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朋友路
我分析问题喜欢定量化,这样强词夺理才有分量。在人的成功问题上,我一直思考着,总想量化。中国改革开放前,人们心目中人的成功是官大还是官小,同年龄的人中谁官做得大,通常认为谁最成功。后来中国废除了终身制,当官总有下来的时候,看样子这种成功只是阶段性的,很难保一辈子。接着人们都向钱看,普遍都认为谁买卖做得大,钱挣得多,谁成功,这样认为没有多少错,问题是钱太多了容易出事儿,放在家里怕生虫,放在外面怕收不回,出门交际怕算计。再后来学历吃香了,人们纷纷考名校,奔学历,都想戴上博士帽。
实际上仕途挣钱做学问都是走向成功的必然之路,是人性的使然。问题是人的一生很长,一个聪明的人不会一生只定一个目标,而且目标也是不断地调整的。通常说幼儿时定的人生目标最高,处于最梦幻的时期,问一个幼儿园里的孩子,将来长大想做什么,我们那时侯的孩子随口就会说出当个元帅将军,现在的孩子一定会说当老板富翁世界首富。人会随着岁月长大,像江河起于涓涓细流,然后成溪成河,随后汹涌澎湃,惊涛拍岸,最后汇入大海。人生的目标会由高变低,由远变近,由大变小,越来越现实了。现在你问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他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他绝对不会说当官挣钱考博士,他会说身体好,不孤独,有老伴儿女相伴就行。你问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他会说争取再多活几年。你问一个九十岁的老人,他要是智力还健全的话,他会说,活过今年就行了。
人还有一个特点,喜欢群居不喜欢独居,一般人喜欢群居,富人也喜欢。仔细观察社会,你会发现,富人除了与成功人士交往外,更多的是一般人来往,这样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百姓则喜与百姓接触,共同语言多些。这样又引出了交往新概念。历史上的中国人不太看重交往,因为那时的人们多久居一地,富人可以妻妾成群,穷人也可儿孙绕膝,认识人多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知根知底。现代社会可不同了,先是一夫一妻制,接着是独生子女制,社会流动性急遽加大,恐怕一生只居一地的人不多了。
事业上成功的人,如果会交往,通常事业会更加成功,相反会交往也或多或少弥补事业上的不足,至少落个好心态。这种人情底蕴不少人很难悟出。在美国靠“三把刀”起家的中国人,一般都是家庭作战,很少与外界交往,最多再认识几个同乡就算到顶了。New Haven有位福建老板,吃苦耐劳,生意做得不错,也很有钱。他没事喜欢到我的小店侃个山,但嘴里除了钱字外,很难再说出其它的词了。他来美国时间长了,会说一些英语,但就是一个字不会写。有一年他去考公民,他看不懂考卷但能跟考官交流,最后考官急了说,你只要能写出一行英文字,我就把公民身份给你。第二年又去,还是写不出。
有一年,他不知道动了哪根筋,想起了在家里开个大派对,打算把New Haven成功的中国人都请来。他雄心勃勃多次在我面前谈了他的打算,但始终没提请我的事,开派对那天,他的太太穿得干干净净端着食品从我面前过也没有客气一声。过了几天他又跑来了,老潘,我开的派对怎么没人来,下次咱俩一起开。我说你这个土老板样没人来,第一,开这种扬名派对要有主题,是买了新房呢,还是过生日;第二,你开着餐馆杂货店,所有食品应该外定,你本身就有卖不了的剩鱼剩肉拿来做派对之嫌;第三,老潘在New Haven开酒庄,你又常从那进进出出,把不准是从那买的便宜酒。我讲得没错,不久前他是从我这买了两箱便宜的处理葡萄酒。
我喜欢交往,人生路就是朋友路吗,成功的人我接触,失败的人也接触,只要细细观察总会从每个人那里学到点什么。多少年后大家都这么认为,说不定论人成功与否按朋友多少来定量了。马克思曾经说过,人到死时有五个朋友就算不错了,我认为如不采取斗争的哲学,人这一生何止五个朋友啊。我在浙江衢州空军时,经常和一个姓张的军医比在大街上谁认识人多,都走一百米,他跟十一个人打招呼,我同四个人打招呼。十年后,他当上了天津空军医院的院长。与他不同的是我喜欢发展一些看着不起眼,但有潜力的好朋友,这些人有的在我困难时能拉一把,有的几年后给了我一个终身难忘的惊喜。
有一个叫Andy的美国老人,喜欢光顾我的小酒庄。他爱喝白葡萄酒,每次来都喜欢问我有没有物美价廉的滞销白葡萄酒,我也经常帮他留意,遇到酒商急于想甩货的时候,我常一批兜进,这样他合适,我也挣钱。他是个美食家,教学生涯结束后,在各个大超市为商家介绍各种食品。开始接触时,他的品酒口味还很低,酒只要便宜就买,后来我把一些专业品酒机会让给他,他尝尽各种顶极白葡萄酒后,回来就说我卖给他的酒质量太差。我说你尝的都是顶极酒,我卖你的是处理的,价格相差十几倍,怎么能是一个味儿。他多次想用个人支票付款,我说我这不收个人支票,因为假的太多,有时侯我说酒你可以先搬走,下次过来时再给我钱,不过每次他都按时把钱送过来。
几年过去了,我们一直相处很好,除了Andy本人外我对他的家庭没有任何了解,在哪住也不知道,只是互相留有电话号码。今年四月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手写的来信,打开一看是Andy的女儿写的。信中说,我们正在准备给父亲Andy过七十岁生日,我们全家真情地邀请你参加生日聚会,给父亲Andy一个意外的惊喜,希望你千万不要事先告诉Andy,由于不知道你的地址,信写迟了一点,请尽快回复R.S.V.P。我一看生日聚会的日期是定在星期六,那天我还要开店,有点犹豫,但一想这种邀请方式从来没有见过,看样子要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场面是经过家庭精心策划的。我立即回电决定去,电话是女儿接的,那种殷切渴望的心情可以从对方话语中听出来。
星期六中午我关店按地址开车上路了,我看到路旁的房子越走越大,不免有些心情激动。生日聚会是定在Andy的小弟弟Bob在Westport的豪宅里举行,Bob是美国知名的摄影师和模型专家,家里就是他的工作室,他后来说每十年要为长兄Andy在这里举行一次生日聚会,这有点符合中国长兄为父的传统礼仪。我到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还好赶在的Andy夫妇的前面,这时我已看到Andy停车出车门时的背影。我进了大门,Andy的女儿马上迎了出来,把我一一介绍给了客厅里的主人和所有来宾。客厅里的人全部站立,我当时有点受宠若惊,说话也语无伦次了。我静下心来观察一下,整个人数为十五人左右,有Bob和他的女朋友,Andy的两个女儿丈夫和儿女,是早晨从外地赶来的。其余是Andy夫妇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Andy推门进来,先是孙子孙女扑上去,接着是女儿们拥上去,Andy顿时老泪纵横,他意想不到全家会在这团圆。他抬起头来,看到了远远站立的我,连说想不到想不到,这时我看到老伴女儿们的眼睛红红的,预想的意外惊喜的场面出现了。服务小姐递上了香槟,我一般喝酒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先看看牌子,我斜眼看了看酒台,是法国著名香槟Veuve Clicquot Ponsardin,这种香槟俗称Yellow Label,我的店里卖是五十美金一瓶,一年也卖不出几瓶。我转过身看了看酒台后面,整整一箱放在后面,我立刻明白了这是个顶极豪华的生日派对,主人用这种高档香槟让客人开怀痛饮,我还真没有见过。酒台上的各种烈酒是主人精心选择的,就连英国女王喝的配金酒的Angostura Bitters也在上面,各种软饮料是极小包装的,看样子要给每一个客人现开现喝的感觉。另外两个台桌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类冷食果盘,一条大三文鱼摆在其中,小黄瓜片作鳞。我像个王子穿梭在各个客人中间,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见有客人离去,也有了打道回府的感觉,我开始向客人和主人道别。当我向Bob道别的时候,Bob说能不能再呆一会,咖啡就来了,这时我发现咖啡也是外定的。喝完香浓的咖啡后,我再次向各位道别,Andy的老伴说,再等一会,蛋糕就要到了,原来整个过程都是有时间表的。最后我看着Andy在音乐的伴奏下含着热泪跪着吹的蜡烛切的蛋糕。
在后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对这个美国家庭给我这么高的礼遇觉得是个悬念,我一直等着Andy的出现。我想原因可能性有二,一是Andy经常在家人面前提到我,二是Andy和家人看了我写的文章《圣餐和忆苦饭》,被那优美的英文感动了。那篇译文是我的安大同班同学,中国著名同声传译家胡移风的力作,我骗Andy是我的手笔。
05/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