪个水手敢驾驶它去送货。即便他敢去,保险公司也会收取价格惊人的保险费。
   它吃水很浅,没有像样的帆具,船柁也脆弱无比,根本不适合在公海航行。它的移动全靠桨手。每个船只都配备有大量的桨手,在近距离交战的时候,那些桨手猛烈划动,可以把船象箭一样射出去,显得威猛无比。但是一旦暴风雨到来,这些吃水极浅的船只会象石头一样,转眼就沉得无影无踪。
   爱琴海上的暴风雨来得特别密集,尤其在冬季,更是充满危险。古代的水手们都不敢在冬天航行。即便在夏天,他们也要紧贴着海岸线航行。海岸线有多曲折,他们的航海路线就有多曲折。
   这些船只就象两栖动物一样,呆在海里的时候,眼睛也始终盯着陆地。一旦肉眼看不见陆地,就会陷入极大的恐慌。谁也不敢把船开进茫茫无际的公海。所以,那个时代所有的海战都在海岸边进行。陆地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战的每一个细节。
   希腊的赫西奥德就非常不放心这样的船只,他宁肯在陆地上呆着。这位农民诗人就象保险公司的代理一样,发表了对航海的悲观评论:“如果你非要出海。那就只能在6月到9月之间——即使这个时候出海,你还是个傻瓜。”
  
   波斯国王没有阅读过赫西奥德的书籍。
   但是读过也没有用。除了当傻瓜,他没有别的选择。要想把几万人的军队投放到遥远的战场,这些人一路上吃什么喝什么?在希腊那样一个贫瘠的地区,怎么给他们提供补给?波斯国王动用的军队比希腊普通城邦的全部人口还多。这样一个移动的大城邦,在希腊一路吃将过去,很快就会面临断顿的危险。
   陆运的成本极高。一辆装满粮食牛车走上千把里地,光是车夫和牛就会把粮食吃的精光,前线部队是无福消受车上的粮食了。他们能做的只是把车子劈了当木柴,墩牛肉吃。恩格尔教授(D W Engel)曾经对亚历山大军队的后勤作过详细分析。他的结论是: 如果沿途没有补给,只靠军人自己携带粮草,那么他们最多可以维持九天。当然,军队可以带上牛车马车,但是拉车的牛和马也要吃东西。你带上再多的牛车马车拉粮食,也只能走出12天。
   这个数字只具有参考意义。但是很明显,依靠陆路运输,去征服一个补给困难的地区,那是非常麻烦,有时候甚至是不现实的。(我以前的帖子《淝水之战》里有过更详细的一些说明)
   水运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那300艘两栖水兽就是波斯军队的补给生命线。波斯陆军就从那里,吮吸自己的营养、自己的血液。
   但是这些水兽对这片海域非常陌生。它们不知道那里隐藏的危险。
   而在它们头上,始终笼罩着赫西奥德愤愤的评论。
  
   一切都很顺利。海风拂面,波浪轻推。波斯舰队的桨手有节奏的划动着船只。
   远处的雅典人,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所有这些,在阿托斯山下,划上了句号。
   这是一片危险的海域,希腊人传说那里有许多不知名的海怪,以水手为食。那里是吞噬船舶的渊薮。这一次,它张开了巨口,迎接着东方来的陌生人。
  
   船队行进到阿托斯山下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北风向波斯舰队吹来。天地晦冥,大海在咆哮。
   南边的阿托斯山迎面撞来,船只被轻易地撕裂成碎片。海水从下边喷涌而来,象魔怪一样把人扯到大海深处。甲板上、海面上、陆地上到处是惊恐的喊叫,似乎是希腊的神明向波斯人投下了死亡的箭羽。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海面上到处飘着船桨、木片、粮食。还有尸骸。
  
   300艘船只几乎荡然无存。两万多波斯人葬身海底。
   陆地上的波斯陆军目瞪口呆地看着着一切。风暴过后,他们在饿死和撤军之间做出了艰难选择:他们无精打采地撤回了波斯。
   大流士的第一次远征就此终结。
   希腊的海水击败了他。
  
   但终究不是败给了希腊人。在战场上,波斯人并没有失败。
   大流士只把这当成一次小小的挫折:一点莽撞加上一点坏运气。如此而已。如果有更好一点的领航员,更多一点的海域知识,一切也许都可以避免。大流士依旧渴望着希腊的臣服。
   如果不作战就能得到胜利的果实,那么为什么要作战呢?如果雄狮发出一声狂吼就能吓倒那些老鼠,哪又何必伸出巨爪扑击那些鼠辈?如果船只没有完成使命,那么也许使节可以完成。
   波斯的船只再次驶向希腊。不过这次运载的不是军队,而是使节。他们向希腊人索要的东西很廉价,很简单,就是两样:水和土。
   希腊的水和希腊的土。这两样东西的背后,是臣服,是象几千公里外的大王臣服,向他交出自由来赎买生存的权利。
   在许多城邦里,这些颐指气使的波斯的使节得到了水和土。但在雅典,他们被从悬崖抛入大海。在斯巴达,他们被仍进深井。
   这两个城邦的公民向波斯人吼叫:那里有的是水和土!你自己去取吧!
   这是明确的宣战。大流士发出了火一样的暴怒。新的雷霆在伊朗高原酝集。
   这一次,大海已经不能再拯救希腊人。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勇气和力量。

 第六节 暴雨骤袭
  
   雅典人习惯参与公共生活。他们闲暇时间很少呆在家里,至少男人是这样。至于女人,她们是没有这种福气的。雅典女人注定要在简陋狭小的房间里织布煮饭,消磨一生。
   这些男人经常一大早,吃上个把葱头,或者泡在葡萄酒里的一点面包,就撇下妻子,直奔广场。雅典最大的广场叫做阿戈拉。它是雅典城市的核心。每天都有无数人聚集在这里,,做交易、开会,或者闲聊国家大事。几十年后,苏格拉底也会在这里胡乱闲逛,大放厥词,驳倒所有的论敌,导致无数青年把这个丑老头当成超级偶像。几十年后,这里还会出现伯利克里,希腊最伟大的政治家。他有着最浓烈的贵族气质,却怀有对民主制度最热忱的信仰。在这个广场上,他曾被一个无赖纠缠辱骂。这位雅典最高领袖沉默着忍受了一天的谩骂,等到天黑的时候,这个无耻的东西又一路跟随伯利克里到他家门口。伯利克里只是平静地让人点起火把,把这个狗东西送回家。
   但在公元前490年,广场上还看不见苏格拉底和伯利克里的身影。有的只是无数的普通雅典人。这些人碰巧是公民的话,他们的讨论对雅典政策会有真切的影响。几乎一切重大的事件都要经过他们的决定。
   而在公元前490年的9月,正是这些普通的千千万万雅典公民,要决定希腊文明的未来。苏格拉底和伯利克里也许会变成现实,也许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
  
   9月本来正是雅典人采摘葡萄的时候。但今年,葡萄要让位给更重要的事情了。阿戈拉广场的墙上张贴出了动员令,还有被征召的公民名单。这些人,要披挂上铠甲,去和来犯的敌人作战。
   对雅典人来说,作战并不是很希奇的事情。他们经常要披挂上沉重的铠甲,拿上长矛和盾牌,奔赴战场。年龄在18到60岁之间的公民,随时可能被征召入伍。雅典把公民细心地分为不同的作战等级。雅典军的主力是重装士兵,他们手持长矛,浑身上下被青铜包裹。全套装备达70斤之重:直径一米的盾牌、长达两米半的长矛、头盔、胫甲、保身甲、利剑。头盔把脸面几乎完全护住,唯一的缺陷是视野及其狭窄。
   如果是我的话,带着70斤的金属,是万难走出一公里的,更不要说奔跑作战了。但是这些希腊士兵确实做到了。但是也很吃力。他们就象一个个活动中的青铜人。当时的武器几乎根本无法刺穿他们的盾牌和胸甲。他们最大的危险是摔倒。一旦摔倒,这些希腊武士要重新站起来,都是很费力的一件事,更不要说躲避腾挪了。而密集的队形也会把他活活踩死。事实上,战争中被踩死的希腊人比被杀死的,恐怕要多出很多。此外的危险就来自于身体的裸露部分。比如腹股之间。如果被敌人的剑砍断大动脉,那么几秒钟之内就会死亡。
   重装士兵最好的作战办法就是紧紧的排在一起,向前推进。个人的武艺基本排不上什么用场。扛着70斤重的装备施展各种武艺,那是关羽才能作到的事情,对于一般希腊士兵,那是完全不现实的事情。阿喀琉斯那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现在重要的是团结、沉着和力量。
   这些青铜人只有靠拢在一起的时候,才象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旦阵形散乱,这些活动笨拙、视野狭窄的青铜人就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地步。为了抵御对方的突破,希腊方阵必须有相当的纵深。前排的战死或者倒下,后排的可以及时补充。在那个时代,一般的方阵纵深是8排。
  
   这种作战方式大约产生在200年前。200年内,并无实质性变革,看上去依旧相当原始。
   一般来说,他们是这样作战的:双方约好在那里开站。然后两个方阵步入阵地,开始冲锋。然后甲胄撞击甲胄,盾牌撞击盾牌。直到有一方突破了敌人的阵形,然后队形散乱的青铜人就开始张皇失措,宣告溃败。战争一开打,基本上也就没什么谋略可言了。诸葛亮式的指挥官在这里根本行不通。想要提个扇子,拿卷地图,就来指挥部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将领们要做的不是呆在后方调度部队,(事实上也没什么可调度的),而是带上武器,冲在军队的最前面。所以在希腊,将领们保持着相当高的死亡率。至于士兵的伤亡率,倒是相当稳定,胜利一方是5%,失败一方是15%。胜利的一方可能会抢到几亩葡萄地,或者干脆毫无所得的光荣回家。战争的持续时间很少超过3天。这就是希腊的战争。
   波斯人听说过希腊人的这种作战方式,震惊之余则无比鄙视。他们想像不出居然会有这么愚蠢单调的战斗。波斯人有复杂的兵种:骑兵、弓箭手、步兵以及辅助部队。
   希腊人倒是也有骑兵和弓箭手、投石兵,但数量很少,而且根本不受重视。尤其是弓箭手,被轻蔑地视为“暗箭伤人的东西”。希腊人宁愿做青铜人。相比之下,波斯的步兵装备比较轻,盔甲也薄,防御力较弱但更加灵活。骑兵和弓箭手的支援提高了他的机动力和杀伤力。这种混合部队曾经横扫西亚,也曾毫不费力的击败伊奥尼亚的希腊人。希腊人从没有在战场上战败过波斯人。
  
   值得一提的是:雅典重装步兵的70斤装备,是非常昂贵的,据说要值到六头好牛的价钱。因此是家庭里很贵重的、世代相传的遗产。国家不会为此贴补他一分钱。花不起这个钱的人要被编入轻装部队,或者到船上做桨手。除非战争时间过长,否则作战的干粮也要自己准备。国家认为这是他们应尽的义务,不会给他支付任何薪水。波斯属下的臣民也不曾有如此沉重的负担。
   雅典给于了公民极大的尊重、极大的权力,但在必要时,也要求他们付出极大的牺牲。雅典人毫无怨言的承受这一切,义无返顾的奔赴战场。他们之中,有富裕的地主,有贫穷的雇工,但他们时刻准备并肩作战,为雅典而呼喊,而冲锋,而死亡。
   这里有帝国和城邦根本性的不同。帝国有庞大的子民,但这些子民和帝国的关系无比脆弱。西方历史社会学家蒂利把帝国比喻为在大地上游荡的黄蜂。它可以凶狠的蛰人,但也不过是扎进人体浅浅的表层。(见《资本、强制和欧洲国家》)相比之下,城邦就象一个蚁穴,将万千蚂蚁紧紧地融为一体。帝国对臣民来说,只是一个主人。而城邦对公民来说,确是他生于斯、长于斯,可以为之生、也可为之死的母邦。城邦的组织结构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就象人的神经延伸到肢体的每一个部分一样。雅典和波斯的的区别,有一部分仅仅是源于其规模的不同(在古代,用雅典的方式管理一个领土大国是不可能的。只是到了19世纪,才具备现实性),另一部分则是由于对政治的理解迥异。
   如果不受政府的影响就是自由的话,那么波斯的臣民比雅典公民享有多得多的自由。但波斯的臣民是被皮鞭驱赶上战场,而雅典的公民确是肩并肩、毫不退缩地走向死亡。
   如果帝国是一个辽阔的浅湖,那么城邦就是一个窄窄的深井。但就是这个没有广度只有深度的城邦,它将成员编织为一个紧密的团体。在必要的时候,它能使蚂蚁迎战黄蜂。或者战胜,或者死亡。如果他们是同样的组织形式,雅典人连作战的可能都不复存在。
  
   如今这些雅典人就要和波斯人交战了。这不再是葡萄地的抢夺,而是生死存亡的决战。雅典人在阿戈拉广场上知道了暴雨来袭。暴雨的源头依旧是伊朗高原的苏撒皇宫。
   大流士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舰队直奔希腊。这次不再是陆军和海军并排推进,全体部队都由舰队运输。波斯人这次避开了阿托斯山。600艘巨大的三列桨战船劈波斩浪,穿越爱琴海的岛屿链直冲雅典。关于波斯军里作战人员的的数量,一直众说纷纭。上限是11万,下限是2.5万。大约4万是比较可信的数字。但是这也只是猜测,当时的雅典人知道的不会比我们更多。唯一能确定的是:满载波斯大军的有600艘大船,这已经大大超过了但是希腊海军的总和。
   在波斯人的船上的,不光有军队和随员,还有一个雅典人。
   雅典的叛徒——希庇亚斯。
   他曾经是雅典的僭主,后来被驱逐出雅典。这个事件导致了雅典的民主化。这个百无聊赖的过气暴君,游荡了一阵之后投靠了波斯国王,指望能重新夺回雅典。此时他已经有80岁了,但是人要做起奸贼来,那是永远不嫌晚的。和许多叛徒一样,他也会宣称自己过于热爱祖国,眼看雅典在暴民手中沉沦,因此不得不借助友军之手,帮助祖国恢复元气。其实他唯一能帮助雅典的事情,就是赶快死掉。
   如今这个老而不死的暴君成了波斯人手里的一张王牌。
   整个波斯的战略计划很清晰。他们要把雅典的主力部队吸引出雅典城,然后就会利用希庇亚斯的号召力在雅典策划叛乱。如果在作战的时候,一支第五纵队忽然在雅典城内倒戈,那么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雅典人完全清楚失败的结局。他们将会有一个傀儡做他们的僭主,也会有一个真正的主人——波斯大王。他们会无可挽回的变为帝国的奴隶。
   他们做了最大的努力。60岁的老人和18岁的少年一起披挂起铠甲,但这也只凑足了一万名重装士兵。这不够。雅典人不知道波斯大军有多少,但肯定比这多得多。
   他们不得不向希腊的城邦求援。最大的希望是斯巴达。一位雅典人星夜奔往斯巴达,这位雅典人的名字值得被后代所铭记。他叫菲力彼得。这个长跑健将用了两天时间跑了240公里,达到了斯巴达。斯巴达人决定援助雅典。但他们给出了一个荒谬的答复:“那正是一个月的第九天,而第九天月亮还没有圆的时候,他们是不能出征的。”于是这些斯巴达人把军队征集了起来,等待月亮变圆。但是月亮圆得很慢,大约需要10天的时间。而波斯人的进军却很快。
   波斯军队使用了一部分力量进攻位于优卑亚半岛的挨雷特立亚。这个小城邦是雅典的忠实盟友。波斯人此举似乎是想清除雅典的海上援助。波斯主力部队没有开往雅典城,而是在雅典北部登陆。希庇亚斯引导波斯人在一个叫马拉松的地方驻扎。马拉松平原距离雅典大约有41公里。这里背靠群山,面向大海,地形开阔,适合波斯骑兵活动。
   这位前任僭主、现任叛徒在忙于这些事务的时候,一阵咳嗽使他喷掉了一颗牙齿。这个老掉牙的暴君认为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是神给他的预示。
   雅典人也在寻求着神明的预示。
   雅典的将军向狩猎女神阿尔特密斯奉献上了祭品和祷词。他向女神许诺,雅典人每杀死一个波斯人,都将为此每年向她祭献一头山羊。
   如果诸神真的存在的话,他们一定在默默地倾听着,默默地运筹着,用命运的金枰称量着波斯与雅典。
   天平的轴心竖立在一坐平原上。它的名字就是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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