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女子有一宗不易有的好處,那就是她們能夠廣泛地接觸社會,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交道,什麼商界巨賈、江湖豪客、達官貴人、英雄才子,都有可能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如此一來,她們追求幸福的機會就更多,歧路亡羊的可能性也更大。運氣好的提前上岸,比如潘玉良和董竹君,前者成了名畫家,後者成了大店主,她們竭盡所能,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運氣不好的,就得在情天慾海中飽受煎熬,一旦人老珠黃,就會陷入悲涼孤淒的境地不能自拔,比如賽金花。此外,還有兩種特殊情況,一是青樓女子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從良後,受不了諸多約束,仍舊回爐,再張艷幟,比如薛麗清和小桃紅……
薛麗清,又名雪麗清,江蘇人,生卒年不詳,系八大胡同南部清吟小班的名妓。她並非絕色佳人,但皮膚白皙,態度溫雅,舉止得當,談吐非凡。袁世凱的二公子袁克文(號寒雲)耽於風月,以詩詞名世,道是“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牛皮吹得作鼓響,卻全無實際。他在八大胡同進進出出,見過不少美人,卻獨獨傾心於薛麗清,後者正當妙齡,並未厭倦風塵,但她考慮到袁克文是袁世凱之子,跟着他必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便也曲意相就。袁克文納薛麗清為妾後,稱她為雪姬,帶着她終日遊園泛舟,低吟淺唱,飽享清福。薛麗清愛熱鬧,覺得這種清流生活毫無趣味,令她感到憋悶,不禁大失所望。其後不久,袁克文作《感遇》二首,其中有“絕憐高處有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二句,暗諫其父袁世凱不要稱帝,令一心想作太子的袁克定大光其火,袁克文因此險遭不測。薛麗清見袁克文獨沽一味,整日拈酸,對富貴榮華並不措意,現在又冒犯了大公子,勢必會被幽禁起來,她可不想受池魚之殃,於是匆忙棄下襁褓中的兒子,三十六計走為上。
1916年秋,袁世凱在國人的唾罵聲中死去,屍骨未寒,薛麗清就在漢口重張艷幟。
薛麗清出走之日,袁克文已被幽禁在北海,心中苦澀不堪,卻又無可奈何,他終於意識到薛麗清當初相中的可不是他袁二公子的詩才,圖謀的是他袁家的榮華富貴,一旦這種富貴帶着殺氣,她就躲避得遠遠的了。既然袁克文醉心雲霞,這就註定了薛麗清遲早會拂袖而去。
1915年9月16日,袁世凱五十六歲生日,家中大張筵席,為他祝壽,男女老少都按輩份高低分班跪拜。輪到孫輩時,家中老媽子抱着一名嬰兒行禮,袁世凱好奇地問道:“這小孩子是誰?”老媽子滿臉堆笑,回答道:“二爺新添孫少爺,恭喜!恭喜!”袁世凱又問這孩子的母親是誰,怎麼沒聽人講起過?便有僕婦出面撒謊:“他母親住在府外,因未得大人允許,不敢入宮。”這天,袁世凱興致高,心情好,立刻下令將袁克文的外室遷進新華宮,等待他召見。說來也巧,薛麗清出走後,無人知其去向,現在事情緊急,只好臨時找一位替身。八大胡同中的姑娘很多,有一位小桃紅是袁克文的舊相好,這回中了“六合彩”,被活捉進宮,頂替薛麗清空下的位置。袁克文待小桃紅還算不錯,稱她為瓊姬,但強扭的瓜不甜,兩三年後,小桃紅離開他,易名為秀英,去天津干回老本行。
薛麗清和小桃紅都熱愛自由,總統府和“皇室”的生活太多拘束,做姬妾也沒有多高的地位,卻附帶着極大的風險,倒不如賣笑、賣唱、賣身來得松爽快活,因此她倆從良後都像魚兒選擇了“從深井裡回到大河裡”,得其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