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濟:誰虎 |
送交者: 信濟 2010年06月19日22:07:3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誰虎 作者:信濟 [http://blog.creaders.net/xinjilong/] 最近讀了一篇無名氏的小說《誰虎》。故事大意如下。 大宋徽宗政和年間,朝廷在改革派領袖蔡京的主導之下,看上去政通人和,私底下危機四伏。梁中書為了湊政績兼修生祠給老丈人蔡太師掙臉面,在大名府大興土木,把個地價搞的一天一漲。錢莊夥計燕小乙剛剛結婚,新房買在工薪階層眼中的高尚社區軟柿子胡同,人人稱羨,可外人不知這些天為了還房貸的事他愁的都快吃不下飯了,於是賢惠的小媳婦潘巧雲就去找老同學小柴大官人借錢。小柴是個富二代,當初追巧雲不成,一直耿耿於懷,這一下正好拿着,軟硬兼施就把巧雲弄上了床。結果房貸一時是還上了,燕潘夫妻的感情卻亮了紅燈。燕小乙因為十幾歲就父母雙亡,易受欺負,所以從小打架虎猛是出了名的。他見老婆整天鬧情緒,罵自己沒用,本來以為也是因為房子,一打聽才知道怎麼回事,於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揣着匕首就去找正在世博茶館看戲的小柴算賬。巧雲怕他闖禍趕忙跟着。小柴見燕小乙一個人空着手來,便不慌不忙一條一條跟他算:原來軟柿子胡同的物業都是柴家做的,小乙借貸和工作的慈善錢莊也有柴家的股份,官場上柴家的朋友就更多了,找不找他的麻煩乃至給不給他一碗飯吃全在小柴一句話,而且燕潘夫妻為了趕一個好利息匆忙結婚按照大宋律法也有假結婚欺詐朝廷之嫌,何況小柴跟巧雲上床“純屬你情我願、自由戀愛,誰也管不着。”小乙不講邏輯的說:“誰也管不着,就刀管的着。”掏出刀來劈倒四個保鏢,然後一刀把小柴捅死。巧雲正好趕到,驚叫一聲坐倒在地。燕小乙擦淨了刀,正欲逃走,巧雲拽住他的衣襟放聲哭求原諒,結果被啐了一臉,而小乙終究是拂衣而去,從此浪跡江湖,做些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勾當。小柴大官人的案子本來很大,因為其人名聲太差,柴家又忙於內訌爭產業好似沒了苦主,所以除了海捕小乙之外,巧雲倒沒經多少盤問就給放了。放了是放了,卻從此做下了病,一天到晚無精打采,娘家人勸她再嫁她也不理,說是要給燕小乙守活寡,而且總是一遍一遍的洗臉。於是娘家人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吳用。吳用跟她說你這叫強迫症啊,洗臉沒用,關鍵是洗心。巧雲問怎麼洗心?吳用說你去找京師大相國寺的住持智深和尚,他會教你個法兒。於是巧雲變賣了軟柿子胡同的蝸居就去了相國寺。智深大師跟她講你看見菜園子裡的垂楊柳了嗎?什麼時候你能把它拔倒,你的心就洗淨了。於是巧雲便每天早上去拔樹。那哪裡撼的動,可巧雲每次都出一身大汗,起初念念間都是燕小乙,後來是她自己的委屈和小柴大官人的無賴,然後是逼着小乙買又親手賣掉的蝸居以及身邊遇到的所有惡人,然後是整個大宋朝,到最後就什麼都不想而眼裡只有那垂楊柳了,強迫症也似一日日見好。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巧雲一早如常去拔樹,卻見那樹已被人拔倒在一邊,然後她就哭成了淚人,原來是見到了燕小乙的滿面風塵與熠熠雙眸。故事於此結束。 故事是結束了,可問題沒有結束。至少從律法的角度講,我們不能不問:人家小柴大官人說的沒錯,燕家房子的產權根兒上說還是人家的——誰讓人家祖上積德呢——作為情敵沒給你家房挖牆腳沒砸你飯碗沒告你假結婚已經夠有風度的了,跟你老婆談一談你情我願的自由戀愛有何不可?你燕小乙憑什麼故意殺人?殺了人還跑,還真成了強盜了,不可恥嗎? 這些沒心肝的問題問完,不妨舒一口氣:唉,這世上畢竟不止有律法,還有禮法。小柴為富不仁,恃強凌弱,明擺着讓燕小乙繼續做王八,可謂不知自律,傷禮害義,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律法是具體的,容易仲裁,而禮法是抽象的,不易申辯,所以燕小乙作為血性男兒才被迫做出了過激的舉動。 當然小說畢竟是小說,可道理與生活並無二致。 權利不是Right的一個好譯法,很容易與權力混淆,而更好的譯法是利分(吳思稱為權分,更彆扭,因為權的本意為權衡與權力),即分所當得之利。與其相對者,就是義分(Duty),即分所當行之義(一般譯為義務,不如義分清楚)。前者是一個律法概念,後者是一個禮法概念,二者之間應該是一種動態平衡的中庸關係,即通常利分越大義分也越大。 產權也不是Property的一個好譯法,更好的譯法是產利,即產業專屬之利分。這是一個律法的概念。那麼與此相對,難道不應該有一個產義的禮法概念嗎?現代人好談慈善,比如經常拿Bill Gates的一些行為說事,其實慈善作為律法概念與產利是不能相對的,因為它沒有分所當為的性質在裡面。產義則不然。 律法之規定在可為,為不可為則當罰;禮法之規定在應為,不為應為則無賞。如果能夠在禮法中規定特定產利所匹配之產義,即產業專屬之義分,並定期行專家與民間雙標品評,高義則酌情減稅減費新聞宣傳,背義則酌情加稅加費新聞批評,於是業主必知恥且格而無為富不仁之憂,社會風俗亦將有日新之美。可惜的是,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仍然沒有一個要求(而不止於鼓勵)產義的明確制度出現,所以小柴大官人們在自己的產業之內為所欲為仍然是天經地義的利分,可他們為了防範像燕小乙這樣的危險分子還是要付出代價,而且還是免不了一個為富不仁的口碑,同時其所在的社會也不能和諧。說到底,這還是重律法而輕禮法、禮律不能中庸的緣故。 Intellectual Property一般翻譯成知識產權,更好的譯法是智能產利。這個東西現在簡直碰不得了,上升到道德層面了,比如用了Microsoft的盜版軟件那簡直就是野蠻人的行為了。確實,誰能說它沒有意義呢?我自己的博文被別人不當轉載和抄襲,我也不開心,所以我也重視智能產利。可是再上升到道德層面,這也還是一個律法概念,其本身是不能中庸的。還是必須要有一個智能產義的概念與之動態平衡。遺憾的是,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不要說制度,這樣一個概念也還要我信濟來發明。 富士康十幾連跳的事件大家都注意到了,都在嘆息。其根本原因在哪兒呢?有說八零後、九零後心理脆弱的,有說農民工離家寂寞的,有說富士康血汗工廠的,有說富士康太大太冷漠的,可是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因為它們都是在富士康生存的既成制度環境的基礎上提出的說法,而真正的問題恰恰出在這制度環境本身,而這制度環境正是由片面強調智能產利的國際律法慣例造成的。高端的蘋果、惠普仗着對智能產利的把握,已經將主要的利潤囊括,像富士康這種可憐巴巴的下游企業,當然就只能靠軍事化的壓榨成本同時提高生產率來競爭生存。據說出了事後蘋果、惠普也在加強調查其下游加工企業尤其是富士康是否有血汗工廠的情節,如果有將另謀別家。他們當然有這樣做的本錢,並且好像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因為無論選哪家,對方都只能掙那麼點可憐巴巴的小錢,而他們自己靠着智能產利這一“高雅”利分的蔭庇仍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正是高端的智能產利,導致了低端的殘酷剝削。 那麼應該如何解決呢?當然是鼓勵盜版,鼓勵山寨,除非相關高端企業讓利,以保證其下游加工企業不再出現類似事件。那麼這麼做是不是不夠道德比較猥瑣呢?鼓勵用盜版豈不是鼓勵全國人民做小偷嗎?恰恰相反,這正是避免導致富士康連跳那種強盜剝削的正義手段。當然,這只是權宜之計,還停留在政策的層面。要真正做到移風易俗的程度,就必須要深入到禮法的層面,制度性的雙標品評智能產義的社會影響,打壓智能產利的暴政。 像智能產利這樣的概念還有很多,幾乎都是西方風格的片面現代化的結果。比如自由貿易。從自由貿易的角度講,英國發動的鴉片戰爭是一場正義戰爭,是因為野蠻的中國人不願意接受現代文明的洗禮,妨礙自由貿易,才有戰敗割地賠款之辱,所以英國政府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至於販鴉片的不道德則僅僅是個案性質,並不能影響整體。事實是這樣嗎?從常識來判斷就知道不是,可是據說中國人邏輯思維能力很差,所以用中國人的常識理性來判斷是靠不住的,還是要用西方人的邏輯理性來判斷才合理。所以英國人發動的鴉片戰爭是一場正義戰爭。所以像行為藝術家劉曉波說的“中國人應該被殖民200年”才是解決中國問題的正道。 這一串荒謬結論的問題關鍵就出在把片面的自由貿易概念當成了正義。殊不知沒有一個自律貿易的概念與前者動態平衡形成中庸關係的話,前者完全可以成為許多人類慘案的價值屠夫。遺憾的是,刻下看來自律貿易的概念也才剛剛由我信濟發明。 說一千道一萬,為什麼那麼多偏頗的概念不光在西方流行,而且在中國更是盛行不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呢?無他,蓋由近代以來中國衰弱太甚,所以知識分子覺得自己凡事不如人,作為一個階層整體上就被西方文化嚇破了膽,所以才對那些所謂的“普世價值”不加辨別的頂禮膜拜並為之搖唇鼓舌、不遺餘力。 幸好,不是所有中國人都被嚇破了膽,尤其是那些不屬於知識分子階層的普通民眾。他們比較淳樸,邏輯思維能力是有限,但他們和他們的先人一樣擁有健全的常識理性和中庸習慣。因為他們,而不是大部分已被西方價值收服的邏輯思維能力發達的知識分子,中國才終將復興。 註:其實小說《誰虎》的故事梗概是我自編的一則寓言。讀者讀罷全文再讀一遍寓言,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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