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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人往事之雞兔同籠 [ 薩蘇 ]
送交者: sssa 2008年03月17日09:29:4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老先生的話是 – 你和鄧稼先有點像。

嚇了一跳,年輕鄧稼先的照片我也看過,那叫風流倜儻,照照鏡子,很不自信。

幸好老先生後面的話還不太離譜 – 臉型象,身材也象,不過他比你高一點。

方臉,寬肩,體格高大厚實,坐在沙發上思考時喜歡歪過頭來,將左手握成拳,虎口向自己抵在上頜上,大體就是鄧稼先當年的樣子。

回憶在鄧稼先身邊工作的日子,老先生印象中他總是一身中山裝,精力十分充沛,數理化學部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和事,他這個秘書長正是各種矛盾的中心,而鄧稼先總能夠應付裕如。老先生猜測,以鄧稼先的特點,在真實的兩彈世界,鄧稼先的角色或許會更接近費米(或許老先生想說奧本海默,我推測),而不是愛因斯坦。

寫鄧稼先是很困難的事情。他在擔任數理化學部秘書長日子裡的工作,涉及很多恩怨矛盾,寫來不經意間就會傷害人。

學者並不是超脫凡人的,一如英雄。王外馬甲寫過一段老兵的回憶,在上甘嶺寧死不屈的孤膽英雄,走下戰場後一樣會為了給孩子吃飽飯去偷老鄉的苞米。我們這個民族文化是儒家出身的,“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維習慣帶來一個不好的習慣。凡是提到英雄二字,便應該完美無缺。所以我們總是用放大鏡在被人們稱為英雄的人物身上尋找污痕。其實,英雄和我們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拿破崙打得贏奧斯特里茨戰役,也一樣會生牛皮癬。我的看法,正因為他們和我們的條件一樣,都只有一雙手一顆頭,他們在我們無法做到的地方做到了,就是可以被稱作英雄的原因。

學者也一樣。

記得有這樣一件事情。

有位在科學院院部工作的老人對我講,共產黨執政以後公字當頭,結果引發個不好的毛病 – 人既然是公家的了,飯自然也要吃公家的。於是公款吃喝之類的事情無法禁絕,還理直氣壯。要說行政人員,有些這種毛病大家並不奇怪,歷次整風他們吃的苦頭也不小。然而,如果說當時的學者之中也有人占這種便宜為樂,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因為他們似乎都應該是道德絕高的人。

不幸的是這卻是事實,有些學者發現這個漏洞後很快就學會了。

事情變得愈演愈烈以後,院部就給不少研究所的領導提醒了,結果糾正最快的是數學所。

數學所的老大是華羅庚。

華羅庚先生是個很有特色的人,早年在中關村南區的馬路上經常可以看到老人散步的身影。他的身材微胖,走路速度慢,柱着拐杖,左腿邁出去總是一彎一彎的。後來聽人講,華老早年生過重病,後遺症是腿瘸了。他當年腿上的毛病還要重,走一步腿需要劃一個圈子,自稱是“圓和切線運動”,在美國動了手術才治得好一點。

那時候路上的人見到華老,都會自覺地讓出條路來。我記得一次看到華老散步的時候是一個人,隨口問是不是華老在一邊散步一邊思考問題?人家說華老的夫人在住院;還有一次我看到他可能是遇到了熟人,就和那個人站下說話,笑眯眯的。說着話用拐杖朝上指指天,這時候他的大衣就滑下來,於是用手拉住重新披到肩上,過了一會兒又指指天,又滑下來。。。

後來有好久不見老先生散步,問起來,才知道華老已經去了。

華老是在出國訪問的時候走的,當時剛做了一次非常精彩的學術演講,比預期的要長,走下講台就猝然離世。

那一段時間,出國訪問的中科院專家在外面猝然離世的不在少數,大家比較熟悉的還有鍾家慶先生,也是倒在講台上。而我還知道一位人們不太熟悉的研究員,名字和《北京人在紐約》的主角相同,叫做王啟明(不是今天的王啟明院士,那位是研究物理的,我認識的這一位是研究數學的)。王啟明研究員曾住我家對門,八十年代訪問美國時急逝。

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在經過十年浩劫的束縛後,這些科學人在工作重新走上正軌的時候是怎樣的激動和痛苦 – 激動,是因為終於盼來了科學的春天,痛苦,是因為睜開眼睛,人家已經跑到了我們前面那麼遠。燕廬敕兄或許還記得當年在整個科學院奔騰的祝酒歌歌聲,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激情,這之前我沒有見過,這之後,我們也已經好久沒見到了。

終於有機會做事業了,他們能不拼命麼?

那個時代科學院不斷地重複着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情景,那一張張死神的請柬,背後是中國科學人不甘人後的尊嚴。


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猶憶八十年代初期,數學所蘇式灰樓里不滅的燈火。前些天回國,在科學院軟件小區的院裡散步,已經夜深,忽然看到大樓雖然蓋了新的,裡面依然是不滅的燈,一如日本大阪御堂筋兩側深夜的寫字樓。

那時,薩的淚,一下就涌了上來。

跑題了,讓我們回到華羅庚先生怎麼對付學者們的公款吃喝。

學者是知識分子,華老也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有知識分子的辦法。

於是,各個研究室的頭頭腦腦們(都是學術骨幹)有半個月等不到公款吃喝的報銷了。

正在狐疑中,華老忽然傳話來 – 某日某時到四不要禮堂餐廳,我和大家一起吃館子。

啊,華老請吃飯,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得到通知的人個個臉上飛金。

為什麼不得了呢?原因是華老極少請客,如果請,必是錢學森,吳有訓等數理化學部的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這是因為數理化學部的上層有個傳統,大家經常聚餐,藉以討論問題,飯費則輪流坐莊,簡直是個科學界的超級沙龍。華老雖然不喜歡請客,但這種交流他是必要參加的,吃了人家的只好回請。

所以大家就可以理解能吃到華老的大菜,是何等的榮耀。從輩分和學術水平來說,這次被宴請的都是低了一個檔次的學者,收到請柬不免有人心中暗想 – 難道我,我的水平也達到能和華老他們一起吃館子了?!

估計有人早上起床看老婆都驕橫幾分。

果然是水陸雜陳,邊吃邊談,賓主盡歡。吃到快算賬的時候,拿着服務員的賬單華老說我出個數學題阿,大家算算鄰座吃的喝的,折合起來能有多少錢。

都是每天數數都數不清了的主兒,這個話題俏皮又讓人覺得有趣,大家就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地算起來,方程,微分,什麼招兒新鮮上什麼。算出結果和賬單一對,還差十三塊兩毛。

華老說算得對麼?

那還能不對?數學所的大拿連帳都算不清還混麼?

華老掏出十三塊兩毛,放在賬單上飄然而去。

大家。。。

教訓給了,態度給了,方法給了,面子也給了。學者們公款吃喝的風氣,好長時間都控製得很好,就算大家為了工作出去吃飯,也多用AA制。

然而文革里就有人為這事兒貼華老的大字報,說華老是小資產階級店員出身,摳門,請錢學森吃飯錢老有事沒到拉部下付賬。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能不佩服國人想象力豐富。

涉及矛盾的不適合寫,鄧稼先的事情就不好寫了。他的老部下回憶,說他們是和鄧稼先一起工作中,鄧突然“失蹤”的,那麼大的數理化學部秘書長突然說沒就沒了,而且誰也不能打聽他去了哪裡。然而和他一起工作的人都相信他不是因為特務之類的事情失蹤的,因為他的家人一切正常。

一直到七十年代,他們才有機會重新與鄧稼先見面。鄧雖然依舊和氣精幹,與大家相談甚歡,卻對他多年“失蹤”的經歷,閉口不談。大家也心領神會,普遍認為鄧稼先是口很緊的人。直到那一篇關於兩彈元勛鄧稼先的報告文學出來,他們才知道這位老朋友和學長的行蹤。

然而,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寫的,這件事還涉及毛公。

有一位老先生和鄧私交很好,所以鄧會見楊振寧之後,兩人曾會面並在科學院的某個食堂一起吃了頓飯,提起那次會面,鄧似有遺憾,而又莞爾。

老先生看出來,他也是絕頂聰明的人,覺得其中必有古怪之處。好奇之下問,再問,大約因為不涉什麼保密問題,鄧終於開口。

他說,楊振寧問我是不是多次見過毛主席,我說是。他問我對毛主席的印象,現在想起來一件事,當時應該對他說的。


鄧稼先和楊振寧,同為優秀的炎黃子孫

現在想來,楊振寧先生只見過毛公一次,大約是想聽聽老朋友的看法吧。

鄧稼先想起來的是怎樣一件事呢?

他說,那是第一次和毛主席見面,有點緊張,在座的很多科學家都是第一次見毛主席,也有點緊張。

毛主席出來的時候和大家握手,旁邊有人給介紹。介紹到一位著名數學家,毛公停住了,目不轉睛看他半天,說我知道你啊,你是數學家。我看到你有點害怕啊。這位數學家一愣,大家也吃驚的時候,毛公接着說,我上學時候的數學學地不好阿,好的時候能得六十分。所以我看到你害怕。

這時候大家都笑了,而毛公還意猶未盡,拉着這位老數學家接着說,– 我有個問題要請教數學家阿。我的數學不好,老師很不高興,說你怎麼能數學不好呢?給我出了很多題目讓我做。我就是不肯做。他發了脾氣,於是我說,你的題目我不明白,你要是能給我解釋明白了,我就作。他說你哪裡不明白呢?我就問了他一個問題,他也解釋不清,於是我不作他的數學題,他也沒辦法了。

是怎樣的一個題目呢?大家都很好奇。

毛公帶點頑皮地對大家說 – 我就問他,你這個題目叫雞兔同籠,你為什麼要把雞和兔子養在一個籠子裡呢?我在鄉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養兔子地,你不怕它們打架麼?

鬨笑聲中,毛公還在講 – 你解釋地清楚,我就做你地題,你解釋不清楚,對不起。。。他解釋不清楚。。。

那一天,老先生也是大笑。

回來以後,老先生的太太卻嚇得汗流浹背,說你可不能出去亂講阿,要說毛主席數學才六十分,不把你打成現行反革命?

老先生一嚇,從此不敢提這件事情。

今天,大概是不要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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