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新：前四名感染者中有三人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這為一直被認為是疫源地的華南海鮮市場打上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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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新網】（記者 馬丹萌 高昱）新型冠狀病毒疫源地突現疑雲。醫學期刊《柳葉刀》近日發文披露武漢市金銀潭醫院收治的前41名患者情況，文中一張圖表顯示，前四名感染者中有三人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這為一直被認為是疫源地的華南海鮮市場打上問號。疫情公開披露至今已有近一個月時間，這一結論也為疫情早期的防控策略打上問號。

論文第一作者、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副院長黃朝林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從現在整個發病情況來看，海鮮市場已經不是唯一的暴露源。（新型冠狀病毒起源）是多源性。”但黃朝林認同該病毒有較大可能來源於野生動物。

論文通訊作者、中日友好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主任醫師曹彬在回復《科學》雜誌時也表示，“現在看起來很明確，華南海鮮市場不是唯一的疫源地，但說實話，我們還不知道病毒到底來自哪裡。”

根據《柳葉刀》披露的情況，金銀潭醫院收治的首個感染新型冠狀病毒患者發病日期為2019年12月1日，從文章披露的內容看，其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家人也未出現發熱和呼吸道症狀；至12月10日，才另有3人發病，其中兩人也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在金銀潭醫院收治的前41名患者中，僅有27名接觸過華南海鮮市場。（詳見財新網“《柳葉刀》刊文詳解武漢肺炎 最初41案例即有人傳人跡象”）

華南海鮮市場位於武漢市江漢區的鬧市區，距漢口火車站不足一公里，雖名為“海鮮市場”，但裡面也能買到禽類、野味等食材，此前一直被認為是此次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起源地。（參見“不明原因肺炎忽現”）

中國疾控中心病毒病所1月26日稱，從華南海鮮市場的585份環境樣本中，檢測到33份樣品含有新型冠狀病毒核酸，並成功在陽性環境標本中分離病毒，提示該病毒來源於華南海鮮市場銷售的野生動物。（詳見財新網“中疾控稱肺炎病毒源於海鮮市場 傳染源仍未找到”）

中國疾控中心披露的報告顯示，這些陽性樣本分布在市場上的22個攤位和1個垃圾車，“華南海鮮市場當時應該存在病毒的多點來源，而且它們之間比較分散，幾十個病人又短期內同時出現，且有沒有彼此接觸的歷史，說明感染的野生動物可能不是偶然性地進入了一家攤位，而是短期內同時進入了多家門店，這樣才可能同時引起這麼多人發病。”香港中文大學流行病學教授唐金陵評論道。

基於以上推測，唐金陵認為，該病毒在野生動物傳染源里可能已經比較常見，這就增加了這些動物進入其他市場或再次進入市場，進而感染人類的可能性。

“最初的發源地可能不是一個點，而是一大片，而且有人傳人的可能性。撲滅疫情最初沒做最壞的打算。”唐金陵說，考慮到初期感染者有部分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接觸史和感染者密切接觸史，除華南海鮮市場外，還需考慮武漢其他市場有無病毒檢出，探明“一大片”的範圍究竟有多大，以最終徹切斷動物再傳染人類的機會。

唐金陵也強調，這些推測是基於目前有限的數據，正確與否需要進一步調查驗證。

《柳葉刀》刊文詳解武漢肺炎 最初41案例即有人傳人跡象

【財新網】（記者 馬丹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感染人數持續上升，有關病毒及病例的研究日益增多。截至1月25日24時，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收到30個省（區、市）累計報告確診病例1975例，重症病例324例，30個省份先後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

此次疫情在初期似乎並未呈現出如此強烈的勢頭。據武漢衛生健康委通報，從1月11日至1月15日，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人數曾一直停留在41人，武漢金銀潭醫院黃朝林等人研究了這41個病例的臨床特徵，並將結果發表在醫學雜誌《柳葉刀》上，這一研究或為病例的出現和擴散揭開冰山一角。

同期刊發的還有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香港大學袁國勇教授團隊的病例研究，以及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校長王辰等人發表的評論。

結果顯示，在最初的41個病例中，30例為男性，占73%；年齡組方面，25-49歲、50-64歲患者占比分別為49%、34%，患者中位年齡為49歲。

在最初的41例患者中，有12例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RNA溶血症6例，急性心肌損傷。其中有13例患者被送入ICU，6例患者死亡。研究者稱，在這一階段，患者死亡率較高，達到近15%。

值得注意的是，首個感染新型冠狀病毒患者的發現症狀的日期為2019年12月1日，從文章披露的內容看，其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家人也未出現發熱和呼吸道症狀；至12月10日，才另有3人發病，其中兩人也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這些結果與武漢市衛健委此前通報的首例病例時間不符，同時為一直被認為是疫源地的華南海鮮市場打上問號。

臨床症狀多變

對早期41名感染者的研究顯示，與2003年流行的SARS相似的是，此次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也表現出多樣的臨床症狀，入院患者均有肺炎，所有患者的CT影像都呈現出雙側磨玻璃樣特徵，98%的患者有發熱表現，76%出現咳嗽，44%存在乏力現象，另有超過一半患者伴有呼吸困難。但相較於SARS，頭痛和腹瀉則較為少見。

香港大學教授袁國勇等人在《柳葉刀》上發布了對一個感染家庭的研究。這一家庭有7名家庭成員，6人感染新型冠狀病毒。

研究顯示，此次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的流行病學特徵、臨床特徵、實驗室檢測和影像學特點都與2003年SARS患者有諸多相似，這一家庭的密切接觸者中有83%的成員受到感染，潛伏期為2-6天，其中還有一名10歲兒童肺部影像也呈磨玻璃樣，且之後核酸檢測陽性，但沒有出現任何症狀。

其中3名年紀較大的成員出現嚴重的系統性症狀，包括乏力、乾咳等，另一名有慢性鼻竇炎歷史的成員出現了細菌雙重感染，有咳痰情況。

而兩名年紀較小的感染者則出現腹瀉，不過在他們的排泄物中沒有發現新型冠狀病毒。研究稱，在2003年SARS期間，有10.6%的患者出現過這一症狀。

一名武漢三甲醫院醫生也向財新證實相似情況，“這次的宣傳提了幾個症狀，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但實際上我們發現這些病人的表現非常多變……在我們看到的時候，這些人很多都只有一個或兩個症狀。”該醫生說，有的病人就診時沒有發燒症狀，只是乏力，還有病人則因腹痛就診，在掃肝部CT時看到肺部已有斑片狀。

人傳人早有端倪

最初的41例患者研究點明病毒可以人傳人。論文稱，截至1月24日，在已經實驗室確診的835個病例中，有25個重症病例，這些病例已經傳遍全國多省，且有醫護人員感染病例，“我們擔心2019-nCoV病毒已經具備了快速人傳人的能力。”論文寫道。

事實上，“人傳人”一事早有線索。在最初通報的41例患者中，僅有27例與華南海鮮市場有關，同時包括一例家庭聚集病例。第一個死亡病例有持續的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在發熱7日後就診，但在其發病5日後，他的妻子也出現肺炎，後被隔離治療，但其妻子沒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

而武漢衛健委通報1月11日首次披露有41 人感染新型冠狀病毒，但稱“未發現明確的人傳人證據”；1月18日，武漢累計報告患者41例的數字才被打破，升為45例，1月19日達到62例，1月20日攀升至198例，並首次未提及“不排除有限人傳人”“持續人傳人風險較低”等判斷，此後數字急劇上升。

一名病毒學專家向財新記者指出，前期的說法讓許多外界人士低估了病毒的傳染性，她舉例稱，起先如果有多人在華南海鮮市場同一攤位感染，在流行病學調查尚未完成時，這幾人既有可能因為攤位上同一批動物的共同暴露染病，也有可能存在人傳人，“而在傳染病方面，應該是寧說大不說小的。”

袁國勇等人的論文調查了一個七口之家的感染情況，有6人後確診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其中一人沒有去過武漢，也可證實“人傳人”。

經過調查，該家庭有6名家庭成員在12月29日從深圳飛往武漢，後在1月4日返回，這一時間段正好跨過疫情的首次披露時間，但這家人表示自己沒有在武漢接觸過動物，也未去過華南海鮮市場，沒有吃過野味，只是其中兩人去過武漢的醫院。

一號患者是一名65歲女性，曾在12月29日在武漢一家醫院探望一名1歲高熱的住院親屬，5天后自己也出現症狀，文章認為，該65歲女性很有可能是在探望親屬時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此後傳染給其他4名家庭成員，並在飛回深圳後傳染給另一名家庭成員。而另有一名家庭成員在武漢時長時間戴着口罩，因此未被感染。

或愈發適應人際傳播

“在疫情早期，華南海鮮市場的暴露史是診斷中重要的流行病學提示，但隨着更多二代三代病例的出現，具有海鮮市場暴露史的患者比例正逐漸下降。”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協和醫學院校長王辰等人在《柳葉刀》上同期刊發評論寫道。

評論稱，新型冠狀病毒屬於RNA病毒，具有較高突變率，這可能會讓來自動物的新型病毒在人際間傳播得更快，或變得更致命。

由於疫情暴發期間適逢“春運”，病毒可能隨着人員流動傳播至其他地方。評論稱，儘管世界衛生組織還沒有發布國際旅行限制建議，但武漢當地政府已實施“封城”措施，暫停公共交通，並且關閉機場、火車站和高速公路，以減少病毒向外擴散傳播，這一公共衛生措施“超乎尋常”（extraordinary）。

此外，王辰等人建議，信息及時公開是疾病防控過程中最重要的事，應鼓勵公眾主動上報發熱和其他感染新型病毒的危險因素，比如有過感染地區旅行史、與確診或疑似病例的密切接觸史等。而考慮到有大量SARS、MERS患者是在醫療機構中感染，還應採取措施，防止院內傳播。■

財新記者楊睿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