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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戰線從軍記 17 轉勤
送交者: ZTer 2007年10月30日09:03:4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大約是1945年3月20日左右,我收到了一封電報,命令我轉勤到步兵學校教導隊。這個命令的發出日期是1945年3月11日前後,所以看來電報在路上花了不少的時間才到達我的手中。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在這樣一場誰也不知道何時能結束,而且從戰略上看完全沒有勝利可能性的戰爭里,我一邊與部下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一邊卻在考慮着不知我們之中的什麼人、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戰死。轉勤回到國內,在那時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但因此把同甘共苦的同僚和部下留在生死難料的中國戰場,我自己孤身一人回到國內,內心深處不能不多少有一些感到不安和愧疚。所以,我告訴周圍的人們,到步兵學校去只是暫時的工作,恐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可能轉勤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小島上當守備隊去了。實際上,給我的命令是讓我擔任為準備本土決戰而新設立的機動師團(又叫本土決戰師團)的大隊長,為此首先要到步兵學校教導隊去接受短期的大隊長教育,所以要先到步兵學校報到。這一點,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另外,命令上雖然說讓我去位於日本千葉縣的步兵學校報到,但是怎樣才能從中國江西省的西南一隅出發回到國內去呢?這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至今為止我們第二十七師團一直利用的兵站線是衡陽--長沙--漢口這一條路線,已經因為我們第二十七師團轉而隸屬於駐紮在廣東省的南中國方面軍第二十三軍而不能繼續使用了。因此,我考慮姑且先到廣東去,接下來再怎麼個走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所幸的是,我們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將要經過南雄、韶關到惠州,所以我決定跟現在為止一直同呼吸、共命運的第三中隊一起行軍,直到一個適當的地方再跟他們分手。當然,這裡面也有一個理由,就是跟自從駐紮華北以來一直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下士官和士兵們告別並不是一件愉快輕鬆的事。

  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本部下達命令,第三中隊的中隊長一職,由原來擔任中隊副的吉次中尉繼任。其實,當時聯隊長小野大佐已經離任,後任的聯隊長森田莊作中佐還沒有到任,所以上述任命很可能是擔任聯隊副官的津金大尉的處置和裁定。基於第三中隊同僚們的好意,讓已經不再是中隊長的我跟擔當勤務的值日兵們一起行軍,所以我得以跟近年來一直在我身邊擔當勤務的秋元上等兵一起走,直到廣東。

  第二十七師團把中國駐屯步兵第二聯隊留在贛縣擔任守備,師團的主力於1945年3月13日出發向廣東進軍。第二十七師團本部經過大庾後,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也於1945年3月19日從新城出發,跟在師團本部的後面南下廣東省的惠州。我們第一大隊在送走了師團所有的部隊之後,作為第二十七師團的後衛部隊於1945年3月20日從大庾出發南下。當天,我們越過了作為江西省與廣東省的分水嶺和交界處的梅嶺,到達了廣東省最北端的南雄縣。這裡因為有美國空軍的飛機場而遭受到日軍第四十師團的攻擊和占領,但城區街道沒有被很嚴重地破壞,看上去還比較繁榮。

  這一次行軍因為是師團本部和山炮隊等特種部隊走在前面,所以前進速度緩慢,是一次很悠閒輕鬆的行軍。而我自己,因為不再擔負作為中隊長的責任,所以可以滿不在乎、漫不經心地走路。但各種各樣的思緒卻不停地在腦海里起伏盤旋,可以說是滿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在行軍。我回想起了迄今為止的各種辛苦勞頓,遺憾、後悔和惋惜一個接一個地在大腦里浮現出來。也許正是因為沒有什麼工作和職責的行軍,所以才會有各種各樣的考慮吧。

   1945年3月25日,我們第一大隊到達了距離韶關還有一天路程的村莊——周田墟。在這裡進行了整整三天的休息,新任聯隊長森田莊作中佐也在這裡到聯隊就任。我禮節性地拜訪了森田聯隊長,但森田聯隊長只是態度冷淡、說話生硬地接待了我,也許是因為我即將離開隊伍,對他沒有什麼用處了的原因吧。

  第二十七師團南下後,僅在贛縣留下了擔任守備的中國駐屯步兵第二聯隊。中國軍隊了解到日軍守備力量薄弱空虛,為了奪回失地,對守備贛縣的中國駐屯步兵第二聯隊發動了極其猛烈的攻擊。中國駐屯步兵第二聯隊陷入艱苦戰鬥之中,向師團緊急求援。第二十七師團於是命令我們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急速返回,長驅直入,北上贛縣,救援中國駐屯步兵第二聯隊。接受命令後,我們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立即帶領第一、第二兩個大隊掉過頭來,沿着這幾天走過的道路,向着贛縣方向急如星火般地趕回去了。

  因為我們第一大隊走的是回頭路,所以我自然就不能再繼續跟着大隊一起行軍了。幸運的是第二十七師團的衛生隊要繼續向韶關方向前進,我正好可以跟着衛生隊繼續南下。由於在湖南省的時候,我們第三中隊曾經幾次護衛過師團衛生隊,所以衛生隊的上上下下我都很熟悉。我跟在第二十七師團衛生隊隊列的後尾行軍,於1945年3月31日到達了韶關。從這裡再往前走,就只剩下我跟秋元的兩人之旅了,我必須自己籌劃如何妥當地繼續我的行程。

  韶關是日軍第二十三軍的兵站基地,有兵站司令部。我向兵站詢問有無從這裡出發向廣東方向去的車或船,他們告訴我,正好有一班從北江順流而下往廣東去的船。於是,我請求他們讓我搭乘這班船。他們允許了,並告訴我說,因為白天有美國空軍飛機的干擾,所以船只能在夜間航行,當天晚上這班船就要出發。

  所謂兵站,就是從事對於作戰部隊進行軍需品的供給和補充的各個單位的總稱,平時經常使用兵站線、兵站地等稱呼。所謂兵站地,就是在需要設置兵站的要地設立兵站司令部(有的時候叫兵站支部或兵站派出所),對於過往的部隊人馬提供住宿、給養等各項服務。像我這樣的旅行者,所到之處都需要得到兵站司令部的幫助。而補充兵以及追趕所屬部隊的官兵,都在兵站的管轄之下。

   1945年4月1日,我搭乘第二十三軍本部直屬的水上運輸隊的船隻從韶關出發。北江是珠江的支流,是一條比我想象中要大的河流。在兩岸什麼景象也看不見的黑夜之中,航船輕快地划過江面前進,第二天早晨就到達了廣東 [ 譯者註:原文如此,似應為廣州。 ] 的珠江碼頭。由於中國的華南地區的制空權也在美國空軍控制之下,所以日軍無法在白天利用河流進行運輸通航,這也是確實的情況。這一天(1945年4月1日),也是美國大軍在沖繩島登陸作戰的日子,戰爭的情況對日本來說,是越來越絕望了。而我自己回到日本國內的旅行,恐怕也是多災多難,前景難測吧。

   1945年4月2日的上午,到了廣東 [ 譯者註:原文如此,似應為廣州。 ] ,我就前往位於碼頭附近的兵站司令部,請他們安排秋元的住宿和回歸原建制部隊的有關事宜。另外,我特意讓偕行社為他安排今天晚上的住宿,並決定到軍司令部去。在這裡,我跟近年來多方照顧我的秋元告別。我再三叮囑他,身體是最重要的,最後分手時說的話就是要他一定活着回到日本去。在那之後,秋元回到原來的部隊,可惜在朝着長江方向的北上作戰中踏中了地雷,因此失去了雙腳,成為戰場受傷者以後才得以回國。

  跟秋元分別後,我直接來到了軍司令部。我首先到參謀部報到,一個擔當作戰事務的少佐參謀非常耐心細緻地向我詢問了有關第二十七師團的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從戰鬥在第一線的中隊長的立場出發,詳細地就補給方面的問題闡述了前線作戰部隊的希望。在彈藥中特別是擲彈筒所使用的榴彈,在裝備中特別是軍靴,希望能及時充足地供給。因為日軍往往是一個行軍接着一個行軍,所以軍靴的消耗損壞非常厲害,很多日軍士兵都穿着從中國民眾那裡強行征來的中國式的布鞋。

  我講述了由於長時間的補給不足和徵發物資的困難,導致廣泛的營養失調,兵員非戰鬥損耗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生病而死亡的實際情況,使那個參謀感到非常吃驚。我想,現在第二十七師團已經隸屬於第二十三軍,軍本部的參謀們應該可以直接下到基層部隊視察,進一步直接把握部隊的實際情況。

  我剛從參謀部出來,突然遇見了在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時的前輩森垣英夫少佐。森垣英夫少佐是陸軍士官學校第50期學生,我是在他之後的第五任的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第一大隊第三中隊的中隊長。我作為少尉到第三中隊赴任時,他是步兵炮中隊的中隊長。在河北省的河間縣駐紮期間,我們見面的機會非常多,他也曾給我多方的照顧。後來,森垣英夫少佐進入陸軍大學,離開了中國駐屯步兵第三聯隊,從那以後已經過去了三年,我們這是相隔三年之後的會面。他是作為日軍第五航空軍的參謀駐紮在這裡的。所以這完全是一次幸運的、意外的邂逅。他答應我,為了讓我能順利回國赴任,將給我提供飛機等方面的方便條件。

  與森垣英夫少佐分手以後,我來到了第二十三軍的經理部。因為我已經從父親的來信中知道,父親將從新喀尼亞群島轉任南中國方面軍的經理部長,在參謀部的時候,我已經給父親打過了電話。父親當然是又驚訝又高興。我到達南中國方面軍經理部的時候,父親早就等候在那裡了。父親見到我以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瘦了”。回想兩年前跟父親在河北省滄縣見面的時候,我住了一段時間的醫院,剛剛從醫院出來,胖乎乎的。現在,經過了長達兩年的連續行軍和作戰,早已經消瘦憔悴得不像樣子了。

  在方面軍經理部長辦公室,我跟父親僅僅談了一會兒話。父親剛剛從湘桂作戰前線的司令部回到方面軍司令部,好像還沒有從作戰的興奮和激動中清醒過來。可是,當我詢問他對戰爭前景的看法時,他說:“已經是窮途末路,日薄西山了”,並且表示出戰爭還是儘快結束為好的意見。確實,自從昨天——1945年4月1日——美軍在沖繩島登陸以後,日本在這一場戰爭中的前途就已經徹底地絕望了。

  那個時候,我就住宿在父親的高級軍官宿舍里,在那裡等待有關飛機航班的安排和聯絡。我提前來到經理部長的軍官宿舍,那是一所極為漂亮豪華的西洋式建築,因為事先聯絡過了,所以身穿白色衣服的僕役出來迎接我,領着我參觀了客廳、浴室和臥室,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種富麗堂皇的房屋,讓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由於那天是父子相會的特別的日子,所以父親帶我到外面的餐廳去吃晚飯。那是一家日本餐廳,服飾華麗、恭恭敬敬的女主人出來招待我們,我也是第一次品嘗那樣高級美味的大餐。晚上睡在床上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全身心的舒適和放鬆。第二天早晨的早餐是前面提起過的僕役為我準備的西洋式早點,有咖啡、雞蛋和麵包。這對我還是第一次的體驗。讓我深深感到經理部長那樣的高級軍官所過的奢華、講究、鋪張、浪費的生活。而那樣豪華的西洋式建築據說也是從中國民間接收徵用的。

  在父親的軍官宿舍住了幾天之後,大約是1945年4月10日左右,第五航空軍與我取得了聯繫,說是讓我搭乘明天的飛機飛往南京。但因為是偵察機,所以只能攜帶最少量的行李。父親本來想讓我帶走各種各樣給家人的禮物,結果只能把我所有必須的日用品都放進父親給我的一個手提旅行袋裡,大部分的行李都無可奈何地留下了。

  第二天早晨,南中國方面軍司令部的軍車把我送到飛機場去乘偵察機。坐飛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飛機駕駛員對我說:“大尉先生,請您監視警戒後方喲。”雖說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嚇唬人,但也是因為美國空軍掌握了中國戰場的制空權,乘坐日本的飛機在大白天飛行確實可能會有危險。

  我們的飛機在低空飛行,一路平安地於中午時分到達了南京。對於我來說,飛機在飛行途中飛過了哪些地方,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我乘坐的飛機在南京機場降落後,我就直接去了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我一到參謀部報到,就有一個參謀對我說,要向我打聽點兒事,說着拿起地圖把我帶到了另外一個房間。原來他是要徵詢我的意見,如果要讓第二十七師團從當時所在的廣東省惠州向北開往長江沿岸,選擇哪一條路線比較好?雖然我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參謀是兵站參謀,還是作戰參謀,但我覺得,他們怎麼儘是提一些毫無見識的問題。於是我當時就回答說,作為在第一線戰鬥的部隊所希望的,就是絕對要選擇至今為止日軍還沒有經過的路線。當然我的意思是,為了方便糧食的徵用,無論如何要選擇至今為止還沒有被日軍蹂躪過的地區和路線。

  這就說明,司令部的參謀們完全不了解前方戰場和部隊的實際情況,也沒有向因為轉勤而回到司令部的中隊長們詳細詢問前方的情況。他們應該經常到前線去,視察部隊的實際情況,把握戰場的實際態勢。在打通大陸交通線作戰開始以來一年多的作戰和行軍中,無論是方面軍的參謀,還是軍或師團的參謀,我們都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過。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己提出的意見是不是被參謀們所接受。反正,第二十七師團從廣東的惠州轉身北上,從贛州到吉安、南昌,一邊作戰,一邊前進,正在向九江進發的時候,日本戰敗投降了。

   1945年4月11日,我乘汽車從南京來到上海。在上海期間住在偕行社,等待合適的飛機航班。偕行社的招待員對我說:“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飛機出航,所以千萬不要住到外面去喲。”這一下就把我像釘子一樣地釘在那裡。上海市內物價之高令人咋舌,儲備券已經貶值到買賣時需要稱分量的地步。這就充分說明,中國人已經堅信,日本的失敗投降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了。

  在這一段時間,沖繩島上仍然繼續着激烈的戰鬥。日本的陸軍和海軍都出動了大量的神風特攻飛機,據日本的新聞報道說神風特攻機取得了輝煌的戰績。因此,美軍對於日本飛機的警戒當然也就更為嚴密。我確信,從上海經過沖繩附近飛往福岡,可以說是相當危險的。非武裝而且飛行速度慢的運輸機,到底什麼時候能起飛呢?沒有指望的日子就這樣消磨在偕行社了。

  有一天早晨,也就是1945年4月19日,我還在昏睡之中,忽然聽到有人對我說:“大尉,有飛機出航了。”在我耳邊響起了招待員的大嗓門兒。我馬上趕到飛機場,只見一架日航飛機停在跑道那裡,我急急忙忙地上了飛機,機艙里大約五十個座位都已經坐得滿滿的了。

  飛機為了避免被雷達發現,貼着海平面超低空飛行。我一面想,要是被美國空軍發現了就糟了,一面默默祈禱願我們平安無事。可以說是奇蹟吧,我們乘坐的飛機一路平安地結束了航程,中午時分在福岡的板付機場安全着陸。已經是相隔四年了,沒想到我又踏上了日本的國土。我心裡充滿了對不起留在中國戰場的朋友們的內疚與安全回國的喜悅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的、百感交集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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