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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宋史 (三十一)
送交者: ZTer 2008年03月23日00:14:0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契丹,提到契丹,我們就必須先承認一件事――契丹人也是人,他們同樣有權力生存,更有權爭奪自己的生存空間。

  我們的英雄可以萬里奔襲,到瀚海盡頭封狼居胥,那麼為什麼契丹人就只能在一片隙小貧瘠的草原上受異族壓迫,苦苦掙扎?

  世上本沒有夷狄與華夏之分的,只有先承認這一點,我們才能清晰地看出,契丹不僅是一個強大的國家,更是一個偉大的種族。

  只有這樣,有一個清晰真實的契丹的對比,才能夠看出我們的宋朝是什麼樣的。

  契丹,原指鑌鐵和刀劍。據說當年哥倫布出海,就是為了尋找他仰慕已久的契丹,而在俄文及拉丁文中,中國一詞至今仍為“契丹”,也就是諧音的“震旦”。

  這個種族極為古老,可考的最初源頭,是鮮卑族三部中的宇文別部的一支。居住在遼水上游,與其他二部慕容、段鼎足而三。南北朝時,鮮卑內亂,宇文部被突然勃興的慕容部擊破,殘部分裂成契丹、奚兩族。之後契丹人屢受他族侵略,同時被北朝幾代政客所輕視,不得己,從北魏的太武帝時起,契丹開始轉向中原大地的君主,他們漸漸內附,每歲朝貢不斷,直到唐朝建立,他們更背棄了突厥,在唐貞觀二年(公元628年),歸附唐朝,成為了在中華大地上生存的一個新成員。

  在天可汗的麾下,就有契丹族的將軍為李氏王朝爭戰天下。可以說,從一開始,契丹人就不同於之前的匈奴、突厥、回紇等純粹的游牧民族。但是直到唐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之前,這個種族仍然只是歷史長河中的一顆隨波逐流的小沙粒,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為了溫飽和安全而己,可是到了這一年,在他們族中的八部落的迭剌部中出生了一個男孩兒,他的名字叫耶律阿保機。

  在我的歷史觀里,絕對不是時世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時世,分別只是大英雄造出大時世,小英雄的時世也縮點水而已。當然,如果時世也適當,那就一飛沖天,兼併天下。

  耶律阿保機就證實了這一點,在他出生前,契丹族什麼也不是,在他出生後,契丹人開始了團結,雖然是被迫的。他先是在本族內被選為酋長,負責對外征戰,戰績驕人,獲得僅次於可汗的于越尊號,然後利用契丹族規,可汗三年一選的機會,把世代為八部之首的遙輦部徹底推翻,成為了契丹的可汗。

  之後,他全力以赴為自己更為契丹族爭奪生存空間,他的表現完全不是一個傳統上的胡人。此人狡詐,他周旋在當時中原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之間――他先是與唐朝的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在陣前結為兄弟,說好了聯手攻破“後梁”,可是轉過身來就和後梁的開國皇帝朱溫談好了條件,把李克用賣了。

  就從這一刻起,契丹人聞到了誘人的香味,要在亂成一團的中原大地上,為自己爭一碗湯喝了。

但這碗湯燙嘴,他錯在了最根本的地方――選錯了對手,更選錯了朋友。聰明的耶律阿保機根據當時實力的對比,選擇了當時最強的人朱溫做朋友,把實際上同樣是少數民族的沙陀人李克用當成了敵人。

  亂蜂蟄頭了。首先朱溫根本就不是個人,朱大惡魔一生都在背叛與欺騙中討生活。對最初的主子黃巢和大唐的皇帝他都能舉起刀,一個塞外的野人種族就想和他天長地久?做夢去吧。而李克用,上帝啊,耶律阿保機可真是給自己選了個最佳死對頭。
  沙陀人天下無敵!

  就這樣,他本想火中取栗,在後梁和沙陀人之間犬牙交錯的刀尖上跳舞,多弄點好處。可沒承想朱溫的半根毛他都沒拔下來,還被特重視諾言的李氏父子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李克用臨死時給自己那個神武天縱,絕對千年一見的驍勇兒子李存勗留下了三支箭,代表自己畢生的三大恨,要兒子代為洗雪。其中除了第一,討伐忘恩負義的幽州劉仁恭;第二,消滅世仇朱溫之外,就是第三,把背信棄義的契丹野種耶律阿保機給我幹掉!

  老天在上,真是生子當如李存勗。戰無不勝,把戰場當成遊樂場的李存勗在公元 913年,率軍攻破號稱擁甲三十萬的幽州,用白絹捆縛着劉仁恭、劉守光父子高奏凱歌回到晉陽,獻俘於家廟。處斬了僭稱燕國皇帝的劉守光後,又將劉仁恭押至代州,在李克用墓前處斬。

  其後在公元 923年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稱帝,當年的10月2日,他親率精兵渡過黃河,晝夜兼程,僅用了9天,就奔襲600餘里,直搗敵巢,滅亡後梁。完成父親的第二件遺願。

  唯一倖免的就是耶律阿保機。他在公元922年,後梁滅亡之後,對中原賊心不死,率領着30萬契丹鐵騎攻入居庸關,下古北口,在望都(今河北定縣東北)遇到了殺氣沖天的李存勗。

  李存勗當時的兵力僅有10萬,而且都是步兵。並且在開戰之始,耶律阿保機就占據了絕對的先手,他居然利用了李存勗過分的自信,調集了絕對優勢的重兵,把李存勗重重包圍了起來。

  當時李存勗的身邊只有千餘名騎親兵……但見了活鬼的是李存勗居然驍勇到了沒有道理可講的地步,他就用了這麼點的兵力,就衝出了包圍圈,並且會和大軍絕地反擊,把耶律阿保機的契丹兵團打得徹底崩潰,一直往北逃出去100餘里才算勉強保住了性命。

  就這樣,耶律阿保機對中原絕望了,他和當年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李存勗或許真的是天可汗的後嗣,9天滅亡後梁,30天滅亡前蜀,還有其它數不盡的功績……天下就是“後唐”的,誰也沒法爭了。
  
  但這遠遠不是什麼失敗,他只是沒占着最大限度的便宜而已。回顧歷史,耶律阿保機重複了之前最強盛時期的匈奴和突厥的表現――攻進漢地,然後被漢地當時的主流軍隊擊退。

  如此而已,不必沮喪,何況他還順手牽羊地撈到了最實惠的好處。他掠回來大批大批的漢人,這些人比金子都珍貴,不僅能給他在未經開墾、絕對肥沃的土地上種出大批的糧食,給他造出來他做夢都想不出的精美宮殿,還能給他提出當時除了漢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種能獨創的治國理念。

  那是中原華夏用幾千年的戰爭和鮮血,才總結歸納出的智慧。契丹人卻只需要點點頭,就可以不勞而獲。

  但是,這個時候就顯出了耶律阿保機是個不世出的人物了。要知道在他之前,草原上的各代強悍種族都嚴格奉行着當地草根型的原創政治體系,漢人的東西,除了女人和糧食還有布匹之外,對他們的吸引力基本等於零。至於那些枯燥煩瑣,能悶煞人的各種臭規矩,連草原上的耗子都不不屑一顧。

  所以當耶律阿保機對中原的規章制度點了點頭時,一個意義空前巨大的政治實體就悄悄地露出頭了。這時就要提到三個漢人的名字――韓延徽、韓知古、康默記。這三個人,有的是被耶律阿保機搶來的(韓知古、康默記),另一個本來是出使契丹的使者(韓延徽),被他強留下來當勞工。但是一但留了下來,他們就都全心全意地為契丹人工作了。

  為什麼呢?被強暴的婚姻能幸福嗎?但是奇怪的是不僅他們本人,就連他們的子孫後代都以做一個契丹人為榮,甚至對宋朝的軍隊殊死血戰,來保衛契丹。

  為什麼呢?僅僅用所謂的奴性、漢奸就能解釋得了嗎?何況當年的漢人們,除了被搶去的之外,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主動投降,甚至潛逃過去的。韓延徽就是這樣,他都跑回去一次,可最終還是主動回來了。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以後我們就事論事的來談。

  當年的局面是,遼闊肥沃的草原上,契丹人的生活變得富足且規律了,日子空前美好,但是耶律阿保機的麻煩也跟着來了――眼紅。中外一個樣,嫉妒是人的本能。但是阿保機沒有想到,最恨他的,居然是他的親兄弟。

  耶律阿保機搶了遙輦部的可汗位,可三年一換可汗的祖宗規定卻是永恆的,尤其是他的弟弟們時刻都記着,因為根據規定,他們就是順位最靠前的替換者!

  翻開異族史,可以發現在草原上有一條鐵的定律,就像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自然規律一樣無情。無論是之前的匈奴、突厥,還是這時的契丹與後來的蒙古,都毫無例外地遵循着。雖然,他們在這樣做時,或許並不自知。
  
就像傳說中苗人養的蠱,一大堆毒蟲子自相殘殺,只活下來最強最毒的那個,然後才有資格跳出來,搖身一變,成了個無法無天的怪物去肆虐天下。

  契丹也逃不出這個宿命。

  耶律阿保機在公元907年正月以契丹傳統的“燔柴告天”儀式即可汗位,從第五年開始,他的弟弟們就一連開始了三次叛亂。

   第一次,在911年,阿保機察覺得早,以為弟弟們年輕不懂事,抓起來訓了次話就算了;沒想到他皮癢的弟弟們登鼻子上臉,緊跟着在第二年,912年,就捲土重來,這回他們學乖了,一邊變得義正嚴辭――三年己到,甚至都是第二個三年了,重選可汗!

  一邊集結重兵,趁着阿保機在外,起兵阻擊,公開謀反。

  似乎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這樣囂張,就算放在趙匡胤的身上,都得拔刀了吧?但是別忙,耶律阿保機是個很怪的人,他不僅不像個嗜血的胡人,甚至他的胸襟連“忠孝禮儀”的漢人都沒法比。弟弟們赤祼祼的起兵奪權,他只是極端理智地控制住局面,當天就按照祖制再次舉行“燔柴告天”禮,宣布自己的可汗位合理合法。

  怎麼樣?沒話了吧?那就散了吧。

  當天真的散了,眾小弟灰溜溜回家,但是沒被暴打過的豬就是不好好吃食,再轉過年來,這些混帳小子變本加厲欺負大哥。這一次他們充分準備,分頭行動。趁着阿保機外出,一方面迭剌和安端率千餘騎兵追上去“入覲”,要來個秘密暗殺;一方面寅底石負責把事情做死做絕,他帶重兵突然進攻阿保機的可汗行宮,要把大哥的老窩端掉!

  計劃周密,同時行動。可惜,大哥就是大哥,阿保機終身在陰謀詭計里打滾,送來門的小弟被他一眼識破,還是沒殺,關起來了事。但是另一面就沒這麼便宜了,阿保機外出,他老婆在家!回紇血統的述律皇后拒險固守,不僅保住了可汗的儀仗,更把混帳的小叔子們打得抱頭鼠躥滿地找牙。

  但就算這樣,事情仍然沒有個完,阿保機最大的同母弟弟剌葛無論如何都要當上可汗,哪怕過把癮就死。他自備了一套可汗的儀仗旗鼓,公開稱汗,跟他哥哥徹底撕破了臉皮。

  沒辦法了,耶律阿保機除了退位,就只有拔刀應戰。平叛的代價極其高昂,也證明了阿保機之前為什麼要對弟弟們一忍再忍。

  平叛之後,契丹部落“孳畜道斃者十七八,物價十倍”,要知道草原上的經濟極易崩潰,沒吃沒喝之後政治就要解體,阿保機不得己終於壯士斷腕,砍下了弟弟們這些自私守舊的毒瘤,但是,這樣傷筋動骨的大折騰,都不過是把他自己的迭剌部內部理順了而已,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公元915年,耶律阿保機出征室韋(蒙古前身)得勝回國,他剛剛給本族又帶來了一場勝利以及豐厚的戰利品,結果就被契丹蓁七部酋長圍攻。

  第九年了,已經是第三個選汗之年了,你難道還要霸着汗位不放嗎?!

  眾叛親離,7比1,耶律阿保機想了想,那就放吧,他當場交出了可汗的旗鼓儀仗,只提了一個條件――我搶來的漢人太多了,請准許我建一漢城,作為一個新的部族。

  這有什麼,同意了!七位大酋長扛着搶來的鑼鼓喜出望外,像投桃報李似的就答應了。從此,在灤河(引灤入津那條河)邊上就出現了一座仿幽州式的漢城,這裡土地肥沃,產鹽出鐵,不僅被搶來的漢人喜歡,從此吃上了飽飯再不思鄉,就連遠近的契丹人也都往這裡搬。尤其是那七位酋長老大,時不時地來打點秋風,鹽了鐵了從不走空。

  誰讓耶律阿保機脾氣好又大方呢。但是他們不懂,或許就連阿保機本人都不懂,他們的生存方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當時所有種族的最前列。再不是游牧民族了,而是農牧結合,城鄉結合的有機體。並且以此為契機,把這樣模式越做越大,契丹人,開始吹氣一樣的胖起來了。

  這樣的日子似乎皆大歡喜,可是突然有一天阿保機說――我有鹽池,諸部同食,只知食鹽之利,不知答謝主人,行嗎?你們都應該來犒勞我!

  七位酋長想了想,去就去,一來真的又拿又吃,不請一頓實在說不過去;二來阿保機都被人看透了,一個孬種軟蛋而已,連只兔子都不會殺。有什麼好怕?

  結果就在鹽池邊上,這七個人連同他們的親信都被突然翻臉的阿保機幹掉,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砍倒了這七個人,阿保機在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17年,依照漢例,正式建國稱帝,國號契丹(947年,遼太宗大同元年改稱遼;984年,遼聖宗統和二年,又改回契丹;1066年,遼道宗咸雍二年,又改稱遼。翻來覆去挺煩的,反正是它,怎麼順口怎麼叫吧)。

  從此再不是部落之間的,以血緣為基礎,以軍事聯盟為方式的生存方式了,他們成了一個國家,以本族契丹人為主,但空前創造性地給了本是搶來的奴隸的漢人們以基本平行的地位。這樣,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怪胎出現了。

  它強悍,一點不比以前的匈奴、突厥、回紇、沙陀們差;它又聰明,不僅懂得怎樣打仗,還創造出了自己的文字,不僅懂得修堡壘,還蓋出了比純種的漢人還要獨特的宮殿、寺院、高塔……更要命的是,就像混血兒多半都有着比純種人更優秀的遺傳基因一樣,它還長壽,幾乎讓人絕望地活了200多年。說實在的,能不好好研究它一下嗎?

有了這樣突變型的改良基因,新生的契丹變成了外來物種,在當年的漠北草原上成了所有種族的天敵。接下來的事就非常的簡單了,耶律阿保機的生命轉化成了一首開天闢地,不斷勝利的史詩,在他的有生之年。除了某次被中原的李存勗打得鼻青臉腫之外,其餘所有的征伐都所向披靡。

  但打仗,遠遠不是他的主業。

  他建立城市,在潢河以北營建皇都(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讓草原民族破天荒地第一次有了一個城市級的固定政治中心,還在契丹境內仿漢制設立了州、軍、縣、城、堡等層層監管實體,把草原具體細化,變得像中原一樣的好管理;

  他創造了契丹文字和第一部法典《決獄法》,不管實用性怎樣,契丹人有了自己的經史典籍;

  他徹底打破了祖宗千百年的規矩,把契丹八部分成了南北兩部,從此誰也別想再搞什麼“三年換可汗”的把戲了,南北兩部的頭兒叫宰相,北宰相必須是皇后的族人,南宰相必須是皇室宗親,外人連門都摸不着。

  然後以此為基礎,耶律阿保機把周邊能看見的所有部落都吞了下去,包括吐谷渾、党項、阻卜等小點的,更包括強極一時的渤海國。

  這裡要強調一下渤海國,不是說這個由靺鞨族人建立的國家享國200多年有多偉大,而是說這片土地太重要了――就是今天我國東北東部一直到日本海的那一大片超級富饒的黑土地。它的意義並不只在出產多少物品,而是既增加了契丹國土的縱深度,為以後南侵作了準備,沒有了後顧之憂,更在歷史的角度上高瞻遠矚,緊緊地掐住了契丹未來死敵女真人的脖子,不斷地欺壓,不斷地得利,直到200多年以後被一次清帳。

  打下了渤海國後,耶律阿保機的人生就落幕了,他死在了回程的路上。這時他的契丹國已經走上了正軌,契丹民族與他出生之前相比,變化堪稱翻天覆地,已經真正強到了草原霸主的地位。應該說,他的人生達到了一個令人目眩的高度,是當時的東亞乃至當時全人類最成功的人。

  但是非常遺憾,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活得一點都不開心,甚至死的時候都心事重重。
  
  因為他的兒子,還有他的老婆。

  契丹的女人好厲害,這誰都知道了。可是裡面大有區別,這位契丹國的第一任皇后述律平,與後來的蕭燕燕之流大不一樣,其不同之處就像後來滿清時的孝莊和慈禧。

  孝莊太后一生嚴格遵守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婦道原則,甚至就算子死了,還把孫子拉扯成人,一生都在輔佐。可慈禧就不同,什麼丈夫兒子孫子的,在她那兒婦女必須得到整片天空,不僅要解放,更要占領!

  述律平就是這麼個角色,仔細品味一下她的人生,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別管口號多麼響亮美妙,其實歸納起來就一句話――一切以我為主,必須讓我舒服喜歡嘍。

  回到當年,耶律阿保機剛死,她就開始殺人了。殺人很常見,但是像她這麼殺就太與眾不同,獨特得就算把整個人類歷史都找個遍,也僅此一例。她先是把跟着耶律阿保機攻打渤海國的100多個大將們的妻子都找來,對她們悽然一笑――你們看,我現在是個寡婦了……

  沒等同情心瞬間沸騰泛濫的100多個老婆對她同聲安慰,她又說了一句――所以,你們怎麼可以還有丈夫呢?

  目瞪口呆,所有的老婆們都傻了,不是說同意,而是過度的惡搞讓她們腦袋氣麻了,根本找不出話來反駁。可是述律平眼明手快,沒等她們醒神,就立即都關了起來,隨後就叫來了她們的丈夫,再問――你們想不想先帝呢?

  想!――100多個將軍異口同聲(見鬼,誰敢說不想)。

  述律平的臉瞬間變冷――那好極了,想,就跟他去吧。

  就這樣,契丹族裡最精銳的100多個將軍人頭落地,死不瞑目。或許他們死的時候都在同情耶律阿保機,跟這樣惡搞的女人活了那麼多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啊!

  這還只是個開始,經過最初生離死別時的痛苦,述律平對丈夫的思念迅速上升到了一個瘋狂的高度,她時常在丈夫生前最體力的那些部下面前轉悠,常常連點預兆都沒有,就突然說一句――我想我丈夫了,你幫我給他帶個信行不行?

  然後這個人就被帶到了耶律阿保機的墳前開刀。

  長此以往,殺人無數,但是次數多了,就終於有人不認帳。有一次她對漢軍將領趙思溫說――趙,你跟先最親近了,輪到你了。

  可趙思溫遠遠不是契丹人那樣的蠢腦子,他馬上回答――親近莫如皇后,你去,我就跟上。

  述律女士一陣傷心,似乎說出了一句心裡話――嗣子幼弱,國家無主,我不能去。

  似乎真的是好感動人哦,不過見鬼的是她親生的大兒子耶律倍已經28歲了!二兒子耶律德光也25歲了,大半個渤海國都是他打下來的!“國家無主”,那是她根本就不讓他們當!
 僵持不下。

  述律平的一雙眼睛,瞪着趙思溫的一雙眼睛,再加上周圍無數雙契丹人怨毒的眼睛,瞪了好久,結果發現沒一個人迴避她。那些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和不屑――哼,你騙誰呢……殺人還要拿兒子小說事,你要不要臉啊?

  述律平慢慢地拿出了一把刀,這一次她還是很平靜,說――我的兒子真的還很小,可我丈夫也真的很想我……這樣吧,我用這個去陪他。

  她突然揮刀,把自己的右腕砍斷,就以這隻手代替自己,去陪死去的阿保機!

  當天的矛盾終於平息了,契丹人當眾打壓了狠毒太后的氣焰,惡氣出去了,他們也消停了,甚至樂觀地覺得殘廢了的太后也應該吸取教訓了吧,不再胡亂殺人了吧?

  但是契丹人馬上就絕望了,述律平不僅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變得更狠。

  她先是把大臣耶律鐸臻關了起來,沒判刑,只是對他說――看到鎖你的這隻鐵鎖了嗎?“鐵鎖朽,當釋汝!”至於原因,只不過是因為當初她建議丈夫先打東邊的渤海國,再打西邊的各族小部落,耶律鐸臻的意見與她相反而已。

  緊接着,她把契丹數得着的高官,南院夷離堇耶律迭里以炮烙之刑處死,再抄斬滿門,罪名是“黨附東丹王”。可是蒼天在上,東丹王是誰啊?那就是耶律阿保機的長子,被正式冊封為契丹皇太子的耶律倍!

  對未來的,同時也是法定的皇帝效忠也是死罪?!

  事情的真相露出來了,一切看似純暴虐型的殺戮,都是為了達到她的終極目的――讓自己的二兒子耶律德光當皇帝。把合法的繼承人耶律倍廢掉。

  為什麼要這樣呢?難道耶律倍不是她親生的?不,絕對是她親生的長子,那麼是耶律德光的才華高過他哥哥太多,所以為國為家都要廢長立幼?也有這原因,但是不全面。最大的原因,會在20年之後才被世人所發現。

  回到當時,述律平的理由絕對冠冕堂皇。她說,她的大兒子耶律倍是個基因進化過程中的劣質品,其中漢人的成分比例比契丹人的高太多了,己經不再是個契丹人,根本談不到做皇帝,更帶不來契丹人的幸福。

  要想興旺發達,只有選二兒子耶律德光。

  歷史證明,她做到了,也選對了。此後的20年裡,耶律德光做得比他的老爹都漂亮,真的給契丹人帶來了空前的繁榮,並且為契丹人綿延到200餘年的國祚做出了決定性的貢獻――搶到了燕雲十六州。從此之後,別說草原上流行什麼口蹄疫,或者刮白髮風,下個什麼50年不遇、100年不遇的大暴雪,就算是突然地震了,漠北草原都憑空消失,契丹人都會照樣繁華。

  因為農耕經濟就是當時世界上最穩定的生產方式。

  但是,耶律德光卻樂不起來。他就算把事業做得再大,都沒法保證能落到自己的戶頭裡,更別提什麼傳給自己的子孫。

  至於原因,還是他的老媽。
  
  “只要我活着,就是我當家。”――述律平準則。

  話說當年有很多人都非常痛恨趙匡胤的老媽,說這個胡塗老太,要死不死,臨死前還弄了個“金匱盟書”,把大兒子一家從老到小都害得死光光。她管得實在太寬了。

  但要是跟耶律德光他老媽述律平比,趙匡胤的媽就差得太遠了。先看看她怎樣對待大兒子耶律倍。時間回到公元927年的11月,述律平終於要選皇帝了,之前殺了那麼多的人,這時她要來個真正的“公平”。

  她讓兩個兒子各自上馬,然後對百官說――兩個兒子我都愛,現在看你們的,你們選誰,就去牽他的馬轡頭。

  誰瘋了嗎?那天耶律德光的馬差點被勒死,所有人都選他。耶律倍被涼在了一邊,隨後超級鬱悶的事情發生了,他落選了可仍然還是皇帝,只不過叫――“讓國皇帝”。

  你不能這樣污辱我吧?!

  耶律倍就算再受漢化薰陶,也不至於連起碼的尊嚴都不要吧。他忍無可忍,幾個月之後就選擇了逃亡,無論如何都再不和這樣母親共處一國。但是很不幸他被抓了回來,直到3之後,他才終於找到了機會,乘船出海,帶着數千卷漢人的書籍,逃到了後唐。後唐明宗以天子的儀仗來歡迎他,並賜他以國姓“李”,取名“李慕華”。

  李慕華終生再沒回故土。

  再看二兒子耶律德光,德光之強,舉世無雙,在人們的印象中那是個惡魔級的人物。但是很抱歉,那是在外面。他回到家裡連口大氣都不敢喘,和自己親媽說話,只要應對稍不如意,他媽瞪他一眼,他就“趨避不及”。而且最致命的是,他的媽媽己經給他安排好了繼承人。

  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弟弟,述律平女士的三兒子,耶律李胡。

  杜太后只是要趙匡胤在死後才把皇位傳給弟弟,可耶律德光在生前,就不得不封弟弟為皇太弟,兼天下兵馬大元帥,那是名副其實的接班人!

  對此,述律平的解釋是,未雨綢繆,萬事都得打點提前量。那麼她就如願以償了,耶律德光真的是突然死亡,在毀滅後唐之後,他成了一具被挖空內臟放進鹽料才能保持原形的屍體返回了國都。老年喪子,己經69歲的述律平沒哭,她撫摸着自己二兒子的屍體,很平靜地說――“待國中人畜安定如故,再來葬你。”

  毫無疑問,她當時的蒼桑和悲痛都是重量級的,但別為她擔心,她足以、也必須把這些都強壓下去。因為她有敵人了,20年了,唯我獨尊,想怎樣就怎樣的日子終於到頭了,終於有人敢反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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