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33年前春夏之交的那場運動或政治事件,上一個帖子中,我的觀點是:更多的是回憶和眷戀,因為那是我們共同經歷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儘管那時我們很渺小。
今天要講的故事,主人公是我的校友、同事、兄長。他在這場運動中涉入的比我們要深得多,對之後他的生活、事業影響也大得多。他之後的平淡歲月,或許可以給予另一種方式的解讀。
我大學畢業後,被分到了一個小鎮上。鎮子位於Z市郊區,距市中心約12公里;距另一座稍小、但明朝時曾是府城的城市約22公里。小鎮的生活單調而孤寂,飯後到院外的玉米地散步和經常到不遠處的電影院看電影是醫院年輕人普遍的生活方式;而且醫院管理鬆懈,上班時打牌、下棋是常事;我走後單位開始流行打麻將,以至於現在我都不熟悉這項全民性娛樂項目,成了終身的遺憾。
我是獨自來醫院報到的,那一年我們學校僅我一人分配到此。告別了熱鬧的校園,剛來時,完全陌生的環境,一個熟人也沒有,非常孤單。幸而在這裡遇到了批志同道合的朋友,M兄就是其中的一位。
M兄長我6-7歲,是我的校友,七七級的,是Z市人。嫂夫人雖然文化不高,僅是個打飯工,但長相漂亮;M兄的岳父是我們科的副主任。那時的我們個個年輕氣盛,沒人願意在這個小鎮上干一輩子。離開的辦法多種多樣,大多數是走後門調走,調走的人大多數都去了最近的兩個城市,也有去周邊縣城的。但以M兄為首的一幫弟兄,志向要遠大一些,盯上了省外的中心城市,實現的方法只有一個 – 考研。理想很遠大,但現實很殘酷。我們本身都不是名校出身,底子不太厚,又深處偏僻小鎮,要想考上研究生非常困難。大M兄是這方面的先驅。他年年考試,年年失敗,屢屢碰壁,但屢敗屢戰。之所以他們不放棄,一方面他們意志堅強,另一方面與每年他們的成績都不錯,與成功僅一步之遙有關。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英語,每年只有1-2分之差。正當他們在別人的白眼及家人的壓力下,準備最後再拼一次之時。功夫不負有心人,M兄終於率先取得突破,第一個考取了江南的那所名校。
醫學界以前有一個說法叫“北有協和,南有湘校”,該校曾出過張孝騫這位內科大師。該校的考題非常刁鑽,比北京、上海的題目都難。第二年我要是報考這所學校,以我的實力,肯定落榜。
讀研時,與M兄保持聯繫,經常通信。那時的我們少不更事,時常慷慨激昂。八十年代末的那次事件,起初M兄保持着兄長般的冷靜,勸我們做逍遙派,不要介入。後來不知何故,他違背了初衷,攪了進去,成了該校高自聯的頭目。為了此事,他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事件落幕後,本來因為成績優秀可以留校,卻被發配回原籍的母校。母校相對左些,對這位問題校友沒講情面。儘管母校那時的研究生很少,但還是告知M兄,不許提任何條件。之後,他的工作非常不順。眼見前途無望,M兄有了調往發達地區的想法。單位這時候才發現,M兄是個人才,不願意放走,還做出了即將重用的許諾。但M兄去意已決,每日到院長辦公室“上班”。他每日一言不發,一杯水、一本書,坐在那裡。院長是位泌尿科教授,是我們的老師,被他的這位高徒磨得實在無奈,終於同意放人。M兄終於如願調到了南國羊城。
幾年後,M兄又回那所江南母校讀博,畢業後再回羊城,成了遠近聞名的名醫。在新聞和網上經常能看到M兄的消息。現M兄已退休,在羊城開了一家私人醫院,日子過的非常自在,兒子也成了一名醫生。
春夏之交以後,我和M兄始終保持聯繫,還曾見過幾次。我們的談話內容涉略範圍很管,但大多是事業和家庭,對那場政治事件,從沒再提起。M兄本來對時事不敢興趣。當年在醫院,我們幾個慷慨激昂時,M兄很少發表意見,他更感興趣的是醫學和病人。我也奇怪,他怎麼就成了學生領袖?很可能是一時興起,或在同學中的威望所致。
與那些一輩子都在吃“春夏之交”這碗飯的王某等名流相比,M兄又回到本色,不談國事、只當醫生。
儘管M兄的生活有過些挫折,但之後的人生平淡無奇,與他人無異,但平平淡淡才是真!這也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