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宏:現在黑我的人蠻多,不用理會 |
送交者: 一草 2020年04月23日09:17:1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逸草:對這位自認只是來上海打工的家鄉當今“網紅”很有好感。但願他不淪落為天朝御用。 張文宏:現在黑我的人蠻多,不用理會
他說自己最大的缺點是“跑火車” 查房後,在醫生辦公室討論病例。攝影/鮑安琪 人紅是非多,真是喝粥都會塞牙縫。 自從張文宏“多吃蛋白質、不許喝粥”的言論引起新一輪的爭議,華山感染的公眾號幾乎二十多天沒有更新,沒有發布疫情分析文章了。張文宏的學生、疫情分析寫作群(疫情開始後他拉的一個群)成員艾靜文說,他們想低調點。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見到張文宏後,很快就知道為何他30多歲在華山醫院感染科就被叫做“張爸”了。他總是習慣性地關注細節和替人張羅。 張文宏說話語速極快,之前已在媒體上領教了他說話的語速,見面後才發現,他日常語速比視頻中還要快很多。 參加活動的間隙,通勤路上,甚至一些會議中,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刷手機,不是回復微信、收發郵件,就是在看文檔或資料。他的兩個手機分別連着兩個充電寶,雙肩包的拉鏈少有拉好的時候,要麼水杯露出來,要麼充電線露在外面。 他告訴記者,自己不用微博,華山感染也沒必要再弄個微博了,有公眾號就行了。結果,形勢比人強。沒過幾天,“華山感染”重新啟用了幾年前註冊的微博賬號。他說,最近關於他的謠言比較多,他想有個渠道進行澄清。 “人活着很難的。”他感嘆。
“鐵嘴”
張文宏突然火起來,始於今年1月29日“把黨員全部換上去”的發言視頻。嚴格說起來,實際情況跟他的表述是有出入的。 1月20日,上海市首例輸入性新冠肺炎病例確診,當天華山感染科接到上級通知,要求騰空病房,收治新冠肺炎疑似病人。當時科室主任張文宏在金山公衛開會,副主任張繼明在靜安區開會,是主治醫師虞勝鐳協調了當晚的騰挪病房、收治疑似病人。 由於新增了新冠肺炎疑似留觀病房,原來的正常排班被打亂了。國家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也密集更新,新流程一直在摸索。 1月29日上午,張文宏在科里召開了一個黨支部會議,首先表揚了非黨員在疫情前期的工作,還說接下來如有需要,會優先派黨員,直接派出,不允許推脫。之後,感染科確實換崗了,但並非“把黨員全部換上去”,而是梳理了新的流程,重新排了一個班。 張文宏真正考慮的,是接下來向疫區派人的問題。他心中已經規劃了一個優先順序:男性黨員、男性非黨員、女性黨員、女性非黨員。最終,感染科支援武漢的5位醫生都是男性,要麼有行政職位,要麼是黨員。 不過對於張爸的這個發言,科室同事們都見怪不怪,因為都知道他說話一向是這個style。 不同於一些專家有意識地“放炮”,張文宏更像傳說中那種被本職工作耽誤了的超級段子手,“隨手抓哏”幾乎是他的本能。 10年前,他在醫療界就有“鐵嘴”之稱了。學生結婚時,他主持婚禮,逗得滿堂鬨笑。 2018年的一次學術活動中,張文宏大笑着說,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自覺”,最大的缺點就是“跑火車”。看看他2016年在丁香園公開課的一個視頻就知道,如果他撒開了跑起來,簡直可以跟郭德綱搶飯碗。《門靜脈高壓症內科治療》這麼枯燥的課程,完全被他變成了脫口秀,語速飛快,段子密集,不時拿人開涮,如調侃外科醫生“手賤”,哪個部位有毛病就把哪個部位切了。 疫情中,張文宏金句頻出。作為上海市新冠疫情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在這麼嚴肅的職位上,就疫情這麼重大的問題,也可以在公開場合“跑火車”,聽慣了“磚家”腔的公眾一下子耳目一新。“哪個正常人不想念他的母親”等反矯情視頻流出來,謔而不虐,更是圈粉無數。 張文宏紅了,不是一般的紅,而是紅得鋪天蓋地。
青年時代
九十年代,烏魯木齊中路38號是華山醫院的實驗樓。這是一座三層小洋樓,傳染病科實驗室在二樓,對面是中醫科的實驗室。傳染病科實驗室的條件比較好,有空調,有獨立衛生間,有沙發,還有電話。因為電話分機號是516,大家習慣稱這裡為516號。年輕人很愛在這裡廝混,有時還用煤氣爐做飯。 主廚通常是陳一平。他1988年起在華山醫院傳染科教授徐肇玥名下讀研,實際上由時任傳染科主任翁心華輔導,因此自認是翁心華的第一位弟子。翁師母說起他,至今仍是讚賞有加,說他很有凝聚力,把一幫兄弟聚到了一起。 不久,又來了一位年輕人,這就是張文宏。1994年,張文宏進入中醫科中西醫結合專業讀研,師從查良倫教授。由於離得近,他時常來傳染科串門,久而久之和傳染科的年輕人都混熟了,和陳一平關係尤其好。在陳一平的印象中,中醫科也只有張文宏常來串門。翁心華的另一名研究生陳澍說,張文宏屬於男女老少通吃型,大家都喜歡他。 1996年張文宏碩士快畢業時,找陳一平商量,想考傳染科的博士。在翁心華的印象中,自己是和張文宏在實驗室偶遇了;在陳一平的印象中,是他專門帶張文宏去翁心華的辦公室。總之,初次交談,翁心華就看中了這個聰明、思維活躍的年輕人。 1997年秋,翁心華的研究生們為他慶祝60歲虛歲生日。 左起:陳澍、王寶林(出國)、陳一平(出國)、翁師母、翁心華、盧洪洲、張文宏。圖/受訪者提供 這樣的日子並不太長。不久後,華山感染就進入了最艱難的歲月。1998年,華山醫院進行基建改造,傳染科病房被拆除,只能租用上海市武警醫院和上房醫院作為病房。這一年,陳一平離開華山醫院,去了美國。張文宏接替他,跟着翁心華做結核病課題。 張文宏回憶,當時傳染病專業不景氣,一個月的工資獎金加起來不超過4000元,30歲出頭的他覺得難以養家糊口,也產生了辭職的念頭。是翁心華勸他再堅持一下,讓他留了下來。 陳澍也記得,最艱難的時候一個月只有兩三千元收入,但由於病源沒斷,科室里又有翁老師坐鎮,他的心還是“比較定”。 2003年初,翁心華年滿65歲退休,由華山醫院黨委書記張永信兼任傳染科主任。張永信上任後,想提拔張文宏做副主任,但張文宏卻不願意干。 張文宏坦言,自己要養家,經濟比較拮据,業餘時間在做一個英文翻譯方面的兼職,精力上難以勝任。張永信體諒他的困難,轉而安排他當了主任助理(2004年後被任命為副主任)。 2006年,張永信退休。院裡曾考慮,暫不設主任,由副主任主持工作。翁心華向時任華山醫院院長徐建光建議,千萬不能如此,沒有主任會影響科室在全國感染學界的地位。最終,“一施(施光鋒)二張(張文宏和張繼明)”走馬上任。 2010年8月,五層的新感染樓正式啟用。感染科從居無定所的“角落科室”一躍成為華山醫院硬件條件最好的一個科室。感染科領導層也再次面臨換屆。當年,在新樓里,舉行了一次由全科室老教授、醫生、護士參加的民意測驗,醫院派人來監票。投票結果,張文宏當選為新一任感染科主任。翁心華說,是全票通過。
感染科主任 主治醫師虞勝鐳在華山感染被戲稱為“大內總管”。有人管她叫“主任助理”,她不好意思地說這只是叫着玩的。但她一再叮囑記者:“千萬別神化張爸,他就是一科室主任,不會對一個學科的發展有多了不起的作用。他也就是比較真實,沒有架子。這次能夠火起來,大概主要就是因為大家聽官話聽膩了。” 翁心華說,張文宏在科室利益分配方面做得很公平。“蛋糕做大了,大家都有得吃,這是他的一個原則。” 2010年時,科室僅有床位約70張。床位資源緊張,上一屆時,有的教授不被安排分管病床,翁心華很痛心地說,這等於浪費掉一個人。張文宏積極爭取病房,床位增加到近200張。 張文宏說,由於缺乏人手,很多科室都不願意要或難以要到病房,但“在我這裡我就不怕”。因為每年來華山感染進修的醫生達到了近兩百人,全國各地的病人都會來,目前有85%為外地病例,不缺醫生,也不缺病人。 張文宏上任後,在科裡帶頭不拿科室獎金,提出主治醫生比不擔任主任之職的教授多拿獎金。因為教授有資歷,可以通過會診等輸出醫療服務的形式獲得更多的合理收入。他還提出,出現醫患糾紛時,如果不是責任事故,需要賠償的話,低年資醫生不用出錢,而由科室賠償,相當於科室共同擔責。 研究生想留在頂級三甲醫院,競爭很激烈,一般有種不成文的傾向——主任的學生容易留下來,但張文宏設計了一種畢業生選拔機制:學生打擂台,導師迴避,由本科室和其他科室的教授、院領導進行評分排名。 在華山感染,主任張文宏外號“張爸”,副主任張繼明外號“張媽”。這次,張繼明是華山醫院第三批援鄂醫療隊的隊長,他與第四批的隊長李聖青、護士長張靜一道,成為了華山醫院的“全國衛生健康系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個人”。 作為十多年的默契搭檔,“二張”經常保持着熱線。不過晚上十點後張繼明很少打電話,因為張文宏睡得早,一般早上四五點起床,每天早晨六點多就到醫院,開會時而打瞌睡,但疫情暴發後他的作息節奏亂了,有時候趕稿子睡得很晚,“所以經常出現黑眼圈就不足為奇了”。 3月30日下午四點多,張文宏去往二樓重症病區查房。 2018年初,重症病房發生過抗耐藥菌交叉感染事件。那之後一段時間,張文宏查房時總是拿着手機到處拍照、錄視頻。有位護工在給病人翻身擦背時隔離服未穿好,他把這一幕錄下來,發給護士長周蕾。他下了一道死命令——絕不允許耐藥菌感染病人發生交叉感染,並且常常把“不然扣三千塊錢”掛在嘴上。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真的被扣過錢。 “有誰想當主任的趕緊提出來,我當個老教授就好了。”這句張文宏掛在嘴邊的話,每個感染科醫生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老教授”張文宏看病,疊出奇招。 疫情之前,他周一出院裡的特需門診(掛號費318元)半天,周四出感染樓里的專家門診(掛號費50元)半天。這兩種門診,每次都限號20人。為了能多看病人,張文宏想了個辦法。 大約是2018年的時候,他在周一下午給自己加了一個普通門診。普通門診不限號,掛號費為25元。來看病的85%都是外地人,感染病又是一種“窮病”,張文宏最見不得這些人掛號被黃牛宰,經常提醒他們下次來複診時直接找自己加號。 他的另外一個奇招是同時在兩個診室鋪開攤子,由學生協助,他從房間後面的醫生通道兩邊跑。因為他反應快,別的醫生可能要半小時才能看完的,他十幾分鐘就看完了。 艾靜文讀大六時(臨床8年制)實習輪崗,跟隨張文宏出門診。有時碰上“難纏”的患者,在一旁的她有些耐不住性子,張文宏卻很有耐心。他告訴艾靜文:“你知道中國平均工資多少嗎?這幾百千把塊錢也許你覺得沒什麼,但對這個人來說可能就是很大一筆錢。”
“網紅”
疫情期間,張文宏典型的一天是這樣的。 每天早上六點多,他從家出發,開車一個多小時,來到位於金山區的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查房,協調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會議室所在的防控東樓上有給他安排的房間,疫情初期他晚上常住這裡。上海防控形勢好轉後,他才逐漸可以回家住。 下午如果沒有別的活動,他就開車回到位於靜安區的華山醫院。 時常,他要與艾靜文等幾位年輕醫生開會。疫情期間,主治醫師艾靜文可能是張文宏“抓差”最多的人,客串起他的文案、對外溝通、媒體等各項助理。 早在武漢疫情初露時,張文宏就拉了一個微信群,跟進、分析疫情。一直跟着張文宏做精準診治平台的艾靜文與師姐喻一奇、其他6個師妹都在群里。 當時,全國各省首例病例的確診都要先做出全基因組測序,交國家衛健委審核。上海市疾控中心承擔了這項工作,同時讓華山醫院的感染科做平行實驗。華山感染做出測序後,交上海市疾控中心,最後上交國家衛健委的正是這個版本。 張文宏也帶着這個團隊開始在華山感染的微信公眾號上持續發表疫情分析文章。一開始都是他自己寫的,後來寫疫情復盤、國際疫情分析的文章需要大數據,就由張文宏出思路,艾靜文負責落地,組織師姐妹們找數據、資料,有時先寫出初稿。最後終稿大部分由張文宏自己執筆,因為其他人“沒有那個筆力”。 華山感染的微信公眾號,由虞勝鐳在2014年9月註冊。因為註冊為個人號,所以每次誰要發文章,都要讓她掃碼。公號維護沒有專人專職,王新宇、虞勝鐳等一些年輕醫生自己寫文章,自己排版,沒人干涉,也沒有報酬。 有時,張文宏也來“投投稿”。2017年,他寫了一篇《如何成為一個發熱待查高手》,這實際上是為華山感染開辦的為期3個月的“發熱待查和感染病學強化訓練課程”所寫的文案。這篇極有“網感”的文章,是他在飛機上一蹴而就的。他寫道:“記得電影《一代宗師》裡面的一句話就是這個意思,‘功夫就兩個字,對的站着,錯的躺下’。練功夫就是需要給你即時反饋。” 幾年來,這個號一直在穩定地更新,文章和排版都像模像樣,但閱讀量也就幾千而已。疫情前,關注數剛突破兩萬五千。張文宏的“把黨員換上去”的視頻流出的當天,關注數就新增13萬。迄今,已突破83萬。閱讀量最高的《WHO:大眾如何預防新型冠狀病毒》,閱讀量達2043萬。 閒聊時有人說起,現在微信上有篇文章對他不利。他說,“現在黑我的人蠻多的,我現在微博基本上都不看,不用理會”。過一會兒,還是拿來對方的手機翻看起來,邊看邊說,這種文章大家一看就知道荒謬,沒事。 3月31日,他上午照例去金山查房。下午參加了兩個連線活動。他的博士生、去年剛畢業的李楊跟着他,幫他設置網絡連線。 做完與復旦大學學生的連線,他從碩大沉重的雙肩包里掏出領帶繫上,準備與台灣中天新聞連線。近年來,他參加活動基本都是那件金色紐扣的深藍色西裝,這次還是這身行頭,西裝左前襟邊沿處和雙肩包的拉鏈都磨舊了。 連線後,他又去上海市疾控中心開了一個會。開完會已六點多了,他開車回華山醫院,一邊開車一邊用外放打電話。路上遇到輕微堵車,他點踩剎車,抓緊看手機上的文檔。堵車路段過後,他把手機交給李楊,要李楊讀給他聽。 很快遇到一處紅燈,他打着哈欠,靠在方向盤上,左手抱胸,右手揉捏着兩眼之間的睛明穴,看上去十分疲憊。他低頭閉眼,問李楊“無症狀感染者”的研究進度,追問要聯繫的人是否已經聯繫。 將近7點,他回到華山醫院。 有人問,關於無症狀感染者的微信公號文章寫好了,當天是否推送?他說題目敏感,他要仔細看過,還要先了解鍾南山院士、李蘭娟院士等各方說法。“網上老傳言說我跟鍾南山院士之間有矛盾,實際上我們關係很好,經常通通電話。” 華山醫院感染病中心和復旦一所實驗室一起,向法國巴斯德研究所捐贈了1萬個咽拭子。張文宏需要將一首蘇轍的詩寫在一張A4白紙上:“艱難本何求,緩急肯相負。故人在萬里,不復為薄厚。”他握着黑色馬克筆,一筆一畫、從右到左地慢慢豎寫。 張文宏抄錄蘇轍的詩。攝影/鮑安琪 中途,他囑咐一位年輕醫生,明天要麼將他給崔大使(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的回信親手交給上海外辦,要麼讓外辦的人來拿。信已擬好、謄抄好,在信的結尾,他邀請崔大使在世界抗疫勝利後回家鄉,“一起在老上海,您老家附近的小酒館裡把酒言歡”。 他說,崔大使的字很好看。他隨口就說出,大使是1952年生的,是位老派人。又看了看自己寫的,說“現在是這麼難看的字也拿出來了”。 如今的張文宏,越來越如履薄冰。再看2月27日的視頻上他懟女記者時那種靈動和談笑風生、嬉笑皆成文章,才不過兩個月,已然有判若兩人之感。 就像人們所說,世界分為新冠疫情前和新冠疫情後。他說,自己不是一個公眾人物,疫情結束以後,在專業領域還可以繼續發聲。 Top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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