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三《变脸》 第三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1日13:24:08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
|
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三《变脸》 红绿黄白黑 好人总吃亏 不讲理就没有理,何曾有过是与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扬眉 月亏则满满招损 悲生喜来喜生悲 第三章:敢不长记性,下回还抽你
大概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各位领导才从饭店回来,中午饭领导们在外边吃,这已经是许凡健继任社长后常见的事了。走过先进工作者橱窗的时候,史垒第一个发现了地上散落的碎玻璃,而后又发现橱窗里自己那张放大的照片上,被人吐了一口吐沫,流淌在嘴角上,像贪婪的口水一样。看到如此景象史垒简直是怒不可遏,她站在楼道里叫了一声李淑琴,然后疾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李淑琴颠儿颠儿地跑来赶紧跟进去,许凡健跟在李淑琴后边。史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淑琴回头看了一眼许凡健,许凡健面无表情,她才知道史垒是在问自己,于是格外小心地解释,说:“是呀,这事儿闹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呀?咱们吃饭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许凡健想了一下,说:“是不是胡大英干得呀?中午饭他可能是和姜军在机关食堂吃的,没准儿,是他趁咱们吃饭的时候砸的,不信问问姜军就清楚了,刚才我看见他在姜军屋里坐着说话呢。”许凡健此时有些暗自高兴。因为早在自己当总编的时候,在胡大英的眼里,自己是最阴险、最可恶和最坏的。而且出面跟胡大英谈判、签协议、斗心眼儿,虽然说作为报社的二把手他责无旁贷,但自己确实是接受了孙泽贝的命令,有些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现在,胡大英已经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史垒,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他问史垒:“要不把姜军叫来,问问他?他们俩关系不错。” 史垒看了许凡健一眼却对李淑琴说:“你安排人打扫一下,把那块玻璃换了。” 李淑琴答应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许凡健在椅子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指甲剪,一边修剪指甲,一边说:“你现在知道了吧,这个胡大英不是个好惹的。如果这件事情就此罢了,那,你就输给他了。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断定,砸橱窗的事,报社里不会没有人看见的。但是,你要想找出一个人,来给你作证,怕也是很难……” 史垒眼下并没有想这件事,她在想上次胡大英找她说职称的事。胡大英在楼道里骂大街,众人都听见了,但是胡大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却没有任何人看见。如果砸橱窗的事情,她还不追究,胡大英会不会蹬着鼻子上脸呢?打了自己,骂了自己,现在又砸了橱窗,还在自己照片上吐吐沫,这不已经是欺人太甚了么?不行,这回不能就此罢休。于是她说:“老许,你可能还不知道,上次胡大英跟我闹职称的时候,他还打了我一个嘴巴子呢,他越来越猖獗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回必须让他给我赔礼道歉。这件事我出面不太合适,你去找机关派出所、人劳司和法规司,商量安排一下吧。” 许凡健不由得心里一阵好笑,原来这个臊娘们儿,还让胡大英打了一个嘴巴子!哎呦喂,真他妈的解恨!她自己要是不说,还真没人知道。许凡健假装惊讶地问:“是吗?那他也太猖狂了!不管怎么说打人总是不对的,是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这事你甭管了,我来安排吧。”说着起身走出史垒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美孜孜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分别给机关派出所和人劳司打了一个电话,然后锁上房门去法规司了,因为法规司是报社的顶头上司,这件事他必须亲自走一趟。
下班的时间到了,仇向前叫了一声李国强,俩人一同拿起自己的挎包,走出办公室,来到存放自行车的车棚里,仇向前见附近没有人,一边开锁一边小声对李国强说:“哎,我跟你说个事。”骑上车子出了大门以后,仇向前才说:“往后要提防着任小健这个人。” 李国强问:“怎么啦?” “这个人不老实。” “怎么不老实?” 于是,仇向前就把两个人去找社长反映编辑费不公平,但是任小健一言不发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李国强将信将疑地问:“你该不是多心了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编辑,跟咱们是一样的人,他的屁股不可能坐到头儿那边去呀。再说了,他就是想巴结人家,轮得上他吗?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他呢。” “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他是一回事,他想不想往人家身上靠是另一回事。我总觉得他天生就是一条狗,你是没见他在社长屋里那份德行呢,缩缩叽叽,吭吭哧哧的,连个屁都不敢放。而且,我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从社长屋里出来,一看他那眼神儿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是找社长找补去了。不然的话,我俩刚从社长屋里出来,他又一个人干什么去了?” “要是那样的话,咱今后还真得注意点儿。哎,我跟你说,那个刘晓航有多问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上午他在我们屋里套了我半天,我没吭声,张丽丽差点说走了嘴,要不是张帆及时地咳嗽了几声,张丽丽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他套你什么呀?” “问胡大英的事。” “胡大英什么事?” “就是他跟报社领导闹,结果闹了个停职留薪。” “你是怎么知道的?” “咱们这次旅游的时候,我不是跟胡大英住一间屋子吗……”李国强突然打住了,有道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尽管仇向前和自己一样都是招聘来的,尽管仇向前也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但是,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里,谁能保证他以后不变心呢?李国强有点儿后悔了,他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哎,你听说了吗?咱报社在新发地还有十套房子没分呢,也不知道领导是怎么想的。听说这房子总公司早就给了报社,一年多了也不分,这可是最后一拨福利分房,虽然也得掏钱买,但是按职工商品房卖,一平米才一千多块钱,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仇向前并没有察觉到李国强的心理变化,而且分房子也是一件大事,就毫不介意地接着说:“我也听说了,是听刘怀淼说的。那天他发牢骚,说报社领导不给群众办好事,压着房子不分,看他那样子挺着急的,该不是等着房子结婚吧。” “他不是已经有房子了么?还是三环边上的两居室呢。” “是吗?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又是一个他不知道!又跟我打听是谁说的!李国强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尽管他跟仇向前是一起来到报社的,尽管天天他俩一块骑车下班,俩人议论过不少报社的人和事,尽管他对仇向前的印象还不错,认为他比较直爽。但是,祸从口出绝对是真理,还是少说为佳。 见李国强不吭声了,仇向前奇怪地问:“哎,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李国强装傻充愣。 “刘怀淼已经有房子啦,你听谁说的?” 见前边正好是个红灯,李国强赶紧说:“对了,我妈说让我下班的时候,给她捎一瓶洗涤灵,我去超市转一下,你先走吧。”说完赶紧扭转车把,拐到横向的街里去了。 仇向前觉得李国强今天有点儿不对头,却又闹不清因为什么,只好独自走了。
过了两天,许凡健给胡大英打了一个电话,委婉地说明上次胡大英打史垒是不对的,却又带一点儿威胁的口气说,一定要给史垒道歉,不然的话…… 对于许凡健的威胁,胡大英根本不在乎,但是,他从心里认为自己打人是不对的,况且他还想在给史垒道歉的时候说明一下,自己因为什么打的史垒。如果她史垒想在这上头找回点儿面子,胡大英想让她得不偿失,在场的人越多越好,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许凡健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心里还挺高兴的。 不承想到了这一天,史垒把派出所的警察、人劳司的处长、法规司的处长都请了来,还特意请了法规司副司长藏丽辉,同时让社长许凡健、办公室主任李淑琴、党支部副书记石若虚、工会主席何春瓶和已经无所事事的黄英都找来,给她压阵助威,她非得让这个桀骜不驯的胡大英低一回头不可。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她可不是孙泽贝,她要好好整治一下胡大英。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报社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没想到她的主意打错了。
胡大英准时来到报社的会议室,他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屋子人,但是他没往心里去,跟没事人一样,大模大样地坐在许凡健给他指定的椅子上。 社长许凡健首先发言:“今天咱们开个小范围的会,准确地说也不算个会。可能有些人还不太清楚,上次胡大英同志来报社,跟总编史垒同志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不是误会!谁误会谁了?”胡大英咄咄逼人地问, 许凡健耐心地冲胡大英摆摆手:“老胡同志,你让我先把话说完好不好?” “你接着说吧。”胡大英扫视了一周,史垒有些得意,藏丽辉皮笑肉不笑,其他人都面无表情,看到李淑琴和黄英的时候,李淑琴把头扭向一边,黄英马上低下了脑袋。 许凡健接着说:“上次胡大英同志跟史垒谈评职称的时候,由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怎么说才显得自己是没有偏袒一方的。他想了一下说:“总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当时胡大英打了史垒一个耳光。我们先不说谁对谁不对,即便是史垒的态度不太好,但是不管怎么样,胡大英也不该动手打人。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要胡大英同志给史垒同志,赔个礼道个歉。我想这个要求应该是不过分的吧?老胡,你说呢?”许凡健扭过头来看着胡大英。 胡大英扫视了一周,慢条斯理地说:“我承认,动手打人是不对的,在这里我首先向史垒同志表示道歉。但是,我想问史垒同志一个问题。我想问的是,史垒,你今天在众人面前说一句实话,尽管这对于你来说比较难。但是你必须说,你是站着挨的打,还是坐着挨的打?” 众人都奇怪地望着胡大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后目光又都转向了史垒,看她怎样回答。 史垒也不知道胡大英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犹豫不定,想了一下说:“这重要吗?难道站着挨打和坐着挨打,还有什么区别吗?” 胡大英:“当然有区别。你只管说实话,当然,说一句实话对你这种人来说很难。” 史垒想了一会儿,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开口说:“我记得好像是站着。” 胡大英:“不要好像,你再仔细想想,准确点儿,到底是站着还是坐着?” 史垒想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是站着。” 胡大英说:“那好,大家都听清楚了,她说她是站着挨的打。她今天还真是表现不错,说了一句实话,她就是站着挨的打。那么,我就把当时我为什么打她、以及怎样打的她,给大伙儿做一个交代。那天,我找许凡健说评职称的事,老许说这次评职称他不管,而是由总编史垒负责,让我把手续和材料送到史垒屋里去。老许,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许凡健瞪着眼睛不吭声,胡大英又问了一遍,他仍然不作一声,胡大英说:“大家都看见了,老许不愿意回答。那么,我只能按默许就等于承认来理解,不反对就是承认。我拿着材料来到史垒屋里,跟她说,老许让我把材料交给她,她说她不管,爱找谁找谁去。史垒,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史垒也不做答复,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她还沉醉在胡大英对她的赔礼道歉之中。 胡大英说:“今天人多,你们说话都变得过于谨慎起来。也好,你不回答,我也只能当作是承认了。那么,我就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地给大家陈述一遍。我对史垒说,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一九九二年评职称时,宇航报社如果按上边的要求,除我胡大英之外,全宇航报社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评副高级职称。因为新闻出版署的文件规定:中级职称五年以上才能评副高级职称。因为宇航报那时刚成立五年,除了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其他人都是从别的行业转过来的,充其量只就够评中级职称。而我早在一九八七年、全国新闻界第一次评职称时,就已经是中级编辑了,到一九九二年,只有我一个人中级职称满五年,够资格评副高级职称。但是,由于我得罪了当时的社长孙泽贝,他死活不让我参加评职称,却让你、秦晓阳和老许评了,这个情况你是当事人,你是完全知道的,可是你却蛮横地说你不知道。我又说,如果当时你没有参评,你说你不知道,那也还说得过去。你们三个人就是因为把我挤下去,才评上副高级职称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当时站起身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对我大声叫喊:我就是不知道!我当时一不是领导,二不是评委,我凭什么知道?你给我出去!众位,大家可以想一想,先不说她抢了我的名额,评上了高级职称,只说她是报社总编,也算是个局级领导干部,她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能接受吗?我凭什么接受?再者,自从我来到宇航报社的第一天,这个小娘们儿,就没憋着好屁!” 藏丽辉马上沉下脸来,说:“胡大英,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语言,不要侮辱人格。” 警察也说:“不要激动,慢慢说。“ 胡大英瞥了藏丽辉一眼,接着说:“我为什么打史垒不打许凡健呢?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老许,我打过他没有,骂过他没有。” 众人都转过头去看着许凡健,但是许凡健依旧一声不吭。 胡大英说:“你要是不说话就算默认了。为什么我不打他不骂他?因为他不跟我耍混蛋,因为他不跟我拍桌子瞪眼。我跟报社领导有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是老许跟我交涉,就说这次评职称吧,加上外边请来的一共有十一位评委。在我答辩的时候,没有一个评委向我提出任何问题。但是事过之后,老许却对我说有八名评委不同意,投了反对票。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投反对票?他们提的问题我是答不上来,还是我回答错了?一个问题都没问,凭什么就反对?但是老许瞪着俩眼,就是不吭声,跟哑巴一样,死活不说一句话。他装傻充愣耍赖皮,我能怎么办?人要是厚颜无耻到了这种地步,我能把他怎么样?也只能是不搭理他。可是史垒就不一样了,她不仅厚颜无耻还专横跋扈!从我到宇航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虎视耽耽地盯着我,因为我是她向上爬的最大障碍。我编的第一期报纸出来之后,史垒就在评报会上找我的茬儿,吹毛求疵,说我编辑的一篇散文标题没有动,她还专门跑去印刷厂找来原稿查对。说什么:编辑编辑,就是要编,就是要改,如果稿件来了都不动,还要我们编辑干什么?她这是废话!标题编不编改不改,这是我作为编辑的权利。如果你说我把稿件改坏了或者编错了,这都是从工作出发。你只以一篇稿子标题没改,就说我对所有稿子都不改,这是什么用心?其实,她就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成心跟我过不去,打压别人抬高自己。如果不是她的阴谋伎俩,现在坐在总编位置上的就是我,而不是她!我根本不关心她是怎样爬上去的,我也从来不想当官儿,因为我懂,要想当官儿就得先当奴才!史垒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当上了总编。现在她又跟我耍混蛋,她就不想想,她如今已经是局级干部了,她这样做够局级干部的水平吗?难道说,她当了局级干部就可以对我拍桌子瞪眼吗?说实话,新仇加旧恨,我当时实在是被她气坏了,所以就抽了她一记耳光。我想,换上任何人都会抽她的,因为她欠抽!史垒,我今天还告诉你,往后你要给我时刻记住,自己好歹是个局级领导,不要动不动就耍牲口,别人吃你这一套,我老胡可不吃!今天有大伙儿作证,你给我记住了,下回要是不长记性,还跟我耍混蛋,我还他妈抽你!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你!然后我还给你赔礼道歉,看看咱俩谁合算!我算看明白了,对待畜生不能讲道理,就得打!就得抽!因为她欠抽!” 胡大英不容任何人插嘴,一口气把这话说完,众人鸦雀无声。 人劳司的处长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其他人低头的低头,扭头的扭头,连许凡健也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史垒气得呋呋地却无话可说,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灰不拉叽的,脑门子上的青筋,像一条钻进皮肤下边的蛔虫在缓慢地蠕动。 胡大英接着说:“我插队的时候看见农民一边使唤牲口,一边破口大骂,很是不理解。我就问老农,我说您让人家给您犁地,还这么一边用鞭子抽人家,一边还祖宗奶奶地骂大街,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欺负人家了?好歹那也是一条命。农民说:它不是人!是牲口!对付牲口就得抽!跟它不能讲道理!你跟畜生讲什么道理?哦,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才是绝对的真理!人跟牲口是讲不出真理的!必须得打它!抽它!史垒你听明白了吧,只要你再跟我耍牲口,我肯定还得抽你!抽完了我马上就给你道歉!看看咱俩到底是谁疼!” 许凡健问史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史垒从口袋里掏出被她自己故意撅折镜腿的眼镜,说:“那天,他把我的眼镜打到了地上,眼镜腿摔折了,他得给我赔。” 胡大英明明记得,那天她的眼镜打到地上,镜腿根本没有折,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在这上头找点儿平衡,就笑着说:“行行行,我给你赔,我给你赔一个新的,让你一戴眼镜就想起是我给你买的,好不好!而且下回你要是记不住,要是还不改,我再打了你,要是再摔坏了眼镜,我还给你赔,给你赔一副更好看的,这还不行吗?” 人劳司的处长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回史垒没说话,许凡健就宣布散会了。 胡大英接过眼镜装到口袋里,走出会议室来到外边,发现派出所的警察、人劳司的处长和法规司的处长都站在路边,一见胡大英出来了,法规司的处长笑着对他说:“你老兄可真有两下子!光听你的了,谁也甭想插嘴。你这哪儿是给人家赔礼道歉呀?你这不是气死活人不偿命吗?” 胡大英摇摇头说:“她不生气。这种东西没皮没脸,早就打疲了骂闲了。” 人劳司的处长也笑着说:“下回不改,照样还打,你比她爹还厉害!” 胡大英哼了一声:“我要是她爹,我他妈捏死她!让她在这儿给我死不了活现!丢她八辈儿祖宗的人,现她八辈儿祖宗的眼!” 警察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一会儿才说:“人家都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您可倒好,打一巴掌踹三脚,一回更比一回狠,一回更比一回疼。” 胡大英冷笑着说:“她自找的。想跟我这儿找补面子,让她等着!在我面前还想摆出个总编的架子,哼哼,小样儿!”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远远看见副司长藏丽辉从楼道里走出来,法规司的处长赶紧收住了笑容,等她走过去之后,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散了。
仇向前大学毕业之后找过几个工作,都是一些公司性质的单位,比起目前的宇航报社来说,无论如何都没法比,因为宇航报毕竟是一家部委机关的报社,不说别的,如今哪儿的公司还给分房子呀?他知道宇航报还有十套房子,尽管在新发地,稍微有点儿远,如果能分上一套,仇向前也知足了。可是,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老不分。听刘怀淼说,因为地点有点儿不合适,总编史垒还想跟总公司再争取一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给离机关近一点儿的。仇向前不希望给近处的,因为如果领导嫌远,很有可能他们就会不要。那么,自己这个新调进来的年轻人就有可能分上;如果调到近处人人都想要,自己肯定就没戏了,因为总共才有十套房子。 仇向前掰着指头算,社长虽然是正局级,而且他已经三加一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一套三居室和一套一居室了,他是肯定不会要了。但是总编刚刚提拔到副局级,她还会要一套的。石若虚是正处级,他已经是二加一了,他也有可能不再要了。何春瓶眼下只是临时负责二版,还没有正式下文件,而且她只有一套一居室,如果她的正处级落实了,按规定她应该是三居室,她肯定会要的。刘怀淼的情况跟何春瓶一样,不同的是他靠姐夫的关系,已经有了一套两居室,但是只要一下文件,落实了正处级,他也应该是三居室。只有四版李晓燕有些麻烦,她虽然是四版负责人,按理说算正处级,她也是一套两居室,因为她目前还是中级职称。何春瓶和刘怀淼虽然是副高级职称,职务却是副职;李晓燕的职务虽然是正处级,职称却是中级,仇向前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这就是当领导的学问和艺术。什么时候领导也不会让下属心满意足的,总得让他们有点儿追求,如果让下属满足了,也就不好使唤了。 刘晓航家住永定路,在长安街上,是二分院给他分的房子,如果他要新发地的房子,就必须把永定路的小三居交出来,仇向前估计他不会要,同样都是两居室,新发地怎么跟长安街比呀?尽管离着八宝山近有点儿晦气,那也是长安街呀。而且他目前还没有任何职务,所以他也不会增加住房待遇。接下来就是姜军了,他已经快四十岁了,还住在父母家里。姜军后面应该是张帆,他借住了一套一居室,新发地的房子都是两居室,张帆来到宇航系统已经超过十年了,就算他不被提拔,也应该分一套两居室了。任小健也得要一套,费吾新也得一套,还有秦兵,他也得一套,这就是五套了,还有五套。李国强、张丽丽、筱爱玲加上自己,还剩下一套,估计应该是新来的出纳张小松。这是在总编不要的前提下,如果史垒也要一套,那就没有张小松的份了。 因为,如果总公司今后不再给报社房子,那么要一套新发地的两居室,也不是什么坏事。史垒已经是三居室了,顶多再给她一套一居室,但是新发地的房子都是两居室,没有一居室。这房子给了报社,部机关是不管具体怎么分配的,肯定由报社分配。在城里是一居室,到城外就能分一套两居,近处少一点儿,远处多一点儿,两相比较差不多,估计史垒会要的,因为用一套城外的两居室,没准能换一套城里的一居室。如果宇航报社有那种规定,只给男性职工分房子,不给女性分,那就好了,自己就能稳稳当当地分一套两居室。但是,还不清楚宇航报社是不是这样,因为总编史垒是女性呀,她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跟自己过不去呀?如果这样,张丽丽和筱爱玲就会跟史垒沾光的,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的单位分房子,会考虑是否已经结婚,只给结了婚的职工分,那么,情况就会对自己更有利。因为除了任小健已经结婚,费吾新和自己已经有了对象,其他人还都是单身。 分析来分析去,仇向前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很有把握,只要别调离这个报社,新发地的房子总会有自己一份的。虽然编辑费的事情很让人恼火,但是能分一套房子,那也是忍耐的收获,姑且先忍耐着吧,仇向前终于想通了。
报社是个事业单位,这种单位很奇特,如果在外国,除了政府机构就是企业,没有这种所谓的事业单位。其实严格地讲,事业单位就是企业,比如出版社,现在都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大多数报社也是靠发行量和广告,早就没有上级部门的拨款了。但是,宇航报还是个例外,虽然没有全额拨款和差额拨款的明显区别,但是总公司每年还要给报社拨款却是事实;这也是之所以许凡健和史垒之流,欺上压下为所欲为的支撑。宇航报每年发行量只有一万份,可想而知,这样的报纸,在当今竞争如此激烈的环境中怎样生存。如果没有上级拨款,宇航报根本生存不下去,一天也活不了。但是,什么事情都得两说着,报社离不了总公司,总公司也离不开宇航报,工作成绩需要有人吹,别人不吹就得自己吹,这大概就是各种行业报出现、生存和发展的一个理由吧。 今天早晨一上班,何春瓶来到许凡健的办公室,只说了一句:“听说总公司要分家了。”说完转身就走了。这让许凡健心中很是诧异,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回想起这次去哈尔滨,住在五洲国际饭店,其实,许凡健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性趣了,但是一共住了十几天,何春瓶一次也没让许凡健如愿,这也有点儿太反常了。按何春瓶的说法,她最近一直便秘,大便带血,所以不能满足许凡健的要求。许凡健说:“那我给你上点儿‘润滑油’,你就能拉出来了。”可何春瓶还是不答应,许凡健有些恼怒,何春瓶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是否高兴。现在她又来告诉自己,总公司要分家了,她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这信息准确不准确呢?他想到史垒那里证实一下,于是,他就来到史垒的办公室。 许凡健开门见山地问:“哎,总公司要分家了,你听说了么?” 史垒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问:“谁跟你说的?” 原来她也不知道,这让许凡健感到更奇怪了。何春瓶这个娘们儿,会不会也靠上王辉岱这个老东西了?越想越像。去哈尔滨的时候何春瓶就有些不太情愿,她说她想跟大伙儿去厦门和武夷山。许凡健说:“那还不是想去就去,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当时何春瓶没有做声,但是她脸上不太好看,许凡健也没有在意。现在她忽然跟自己说,总公司要分家了,而且连史垒都不清楚,看来这事情的确有些费琢磨。于是许凡健对史垒说:“你给老爷子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史垒当下拨通了电话,一问果然是这么回事,总公司马上要一分为二,分成两套班子,对外两块牌子,但还是一套班子、一个宇航局。挂上电话,史垒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许凡健看着她一言不发。来回走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咱们算哪边的?” 许凡健说:“我估计咱们不可能再分成两家报社的。你看,第一虽然分成两个公司,但还是一个宇航局,那么,对外也只能还是一张报纸……” 史垒打断他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说的是咱们的办报经费怎么办?跟哪边要哇?宇航局是个空架子,钱还得跟总公司要。” 许凡健十分老道地说:“你看你,当然是跟两边要了,两边的情况都得报道,钱自然也是跟两边要了,咱们办报还是差额拨款,没有拨款咱们一天也办不了报纸。” “我知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史垒想的比许凡健还要长远:“我想的是,不说别的,比如说宣布分成两个公司的那一天,咱们就得分别出两张报纸,庆贺两家公司的成立,类似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可是据我所知,一个刊号一张报纸,不能在同一天出两张不相干的报纸,这是白纸黑字,有明文规定的,要是被新闻出版署逮住,恐怕要有些麻烦的。” 许凡健摇摇头说:“你错了,这怎么能说是毫不相干呢?不管怎么说,两边干的都是有关宇航的工作,咱们报道的都是有关宇航的内容,都是在宇航局的领导下,慢说是出两张报纸,就是出八张,谁也管不着。” 史垒点了一下头,说:“你说的倒也是,我只是担心有人会在这事情上给咱们找麻烦。上次胡大英在税务局给咱们捅了一下,尽管不算是罚款,咱不也破费了三万多吗?什么事情最好不要授人以把柄。” 许凡健点点头,想了一下说:“快过年了,财务司那边怎么打点?我想就是分成两家,这钱恐怕还得从财务司走,所以财务司这道坎儿,咱们还是不能迈过去的。” 史垒想了一下,问许凡健:“去年咱给他们送的什么?” 许凡健说:“司长和副司长一人一万块钱,分管咱们的处长一人五千,这是老孙定的。” 史垒连连摇头,说:“太小气了,太小气了,跟不上形势了。”她想,连费吾新、任小健这样的人,调个工作还得掏一、两万呢,给人家一个堂堂的司长送一万块钱,这太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司长三万,处长一万,按眼下的行情都不算多,于是她说:“一年一个行情。依我看,给司长一人五万,处长一人三万,这还差不多。不是一共就这四个人吗?满打满算十六万。” 许凡健点头说:“我觉得也该涨了,那就这么着吧,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问会计了,咱们年底还有二十多万的节余,这个钱干点儿什么好呢?” 史垒冷笑一声说:“有钱还用发愁?没钱才发愁呢。年底搞一次评先进吧,评上先进工作者,报社领导一人三万,中层干部一人一万,普通编辑和工作人员一人一千。” 许凡健挠了一下脑袋说:“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你就得让中层干部知道,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死心塌地跟着咱们。而且,这又不是咱们开的头儿,部里一直不都这样吗?再说谁让你公开了?咱俩和会计知道就得了,所有的钱都不走现金,让李淑琴给大伙儿一人弄一张银联卡,打到卡上谁能知道?这个事儿就让会计去办,连出纳都别让他知道。” “那,中层干部和普通编辑差九千,要是走漏了风声,人家猜也能猜出咱俩的数目。” 史垒不耐烦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迂呀?非得公布咱俩也得了奖金?跟中层干部打个招呼,都不许声张奖金是多少。公布的时候就说没有咱俩,会计下帐的时候,项目注明是先进工作者奖金,不就得了吗?难道谁还敢来查帐?” “那好,你让我算算,给财务司十六万,咱们这儿是……两个三万一个四万,还有普通编辑的,一个版面一个人,办公室俩人,六个人是六千,报社内部是十万零六千。加上财务司,总共是二十六万六。可是咱帐上没有那么多了,还有四万多的亏空,上哪儿弄去?” “外边还有欠咱的广告费吗?”史垒问。 “云南还有咱们六万多吧。” “这不就结了吗?咱俩先不着急拿,等云南的广告费打过来再说。” 许凡健说:“那就明天开个会通知一声,下礼拜一把评选结果公布出来” 史垒赞同地说:“行,这个事就这么着吧。让李淑琴先尽着财务司那边送过去,一人一张卡。报社这头儿也不要提奖金的事,公布名单之后,评上的都是一人一张卡,连会都不用开,那才省事呢。不信的话,你就是开了会,也会有人说你是走形式。这回呀,我连会都不开,叫他说去,爱怎么说怎么说,看他能说出什么名堂。” 许凡健点点头:“你还别说,现在有了卡这玩意儿,还是真方便,神不知鬼不觉,想走多少走多少,谁也不知道,卡这东西真好。”说完见史垒没有别的事,他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过了几天,走廊的橱窗里公布了先进工作者的名单,依次是一版负责人石若虚,二版负责人何春瓶,三版负责人刘怀淼,四版负责人李晓燕;普通编辑是一版的秦兵,这是史垒亲自点的,二版是张帆,三版是任小健,四版是孙宇,办公室是会计李淑琴和司机曹洪宾。虽然没有公布奖金数目,但是名单刚一贴出去,报社里就像捅翻了马蜂窝一样,乱哄哄地议论开了。 头一个感到特别不满的就是刘晓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好事总轮不上他?正处级的职务没有落实,评先进也没有自己,一版的名额为什么就给了张帆呢?自从调进宇航报以后,自己工作上十二分地努力,见了社长和总编恨不能磕头请安,可是先进工作者,还是没有自己的份,他很是想不开。下班的时候他没有走,一直等到人都走光了之后,才去找社长许凡健,他知道许凡健有迟走的习惯。一进门他就问:“社长,我想问您点儿事。您说,我来报社以后干的怎么样?为什么这回评先进又没有我呢?” 许凡健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说:“当不当先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刘晓航虽然不知道,评上先进还有数额可观的奖金。但是,仅从自己今后的升迁考虑,这个先进工作者也得争,如果连个先进工作者都当不上,还怎么落实正处级待遇呀?想到这里,他便尽量用温和语气说:“社长,您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在原单位本来是正处级,来到咱们报社,一直也没给我落实职务,知道的会说是报社领导有难处,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议论呢?会说我不好好干,会说我人际关系不好。社长您说,我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呀?” 许凡健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刘晓航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进一步又说:“社长,您把我调进来,可您又把我甩一边,我觉得我没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呀!如果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您就只管说出来,我今后一定改正。我可是您亲手调进来的,我是怎么进来的您可别忘了呀!”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许凡健,他曾经给许凡健送了一万块钱。 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许凡健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就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实话告诉你吧,调动工作的时候,别人都给史垒烧香上供了,谁让你把史垒迈过去呢?你以为你吃亏了?谁都一样!实话跟你说,别人都是加倍的努力!你还以为你吃亏了?我告诉你,没有付出就不能获取,这是最起码的游戏规则,你懂吗?你自己做事不周到,还跑这儿来问我?你傻不傻呀?” 本来三版的先进工作者,不一定是任小健。但是,许凡健知道史垒对任小健不满意,就在任小健找自己打小报告的时候提醒了他。任小健赶紧去了一趟史垒的家,到底送的什么礼,送了多少,只有他们俩知道。原说让任小健下基地,后来史垒再也没提,而且这回评选先进工作者,史垒指定三版就是任小健。 许凡健这一番话,让刘晓航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刚一出门,何春瓶就走进了许凡健的办公室:“老许,今儿晚上咱们上哪儿吃去?”她的老公去基地出差了,懒得回家做晚饭,于是她就来找许凡健。 许凡健问:“你说上哪儿呀?你说上哪儿咱就上哪儿。” 何春瓶说:“我那天坐车过西四,看见有一家饭店,卖什么烧火肉驴,我还真没吃过呢,咱们今天上那儿吃去吧,看看这烧火肉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话让许凡健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清楚了,是烧火肉驴吗?” 何春瓶坚持说:“绝对没错儿,我看的一清二楚。好几家饭店挨着,一家是老唐扒猪脸,一家是老刘烧鸡,第三家是老孙家拉面,第四家就是这个烧火肉驴。” “哦。”许凡健应了一声,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 何春瓶接着说:“我想着这个肉驴一定好吃,肯定跟肉牛、肉猪和肉鸡一样,不说别的,肉质肯定特别嫩。” 许凡健说:“肉牛、肉猪和肉鸡,都是因为骟的缘故,家畜不骟就不好吃,因为动物一交配就会有一种腥臊味儿,骟过之后就是专门养来吃肉的,所以叫肉牛肉猪。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还有肉驴哪?驴还有骟的吗?要是都骟了,上哪儿找驴肾去呀?那玩意儿可是大补!” 何春瓶“扑哧”一声笑了,说:“要是把你骟了,该叫什么?” 许凡健摆了一下手,瞪着眼睛想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你闹错了!什么烧火肉驴呀,肯定是驴肉火烧!你可真有两下子,都把我给闹糊涂了。我还说呢,可着北京四九城,还没有我没吃过的地界儿呢!怎么我就没听说过还有个烧火肉驴呀。” 何春瓶愣了一下也忍不住也“咯咯”地笑起来,说:“这他妈缺德的饭馆,人家都是从左往右写,他偏偏从右往左写,都在一块堆儿,能不让人误解吗?我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闹了半天是驴肉火烧,要是驴肉火烧就算了吧。那,咱们今儿晚上吃什么去呀?” 许凡健想了一会儿问:“吃一回傣家菜怎么样?你没吃过吧?我吃过,挺不错的。” 何春瓶点头同意,许凡健当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要开个小会,回家晚点儿,不等还言当即挂上了电话,然后俩人一同走出机关大院,打了一辆出租车奔西直门去了。
下班的路上刘晓航一直在想,他原以为任小健、费吾新和秦兵,都是社长许凡健调进来的,却原来人家走的全是总编史垒的路子,怪不得秦兵和任小健这回都是先进工作者,看起来这个社长没有实权。这可不是自己妄自揣测,这是社长亲口对自己说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干嘛要跟自己说这个呢?第一是推卸责任,也就是说他不是不想关照我,而是他没有办法关照。第二是,他不光收了我的好处,别人的好处费他也收了,换句话说,不只是我一个人给他送了礼,别人也送了。第三是我太糊涂,光给他一个人送礼不行,还得给史垒送,不能迈过史垒去。别人做事周到,所以别人当了先进工作者,我做事顾头不顾腚,所以我就瞎掰。 翻过来讲,如果我只给史垒送,而没有给许凡健送,结果会怎样呢?敢不兴许会来个大翻个?刘晓航越想越觉得对头,比如说,报社成员旅游期间社长出差,许凡健带着何春瓶去的是哈尔滨,夏天去哈尔滨出差,一去就是半个月,是美差还是苦差,不言而喻。可是,最近听说总编出差要去德国,史垒这回带的是刘怀淼。当然,这不等于说社长就不如总编,因为社长早去过德国了。联想到最近两次开编务会,以往都是社长开篇,总编最后总结,每次史垒讲到结尾,总要扭过头去问社长,还有什么要讲的,尽管有点儿走形式的意思,但是这形式还要走的。可是,最近两次开编务会,他发现史垒已经不在乎许凡健这个社长了,她自己讲完了就宣布散会,抬起屁股就走人,根本不问许凡健还有什么事,还有什么要说的。许凡健在全体人员面前那副尴尬样子,大家都看见了,自己怎么这么没觉悟呢?以前虽然是个正处级,那算个屁!到了宇航报社,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都得从史垒这个总编做起。 刘晓航突然搞明白了,自己到现在还闲着、挂着,主要原因是,自己太不懂人事!太没有眼力劲儿!难怪人家史垒要恼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改换脑筋开拓思路,要把史垒作为主攻方向,要舍得下大赌注,要把别人比下去。对,就是这个干法。凡事都要有个开头儿,这个策略怎么开始实施呢?忽然,刘晓航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小学同学,曾经非常要好的同学,名字叫白玉柱,他现在开着一家夜总会,如果请史垒去玩一回,恐怕能打动她的心。别看刘晓航没去那个地方玩儿过,但是他知道,那里边的男公关、女公关都是干什么的,到了那儿想怎么玩都行。刘晓航知道史垒的那点儿嗜好,调到报社以后,看到刘怀淼跟史垒那么亲密,更加验证了他原来的道听途说。 第二天一上班,刘晓航来到史垒的办公室,史垒抬起眼皮扫了刘晓航一眼,低下头继续看版样,刘晓航也不知怎么说起,先前想好的话一下子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有点儿紧张,一个劲儿地撮着两只手。 史垒抬起眼皮冷冷地问:“有事吗?” 刘晓航赶紧说:“啊……是,有点儿事……” “说吧。”史垒放下手中的版样。 望着史垒紧盯自己的眼睛,刘晓航更害怕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个朋友,他开着一家夜总会……我想……请您赏光……” “干嘛呀?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这是上班时间!你跑到我这儿来说什么夜总会,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呀?!”史垒沉下脸来。 “您别着急,别着急,是我错了,我给您承认错误。我是说……我调到咱们报社以来,您对我有那么多的关照和帮助,我这不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意吗,我是说……”刘晓航急得脸通红。 史垒撇着嘴冷笑一声,酸溜溜地说:“哦,我还当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总编,你不是就认得老许吗?人家老许是一社之长,是一把手!是大当家的!我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编,你调进宇航报社不就走老许的路子吗?我对你能有什么帮助呀?什么也没有,您太客气啦!” 刘晓航的额头上冒汗了,他用手擦了一把汗水,极力辩解道:“史总,您可真会开玩笑,您怎么可能是小小的总编呢。我那什么……咳,我知道我错了,我这儿给您赔礼了,求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说着,他给史垒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别界别界。你先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犯什么错误了?你瞅瞅你,大清早的,跑到我这儿给我赔礼道歉,我这儿还云里雾里,一塌糊涂呢。你说清楚了,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史垒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刘晓航赶紧说:“我……咳!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无赖狗眼看人低。我原以为……这个就甭说了。我只是来跟您说,我想让您知道,从今往后我保证:紧跟您的步伐,步步踩着您的脚印走。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您一条忠实的狗。您让我追谁,我就跟紧了追谁;您让我咬谁,我就往死了咬谁;你让我前进,我就勇往直前;您让我咬住,我就坚决不撒嘴……” 史垒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快拉倒吧,你这是在哪儿驯出来的?哎呀,我还真是看你不出,文章写的不怎么样吧,顺口溜倒编得朗朗上口。怎么着哇?你现在想明白啦?嗯?哼哼。” 刘晓航一看史垒脸上晴了天,赶紧向前迈了一步,继续弯着腰陪着笑脸说:“我这人您还不知道,政治上太不成熟!说白了就是不懂人事!您呢,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我的姐姐……” “得寸进尺是怎么的?”史垒沉下脸来。 刘晓航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不敢。史总,您看……要不今天晚上,我陪您去一回,我不知道您去过没有,我也没去过,听说挺刺激的。您说您,这么一天到晚地忙工作,要是把您的身体累坏了,那可怎么办呀?您是咱们报社的台柱子,您是咱们报社的主心骨儿!您一定得劳逸结合,该放松的时候就得放松,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就是自己不心疼,我们群众还舍不得呢!您可得千万注意身体,您说您要是把身体累坏了,那咱报社的工作还不瘫痪了呀!宇航报社没有您哪儿行啊?” 史垒的脸上放晴了,微微一笑说:“你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哎,你还别说,我还真没去过那种地方,要不……哪天晚上没事的时候你就带我去转转,看看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带您,我哪敢带您呀,是陪您陪您。”刘晓航喜出望外,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史垒脸上不阴不阳地问:“那么,你今儿来就是这点儿事儿?” 刘晓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回头看看门,赶紧从西装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上去,说:“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 史垒接到手里掂了掂,一万块钱四两重,从厚度上看也知道是两万块钱,史垒满意地把那个信封推给刘晓航,说:“有空到我家玩儿去吧。” 刘晓航吓了一跳,以为史垒不要,他满脸狐疑地望着史垒,史垒微笑着点点头,用手指着刘晓航说:“你还真是说对了,你就是政治上太不成熟,岂止是不成熟,简直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刘晓航这才明白,奥,原来她不是不要,而是让自己给她送到家里,刘晓航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那个牛皮纸口袋拿起来,揣进内衣口袋,小心翼翼地问:“那,去夜总会的事,我在哪儿等您?还是从您家里走?” 史垒想了一下说:“那个着什么急,改日再说吧。今天晚上……我下班直接回家,哪儿也不去,你来吧。” 刘晓航知道了,她最想要的是钱,就连连点头说:“晚上我一准给您送去,晚上见。”说完后退几步走出来,拉上了史垒办公室的门。
任小健看见公布的先进工作者名单里有自己,真是心花怒放,他赶紧来到许凡健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堆着笑脸对许凡健说:“社长我看见了,名单里有我。这怎么说呢?多亏社长栽培,我……叔叔,啊不,大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说……” 许凡健没有一点儿表情地说:“那还不简单,回头发了奖金别忘了我就是了。” 任小健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奖金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名声。回头领了奖金,我都给您送过来。” 许凡健摇了一下头:“那倒也不必,有点儿意思就行。” 任小健笑嘻嘻地说:“不界不界,还是都拿过来好,我不在乎那点儿钱……” 许凡健瞪起眼来:“什么?那么说,是我在乎那点儿钱啦?” 任小健赶紧说:“不是不是,呸,您瞧我这张臭嘴,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小健赶紧解释:“我是说,您当然不缺这点儿……不是,我是说那个……” 许凡健烦了:“你什么也甭说啦!就按我说的办。只要你以后跟着我,不会有你的亏吃的。” 任小健鸡哆米一样地点头,说:“那是那是。我先回去了?” 许凡健哼了一声说:“不走干嘛?去吧。” 任小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仇向前的脸色有些不对头,就试探地问:“怎么啦你?” 仇向前哼了一声,说:“没怎么。” 任小健做贼心虚地问:“你该不会……” “不会什么?” “你该不会对评选出来的先进工作者,有什么看法吧?” 仇向前撇了一下嘴说:“不会,我什么都不会,真的,我什么都不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特没意思。”仇向前看了一下墙上的电子表,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口,冲二版办公室喊了一嗓子:“哎,李国强,走不走哇?” 李国强在那边答应了一声,俩人就一起走出办公楼,骑上车子出了大门之后,仇向前才对李国强说:“你说任小健可笑不可笑,他居然还问我对评选出来的先进工作者有什么意见。那是评选的么?谁参加评选啦?干脆来个领导指定,不就得了吗?真是强奸民意!” 李国强也有些不满地说:“你要说我们版面吧,我倒没什么意见,人家张帆的工作摆在那儿了,人家的资格也摆在那儿了。可是,凭什么他任小健也是先进工作者呀?咱跟他是同时进报社的,干的是同样的工作,工作量一般多,你们版面一共三个人,刘怀淼是,任小健也是,就把你给甩一边了,这不明摆着,你的工作有问题吗?人家是先进,你不是后进是什么?费劲巴拉干半天,倒落一个后进的名声,谁背得起呀?” 仇向前愤愤不平地说:“一版是四个编辑,二版也是四个编辑,我们三版是俩,四版就是一个,仅仅从人员配置上就特别不公平。一个星期两张报纸,一版和二版俩人一块版,版面负责人不编稿子。可是,三版和四版就能把人累个臭死。到评先进的时候却按版面分配名额,这是什么他妈的规矩?还讲不讲一点儿公平啦?这个报社真是一个鬼地方!” 李国强叹口气说:“你不知道,这个系统过去是军队编制,这里时兴一言堂,人们都习惯了家长制,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点儿民主。我现在真有点儿后悔了,当初干嘛选了这么一家报社?可是现在再跳槽吧,眼看到手的房子就没戏了,不走吧?又实在是窝心。” 仇向前:“谁说不是呢,我现在也有点儿犹豫,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还不分?到底是卡在哪儿了?头儿们也不着急,真是纳了闷儿了。” 李国忠道:“人家当头儿的着什么急?我听说,总编史垒嫌那房子远,她还想争取近一点儿的,哪怕总公司少给一点儿呢……” “房子少了,还有咱们的吗?这他妈臭娘们儿,真不是人揍的!”仇向前忍不住骂出了声,忽然,他又觉得不太妥当,赶紧止住了口。 李国强看了仇向前一眼,说:“你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吧?办公室的人骂的才凶呢。那个司机曹洪宾,昨天中午在厕所里,咬牙切齿地骂史垒,可能这次分房子,没有办公室的份儿,说是分房尽着一线分,报社里的一线当然就是记者和编辑了,所以办公室的人意见也大着呢。” 仇向前惊讶地问:“是吗?办公室的人还想分房子哪!哎呦,要是那样的话,咱们还有戏吗?要是没戏的话,不如干脆走人算了。” “你还不能走,因为咱们跟报社签的是三年合同。你要是现在走,他卡不卡你,还说不成,肯定得罚咱们违约金,恐怕还不是一个小数呢。” “咳,你说这玩意儿!干也没法儿干,走也走不了,这可怎么好?” 到了分手的路口,李国强叹了一口气,说:“没辙,先忍着吧。” “不忍又有什么办法?”俩人分手各自回家。
史垒带上刘怀淼走了,去德国参加航天大展去了。许凡健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让史垒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干生气他又没有办法。不说别的,就说这次评先进,如果三版负责人不是刘怀淼,刘怀淼只是一个普通编辑的话,那么任小健肯定就当不上先进,因为刘怀淼是三版负责人,刘怀淼铁定是先进,所以史垒才像赏赐一样,给了许凡健一个机会,使他如愿以偿,让任小健当了先进。要不是这样的话,许凡健这个社长真是徒有其名,什么权利都没有。 现在史垒走了,他想借这个机会,把报社的人员配置,做一下调整。因为李晓燕不止一次对他说,四版人手不够,三版也差一个人,最好是平均分配,一块版面一个负责人,再加上三个编辑,这样的话,可能就不会有人有怨气了。主要是自己这么调,肯定会得到大部分人的赞成和支持,是一件深得人心的事,如果史垒不同意的话,她再给改回去,就会给史垒造成一个非常被动、而且得罪人的局面。但是怎么调呢?让一版的费吾新去四版,可能李晓燕不愿意要,因为费吾新的写作能力确实比较差,那就让他去三版吧。让李国强去四版,可能李晓燕没意见,李国强本人也不会有意见,因为李国强毕竟是学中文的本科生。 于是在星期一的编务会上,许凡健就宣布了这个决定,会上虽然大家有些惊讶,但是谁都没有表示什么。只有石若虚和何春瓶,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下,石若虚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何春瓶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
|
![]() |
![]() |
| 实用资讯 | |
|
|
| 一周点击热帖 | 更多>> |
| 一周回复热帖 |
| 历史上的今天:回复热帖 |
| 2019: | 中国经济今后逐步转型,内需驱动为主, | |
| 2019: | 建议k19好好看看这视频,不要试探在5味 | |
| 2018: | 说说俺遇到的美国教授 | |
| 2018: |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 | |
| 2017: | 昨天的文贵爆料很精彩吗,比AV录像有意 | |
| 2017: | 德国之声:班农称现在的中国就是1930年 | |
| 2016: | 逍遥号:美国富豪游艇上的宝贝4 | |
| 2016: | 皇帝的特征 | |
| 2015: | 人比人,气死人。 | |
| 2015: | 冬冬所贴的那个荷兰人死亡所见一事,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