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二《亮相》 第六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02日11:07:3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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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二《亮相》 東西南北中 風聲和雨聲 道是山前必有路 眼下儘是害人坑 人前都是人 背後現鬼樣 不吃夜草馬不肥 不賣良心財不旺 第六章: 白衣天使就是白狼 五妞自從結婚以來,日子過的還算平穩。錢旺在中關村一家網絡公司做網絡編輯,每個月開五千塊錢工資,手裡還持有公司兩千股原始股票,他滿心以為靠網絡能發大財,沒想到網絡經濟是個泡沫,他們公司就像一個快咽氣的老人,一天不如一天,一會兒不如一會兒,最後終於完蛋了,連自己花五萬塊錢買的原始股票也成了廢紙。這到應了那句話:世上凡速成的東西,絕耐不得持久。錢旺手裡一點兒錢也沒有,要說這話可能人都不相信,他開始給企業做一個網頁能拿到一萬塊錢,後來連一千也拿不到,雖然每月工資不少,但是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吃豆兒喝涼水——攢屁的主兒,所以到現在,他手裡一點兒積蓄也沒有。倆人吃五妞一個人的工資,五妞就不高興了。五妞在西單一家電訊商場賣手機,最近也不太景氣,她們完全靠提成,賣的多就提的多,賣的少就只有基本工資一千多塊錢。五妞這幾年每月收入都在五、六千,突然變成這麼少,她哪兒過過這麼緊張的日子呀?要說積蓄,還是有一點兒,但是她受不了這種緊張氣氛。 開始時,錢旺還能沉得住氣,常常四處去找工作,但是哪兒也干不長,因為他只熟悉IT行業,只懂得電腦,所以找的工作也都是網絡公司,或者相關行業。錢旺所到之處,沒有一處景氣的,好的地方進不去,能進去的地方也呆不長。錢旺自己說:“好像我是他媽喪門星一樣,走哪兒哪兒完蛋。”後來,錢旺跟人伙着做了一回買賣,是去中緬邊界販翡翠。大多數男人都有得意忘形的毛病,錢旺當然不能免俗,他也是一得意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儘管走的時候,五妞一再囑咐,去了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胡來。結果到了那邊,錢旺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回野雞。要不說這人就是欠呢,你玩了就玩了,回來他還跟五妞吹牛,說人家野雞是怎麼怎麼來,還告訴五妞怎麼樣才有味道。 這可把五妞鼻子氣歪了,她點着錢旺的腦門子說:“小子,我告訴你,這可是你對不住我,那就休怪我也對不住你了。” 錢旺並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但是五妞卻動了真的,因為她認為不動真的,錢旺就會看不起她。單位里幾個姐們兒平常聊天的時候,五妞聽說過關於鴨子的事,她雖然覺得好奇,但是並沒有認真想過,這回她想嘗嘗那滋味兒。不就是花點兒錢嗎,沒什麼了不起。五妞之所以找鴨子,而不是去找情人,她是這樣的考慮的,找鴨子不過是逢場作戲,不會有什麼麻煩;而找情人就是玩玄了,弄不好他對你產生了感情,甩又甩不了,後患無窮。所以五妞打定主意,找個鴨子玩一回,玩完了也跟錢旺匯報一下,也氣氣他。 平常五妞很少去歌廳和舞廳,總覺得那兒不是好人呆的地界,但是這次她卻鼓足勇氣,走進了一個平常議論過的歌廳。剛坐下,馬上就有一個長臉、二十六七歲、長的精瘦卻很瓷實的小伙子走過來,問她需要什麼服務。初來乍到,五妞還有些扭捏,不太好意思。那小伙子咧嘴笑了一下,坐在五妞身旁,好似無意地將手放在五妞的大腿旁邊,然後用小拇指尖輕輕地刮五妞的大腿,頓時癢得五妞恨不能哼起來,眼睛也睜不開了,渾身上下直哆嗦。五妞趕緊立起身走出去,小伙子跟了出來,問五妞有地兒嗎?五妞說有。小伙子說先講好價錢。五妞問多少。小伙子伸出一個指頭說一千。五妞沒想到會這麼貴。小伙子說鴨子就是比雞貴,雞一天可以接待很多人,但是鴨子接活兒是有限的,多了不行,一天頂多接倆。五妞想了一下能理解,她想起錢旺也是一天最多只能幹兩次,於是五妞就答應了。然後,五妞就把這個小伙子帶了回來,她知道錢旺今天不在家。 倆人進了屋,五妞先讓那傢伙洗了一個澡,她怕他有什麼髒病。 那小伙子一邊洗一邊笑着說:“保證什麼毛病都沒有。哼哼,你嫌我髒,我還怕你髒呢。你說你是頭一回,誰知道你是第幾回呀。放心吧,我們每次都得帶套兒。” 洗完一絲不掛地走出來,這時候五妞才驚訝地發現,原來男人和男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區別!他是那麼高昂堅挺,那麼魁偉粗壯!和他比起來,錢旺簡直就是一個小屁孩,太懸殊了。五妞既興奮又有些害怕,還有點兒害羞,倆人當即牽手上了床。 這一場雷暴轟轟烈烈,真格是翻江倒海,足足攪動了半個多小時。五妞上了賊船卻下不來了,而且她也不想下來,舒爽夾雜着疼痛,後悔伴隨着渴求,既亢奮又滿足;每一次強有力的撞擊和磨擦,都使五妞喊出一聲發自肺腑的感嘆和呻吟。直到人家裝上錢要走的時候,五妞卻動彈不得了,下身火辣辣地,疼得她一絲也不能動,但是她意猶未盡,一點兒也不後悔,因為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她很想留他多呆一會兒,可是人家說還有生意,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時候五妞才知道,為什麼人常說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小時候上同學家,同學家裡有一棵海棠樹,每到秋天樹上就會結出許多半青半紅的海棠果,同學的家長有時候給她們摘一些,但是吃起來總沒有自己偷的好吃,後來大伙兒回憶時都笑着說,偷的海棠有一股賊性味。五妞再一次體會了偷的感覺,再一次品嘗了賊性味,有一種朦朦朧朧的神秘感,更有緊張之後的鬆弛和舒展。 整整一天,五妞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干,她回想着自己結婚以來的日子,感到十分後悔。嚴格地說,自己算不上個新人類,但起碼也是個講究時尚的新女子,怎麼會過這種乏味的日子呢?想想剛才,五妞頓時感到熱血沸騰,心潮再一次開始涌動,但是那人走了,沒有人來填補這空虛,五妞感到無比的失落,她不由得使勁砸了一下床。 五妞撫摩着自己剛剛被那人擁抱過的身體,回想着剛才的每一個細節,回味着剛才的每一點兒感覺,總起來就是一句話:這才叫女人過的日子!用一句時髦的話說,就是:疼並快樂着。和錢旺過這種不疼不癢的日子,有什麼意思?自己是結婚以後,才聽錢旺說有試婚這一說,如果當初她和男人試過婚,那她絕對不會跟錢旺,一定找一個這樣的。 現在疼痛漸漸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空虛,整個身心前所未有的空虛!大概生孩子的痛苦也不過如此,那麼,有什麼痛苦是人所不能忍耐的呢?況且,痛苦會給人帶來如此的充實和快樂。倪萍寫了本《日子》,宋丹丹想寫一本《月子》,人家都有豐富的人生閱歷,自己除了朝八暮五日出日落,生活再沒有其他的內容,如果和錢旺這種人過一輩子,自己肯定什麼也寫不出來,因為沒有一點兒有用的素材。 想來想去,五妞覺得目前過的日子太沒勁,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看電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寶貴的光陰,難道就這麼過?聽人說,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床上,可自己的床上伴侶竟是那麼猥瑣,那麼乏味,那麼無聊,那麼沒勁!五妞決定離婚了。螺絲帽大,螺絲小,擰不到一起,男女雙方不匹配,性生活達不到滿足,這絕對是十分充足的理由啊。社會已經發展到了二十一世紀,難道女人還把忠貞,看成悠悠萬事惟此惟大嗎?那就太可笑了。連同性戀和愛滋病患者,都得到了社會的寬容和理解,追求美滿的性生活有什麼不對? 一個偶然,使五妞發現了生活還有另一種樂趣,日子還有另一種過法,人生還有另一種追求。五妞早就知道,現在流行一種說法,干的好不如嫁的好,憑五妞的自身條件,找什麼樣的不行?錢旺算老幾?趁着年輕沒有孩子,及早蹬了他!五妞開始琢磨怎樣和錢旺分手了。 首先這房子沒他的份,毫無疑問這是五妞的。其他無非就是全部家具,電器和裝修也是錢旺掏的錢,算一下沒多少錢,不過是三萬多塊。他願意要,就讓他拉着走;他不願意要,我留下也行。但是不能給他算原價,他還使了這麼些日子呢,怎麼也得收他一點兒折舊費。收多少呢?這種西式家具,本來就不是純木頭製作的,甭看新的時候一件要三千、五千,舊了一點兒錢也不值;甭說是舊的,哪怕你前腳從家具店拉出來,後腳再賣給收家具的,價錢馬上大跌跟頭,有時候連一折都不給。要是這樣說,給他作五折就夠意思了。他要覺得不合算,就讓他拉着走。對,就是這個主意。
李建民開了半年班車,一直在琢磨怎麼回去給侯頭兒開車,後來他終於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軟硬兼施。軟的辦法是給侯頭兒送禮,硬的辦法就是散布侯頭兒和王燕姿的那點兒臭事,讓王燕姿滾蛋,或者讓侯頭兒踹了小孫。 事情很湊巧,也搭着這個侯頭兒不自覺,他偏在這個時候,把王燕姿提了一個副科長。這下,侯頭兒和王燕姿的事就在機關里傳開了。這事情最先知道的當然是女同志,女人對這種事情最敏感,大家在底下唧唧喳喳,嘀嘀咕咕,一看見侯頭兒來了就不說了,或者只要王燕姿在場就閉口不言。王燕姿並不在乎這件事,心說:你們嫉妒也沒轍,你們生氣是活該,反正我得了實惠。小孫也不為自己戴了綠帽子感到羞恥,反而還有些洋洋得意,誰叫你們不年輕、不漂亮呢。 可是侯頭兒卻受不了了,一個領導老讓大伙兒這麼議論,成何體統!於是,他就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子,在全局年終總結大會上把這事情講了。他說:“現在機關里有一種不正之風,就是在底下議論領導,說領導有作風問題。依我看,歷來搞陰謀詭計,都是在作風問題上攻擊人,我是黨培養多年的老共產黨員,根本不怕這一套。誰要是不服氣,誰就直接了當地找我談,或者找有關部門去反映,不要在底下瞎嘀咕嘛。”然後氣急敗壞地拍着桌子說:“你們有什麼根據?你們拿出證據來嘛!俗話說的好,捉賊捉髒,捉姦捉雙。你們抓住什麼啦?以後,誰再敢在底下瞎胡議論,我可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 會場上頓時鴉雀無聲,大伙兒都垂着腦袋。李建民一看事情鬧到了這步田地,心裡暗暗高興,這回硬辦法沒有用了,自己無須親自出馬,只消暗地裡推波助瀾就行。雖然侯頭兒眼下好像不太在乎,我就不信他永遠不在乎!他決定馬上開始實行軟辦法,他忽然想起來了,毛主席不定什麼時候,可能教導過我們:量變最終會產生質變。我給他軟硬兼施,不怕他不變。但是,給侯頭兒送什麼禮呢?這個軟辦法怎麼實施呢?李建民為這事,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以前他曾經給侯頭兒送過一回曹開鏞男士營養液,結果侯頭兒用那麼一種眼光看着李建民,看的李建民心裡直發毛。後來他想明白了,曹開鏞男士營養液有促進性功能的作用,侯頭兒肯定是埋怨他,以為侯頭兒不行了,幹不了那事了,需要靠藥物來支持,這不是在笑話人家嗎?本來李建民是一番好意,怕他在這上面用的心思太多,對身體不好,給他補一補,沒想到人家不買帳,後來李建民就不敢瞎買瞎送了。現在他想,侯頭兒是領導幹部,人家肯定什麼都不缺,無論是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甚至是金的銀的。儘管侯頭兒從來不帶首飾,李建民也十分清楚他肯定不缺。那麼,就剩下玩的了。李建民太了解侯頭兒了,他沒有別的嗜好,就是愛玩女人,那麼投其所好,給他買玩女人用的東西肯定沒錯。 於是,他就沿着大街走,專門找那種成人保健用品商店。他發現了一種叫做“快樂魔膏”的東西,法國進口的,據售貨員講,作愛之前抹上一點兒,就可以堅持一個小時,李建民就給侯頭兒買了一管這東西,花了六百八十塊錢。東西買了,怎麼送?這也是一個問題。送的好了還則罷了,送的不好引火燒身。李建民認真地分析了一回侯頭兒這個人,第一,侯頭兒是個假正經,這絕對沒錯。第二,侯頭兒今年四十五歲,身強力壯,正是男人性需求長久、持續和追求花樣刺激的時候。第三,自己給侯頭兒開了五年車,從來沒有給侯頭兒找過什麼麻煩,侯頭兒對自己應該是信任的。憑這三條,直接給他送到手裡,應該說沒有問題。主意打定,李建民就直奔侯頭兒家去了。 到了侯頭兒家,侯頭兒的老婆說:“你來的真湊巧,他在家的時候都少有,今兒讓你給碰上了。”能不湊巧嗎?李建民偵察好幾天了。 李建民先把給她的禮物拿了出來,說:“大姐,我有些日子沒來看您了,還挺想您的,您不是經常膝關節疼嗎?我聽說這種藏藥特管事,就給您買了點兒。我怕它有什麼負作用,所以我先試了一遍,結果沒有什麼不良反映,您不妨試試看。如果用着好,我明兒還給您買。”其實李建民比侯頭兒的老婆大,今年四十九了,為了套近乎,他一直管她叫大姐。 侯頭兒的老婆高興地說:“是嗎?還是你心眼兒好,老惦記着我,那我就試試吧。你們聊你們的,我不打攪了。”說着拿起藥進了臥室。 侯頭兒垂着眼皮問:“有事兒嗎?” 李建民說:“沒事兒,日子多了怪想您的。” 侯頭兒用鼻子哼了一聲。 李建民看了一下臥室的門,壓低嗓門兒小聲說:“我給您帶來一好玩意兒,您到時候試試。”說着從口袋裡掏出那管快樂魔膏,雙手遞給侯頭兒。 侯頭兒掃了一眼臥室的門,看了一眼手裡的魔膏,上邊除了外文就是一個直觀的圖形,因為是李建民送的,心裡已經猜出了幾分,便小聲問:“這是什麼?怎麼使?” 李建民小聲說:“法國進口的,快樂魔膏。法國,您知道吧,最浪漫了。到時候,只在頭兒上抹一點,就可以玩一個鐘頭,特棒!” 聽見老婆的拖鞋聲,侯頭兒趕緊把魔膏裝進口袋裡。然後倆人說了幾句閒話,最後侯頭兒說了一句:“放心吧,你的事兒我記着哪。湊機會吧,啊,湊機會。”於是,李建民就起身告辭了。在回家的路上,李建民雖然有些心疼,心說:操你媽!老子花了六百八。可是反過來他心裡又挺塌實,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侯頭兒還沒有把他給忘了。
葛大成現在開車路熟了,技術也熟了,再多付點兒辛苦,每月怎麼也能拿它一千多塊錢。可是光靠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行,這幾年房租漲了多少?水費、電費、煤氣費漲了多少?柴米油鹽漲了多少?孩子的學費又漲了多少?就算葛大成一個月能拿回兩千塊錢,也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三妞不出去再掙點兒,還是不寬綽。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應該找份工作,尋思了一圈,最後她決定去找二妞。因為她在醫院裡看見有護工,就是給醫院打掃衛生、給病人端屎端尿餵吃餵喝的人,大多是一些中年婦女,聽人家說這些人叫“護嫂”。她想讓二妞給說句話,自己也去當護嫂。 吃了中午飯,歇了一會兒,三妞就來到二妞家。一進門,二妞正在訓斥大女兒惠惠:“我就不信,非得買名牌不行,我今兒就不給你買,看你能把我怎麼着!你乾脆把我吃了得啦!” 惠惠說:“愛買不買,我不要了,幹什麼這麼張牙舞爪的!吃你?老骨頭老筋的,嚼得動嗎?”然後使勁兒一摔門走了。 氣得二妞要追出去打她,三妞趕緊攔住了,並且問她因為什麼。 二妞說:“你說可恨不可恨?啊?這個小孩崽子,就好像上輩子我該她的欠她的,花我的錢就像解恨一樣。你說說現在,她們的生活水平有多高?比咱們那時候強百倍!還不知足,還想怎麼着哇?你說不論什麼東西,穿的、戴的、使的、用的,一律都要名牌兒,不是名牌兒就不要。我他媽開着銀行哪?啊?小兔崽子!我就不給她買,看她能把我怎麼着!” 三妞實在是爭不了這口氣,如果自己手頭兒有錢,一句話“得啦,三姨給買”,不就結了嗎?可是自己窮,連這句話也不敢輕易出口。於是只好順着二妞說:“可不是嗎,現在這孩子都慣壞了,要星星不能給月亮,這可怎麼好。往後成了家,倆人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你不讓着我,我也不讓着你,還不成天介打架?” 二妞這會兒並沒有聽三妞說話,她在猜測三妞是幹什麼來了,該不是來借錢吧?真要是來借錢,怎麼跟她說呢?二妞正在暗自尋找藉口,三妞說出了想去醫院當護嫂的事。二妞一聽原來是這樣,於是放下心來,她說:“這事兒好說,回頭我跟護士長說一聲。”二妞想起二舅上回來北京的事,她知道三妞肯定拿不出錢來,就對三妞說:“你說建勛是不是有點兒不着調哇?你總跟老家套什麼近乎?管那麼多閒事幹嘛?有什麼用?說實在的,老家的人,趁早甭搭理。不是我嫌貧愛福,實在是這些人太可恨。你說咱爸死的時候,明明給了大舅信兒,可是他們全都不來。可是你要不給他們信兒,嗬,他們那老理兒可多了!二舅不就是怪咱媽沒給他信兒,說咱們不懂人事兒,一連幾年都不跟咱媽來往,逢年過節連個電話都不打,你說跟這樣的親戚打交道,有什麼意思?” 三妞說:“也是,咱爸死好幾年了,二舅還是頭回來。其實咱媽當時的意思是,咱媽自己沒錢,吃兒女不願意給兒女增加負擔,要是來一大幫人,不是就得咱們多花錢嗎?大舅一個人來,來個代表就行了,誰來不得破費呀?可是不管怎麼說,就算過後知道了,二舅也應該給咱媽打個電話,對吧?姐夫死了慰問慰問,這事情確實是他們做的不對。” 二妞說:“誰說不是呢。所以這回二舅來,我就不露面,愛怎麼着怎麼着,反正我又沒有求他們的時候。” 三妞聽了這話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她心裡並不贊成二妞,因為有求於二妞,所以她也不願意得罪二妞,於是她就不軟不硬地說:“這回還算可以,二舅回到家就把錢給寄回來了,咱媽也把錢還給建勛和四妞了,誰的錢也沒用着。” 沒想到二妞聽了這話,心裡這個後悔呦!她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要是早知道這樣,自己當初真應該給二舅送過去兩千塊錢。這回人家四妞是既落了人情,還沒受損失。自己不僅得罪了建勛,還給大伙兒一個財迷的印象。他媽的!怎麼會是這樣呢?現在這農村人真是變了,真是有錢了,往後可不能小看農村人了。看看時候不早了,二妞說:“甭回去了,晚上在這兒吃吧,咱們包餃子。” 三妞說:“不行,我得回去給葛宕做飯去。” 二妞說:“你快拉倒吧,你不回去他就吃不成飯?你也太慣孩子了。今兒你就別回去,看他挨餓不挨餓?都多大了,自各兒還顧不了自各兒?你在這兒幫我包餃子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告訴你說,我不愛吃速凍餃子,到底那個味兒不新鮮。” 三妞一聽二妞這麼說,只好不走了。於是倆人就洗手,和面的和面,調餡的調餡,忙活着包餃子。剛開始包就有人來了,原說好明天來送錢,沒想到他提前來了。當着三妞的面,二妞有些不自在,就沉着臉說:“你不是說湊不齊,明兒才來呢嗎?” 那人說:“不是也想快點兒上手術嗎?張大夫您給爭取一下,把他排到禮拜一行嗎?” 二妞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說:“沒事兒,你甭管了,我給你安排吧。” 那人道了謝,然後出門走了。二妞把錢鎖到柜子裡,然後對三妞說:“現在我們醫院開始改革了,不許醫生收紅包了。按醫院的規定,病人可以交點名費,專家也分兩個等級。高級專家的點名費是八百,普通專家是六百。可是高級專家的號不好掛,因為高級專家每個月只有四次手術,也就是說一個禮拜一次,而且多數是那種具有科研價值的,人家才給做呢,沒有科研價值的,一般都是我們普通專家給做。剛才這個人想讓高級專家給他親戚做手術,只是說不上話,托我給他安排一下,因為我現在是室主任。”二妞收的是介紹費,但是她沒跟三妞說。 三妞心裡好不羨慕,有心想問二妞,這點名費個人能落多少,又怕二妞多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二妞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就主動地解釋說:“這點名費不是全給我們,只給我們百分之四十,其餘的百分之二十給院裡,百分之二十給科室,百分之二十給大伙兒分。他們那些普通醫生也跟着沾我們的光,不勞而獲,你說這叫他媽什麼事兒!” 三妞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六百塊錢,百分之四十就是二百四,再跟着科室分一回,頂少也得給十塊,這就是二百五。一個禮拜二百五,四個禮拜就是四個二百五,四個二百五就是一千塊錢。不算工資和獎金,光自己的點名費,一個月就鬧一千。還有別人的呢,還有高級專家的呢,如果再跟着別的專家分幾回,還不定能拿多少呢。這他媽叫什麼世道!撐的撐死,餓的餓死。三妞在心裡暗暗地罵,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 倆人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二妞說:“你說現在這公共汽車吧,也挺討厭的。沒事兒跟着外國學什麼無人售票,本來中國人就多,找個工作挺難,還非得搞無人售票,一個人忙了這頭兒顧不上那頭兒。昨天我下班坐的百利寶,前邊上人,後邊下人。老有人不自覺,不買票從後門上車。司機一看有人從後門上來了,趕緊跑到後門去攔,結果前門又有一幫人,趁機沒投幣就上了車。司機嚷了半天誰沒投幣,可是誰也不搭理他。司機不開車,大伙兒就嚷着說要投訴他,結果司機也沒辦法,只好乖乖地開車走了。” 三妞說:“可不是嗎。我聽我們同學說,她就是汽車上賣票的,她今年剛四十歲,就讓人家擠兌得下崗了。說是雙向選擇,還不是給當頭兒的製造整人機會?本來一輛車上兩個人,一人開車一人賣票,誰也不閒着,忙忙叨叨,每人一個月掙一千塊錢。把她辭了以後,勞動量增加了,一個人幹了倆人的活,按說應該拿倆人的錢吧?結果不行。剩下的那個人,一個月只增加了三百塊錢。就算下崗的每月給三百生活費,那他汽車公司還省下四百呢!我算看透了,反正是人家合算。當然了,不合算人家也不這麼幹。真他媽缺德!” 二妞說:“這才是呢,哪頭兒也不落好。上班的罵街,下崗回家的也罵街。本來政府應該協調企業,多安排工人的就業機會。這可到好,反過來和企業一個鼻子眼兒出氣兒,合起伙兒來坑咱們老百姓。難道這就是學習外國的先進經驗?你也得看看中國的國情不是?中國人這麼多,根本就不能照搬外國的經驗。人家人口少,坐公共汽車的人也少,一輛車上沒幾個人。哪像咱們這公共汽車,上車之前跟打仗似的,上去以後擠得跟像片兒似的,下車得拼了老命才下得來。能跟人家一樣嗎?” 三妞說:“可不是嗎。你給那個人加了一點兒工資,你卻讓這個人下了崗,那個人沒富裕多少,這個人卻揭不開鍋了。提高生活水平,也不是這麼個提高法呀,這不是從別人碗裡奪食嗎?憑良心講,這幾年的生活水平是提高了,可是差距拉得也太大了。我們單位還算是好的哪,每月給三百塊錢,有的單位更損,才給二百塊錢。他們當頭兒的一個月拿好幾千,甚至上萬!可是下崗的工人,才給這麼一丁點兒,憑什麼呀?一說就是企業效益不好,那怨誰呀?橫不能怨我們工人吧?這些當頭兒的,沒本事搞好企業的經濟效益,就知道拍上頭的馬屁。這也難怪,人家是上頭任命的,不拍馬屁能保住飯碗嗎?” 二妞說:“不是說有一個最低生活保障費嗎?我聽說,下崗的每月最低生活費不得低於三百多,確切的數我也不清楚,反正給二百是不行的。” “什麼叫行?什麼叫不行?人家說沒錢,你怎麼辦?你敢把人家怎麼着?你還沒退休呢,你還得指着人家呢。人家高興就給你報銷藥費,不高興就不給你報銷,你能得罪人家嗎?再說了,人家不說讓你下崗,不是歇崗就是待崗,什麼詞兒不是編出來的?有活兒就讓你干兩天,沒活兒你就在家歇着。什麼叫有活兒?什麼叫沒活兒?還不是人家當頭兒的編瞎話,目的就是為了躲那個最低生活費,他要是讓你下了崗,不就得給你最低生活費嗎?人家不說是下崗,你拿人家有什麼轍?” 二妞想了一下說:“除非是退了休,退了休就不怕他了。” “誰說不是呢。可是讓不讓你退休,也是人家說了算呀。現在能退休倒好了,退了休怎麼也拿五、六百,多的能拿七、八百,問題是不讓你退。要是想辦退休呀,你可得破費點兒呢!” “哦,還得送禮呀?” “多新鮮呢!沒路子你還送不成呢!這會兒這人都賊着呢,生怕讓人抓住把柄。要是沒有可靠的人引路,磕頭燒香你都找不着廟門兒。” 二妞不說話了,她忽然覺得三妞的話里有點兒意思,而且也湊巧,剛才那個人來送介紹費讓三妞看見了,二妞倒不怕三妞往外邊去說,退一萬步講,三妞說了也沒用。醫院裡現在就是這個規定,大伙兒都是這個干法,又不是我一個人,我怕什麼?但是畢竟不是一樣的人,用毛主席那時候的話說,不是一個階級的人,當然沒有共同語言。三妞看見有人給我送錢,心裡肯定生氣。這可沒辦法,人家上頭就是讓一小部分人先富起來嘛,誰叫你沒本事? 三妞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可能有點兒太那個了,但是她覺得自己說的是實情。現在思想起來,還是毛主席那時候好。不管當官兒不當官兒,誰比誰也不窮,誰比誰也不富,大伙兒都是一樣的。那時候上誰家串門,彼此都是坦坦蕩蕩,沒有什麼藏的掖的。你吃饅頭我吃麵條,你吃窩頭我吃菜糰子,逢年過節家家都是一兩麻醬、二兩香油、三斤好大米、四斤富強粉、五斤半的大豬頭。 現在可好,你這兒吃肉還沒夠呢,人家看見肉就像見了死耗子;你好不容易住上樓房了,人家輕輕鬆鬆住上別墅了;你一咬牙給孩子買輛捷安特自行車,人家不眨眼開上奧笛、寶馬了;你回老家上趟墳算是春遊,人家上外國去看人妖表演了。不說別的,人家現在說的話,你都聽不懂了。甭說別人,就說眼前這個二姐吧。甭看她還住在單位分的破平房裡,那是因為她摳門兒,捨不得買商品房,錢她是絕對有的,而且還不是少數,起碼得趁幾十萬,這話是葛大成說的。人家不買房是因為李建民有希望在單位里分房,當然就不花那冤枉錢了。葛大成早就說過,這家裡就數二姐趁錢,就數二姐日子好過。如今當大夫的黑着呢!開藥拿回扣,手術拿紅包,業餘掙外快,這些年可讓他們撈足了,這些挨千刀的、可惡的“白衣天使”!純粹就是一群吃人的白狼!可是,想這個有什麼用?還不是干生氣?三妞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聽見三妞嘆氣,二妞不由得偷偷掃了三妞一眼,但是她不想再說什麼了,因為她知道說什麼也不管用。除非自己拿出一大把錢來給她,那她也未必高興。不是有那麼一個笑話嗎?有一個財主,眾人都巴結他,他很洋洋得意。但是,偏偏有一個窮小子就是不巴結他,財主很納悶,問窮小子,你為什麼不巴結我?窮小子說,你有錢是你的,你又不給我,我憑什麼巴結你?財主說好,我把我的財產給你一半,這回你該巴結我了吧?窮小子說,那咱倆一般多了,我憑什麼巴結你?財主說,那我把財產都給你,這回你該巴結我了吧?窮小子說,那我就是財主了,你成了窮光蛋,我憑什麼巴結你?你看看,多可恨!這種窮人的邏輯,這種窮人的心態,簡直是太可惡了!他們恨人不窮,他們恨人不死!給他們捐助?別他媽瞎掰了!有那工夫,哪兒涼快我哪兒歇會兒。 倆人就這麼悶着頭包餃子,餃子包完了,李建民也回來了。 “呦嗬,三妞來啦,稀客稀客。吃餃子呀,太棒了。” 三妞叫了一聲二姐夫,然後給他倒了一點兒熱水讓他洗臉,李建民樂的合不攏嘴,一邊洗一邊說:“才剛我路過農貿市場,有一個賣東西的,我給你們說一下,你們倆猜猜他是賣什麼的。他是這麼吆喝:硬幫幫,幫幫硬,婦女見了特高興;磨一磨,蹭一蹭,緊急關頭特管用。你們猜是賣什麼的?” 三妞撲哧一聲笑了,沒說話。 二妞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說:“臭流氓,神馬東西!” 李建民笑着解釋說:“你看你,淨往壞處想。人家是賣磨刀石的,你以為是什麼?淨瞎想,這叫葷謎素猜,什麼都不懂。” 二妞說:“得了得了,別胡說八道了,把鍋坐上,剝幾瓣蒜。” 李建民剛把鍋坐在煤氣灶上,添上水,還沒來得及點火,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趕緊去接電話,只見他“啊,啊”地答應了幾聲,然後把電話掛上了。 二妞問:“誰呀?什麼事?” 李建民說:“你弟弟,建勛,說第二撥把他和你媽告了,讓大伙兒都過去幫助出出主意。” 二妞“哦”了一聲沒說話,三妞問二妞:“怎麼告了咱們兩家呀?招他惹他了?”二妞還是沒說話,三妞也就閉了嘴。餃子煮熟撈出來,三妞吃了一碗,說好次日晚上一塊兒去母親那兒,三妞就回家了。
這個小區里一共安排了二百零三家拆遷戶,上回告陳大媽那撥是十戶,審了兩次也不聽律師分辨,就判這十家輸了官司,但是前邊四年的房租免了,只補交最後一年的房租。這十戶人家覺得,反正胳膊也擰不過大腿,而且免了四年的房租也還合算,就什麼話也不說,都把房租交了。物業嘗到了甜頭,於是,第二撥又告了十家。不知道他們是老太太吃柿子,揀軟的捏呢?還是建勛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反正這回張家攤上兩戶。因為房租一連拖欠了五年多,所以不是一個小數目,儘管退休、下崗和沒有經濟收入的,法院判的還按老房租交,儘管只補交一年,像張大媽這樣的,一下子拿出來,還是有點兒不太情願。建勛這份倒沒什麼說的,聽母親的口氣,她那份想讓大伙兒給她分攤,連房租帶水、電、天然氣費,加到一塊雖然不多,也八百多塊錢呢,最好還是跟大伙兒說一聲,媽是眾人的媽,免得讓別人說自己最孝順。上回二妞曾經酸不溜溜地說過:“媽說了,還是他的大兒子最孝順,得虧跟大兒子住在一起了。” 建勛回到自己家裡,讓翠萍好好數落了一頓:“你幹嘛要最孝順呀?你還聽不出來,二姐那是怎麼說話呢?你最孝順,你把別人都比下去了,你是什麼意思呀?你說你傻不傻?啊?大姐的親爹要來,你搶先出錢,還跳着腳跑到深圳去接老頭兒,幸虧老頭兒沒來,來了還不是你的全陪?你得明白,那不是你的親爹!是大姐的親爹!再者說,二舅來借錢,你又是頭一個拿出錢來,結果人家二姐連面兒都不露!誰不知道二姐最有錢?你這麼做不是讓二姐出醜嗎?你這不是故意跟人家過不去嗎?你說你圖什麼?你是不是看上咱媽那一萬美金啦?告訴你說,即使媽死的時候,一個子兒不花,一萬美金也不可能都給你一個人!我說這話你記住,誰要是爭當那個最孝順的,誰要是老想把別人比下去,誰就是別有用心!” 建勛當時聽了這話儘管很生氣,但是他沒跟翠萍辯解,靜下心來他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很冤枉。首先,他覺得母親當年是因為兒女多,為了讓兒女回家能有口現成飯吃,才把工作辭了的,晚年沒有固定的經濟收入,兒女們不能不管。其次,哪個兒女孝順都應該,他認為自己只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且,從他心眼兒里根本沒想過要把誰比下去,更沒想過要母親那一萬美金。母親什麼時候說的這話,他不知道;在誰面前對誰說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說的,他更不知道。難道說,別人真對自己產生了這樣的看法嗎?眼下,起碼自己的媳婦說了這話,翠萍要是不說,他還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孝順礙着別人了!所以,這次母親補交拖欠的房租,儘管官司還沒判,不過是幾百塊錢,他還是通知了每一個人,他可不想當那個最孝順的了。 這次七個兒女都來了,不知道是因為錢不多,還是將來誰想要張大媽這套房子,連王旋也跟着大妞來了。一屋子人,七嘴八舌亂鬨鬨的。進入話題之後,首先是二妞開了言:“咳,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八百多塊錢嗎?媽要是沒有,我一個人出了得了,至於這麼興師動眾的?”上回二舅來她沒露面,這次她想挽回一點兒影響。另一方面,這套房子沒有她什麼事,她不好插手,但是如果她付了幾年的房租,往後可就不好說了。 翠萍馬上笑着說:“媽您看,還是二姐最孝順!” 三妞稍微咧了一下嘴角沒吭聲,建業噘着嘴吐煙圈,五妞和四妞換了一下眼神兒。 沒等大妞張嘴說話,二妞馬上還言道:“翠萍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五個閨女兩個兒,爹活着的時候,還有前窩的後窩的,爹死了全是媽生的媽養的,憑什麼我是最孝順的?我做什麼貢獻啦?是把我的心摘給媽的了,還是把我的肝兒摘給媽了?再者說了,就算說誰最孝順,那也得是媽說,媽說是誰就是誰,那是那個最孝順的兒女,給咱媽的真感覺!你說了不算!” 張大媽聞出火藥味兒來了,趕緊說:“咳,你們都好,都孝順。好閨女不如好女婿,好兒子不如好媳婦,都好都好,沒有哪個不好的。” 建勛瞪了翠萍一眼,說:“說這個有什麼意思。依我說還是公攤吧,誰有困難誰說話,誰願意多出一百也出到明處,我先把我的一百撂這兒啦。”說着,掏出一百塊錢放在母親面前。翠萍事先已經跟建勛說了,這回就出一百,不許多出。 四妞掏出二百來說:“我還是替三姐出了吧。” 二妞馬上攔擋說:“還能老是你替三妞出,這回我的吧。”說着把四妞的一百塞給四妞,自己掏出二百來。 四妞不明白二姐這回為什麼這麼大方,想了一下說:“二姐你要願意多出點兒,七個兒女八百塊錢,你把那沒人出的一百掛零出了得了。”說完,她又把自己那一百塊錢放下了。 王旋馬上笑了一聲說:“還是四姨有道。” 四妞瞥了王旋一眼。 二妞心說:你倒不傻,花錢花到了明處,花到三妞頭上,人情你落了。我怎麼那麼瞎掰呀?我多出那沒有名分的一百掛零,誰知我的情?因為有上回二舅來的事,二妞過後挺後悔,而且這回錢數也少,所以她就很爽快地說:“行!怎麼都行。你們都掏錢吧,剩多剩少都是我的,我誰都不替,還不行嗎?” 錢很快就湊齊了,大伙兒不免又議論了一會兒這個官司。 大妞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早點兒把房租給了人家,何必還得上一回法院,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白現一回眼。” 王旋立刻說:“媽您怎麼還糊塗着呢?打這一回官司少交四年的房租呢!怎麼是脫了褲子放屁呢?我姥姥這回省了五千多塊,要是這樣能省錢的話,我願意回回脫褲子放屁。” 建業馬上笑着說:“你小子,只要是能賺錢,什麼事都干的出來。別說是脫褲子放屁,就是脫了褲子讓你干別的,你也照干不誤。” 王旋不知羞恥地說:“那是自然,我又不吃什麼虧。” 五妞忽然插了一句:“焉知你不吃虧。” 王旋立即還嘴說:“嘿呦喂!仕隔三日,當刮目相看,五姨現在玩兒深啦!” 建勛馬上瞪了他們一眼,說:“瞧瞧你們說的這是什麼呀?又是姨又是舅舅,長輩兒不像長輩兒,晚輩兒不像晚輩兒,也不怕人家笑話!” 到這會兒張大媽才長出了一口氣。 二妞馬上看了一眼翠萍,對母親說:“媽您還長出氣,這不是全解決了嗎?說起來您還是有福的,您這是五女二男,您有什麼急着?不信換上五男二女,您試試?不是閨女着急,就是兒子着急,反正有人着急。” 翠萍垂下眼皮沒說話,滿屋都是張家的兒女,自己若是開口分辨,不是自找苦吃? 建勛說:“後來,我把這事情仔細想了一遍,我聽說三級市場就要開放了,今後租賃權也可以轉讓,據說一套兩居室的租賃權,差不離也值二十多萬呢。要是這麼看來,也不能說人家拆遷辦坑了咱們,因為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住上廉租房的。” 但是四妞卻說:“不管怎麼說,應該跟老百姓說實話,不能失信於民。租的就是租的,買的就是買的,騙人在租賃協議上簽名按手印,怎麼說也不能算是光明正大。” 建勛說:“老百姓也得看是什麼老百姓,有些人根本就是刁民。你說你不交房租,也就罷了。有的人連水錢、電錢、採暖費,都不給人家交,可是物業哪樣也不敢停,一連五年,人家物業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翠萍趕緊拿眼瞪建勛,建勛就吐了一下舌頭閉了嘴。 張大媽聽了這話有些臉紅,因為她也沒交水、電和天然氣費。
正說着話,耿大媽串門來了,一進門就說:“呦呵!我說你們家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老東西的一窩八蛋全來了,還有你這個小兔崽子。”說完在王旋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王旋當即叫了一聲耿姥姥。耿大媽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全都來了?分你媽那一萬塊美金來了?你媽還沒到最後關鍵時刻呢。王旋,你跟着裹什麼亂,橫不能也給你一份吧?” 王旋說:“耿姥姥,您放心,一個渣兒也沒我的。我不過是說,看用不用我給我姥姥出點兒房租,我不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嗎?我得張家的益最多……” 二妞馬上說:“嘿!這孩子!你怎麼不早說呀?你要是有這個孝心,那一百掛零我就不出了,我把這孝順的機會讓給你吧,省得你摸不着孝順你姥姥!” 建業馬上接過去說:“王旋,你甭跟這兒抖機靈,願意掏你就掏,誰也不攔你;有多少你就掏多少,你就是全都掏了,大伙兒更高興,誰也不會怨你。” 五妞也說:“你該不是發了一筆橫財吧?正好我最近手頭有點兒緊,你先替我出了這一百吧。”說着就要往回拿自己那一百塊錢。 王旋趕緊按住了五妞的手,結結巴巴地說:“五姨五姨,您高抬貴手,高抬貴手。我發什麼橫財呀……我,我我我,我上哪兒發橫財去呀?我他媽真嘴欠!”說着,揚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逗得滿屋子人都樂了。 張大媽問:“你怎麼着哇?還是乖乖地給人家交吧,省得人家告你,遲早也得交。” 耿大媽說:“晚們才不交呢。怎麼交哇?你自己主動去交,那一交就是五年的,還是按漲價以後的標準,我算過,七千多塊錢哪!哼,不就是告我嗎?晚們又不是頭一家,你們不嫌丟人,晚們也不怕現眼。上一回法院,不就能免去四年的房租嗎?那晚們也等着他告。一回告十家,二百多家,不定猴兒年馬月才輪着晚們呢。我着這個急,錢多了燒的?有病呀!” 建勛說:“如此說來,這個物業也夠難受的,什麼時候才能把錢收上來呀?” 翠萍卻說:“倒把你愁的!我聽說,快把銷售許可證辦下來了,等許可證一辦下來,人家就賣房子。到時候,你不把前頭的房租補齊了,人家就不賣給你,別以為人家沒辦法。” 二妞問:“要是賣,是什麼價錢呀,橫不能跟商品房一樣吧,這是舊房子呀。” 王旋說:“當然不能跟商品房一樣了,這屬於職工商品房,一千五百六一米,每年都有折舊率,還有工齡補貼,像您跟我二姨夫這樣的,工齡加起來夠六十年的,買一套兩居室,頂多也就是三萬塊錢,沒多少,挺划算的。” 二妞說:“那當然不能不買了。” 耿大媽“哼”了一聲,說:“那我也堅決不買!晚們老兩口子還能活幾年?一輩子死奸悶劬,嘬牙花子舔碗底兒,摳屁眼兒恨不能也唆唆手指頭!好不容易攢了幾個屁輕的小錢兒,還燒包地買房子?死了留給誰呀?再讓兒女們為房子打架,別他媽瞎掰啦!晚們就是吃點兒喝點兒,落一副滑溜腸子,養上一身肥膘,日後上火葬廠的時候,不是也能給人家節約點兒汽油嗎?省得工人師傅燒着費事,死了也招人不待見!” 這話說的一屋子人都大笑起來,張大媽說:“你這張嘴呀,真是了不得,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怨不得你不長肉,老這麼瘦。” 耿大媽說:“礙不着。有錢難買老來瘦,你想瘦還瘦不下來呢。晚們天生就是瘦人,吃什麼也不長肉。哎,你還別說,也邪了門兒啦,那大塊的紅燒肉,我一碗一碗地開,他就是不長肉,你說也不都長到哪兒去了,我自個兒還納悶兒呢。” 耿大爺在門外喊:“你在那兒瞎得吧什麼呀?還不說回來做飯?” 耿大媽答應了一聲,說:“晚們老頭子也是火化食,到時候就得吃,一會兒都等不了,到底是勞動人民出身。”說着起身回去了,張大媽這邊一群兒女也都各回各家了。
二回的官司挺邪門兒,初級法院判物業贏了,大伙兒不服又告到了中級法院,中級法院維持原判,但是原告又撤訴了,大伙兒都挺納悶兒,這回物業憋的是什麼屁,一群老頭兒老太太坐在樓底下,議論了好幾天也沒鬧清楚。 後來才聽說是這麼回事:這回除了張建勛和張大媽乖乖地給物業交了房租,其他八戶人家沒一個痛快的,有一家說是兩口子下崗沒錢,家裡就那點兒破瓶子爛罐子,愛搬什麼搬什麼;有兩家乾脆不搭理他們,鎖上門走了;還有兩家說,甭跟我說什麼租賃關係,這樓房我住不起,把我那兩間平房退給我,我還搬回去;剩下三家到強制執行的時候,警察來了他就死活不開門,讓警察在樓道里站了一上午,最後警察頂不住勁了,在牆上貼了一張強制執行的告示,他們前腳走,人家本主後腳出來就給扯了。物業錢沒收上來,反倒把這幫住戶給惹急了,堵着物業門口罵大街,說:“有本事你告去呀,我有錢跟你打官司,就他媽沒錢給你交房租,我叫他媽你告!” 物業尋思來尋思去,不敢告了。因為出頭露面的這些人,不是棺材瓤子,就是滾刀肉,沒有一個善茬兒,鬧不好還得賠上盒兒錢。反正銷售許可證快辦下來了,有了銷售許可證,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賣房子。乾脆拉倒吧,跟這幫老頭兒老太太能說得清什麼理。再說了,國家開放了三級市場,租賃權也可以上市交易,等他買賣租賃權的時候,再讓他補齊房租,補不齊房租就不給他過戶,反正小鬼兒跳不過大神兒去。
院子裡邊雖然沒事了,可是陳家卻差點兒打起來。本來陳家也一直沒交房租,上回物業告了陳家,不知是誰給王平出了個主意,王平就蔫不出溜地跑到物業,把五年的房租一下子都交齊了。按說這不是一件好事嗎?所以過後陳老大來的時候,陳大爺挺高興地跟他說了這件事,說王平這個人真不賴,看着我們老倆不富裕,替我們把房租給交了。 陳老大一聽,這個來氣!當下就打電話把老二、老三和老四都叫了來,研究怎麼對付王平這個臭娘們兒。陳大媽趕緊躲了出去。 老三說:“大哥,你甭着急,她有錢她就交去,反正房本上寫的是咱爸的名,她交還不是白交。” 老大搖搖頭說:“怕不是那麼簡單,她的戶口在這兒,她是這個家庭的成員,而且拆遷時候有她的一份兒,如果房租再都是她交的,恐怕將來就不那麼好說了。她這麼幹,肯定有人給她出了主意。”他沒好意思說將來咱爸死了,過戶的時候得查原來交房租的備案。 老四想了一下說:“要不,咱給她打個電話,也叫她過來一趟,咱把話跟她挑明了,讓她死了這份心,這套房子你想給三哥留着……” 老大說:“你拉倒吧,臭娘們兒這回交房租,肯定是別有用心,現在這個事情還真有點兒不好辦了。因為她一下子交了五年的,而且是從承租第一天開始,一直交到了今年年底。咱現在又不能去予交明年的,只好憋到年底。到年底時候,可千萬想着,別再讓這娘們兒把明年的也交了。要不,乾脆現在就把明年的房租準備出來,撂在咱爸這兒,省得到時候抓瞎。”他這話是沖老三說的,因為老三想要這套房子。 但是,他不知道老二另有想法,老二對老大早就有意見,覺得他在這個家裡有點兒霸道,凡事都是他做主,連老爹也得聽他的,憑什麼呀?你當師長,不管是怎麼當的,你上你管轄的那塊地界兒擺威風去,少把這一套拿到家裡來。誰歸你管?誰跟你沾什麼光了?老三巴結你,那是他願意,我可不買你的帳。那套一居室你一直攥着鑰匙,不讓王平住,你也不撒手,黑不提白不提,到底想幹什麼?再者說了,老五死的時候,你辦的那叫什麼事兒?好幾十的人了,就不知道什麼叫現眼!讓人家王平一個小嬸子,罵得你狗血淋頭,真給老陳家丟人敗興!親兄弟死了你不心疼,倒把後媽帶來的野種當個寶貝,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現在又跑到這兒來指手畫腳,不成,我非得跟你搗一回亂不行!慢說眼下王平還沒走主兒,即使將來走了主兒,老五留下的孩子,總是陳家的正根兒,我要對得起死去的老五,幫王平爭這套房子。主意打定了,他就慢條斯理地說:“這有什麼?這事情交給我吧,我去跟王平說。” 老三正在掏口袋,看自己帶的錢夠不夠一年的房租,一聽老二說這話,他有點兒納悶兒,便問:“你跟她說,你怎麼說?有把握嗎?” 老二說:“那你就甭管了。” 老三說:“我能不管嗎?敢情你不要這套房子。” 老二當下站起身來說:“你這是什麼話?你怎麼知道我不要這套房子?誰跟你說了,這套房子就一定是你的?” 老三說是大哥說的。 老二轉過頭去問老大:“是你說的嗎?” 老大點了點頭。 老二說:“既然都是你說了算,何必叫我們過來呀?你自各兒拍板不就得了嗎?老四你走不走?我走人。”說罷起身就要走。 老四趕緊一把拽住了他,然後回過頭去看着老大,老大用鼻子輕蔑地哼了一下,厲聲說:“甭攔他,走去吧!識點兒相早就該走!” 不料老二一聽這話,反倒坐下了,也哼了一聲說:“這兒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你是兒子,我也不是女婿!你叫我走我偏不走!你想在這個家裡發號施令,我告訴你,不能夠!” 老三跟老四交換了一下眼神兒,都看着老大沒敢吭聲。 這下可把老大氣壞了,從小到大,還沒有哪一個弟弟敢跟他這樣!今天老二犯的什麼邪,跟我較上勁了。我要不鎮住你,我就不是老大!他“噌”地一下站起來,上去一把抓住老二的脖領子,仰起手來就要打,老三和老四趕緊上去拉,巴掌沒打到老二的臉上,卻抽到了老三的後腦勺上,抽得老三暈頭轉向的。 老三和老四使了很大的勁,才把老大和老二撕扯開。哥兒四個重新坐下之後,卻誰也不說話了。老三想,平常的功夫沒白下,老大到了關鍵時刻,還是真和自己站在一起。什麼親的後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工夫下得深,鐵棍兒也能磨成針。 老四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呀?反正這套房子我也不要。退一步講,即使我要,看這個陣勢,老大也是向着老三,不會給我的。那,我跟着瞎摻和什麼?看起來,二哥這個人還是真有點兒正義感。論理說,應該給人家王平一套房子,人家戶口一直跟着老爹老媽,而且這回拆遷是按戶口分房子,大哥當初把兩套房子都寫上老爹的名字,確實有些不妥當,豈止是不妥,簡直就是存心不良!老四在心裡開始傾斜了。 人有時候是不用語言的,眼神呀,面容呀,甚至是身體上不經意的一點兒小動作,都能表明他此時的態度和心情。老大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他不想再這兒說什麼了,沖老三看了一眼,拿起帽子推門就走了,老三趕緊跟着追了出去。 老二立在窗戶跟前,一直望着老大的車拐了彎,才回過頭來對老四說:“良心都他媽叫狗吃了!” 老四不知道他說這話是針對誰,也不好貿然說什麼,於是推開臥室的門,見陳大爺正坐在床上生悶氣,就勸了幾句,然後也告辭走了,反正他和老二不是一條路線,也不乘一趟公共汽車。
全都走了,只剩下老二和陳大爺倆人的時候,老二才對陳大爺說:“爸,人可以無德,可不能缺德!您看見老大今兒的表現了,您也聽見他說的話了,他要幹什麼我不知道。您要是還念老五是您的兒,還念他的孩子是您的孫子,還念人家王平這些年怎麼待您,您可要有個主心骨。反正兩個房本上戶主寫的都是您。您也知道這回拆遷,是按戶口給的房子,到底怎麼做合適,怎麼做對,您自各兒掂量着辦吧。”說完也出門走了。 陳大爺翻來覆去地想,也覺得老二說的有道理,無論如何兩套房子,總不能一套也不給人家王平,那套房子的鑰匙老大攥着,一時半會兒要不回來,恐怕往後也不好要,那麼這套房子就得給王平。孫子陳小軍眼下上初中了,如果王平跟那個夥計結了婚,小軍就得回來跟爺爺奶奶住。別的孫子孫女都有親爹,小軍沒有爸爸,不能不多疼他點兒,這怎麼說都不過分。不給王平給小軍,恐怕誰也沒的說。 老大雖然給自己爭了光露了臉,但是憑良心說,也沒得他多大的益。錢是一個大子兒都不給,逢年過節不過是拿一些中看不中用、花里胡哨的大禮包,還不定是誰送給他的呢。大兒媳婦根本不來,連兩個孫女也不拿這兒當回事,能指望得上他們嗎?玄。老三眼裡只有他大哥,連他親媽都沒有,我又算個屁!到是老二和老四,連同他們的媳婦都還差不離兒,雖然比不上王平那麼熟慣,大面兒上總還說得過去。而且,他們兩家已經明確表示不要這套房子,也不跟着摻和,應該說老二剛才說的話是出以公心。 以往什麼事情,陳大爺都願意讓老大做主,一是他社會地位高,得尊重他的意見。二是願意讓他們哥們兒團結,家和萬事興麼。可是眼下看來,下邊的弟弟們不太服氣他,除了老三是靠他一手提拔的,如果不是這樣,老三怕也不會瞧得起他,因為老三背地裡說過,他們部隊機關里對老大的議論,聽着不那麼舒服。指望誰不指望誰,那是後話,眼下先把小軍接回來,不能讓他總住姥姥家,陳大媽一直帶到了小學畢業,老兩口兒能不想嗎?陳大爺的主意拿定了,陳大媽也從耿大媽那裡回來了。 “怎麼着哇?都捏咕好了嗎?”陳大媽問。 “你這是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捏咕呀?” 陳大媽哼了一聲說:“老大來了還能有好屁!我連聽都不願意聽。不過,我倒可以跟你亮個底,要是我死在你前頭,那,我就沒法兒了。要是你死在我前頭,我可就把王平叫回來,我們娘們兒投緣,將來這套房子我就給王平,誰也甭想要!因為你死了,我是配偶,我是第一繼承人,這是剛才在他耿嬸兒屋裡,疙瘩包子告訴我的。” 陳大爺有點兒不痛快:“你又跑他們家去了?沒事兒瞎串什麼?” 話音兒剛落,耿大媽就推門進來了:“怎麼着?你現在討厭串門兒啦?你走不動了,你串不了啦,還不許人家好胳膊好腿兒的串個門兒,你也忒霸道啦!有口氣兒你就想發發威,等咽了這口氣兒,看你還怎麼發威!還怎麼尅人家。” 陳大爺冷笑着說:“你怎麼就斷定我一定死在前頭呢?告訴你說,破罐子熬過柏木筲。甭看我一天拿藥扶着,沒準兒,我還活他個百八十歲呢!” 耿大媽“撲哧”一聲樂了:“你倒不活一千年,一萬年呢!老王八蛋。哎,說真格的,他們哥兒幾個是怎麼商量的?王平這回把五年的房租一補,是不是把老大給氣壞啦?” 陳大爺說:“這你就甭管了,只要我有一口氣,這個家就是我說了算,我自有我的主意。哎,補交房租這事是不是你給王平出的主意呀?” 耿大媽說:“我哪有那麼多心眼兒呀?這是人家物業小馬給王平出的主意,他說過戶是要參考原來交房租記錄的,因為不是你們一家鬧這種糾紛,好多人家兒都鬧哪。” 陳大爺“哦”了一聲不言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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