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歲在葵丑,暮春之初王羲之和一幫文人墨客在會稽山下蘭亭相聚,飲酒賦詩其樂融融,後來還寫了一篇流芳百世的蘭亭集序。一千六七百年之後,公元二零一九年暮秋之時,準確點說是十月底至十一月初的一周之中,我們一幫長居海外不同國家的髮小或准發小中小學同學在美國洛杉磯也搞了一次聚會,雖然此聚會與彼聚會大相異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人家是“群賢畢至”“一觴一詠”“暢敘幽情”,我們只是一幫發小老同學聚在一起嘻嘻哈哈重溫舊日老時光,但歡聚與快樂是相同的。況且我們這幫同學裡許多自離開中學之後從未謀面,少小離別老大聚,倘在路上相遇,或許真會“笑問客從何處來”,時隔四十餘年的再聚,自然十分興奮,連日裡大家返老還童嗨得上串下跳忘乎所以,其情其景讓人難忘。故而也來假冒一番風雅,用文字對聚會之點滴稍作記錄,有的沒的也發點“遊目騁懷”“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的感嘆,雖屬自娛自樂,卻也一樣“信可樂也”。
去年年初,居於美國一女同學在國外中小學同學微信群里提議說,明年(2019)我們大家人生將滿一個甲子,大伙兒湊一塊兒熱鬧一番以示慶賀如何。提議得到大家熱烈響應,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結果決定一起坐趟遊輪。我們這撥人大致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出國,分布於美國加拿大德國日本等地,如上所述其中不少人自從十六七歲少年一別,到如今行將花甲之年,從未謀面。人生甲子不過一回,過了此村便無此店,大家對於時隔近半世紀的“第二次握手”之聚會充滿熱情與期待。
策劃張羅聚會具體事宜的是長居美國的同學孫君。孫君在美國具有多次策劃組織大型社區活動的豐富經驗,組織長才足以讓省部級組織部長汗顏。而且孫君本身就是一個資深驢友,若干年裡山山水水,除了蒙面大盜或恐怖分子神出鬼沒動輒鑽出來綁票撕票的是非之地以外,世界上許多國家的角角落落旮旮旯旯都留下了孫氏足跡。值得一提的是孫君還開了個驢友公眾號,署名陽光二哥,分享各地旅遊攻略,內容充實圖文並茂堪比國家地理雜誌。孫君輕車熟路說干就干,在很短的時間裡為我們大家找到性價比無與倫比的北美遊輪,交付定金確定行程與參與人員名單,一切過程緊鑼密鼓有條不紊,從最初提議聚會到繳費落實行程,區區數日搞定,一展“厲害了我的國”式的讓人瞠目結舌的超高效率。
定下遊輪行程是去年二三月份的事兒,之後日出日落三五百次,糊裡糊塗就到了今年的九月份。距約定的船游剩下一個來月,平素安靜冷清的微信群忽又開始熱鬧起來。大伙兒集體決議船游之前先在登船碼頭所在地洛杉磯合宿兩天。七嘴八舌討論之中,忽然冒出一條信息,聲稱LP直接登船,那使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忍不住問不是在LA(洛杉磯)登船嗎?怎麼又冒出個LP來?幾個女同學在群里哈哈笑,回答我說LP是指老婆。
孫君為大家在洛杉磯尋找了合宿民居,數易其稿制定並詳述每日活動行程,又告訴美國之外的同學如何叫優步(uber)或利用地鐵去合宿地。猶如公雞報曉,出發前十日起,孫君開始在微信群里每日定時報倒計時,10,9,8,7,6之後某日漏報一回,本人趕緊一步趨前越俎代庖代為補報,順便體驗一下“一唱雄雞天下白”的神聖莊嚴感。
最先抵達洛杉磯的是日本飛過來的陳君,他比大伙兒提早一日到達。陳君充當先頭部隊的目的並非為了開闢敵後根據地,而是為了倒時差。陳君與本人是中學時的玩伴,八十年代末一同去日本,後來本人移住加拿大,陳君繼續留在日本,在一衣帶水之上建設中日貿易橋梁,順便搞點“投機倒把”。陳君此次來美是大閨女上轎頭一回,我曾稍有擔心他的日本片假名英語在美國交流是否能夠暢通無阻,不料他壓根不說英語。他在手機裡下載了“谷歌”翻譯器,手握報話機似地對着手機說一句,翻一句,藉助“谷歌”神器,不僅辦理入住賓館手續毫無障礙,還老神在在跑到賓館附近麥當勞里大快朵頤一頓漢堡。
我與陳君按事先約定次日在機場碰頭,之後一起叫了uber前往合宿地。Uber出高速三拐兩拐轉入居民區,之後忽然一剎車,我倆身子往前一衝,司機說到了。下車拿了行李,按門牌號碼到路邊平房拉開沙門,敲門,心裡一陣莫名激動。門內悉悉索索一陣響動伴隨着說笑聲,然後吱呀一聲門開了,裡面閃出孫君笑吟吟的招牌大頭娃娃臉。親切啊,好像見到了總書記。千言萬語不如先來一個大熊抱。接着是“啊呀”“誒呦”“嘻嘻嘻”“哈哈哈”之類的濃縮短語和彼此之間的拍肩拍背。四十餘年的友情都在相互熊抱與拍打之中。孫君身後同時出現的是孫夫人阿紅,還有老哲君,魏君和女同學高君。老哲也是本人兒時的玩伴,來自多倫多。魏君不遠萬里來自德國,高君來自美國底特律。大家進到屋裡一陣說笑,有人提議先到後院來張“一大代表”合影,記錄下這歷史性時刻。
其他同學陸續到達之前,我們幾個一起去附近超市購買伙食。在一個大而空曠顧客稀少的菲律賓超市裡轉來轉去買了一購物車的包子餃子牛奶水果麵包和飲用水之類。結賬時站在收銀員一邊的經理摸樣的男子笑容可掬,笑紋舒展延長到耳朵根下。孫君說一會兒在洛杉磯本地做醫生的女同學林君也會來合宿地與大家會面並請大家吃飯,她此次無法參加輪游。
合宿民居寬敞但少廁所,洗澡設施只有一處。乘人未到齊時候,我去樓上淋浴,淋浴完畢下樓時聽到客廳里女子談話聲音,那聲音似乎陌生又似乎略有記憶,下樓一看是女同學林君已到,正坐在沙發里與眾人說笑。我與林君是小學和中學同學,中學不在一班,幾無交集,中學畢業後從未再見過。那似乎陌生又仿佛熟悉的聲音喚起遙遠的小學時候的記憶。林君說本人外貌變化之大可用震撼二字表述,若在路上相遇斷然不敢相認。時間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卻在悄無聲息之中使所有事物面目全非,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恰同學少年歲月只在記憶之中可以重現。
因林君到來,大家又再次回到後院補拍“一大代表”集體照。排開椅子煞有介事留下歷史時刻的見證。其中一張後來林君說她很喜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