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一

這件事情，發生在武則天（名曌zhào，公元624年～705年）當政時期。

事情還得從武則天禁止屠殺牲畜說起。

歷史上，關於吃喝，有兩大禁，一是禁酒；一是禁屠。禁屠，意味着不能吃肉，也沒肉吃；禁酒意味着不能喝酒，也沒酒喝。

根據《舊唐書》、《新唐書》的記載，武則天的禁屠與開禁，時間分別如下：

天授三年（公元692年）四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如意。也就是說，這一年既是天授三年，又是如意元年。朝廷發布行政命令，禁止斷絕天下人屠殺牲畜。

聖曆元年（公元698年）正月，大赦天下，改年號。夏五月，禁止天下人屠殺牲畜。

久視二年（公元701年）十二月，解除禁屠令，國家的祭祀，按照禮儀的規範，可以用牛羊當祭品。

長安五年（公元705年）正月，禁止屠殺牲畜。本年也是神龍元年。本年農曆十一月二十六日，武則天病逝，享年82歲。

但是，本文所講的事，來源於《資治通鑑》，雖說也是禁屠時發生的，但是，卻不在以上所說的時間段內。

本次事件發生在長壽元年（公元692年）的五月。這一次，根據皇帝武則天的旨意，朝廷發布行政命令，禁止天下人屠殺牲畜，並且連捕撈魚蝦也不可以。

武則天的禁屠禁捕，大概也有為江山社稷積福的成分在。但是，禁屠禁捕的結果，似乎並沒有為她的大周子民帶來什麼好運。

這一年，長江、淮海流域大汗，發生饑饉。民眾因為受到朝廷政令的限制，雖然依憑長江、淮河，但是，卻不能在江河之中捕撈魚蝦。原本，在饑荒之中，魚蝦也是可以救人死於飢餓的。但是，禁捕禁令的嚴格，更加重了饑饉的死亡率，大批民眾被餓死。

朝廷的禁令是一套，臣子和民眾對待禁令的態度又是另一套。普通民眾老實善良，都是認認真真執行。朝廷大員懂得應付與搪塞，都是表面文章式地執行。

武則天有一個右拾遺，叫做張德。

先簡單介紹一下右拾遺。

唐朝及後來朝代設置的小官，供諮詢建議，分左、右拾遺，字面意思就是撿拾皇帝的遺漏（政策失誤），相當於當代的監察兼助理機構。左、右拾遺為正八品官職，除了元代，漢族統治者朝代都以左為大，右為小。所以左拾遺比右拾遺大一些（元代以右為大）。

話說張德的太太生了個男孩，十分高興。孩子三天的時候，為了慶祝，張德邀約了一幫朝廷的同僚到家裡來聚餐。當然聚餐不能沒有酒肉，沒有酒肉，聚餐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和太多的熱鬧。這個時候，正是武則天頒布行政命令，禁屠禁捕的時候。

朝廷有明令，官員有暗行。這在各個朝代大約都是一樣的。張德為了宴請同僚，就偷偷他殺了一隻羊，作為宴客的神秘食物，當然，也是為了解解自家的饞。或許，張德還有同理心，也是為了解解同僚們的饞。可是，誰知道，同僚們有沒有在私底下和張德一樣，也偷偷開禁呢？誰知道，同僚們真的饞不饞呢？

二

張德這次請的這些同僚，都是和他平時相交比較好的。席間，他也沒有忘記提醒大家。張德半開玩笑地說：

“各位，今兒個請大家一同飲宴，一來是慶祝犬子的出生，二來也是找機會給大家開開葷、解解饞。大家可要保守秘密呀！”

張德說完“保守秘密”之後，引起一眾同僚的哈哈大笑。

張德這些同僚之中有一個人，名字叫做杜肅。他的職務補闕。

再說一下補闕。

唐武則天垂拱元年（公元685年）設置，秩從七品上，職責為對皇帝進行規諫及舉薦人才，與拾遺共同執掌供奉諷諫。分左、右補闕，左補闕屬門下省，右補闕屬中書省。低一級者為左、右拾遺，合稱“遺補”。

這個杜肅，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做人也不怎麼樣。雖然他比張德高一個級別，但是，並不大氣，總想着通過整人來拉抬自己。

大家一起吃飯的當兒，杜肅乘眾人不注意，偷偷把張德家裡準備的羊肉餅揣了一個在懷中。

張德和同僚們熱熱鬧鬧地聚完餐之後，大家盡興各自回家。

別人回家後，收拾休整後，也就休息了。杜肅卻沒閒着，他把羊肉餅包好，然後動筆寫了一封黑函，舉報張德違反朝廷政令，私下殺羊宴客。

密奏寫好之後，杜肅連同羊肉餅一起，上交給朝廷管理舉報事務的部門。

武則天雖然設置了舉報箱，她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打擊一般的官員，而是為了暗中監視李唐的舊臣們，怕他們對自己的皇位不利。對於那些背後捅人刀子的官僚，武則天不見得就那麼喜歡。

接到杜肅的奏摺和作為證據的羊肉餅之後，武則天召見了張德。張德叩拜之後，武則天對張德說到：

“張拾遺啊，聽說您剛生了個兒子，恭喜您啊！”

張德見皇帝向自己道喜，馬上叩頭謝恩。

武則天對張德說到：

“張拾遺不必拘禮，站起來說話！”

張德站起來之後，武則天問道：

“張拾遺，你慶祝孩子出生三日，肉是從哪裡來的啊？”

張德聽見皇帝問肉的事，他知道事情麻煩了，馬上跪在地上，一邊不住地磕頭認罪，一邊口中說到：

“微臣有罪，請聖上開恩！”

武則天說到：

“張拾遺，你起來吧！”

張德哪裡敢起來，繼續跪着。

武則天對張德說到：

“張拾遺啊，朕禁止天下人屠宰牲畜，這樣做究竟是福是禍，這是無法預知的事情。但是，您從今以後招待人家飲宴，也要判斷選擇一下，不要什麼人都往家裡請啊！”

張德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說到：

“聖上教誨的是，微臣謹記在心！”

武則天吩咐隨從把杜肅的奏摺和羊肉餅一同交給了張德。

這件事情很快就在朝廷傳開了。

杜肅知道後，自己也十分慚愧，臉上也掛不住。

朝廷裡面的官員，無論有沒有參加張德宴請，知道杜肅的行為之後，據說，大家都想吐杜肅一臉的口水。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