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 第三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1日13:24:0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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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 紅綠黃白黑 好人總吃虧 不講理就沒有理,何曾有過是與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揚眉 月虧則滿滿招損 悲生喜來喜生悲 第三章:敢不長記性,下回還抽你
大概是下午三點的時候,各位領導才從飯店回來,中午飯領導們在外邊吃,這已經是許凡健繼任社長後常見的事了。走過先進工作者櫥窗的時候,史壘第一個發現了地上散落的碎玻璃,而後又發現櫥窗里自己那張放大的照片上,被人吐了一口吐沫,流淌在嘴角上,像貪婪的口水一樣。看到如此景象史壘簡直是怒不可遏,她站在樓道里叫了一聲李淑琴,然後疾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李淑琴顛兒顛兒地跑來趕緊跟進去,許凡健跟在李淑琴後邊。史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陰沉着臉問:“這是怎麼回事?” 李淑琴回頭看了一眼許凡健,許凡健面無表情,她才知道史壘是在問自己,於是格外小心地解釋,說:“是呀,這事兒鬧的,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呀?咱們吃飯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呢,怎麼回來就成這樣了……” 許凡健想了一下,說:“是不是胡大英幹得呀?中午飯他可能是和姜軍在機關食堂吃的,沒準兒,是他趁咱們吃飯的時候砸的,不信問問姜軍就清楚了,剛才我看見他在姜軍屋裡坐着說話呢。”許凡健此時有些暗自高興。因為早在自己當總編的時候,在胡大英的眼裡,自己是最陰險、最可惡和最壞的。而且出面跟胡大英談判、簽協議、鬥心眼兒,雖然說作為報社的二把手他責無旁貸,但自己確實是接受了孫澤貝的命令,有些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現在,胡大英已經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史壘,這對自己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想到這裡他問史壘:“要不把姜軍叫來,問問他?他們倆關係不錯。” 史壘看了許凡健一眼卻對李淑琴說:“你安排人打掃一下,把那塊玻璃換了。” 李淑琴答應一聲趕緊退了出去。
許凡健在椅子上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指甲剪,一邊修剪指甲,一邊說:“你現在知道了吧,這個胡大英不是個好惹的。如果這件事情就此罷了,那,你就輸給他了。可是,你又能怎麼樣呢?我可以斷定,砸櫥窗的事,報社裡不會沒有人看見的。但是,你要想找出一個人,來給你作證,怕也是很難……” 史壘眼下並沒有想這件事,她在想上次胡大英找她說職稱的事。胡大英在樓道里罵大街,眾人都聽見了,但是胡大英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卻沒有任何人看見。如果砸櫥窗的事情,她還不追究,胡大英會不會蹬着鼻子上臉呢?打了自己,罵了自己,現在又砸了櫥窗,還在自己照片上吐吐沫,這不已經是欺人太甚了麼?不行,這回不能就此罷休。於是她說:“老許,你可能還不知道,上次胡大英跟我鬧職稱的時候,他還打了我一個嘴巴子呢,他越來越猖獗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這回必須讓他給我賠禮道歉。這件事我出面不太合適,你去找機關派出所、人勞司和法規司,商量安排一下吧。” 許凡健不由得心裡一陣好笑,原來這個臊娘們兒,還讓胡大英打了一個嘴巴子!哎呦喂,真他媽的解恨!她自己要是不說,還真沒人知道。許凡健假裝驚訝地問:“是嗎?那他也太猖狂了!不管怎麼說打人總是不對的,是得讓他給你賠禮道歉。這事你甭管了,我來安排吧。”說着起身走出史壘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美孜孜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分別給機關派出所和人勞司打了一個電話,然後鎖上房門去法規司了,因為法規司是報社的頂頭上司,這件事他必須親自走一趟。
下班的時間到了,仇向前叫了一聲李國強,倆人一同拿起自己的挎包,走出辦公室,來到存放自行車的車棚里,仇向前見附近沒有人,一邊開鎖一邊小聲對李國強說:“哎,我跟你說個事。”騎上車子出了大門以後,仇向前才說:“往後要提防着任小健這個人。” 李國強問:“怎麼啦?” “這個人不老實。” “怎麼不老實?” 於是,仇向前就把兩個人去找社長反映編輯費不公平,但是任小健一言不發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李國強將信將疑地問:“你該不是多心了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一個編輯,跟咱們是一樣的人,他的屁股不可能坐到頭兒那邊去呀。再說了,他就是想巴結人家,輪得上他嗎?人家還未必看得上他呢。” “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他是一回事,他想不想往人家身上靠是另一回事。我總覺得他天生就是一條狗,你是沒見他在社長屋裡那份德行呢,縮縮嘰嘰,吭吭哧哧的,連個屁都不敢放。而且,我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看見他從社長屋裡出來,一看他那眼神兒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是找社長找補去了。不然的話,我倆剛從社長屋裡出來,他又一個人幹什麼去了?” “要是那樣的話,咱今後還真得注意點兒。哎,我跟你說,那個劉曉航有多問症,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上午他在我們屋裡套了我半天,我沒吭聲,張麗麗差點說走了嘴,要不是張帆及時地咳嗽了幾聲,張麗麗不定說出什麼來呢。” “他套你什麼呀?” “問胡大英的事。” “胡大英什麼事?” “就是他跟報社領導鬧,結果鬧了個停職留薪。” “你是怎麼知道的?” “咱們這次旅遊的時候,我不是跟胡大英住一間屋子嗎……”李國強突然打住了,有道是: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儘管仇向前和自己一樣都是招聘來的,儘管仇向前也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但是,在這樣一個險惡的環境裡,誰能保證他以後不變心呢?李國強有點兒後悔了,他趕緊換了一個話題:“哎,你聽說了嗎?咱報社在新發地還有十套房子沒分呢,也不知道領導是怎麼想的。聽說這房子總公司早就給了報社,一年多了也不分,這可是最後一撥福利分房,雖然也得掏錢買,但是按職工商品房賣,一平米才一千多塊錢,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仇向前並沒有察覺到李國強的心理變化,而且分房子也是一件大事,就毫不介意地接着說:“我也聽說了,是聽劉懷淼說的。那天他發牢騷,說報社領導不給群眾辦好事,壓着房子不分,看他那樣子挺着急的,該不是等着房子結婚吧。” “他不是已經有房子了麼?還是三環邊上的兩居室呢。” “是嗎?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又是一個他不知道!又跟我打聽是誰說的!李國強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儘管他跟仇向前是一起來到報社的,儘管天天他倆一塊騎車下班,倆人議論過不少報社的人和事,儘管他對仇向前的印象還不錯,認為他比較直爽。但是,禍從口出絕對是真理,還是少說為佳。 見李國強不吭聲了,仇向前奇怪地問:“哎,你倒是說話呀。” “說什麼?”李國強裝傻充愣。 “劉懷淼已經有房子啦,你聽誰說的?” 見前邊正好是個紅燈,李國強趕緊說:“對了,我媽說讓我下班的時候,給她捎一瓶洗滌靈,我去超市轉一下,你先走吧。”說完趕緊扭轉車把,拐到橫向的街里去了。 仇向前覺得李國強今天有點兒不對頭,卻又鬧不清因為什麼,只好獨自走了。
過了兩天,許凡健給胡大英打了一個電話,委婉地說明上次胡大英打史壘是不對的,卻又帶一點兒威脅的口氣說,一定要給史壘道歉,不然的話…… 對於許凡健的威脅,胡大英根本不在乎,但是,他從心裡認為自己打人是不對的,況且他還想在給史壘道歉的時候說明一下,自己因為什麼打的史壘。如果她史壘想在這上頭找回點兒面子,胡大英想讓她得不償失,在場的人越多越好,所以他很痛快地答應了。 許凡健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心裡還挺高興的。 不承想到了這一天,史壘把派出所的警察、人勞司的處長、法規司的處長都請了來,還特意請了法規司副司長藏麗輝,同時讓社長許凡健、辦公室主任李淑琴、黨支部副書記石若虛、工會主席何春瓶和已經無所事事的黃英都找來,給她壓陣助威,她非得讓這個桀驁不馴的胡大英低一回頭不可。如今已經改朝換代了,她可不是孫澤貝,她要好好整治一下胡大英。只有這樣,她才能在報社樹立起自己的絕對權威,沒想到她的主意打錯了。
胡大英準時來到報社的會議室,他沒料到會來這麼一屋子人,但是他沒往心裡去,跟沒事人一樣,大模大樣地坐在許凡健給他指定的椅子上。 社長許凡健首先發言:“今天咱們開個小範圍的會,準確地說也不算個會。可能有些人還不太清楚,上次胡大英同志來報社,跟總編史壘同志發生了一點小誤會……” “不是誤會!誰誤會誰了?”胡大英咄咄逼人地問, 許凡健耐心地沖胡大英擺擺手:“老胡同志,你讓我先把話說完好不好?” “你接着說吧。”胡大英掃視了一周,史壘有些得意,藏麗輝皮笑肉不笑,其他人都面無表情,看到李淑琴和黃英的時候,李淑琴把頭扭向一邊,黃英馬上低下了腦袋。 許凡健接着說:“上次胡大英同志跟史壘談評職稱的時候,由於……”他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講,怎麼說才顯得自己是沒有偏袒一方的。他想了一下說:“總之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當時胡大英打了史壘一個耳光。我們先不說誰對誰不對,即便是史壘的態度不太好,但是不管怎麼樣,胡大英也不該動手打人。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要胡大英同志給史壘同志,賠個禮道個歉。我想這個要求應該是不過分的吧?老胡,你說呢?”許凡健扭過頭來看着胡大英。 胡大英掃視了一周,慢條斯理地說:“我承認,動手打人是不對的,在這裡我首先向史壘同志表示道歉。但是,我想問史壘同志一個問題。我想問的是,史壘,你今天在眾人面前說一句實話,儘管這對於你來說比較難。但是你必須說,你是站着挨的打,還是坐着挨的打?” 眾人都奇怪地望着胡大英,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然後目光又都轉向了史壘,看她怎樣回答。 史壘也不知道胡大英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猶豫不定,想了一下說:“這重要嗎?難道站着挨打和坐着挨打,還有什麼區別嗎?” 胡大英:“當然有區別。你只管說實話,當然,說一句實話對你這種人來說很難。” 史壘想了一會兒,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就開口說:“我記得好像是站着。” 胡大英:“不要好像,你再仔細想想,準確點兒,到底是站着還是坐着?” 史壘想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說:“是站着。” 胡大英說:“那好,大家都聽清楚了,她說她是站着挨的打。她今天還真是表現不錯,說了一句實話,她就是站着挨的打。那麼,我就把當時我為什麼打她、以及怎樣打的她,給大伙兒做一個交代。那天,我找許凡健說評職稱的事,老許說這次評職稱他不管,而是由總編史壘負責,讓我把手續和材料送到史壘屋裡去。老許,你是不是這樣說的?” 許凡健瞪着眼睛不吭聲,胡大英又問了一遍,他仍然不作一聲,胡大英說:“大家都看見了,老許不願意回答。那麼,我只能按默許就等於承認來理解,不反對就是承認。我拿着材料來到史壘屋裡,跟她說,老許讓我把材料交給她,她說她不管,愛找誰找誰去。史壘,你是不是這樣說的?” 史壘也不做答覆,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她還沉醉在胡大英對她的賠禮道歉之中。 胡大英說:“今天人多,你們說話都變得過于謹慎起來。也好,你不回答,我也只能當作是承認了。那麼,我就把當時的情況仔細地給大家陳述一遍。我對史壘說,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一九九二年評職稱時,宇航報社如果按上邊的要求,除我胡大英之外,全宇航報社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評副高級職稱。因為新聞出版署的文件規定:中級職稱五年以上才能評副高級職稱。因為宇航報那時剛成立五年,除了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其他人都是從別的行業轉過來的,充其量只就夠評中級職稱。而我早在一九八七年、全國新聞界第一次評職稱時,就已經是中級編輯了,到一九九二年,只有我一個人中級職稱滿五年,夠資格評副高級職稱。但是,由於我得罪了當時的社長孫澤貝,他死活不讓我參加評職稱,卻讓你、秦曉陽和老許評了,這個情況你是當事人,你是完全知道的,可是你卻蠻橫地說你不知道。我又說,如果當時你沒有參評,你說你不知道,那也還說得過去。你們三個人就是因為把我擠下去,才評上副高級職稱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你當時站起身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對我大聲叫喊:我就是不知道!我當時一不是領導,二不是評委,我憑什麼知道?你給我出去!眾位,大家可以想一想,先不說她搶了我的名額,評上了高級職稱,只說她是報社總編,也算是個局級領導幹部,她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我能接受嗎?我憑什麼接受?再者,自從我來到宇航報社的第一天,這個小娘們兒,就沒憋着好屁!” 藏麗輝馬上沉下臉來,說:“胡大英,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語言,不要侮辱人格。” 警察也說:“不要激動,慢慢說。“ 胡大英瞥了藏麗輝一眼,接着說:“我為什麼打史壘不打許凡健呢?不信,你們可以問問老許,我打過他沒有,罵過他沒有。” 眾人都轉過頭去看着許凡健,但是許凡健依舊一聲不吭。 胡大英說:“你要是不說話就算默認了。為什麼我不打他不罵他?因為他不跟我耍混蛋,因為他不跟我拍桌子瞪眼。我跟報社領導有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次都是老許跟我交涉,就說這次評職稱吧,加上外邊請來的一共有十一位評委。在我答辯的時候,沒有一個評委向我提出任何問題。但是事過之後,老許卻對我說有八名評委不同意,投了反對票。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同意?為什麼投反對票?他們提的問題我是答不上來,還是我回答錯了?一個問題都沒問,憑什麼就反對?但是老許瞪着倆眼,就是不吭聲,跟啞巴一樣,死活不說一句話。他裝傻充愣耍賴皮,我能怎麼辦?人要是厚顏無恥到了這種地步,我能把他怎麼樣?也只能是不搭理他。可是史壘就不一樣了,她不僅厚顏無恥還專橫跋扈!從我到宇航報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虎視耽耽地盯着我,因為我是她向上爬的最大障礙。我編的第一期報紙出來之後,史壘就在評報會上找我的茬兒,吹毛求疵,說我編輯的一篇散文標題沒有動,她還專門跑去印刷廠找來原稿查對。說什麼:編輯編輯,就是要編,就是要改,如果稿件來了都不動,還要我們編輯幹什麼?她這是廢話!標題編不編改不改,這是我作為編輯的權利。如果你說我把稿件改壞了或者編錯了,這都是從工作出發。你只以一篇稿子標題沒改,就說我對所有稿子都不改,這是什麼用心?其實,她就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成心跟我過不去,打壓別人抬高自己。如果不是她的陰謀伎倆,現在坐在總編位置上的就是我,而不是她!我根本不關心她是怎樣爬上去的,我也從來不想當官兒,因為我懂,要想當官兒就得先當奴才!史壘踩着別人肩膀往上爬當上了總編。現在她又跟我耍混蛋,她就不想想,她如今已經是局級幹部了,她這樣做夠局級幹部的水平嗎?難道說,她當了局級幹部就可以對我拍桌子瞪眼嗎?說實話,新仇加舊恨,我當時實在是被她氣壞了,所以就抽了她一記耳光。我想,換上任何人都會抽她的,因為她欠抽!史壘,我今天還告訴你,往後你要給我時刻記住,自己好歹是個局級領導,不要動不動就耍牲口,別人吃你這一套,我老胡可不吃!今天有大伙兒作證,你給我記住了,下回要是不長記性,還跟我耍混蛋,我還他媽抽你!左右開弓,狠狠地抽你!然後我還給你賠禮道歉,看看咱倆誰合算!我算看明白了,對待畜生不能講道理,就得打!就得抽!因為她欠抽!” 胡大英不容任何人插嘴,一口氣把這話說完,眾人鴉雀無聲。 人勞司的處長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其他人低頭的低頭,扭頭的扭頭,連許凡健也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史壘氣得呋呋地卻無話可說,她的臉色非常難看,灰不拉嘰的,腦門子上的青筋,像一條鑽進皮膚下邊的蛔蟲在緩慢地蠕動。 胡大英接着說:“我插隊的時候看見農民一邊使喚牲口,一邊破口大罵,很是不理解。我就問老農,我說您讓人家給您犁地,還這麼一邊用鞭子抽人家,一邊還祖宗奶奶地罵大街,這是不是有點兒太欺負人家了?好歹那也是一條命。農民說:它不是人!是牲口!對付牲口就得抽!跟它不能講道理!你跟畜生講什麼道理?哦,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這才是絕對的真理!人跟牲口是講不出真理的!必須得打它!抽它!史壘你聽明白了吧,只要你再跟我耍牲口,我肯定還得抽你!抽完了我馬上就給你道歉!看看咱倆到底是誰疼!” 許凡健問史壘:“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史壘從口袋裡掏出被她自己故意撅折鏡腿的眼鏡,說:“那天,他把我的眼鏡打到了地上,眼鏡腿摔折了,他得給我賠。” 胡大英明明記得,那天她的眼鏡打到地上,鏡腿根本沒有折,沒想到,她竟然還想在這上頭找點兒平衡,就笑着說:“行行行,我給你賠,我給你賠一個新的,讓你一戴眼鏡就想起是我給你買的,好不好!而且下回你要是記不住,要是還不改,我再打了你,要是再摔壞了眼鏡,我還給你賠,給你賠一副更好看的,這還不行嗎?” 人勞司的處長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這回史壘沒說話,許凡健就宣布散會了。 胡大英接過眼鏡裝到口袋裡,走出會議室來到外邊,發現派出所的警察、人勞司的處長和法規司的處長都站在路邊,一見胡大英出來了,法規司的處長笑着對他說:“你老兄可真有兩下子!光聽你的了,誰也甭想插嘴。你這哪兒是給人家賠禮道歉呀?你這不是氣死活人不償命嗎?” 胡大英搖搖頭說:“她不生氣。這種東西沒皮沒臉,早就打疲了罵閒了。” 人勞司的處長也笑着說:“下回不改,照樣還打,你比她爹還厲害!” 胡大英哼了一聲:“我要是她爹,我他媽捏死她!讓她在這兒給我死不了活現!丟她八輩兒祖宗的人,現她八輩兒祖宗的眼!” 警察笑得直不起腰來,好一會兒才說:“人家都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您可倒好,打一巴掌踹三腳,一回更比一回狠,一回更比一回疼。” 胡大英冷笑着說:“她自找的。想跟我這兒找補面子,讓她等着!在我面前還想擺出個總編的架子,哼哼,小樣兒!”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遠遠看見副司長藏麗輝從樓道里走出來,法規司的處長趕緊收住了笑容,等她走過去之後,幾個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各自散了。
仇向前大學畢業之後找過幾個工作,都是一些公司性質的單位,比起目前的宇航報社來說,無論如何都沒法比,因為宇航報畢竟是一家部委機關的報社,不說別的,如今哪兒的公司還給分房子呀?他知道宇航報還有十套房子,儘管在新發地,稍微有點兒遠,如果能分上一套,仇向前也知足了。可是,不知道人家為什麼老不分。聽劉懷淼說,因為地點有點兒不合適,總編史壘還想跟總公司再爭取一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給離機關近一點兒的。仇向前不希望給近處的,因為如果領導嫌遠,很有可能他們就會不要。那麼,自己這個新調進來的年輕人就有可能分上;如果調到近處人人都想要,自己肯定就沒戲了,因為總共才有十套房子。 仇向前掰着指頭算,社長雖然是正局級,而且他已經三加一了,也就是說,他已經有一套三居室和一套一居室了,他是肯定不會要了。但是總編剛剛提拔到副局級,她還會要一套的。石若虛是正處級,他已經是二加一了,他也有可能不再要了。何春瓶眼下只是臨時負責二版,還沒有正式下文件,而且她只有一套一居室,如果她的正處級落實了,按規定她應該是三居室,她肯定會要的。劉懷淼的情況跟何春瓶一樣,不同的是他靠姐夫的關係,已經有了一套兩居室,但是只要一下文件,落實了正處級,他也應該是三居室。只有四版李曉燕有些麻煩,她雖然是四版負責人,按理說算正處級,她也是一套兩居室,因為她目前還是中級職稱。何春瓶和劉懷淼雖然是副高級職稱,職務卻是副職;李曉燕的職務雖然是正處級,職稱卻是中級,仇向前搞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其實道理很簡單,這就是當領導的學問和藝術。什麼時候領導也不會讓下屬心滿意足的,總得讓他們有點兒追求,如果讓下屬滿足了,也就不好使喚了。 劉曉航家住永定路,在長安街上,是二分院給他分的房子,如果他要新發地的房子,就必須把永定路的小三居交出來,仇向前估計他不會要,同樣都是兩居室,新發地怎麼跟長安街比呀?儘管離着八寶山近有點兒晦氣,那也是長安街呀。而且他目前還沒有任何職務,所以他也不會增加住房待遇。接下來就是姜軍了,他已經快四十歲了,還住在父母家裡。姜軍後面應該是張帆,他借住了一套一居室,新發地的房子都是兩居室,張帆來到宇航系統已經超過十年了,就算他不被提拔,也應該分一套兩居室了。任小健也得要一套,費吾新也得一套,還有秦兵,他也得一套,這就是五套了,還有五套。李國強、張麗麗、筱愛玲加上自己,還剩下一套,估計應該是新來的出納張小松。這是在總編不要的前提下,如果史壘也要一套,那就沒有張小松的份了。 因為,如果總公司今後不再給報社房子,那麼要一套新發地的兩居室,也不是什麼壞事。史壘已經是三居室了,頂多再給她一套一居室,但是新發地的房子都是兩居室,沒有一居室。這房子給了報社,部機關是不管具體怎麼分配的,肯定由報社分配。在城裡是一居室,到城外就能分一套兩居,近處少一點兒,遠處多一點兒,兩相比較差不多,估計史壘會要的,因為用一套城外的兩居室,沒準能換一套城裡的一居室。如果宇航報社有那種規定,只給男性職工分房子,不給女性分,那就好了,自己就能穩穩噹噹地分一套兩居室。但是,還不清楚宇航報社是不是這樣,因為總編史壘是女性呀,她總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跟自己過不去呀?如果這樣,張麗麗和筱愛玲就會跟史壘沾光的,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有的單位分房子,會考慮是否已經結婚,只給結了婚的職工分,那麼,情況就會對自己更有利。因為除了任小健已經結婚,費吾新和自己已經有了對象,其他人還都是單身。 分析來分析去,仇向前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很有把握,只要別調離這個報社,新發地的房子總會有自己一份的。雖然編輯費的事情很讓人惱火,但是能分一套房子,那也是忍耐的收穫,姑且先忍耐着吧,仇向前終於想通了。
報社是個事業單位,這種單位很奇特,如果在外國,除了政府機構就是企業,沒有這種所謂的事業單位。其實嚴格地講,事業單位就是企業,比如出版社,現在都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大多數報社也是靠發行量和廣告,早就沒有上級部門的撥款了。但是,宇航報還是個例外,雖然沒有全額撥款和差額撥款的明顯區別,但是總公司每年還要給報社撥款卻是事實;這也是之所以許凡健和史壘之流,欺上壓下為所欲為的支撐。宇航報每年發行量只有一萬份,可想而知,這樣的報紙,在當今競爭如此激烈的環境中怎樣生存。如果沒有上級撥款,宇航報根本生存不下去,一天也活不了。但是,什麼事情都得兩說着,報社離不了總公司,總公司也離不開宇航報,工作成績需要有人吹,別人不吹就得自己吹,這大概就是各種行業報出現、生存和發展的一個理由吧。 今天早晨一上班,何春瓶來到許凡健的辦公室,只說了一句:“聽說總公司要分家了。”說完轉身就走了。這讓許凡健心中很是詫異,她是怎麼知道的呢?回想起這次去哈爾濱,住在五洲國際飯店,其實,許凡健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大的性趣了,但是一共住了十幾天,何春瓶一次也沒讓許凡健如願,這也有點兒太反常了。按何春瓶的說法,她最近一直便秘,大便帶血,所以不能滿足許凡健的要求。許凡健說:“那我給你上點兒‘潤滑油’,你就能拉出來了。”可何春瓶還是不答應,許凡健有些惱怒,何春瓶好像並不在乎自己是否高興。現在她又來告訴自己,總公司要分家了,她是從哪裡得到的信息?這信息準確不準確呢?他想到史壘那裡證實一下,於是,他就來到史壘的辦公室。 許凡健開門見山地問:“哎,總公司要分家了,你聽說了麼?” 史壘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問:“誰跟你說的?” 原來她也不知道,這讓許凡健感到更奇怪了。何春瓶這個娘們兒,會不會也靠上王輝岱這個老東西了?越想越像。去哈爾濱的時候何春瓶就有些不太情願,她說她想跟大伙兒去廈門和武夷山。許凡健說:“那還不是想去就去,什麼時候都可以的。”當時何春瓶沒有做聲,但是她臉上不太好看,許凡健也沒有在意。現在她忽然跟自己說,總公司要分家了,而且連史壘都不清楚,看來這事情的確有些費琢磨。於是許凡健對史壘說:“你給老爺子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這麼回事。” 史壘當下撥通了電話,一問果然是這麼回事,總公司馬上要一分為二,分成兩套班子,對外兩塊牌子,但還是一套班子、一個宇航局。掛上電話,史壘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在房間裡來回走,許凡健看着她一言不發。來回走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問:“那你說咱們怎麼辦?咱們算哪邊的?” 許凡健說:“我估計咱們不可能再分成兩家報社的。你看,第一雖然分成兩個公司,但還是一個宇航局,那麼,對外也只能還是一張報紙……” 史壘打斷他說:“我不是問你這個,我說的是咱們的辦報經費怎麼辦?跟哪邊要哇?宇航局是個空架子,錢還得跟總公司要。” 許凡健十分老道地說:“你看你,當然是跟兩邊要了,兩邊的情況都得報道,錢自然也是跟兩邊要了,咱們辦報還是差額撥款,沒有撥款咱們一天也辦不了報紙。” “我知道,我還不知道這個!”史壘想的比許凡健還要長遠:“我想的是,不說別的,比如說宣布分成兩個公司的那一天,咱們就得分別出兩張報紙,慶賀兩家公司的成立,類似的事情以後還會有。可是據我所知,一個刊號一張報紙,不能在同一天出兩張不相干的報紙,這是白紙黑字,有明文規定的,要是被新聞出版署逮住,恐怕要有些麻煩的。” 許凡健搖搖頭說:“你錯了,這怎麼能說是毫不相干呢?不管怎麼說,兩邊干的都是有關宇航的工作,咱們報道的都是有關宇航的內容,都是在宇航局的領導下,慢說是出兩張報紙,就是出八張,誰也管不着。” 史壘點了一下頭,說:“你說的倒也是,我只是擔心有人會在這事情上給咱們找麻煩。上次胡大英在稅務局給咱們捅了一下,儘管不算是罰款,咱不也破費了三萬多嗎?什麼事情最好不要授人以把柄。” 許凡健點點頭,想了一下說:“快過年了,財務司那邊怎麼打點?我想就是分成兩家,這錢恐怕還得從財務司走,所以財務司這道坎兒,咱們還是不能邁過去的。” 史壘想了一下,問許凡健:“去年咱給他們送的什麼?” 許凡健說:“司長和副司長一人一萬塊錢,分管咱們的處長一人五千,這是老孫定的。” 史壘連連搖頭,說:“太小氣了,太小氣了,跟不上形勢了。”她想,連費吾新、任小健這樣的人,調個工作還得掏一、兩萬呢,給人家一個堂堂的司長送一萬塊錢,這太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司長三萬,處長一萬,按眼下的行情都不算多,於是她說:“一年一個行情。依我看,給司長一人五萬,處長一人三萬,這還差不多。不是一共就這四個人嗎?滿打滿算十六萬。” 許凡健點頭說:“我覺得也該漲了,那就這麼着吧,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問會計了,咱們年底還有二十多萬的節餘,這個錢干點兒什麼好呢?” 史壘冷笑一聲說:“有錢還用發愁?沒錢才發愁呢。年底搞一次評先進吧,評上先進工作者,報社領導一人三萬,中層幹部一人一萬,普通編輯和工作人員一人一千。” 許凡健撓了一下腦袋說:“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你就得讓中層幹部知道,他們是既得利益者,否則的話,他們就不會死心塌地跟着咱們。而且,這又不是咱們開的頭兒,部里一直不都這樣嗎?再說誰讓你公開了?咱倆和會計知道就得了,所有的錢都不走現金,讓李淑琴給大伙兒一人弄一張銀聯卡,打到卡上誰能知道?這個事兒就讓會計去辦,連出納都別讓他知道。” “那,中層幹部和普通編輯差九千,要是走漏了風聲,人家猜也能猜出咱倆的數目。” 史壘不耐煩了:“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那麼迂呀?非得公布咱倆也得了獎金?跟中層幹部打個招呼,都不許聲張獎金是多少。公布的時候就說沒有咱倆,會計下帳的時候,項目註明是先進工作者獎金,不就得了嗎?難道誰還敢來查帳?” “那好,你讓我算算,給財務司十六萬,咱們這兒是……兩個三萬一個四萬,還有普通編輯的,一個版面一個人,辦公室倆人,六個人是六千,報社內部是十萬零六千。加上財務司,總共是二十六萬六。可是咱帳上沒有那麼多了,還有四萬多的虧空,上哪兒弄去?” “外邊還有欠咱的廣告費嗎?”史壘問。 “雲南還有咱們六萬多吧。” “這不就結了嗎?咱倆先不着急拿,等雲南的廣告費打過來再說。” 許凡健說:“那就明天開個會通知一聲,下禮拜一把評選結果公布出來” 史壘贊同地說:“行,這個事就這麼着吧。讓李淑琴先盡着財務司那邊送過去,一人一張卡。報社這頭兒也不要提獎金的事,公布名單之後,評上的都是一人一張卡,連會都不用開,那才省事呢。不信的話,你就是開了會,也會有人說你是走形式。這回呀,我連會都不開,叫他說去,愛怎麼說怎麼說,看他能說出什麼名堂。” 許凡健點點頭:“你還別說,現在有了卡這玩意兒,還是真方便,神不知鬼不覺,想走多少走多少,誰也不知道,卡這東西真好。”說完見史壘沒有別的事,他就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過了幾天,走廊的櫥窗里公布了先進工作者的名單,依次是一版負責人石若虛,二版負責人何春瓶,三版負責人劉懷淼,四版負責人李曉燕;普通編輯是一版的秦兵,這是史壘親自點的,二版是張帆,三版是任小健,四版是孫宇,辦公室是會計李淑琴和司機曹洪賓。雖然沒有公布獎金數目,但是名單剛一貼出去,報社裡就像捅翻了馬蜂窩一樣,亂鬨鬨地議論開了。 頭一個感到特別不滿的就是劉曉航,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好事總輪不上他?正處級的職務沒有落實,評先進也沒有自己,一版的名額為什麼就給了張帆呢?自從調進宇航報以後,自己工作上十二分地努力,見了社長和總編恨不能磕頭請安,可是先進工作者,還是沒有自己的份,他很是想不開。下班的時候他沒有走,一直等到人都走光了之後,才去找社長許凡健,他知道許凡健有遲走的習慣。一進門他就問:“社長,我想問您點兒事。您說,我來報社以後干的怎麼樣?為什麼這回評先進又沒有我呢?” 許凡健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才說:“當不當先進,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劉曉航雖然不知道,評上先進還有數額可觀的獎金。但是,僅從自己今後的升遷考慮,這個先進工作者也得爭,如果連個先進工作者都當不上,還怎麼落實正處級待遇呀?想到這裡,他便儘量用溫和語氣說:“社長,您是知道我的情況的,我在原單位本來是正處級,來到咱們報社,一直也沒給我落實職務,知道的會說是報社領導有難處,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議論呢?會說我不好好干,會說我人際關係不好。社長您說,我今後還怎麼開展工作呀?” 許凡健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劉曉航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進一步又說:“社長,您把我調進來,可您又把我甩一邊,我覺得我沒做什麼對不起您的事呀!如果您對我有什麼不滿,您就只管說出來,我今後一定改正。我可是您親手調進來的,我是怎麼進來的您可別忘了呀!”這話的意思就是提醒許凡健,他曾經給許凡健送了一萬塊錢。 聽話聽音兒鑼鼓聽聲兒,許凡健當然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一聽就惱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實話告訴你吧,調動工作的時候,別人都給史壘燒香上供了,誰讓你把史壘邁過去呢?你以為你吃虧了?誰都一樣!實話跟你說,別人都是加倍的努力!你還以為你吃虧了?我告訴你,沒有付出就不能獲取,這是最起碼的遊戲規則,你懂嗎?你自己做事不周到,還跑這兒來問我?你傻不傻呀?” 本來三版的先進工作者,不一定是任小健。但是,許凡健知道史壘對任小健不滿意,就在任小健找自己打小報告的時候提醒了他。任小健趕緊去了一趟史壘的家,到底送的什麼禮,送了多少,只有他們倆知道。原說讓任小健下基地,後來史壘再也沒提,而且這回評選先進工作者,史壘指定三版就是任小健。 許凡健這一番話,讓劉曉航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好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他剛一出門,何春瓶就走進了許凡健的辦公室:“老許,今兒晚上咱們上哪兒吃去?”她的老公去基地出差了,懶得回家做晚飯,於是她就來找許凡健。 許凡健問:“你說上哪兒呀?你說上哪兒咱就上哪兒。” 何春瓶說:“我那天坐車過西四,看見有一家飯店,賣什麼燒火肉驢,我還真沒吃過呢,咱們今天上那兒吃去吧,看看這燒火肉驢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這話讓許凡健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你看清楚了,是燒火肉驢嗎?” 何春瓶堅持說:“絕對沒錯兒,我看的一清二楚。好幾家飯店挨着,一家是老唐扒豬臉,一家是老劉燒雞,第三家是老孫家拉麵,第四家就是這個燒火肉驢。” “哦。”許凡健應了一聲,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會兒,還是不太明白。 何春瓶接着說:“我想着這個肉驢一定好吃,肯定跟肉牛、肉豬和肉雞一樣,不說別的,肉質肯定特別嫩。” 許凡健說:“肉牛、肉豬和肉雞,都是因為騸的緣故,家畜不騸就不好吃,因為動物一交配就會有一種腥臊味兒,騸過之後就是專門養來吃肉的,所以叫肉牛肉豬。不過,我還真沒聽說過,還有肉驢哪?驢還有騸的嗎?要是都騸了,上哪兒找驢腎去呀?那玩意兒可是大補!” 何春瓶“撲哧”一聲笑了,說:“要是把你騸了,該叫什麼?” 許凡健擺了一下手,瞪着眼睛想了一下,忽然一拍腦門哈哈大笑起來:“你鬧錯了!什麼燒火肉驢呀,肯定是驢肉火燒!你可真有兩下子,都把我給鬧糊塗了。我還說呢,可着北京四九城,還沒有我沒吃過的地界兒呢!怎麼我就沒聽說過還有個燒火肉驢呀。” 何春瓶愣了一下也忍不住也“咯咯”地笑起來,說:“這他媽缺德的飯館,人家都是從左往右寫,他偏偏從右往左寫,都在一塊堆兒,能不讓人誤解嗎?我當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呢,鬧了半天是驢肉火燒,要是驢肉火燒就算了吧。那,咱們今兒晚上吃什麼去呀?” 許凡健想了一會兒問:“吃一回傣家菜怎麼樣?你沒吃過吧?我吃過,挺不錯的。” 何春瓶點頭同意,許凡健當下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晚上要開個小會,回家晚點兒,不等還言當即掛上了電話,然後倆人一同走出機關大院,打了一輛出租車奔西直門去了。
下班的路上劉曉航一直在想,他原以為任小健、費吾新和秦兵,都是社長許凡健調進來的,卻原來人家走的全是總編史壘的路子,怪不得秦兵和任小健這回都是先進工作者,看起來這個社長沒有實權。這可不是自己妄自揣測,這是社長親口對自己說的,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幹嘛要跟自己說這個呢?第一是推卸責任,也就是說他不是不想關照我,而是他沒有辦法關照。第二是,他不光收了我的好處,別人的好處費他也收了,換句話說,不只是我一個人給他送了禮,別人也送了。第三是我太糊塗,光給他一個人送禮不行,還得給史壘送,不能邁過史壘去。別人做事周到,所以別人當了先進工作者,我做事顧頭不顧腚,所以我就瞎掰。 翻過來講,如果我只給史壘送,而沒有給許凡健送,結果會怎樣呢?敢不興許會來個大翻個?劉曉航越想越覺得對頭,比如說,報社成員旅遊期間社長出差,許凡健帶着何春瓶去的是哈爾濱,夏天去哈爾濱出差,一去就是半個月,是美差還是苦差,不言而喻。可是,最近聽說總編出差要去德國,史壘這回帶的是劉懷淼。當然,這不等於說社長就不如總編,因為社長早去過德國了。聯想到最近兩次開編務會,以往都是社長開篇,總編最後總結,每次史壘講到結尾,總要扭過頭去問社長,還有什麼要講的,儘管有點兒走形式的意思,但是這形式還要走的。可是,最近兩次開編務會,他發現史壘已經不在乎許凡健這個社長了,她自己講完了就宣布散會,抬起屁股就走人,根本不問許凡健還有什麼事,還有什麼要說的。許凡健在全體人員面前那副尷尬樣子,大家都看見了,自己怎麼這麼沒覺悟呢?以前雖然是個正處級,那算個屁!到了宇航報社,一切都得從頭開始,都得從史壘這個總編做起。 劉曉航突然搞明白了,自己到現在還閒着、掛着,主要原因是,自己太不懂人事!太沒有眼力勁兒!難怪人家史壘要惱自己。從今往後,一定要改換腦筋開拓思路,要把史壘作為主攻方向,要捨得下大賭注,要把別人比下去。對,就是這個干法。凡事都要有個開頭兒,這個策略怎麼開始實施呢?忽然,劉曉航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小學同學,曾經非常要好的同學,名字叫白玉柱,他現在開着一家夜總會,如果請史壘去玩一回,恐怕能打動她的心。別看劉曉航沒去那個地方玩兒過,但是他知道,那裡邊的男公關、女公關都是幹什麼的,到了那兒想怎麼玩都行。劉曉航知道史壘的那點兒嗜好,調到報社以後,看到劉懷淼跟史壘那麼親密,更加驗證了他原來的道聽途說。 第二天一上班,劉曉航來到史壘的辦公室,史壘抬起眼皮掃了劉曉航一眼,低下頭繼續看版樣,劉曉航也不知怎麼說起,先前想好的話一下子忘到了九霄雲外,他有點兒緊張,一個勁兒地撮着兩隻手。 史壘抬起眼皮冷冷地問:“有事嗎?” 劉曉航趕緊說:“啊……是,有點兒事……” “說吧。”史壘放下手中的版樣。 望着史壘緊盯自己的眼睛,劉曉航更害怕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有個朋友,他開着一家夜總會……我想……請您賞光……” “幹嘛呀?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這是上班時間!你跑到我這兒來說什麼夜總會,你是什麼意思?你要幹什麼呀?!”史壘沉下臉來。 “您別着急,別着急,是我錯了,我給您承認錯誤。我是說……我調到咱們報社以來,您對我有那麼多的關照和幫助,我這不是想表達一下我的心意嗎,我是說……”劉曉航急得臉通紅。 史壘撇着嘴冷笑一聲,酸溜溜地說:“哦,我還當是什麼意思,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你心裡還有我這個總編,你不是就認得老許嗎?人家老許是一社之長,是一把手!是大當家的!我嘛,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編,你調進宇航報社不就走老許的路子嗎?我對你能有什麼幫助呀?什麼也沒有,您太客氣啦!” 劉曉航的額頭上冒汗了,他用手擦了一把汗水,極力辯解道:“史總,您可真會開玩笑,您怎麼可能是小小的總編呢。我那什麼……咳,我知道我錯了,我這兒給您賠禮了,求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說着,他給史壘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 “別界別界。你先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犯什麼錯誤了?你瞅瞅你,大清早的,跑到我這兒給我賠禮道歉,我這兒還雲裡霧裡,一塌糊塗呢。你說清楚了,你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史壘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劉曉航趕緊說:“我……咳!我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無賴狗眼看人低。我原以為……這個就甭說了。我只是來跟您說,我想讓您知道,從今往後我保證:緊跟您的步伐,步步踩着您的腳印走。其實說白了,我就是您一條忠實的狗。您讓我追誰,我就跟緊了追誰;您讓我咬誰,我就往死了咬誰;你讓我前進,我就勇往直前;您讓我咬住,我就堅決不撒嘴……” 史壘聽到這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快拉倒吧,你這是在哪兒馴出來的?哎呀,我還真是看你不出,文章寫的不怎麼樣吧,順口溜倒編得朗朗上口。怎麼着哇?你現在想明白啦?嗯?哼哼。” 劉曉航一看史壘臉上晴了天,趕緊向前邁了一步,繼續彎着腰陪着笑臉說:“我這人您還不知道,政治上太不成熟!說白了就是不懂人事!您呢,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您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好我的姐姐……” “得寸進尺是怎麼的?”史壘沉下臉來。 劉曉航連忙又往後退了一步:“不敢不敢。史總,您看……要不今天晚上,我陪您去一回,我不知道您去過沒有,我也沒去過,聽說挺刺激的。您說您,這麼一天到晚地忙工作,要是把您的身體累壞了,那可怎麼辦呀?您是咱們報社的台柱子,您是咱們報社的主心骨兒!您一定得勞逸結合,該放鬆的時候就得放鬆,該休息的時候就得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您就是自己不心疼,我們群眾還捨不得呢!您可得千萬注意身體,您說您要是把身體累壞了,那咱報社的工作還不癱瘓了呀!宇航報社沒有您哪兒行啊?” 史壘的臉上放晴了,微微一笑說:“你這不是挺會說話的嗎。哎,你還別說,我還真沒去過那種地方,要不……哪天晚上沒事的時候你就帶我去轉轉,看看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帶您,我哪敢帶您呀,是陪您陪您。”劉曉航喜出望外,第一步總算成功了。 史壘臉上不陰不陽地問:“那麼,你今兒來就是這點兒事兒?” 劉曉航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回頭看看門,趕緊從西裝的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上去,說:“這是我孝敬您的一點兒小意思,不成敬意。” 史壘接到手裡掂了掂,一萬塊錢四兩重,從厚度上看也知道是兩萬塊錢,史壘滿意地把那個信封推給劉曉航,說:“有空到我家玩兒去吧。” 劉曉航嚇了一跳,以為史壘不要,他滿臉狐疑地望着史壘,史壘微笑着點點頭,用手指着劉曉航說:“你還真是說對了,你就是政治上太不成熟,豈止是不成熟,簡直就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 劉曉航這才明白,奧,原來她不是不要,而是讓自己給她送到家裡,劉曉航這才鬆了一口氣,將那個牛皮紙口袋拿起來,揣進內衣口袋,小心翼翼地問:“那,去夜總會的事,我在哪兒等您?還是從您家裡走?” 史壘想了一下說:“那個着什麼急,改日再說吧。今天晚上……我下班直接回家,哪兒也不去,你來吧。” 劉曉航知道了,她最想要的是錢,就連連點頭說:“晚上我一準給您送去,晚上見。”說完後退幾步走出來,拉上了史壘辦公室的門。
任小健看見公布的先進工作者名單裡有自己,真是心花怒放,他趕緊來到許凡健的辦公室,一進門就堆着笑臉對許凡健說:“社長我看見了,名單裡有我。這怎麼說呢?多虧社長栽培,我……叔叔,啊不,大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您說……” 許凡健沒有一點兒表情地說:“那還不簡單,回頭髮了獎金別忘了我就是了。” 任小健連忙點頭說:“那是那是,獎金是次要的,主要是這個名聲。回頭領了獎金,我都給您送過來。” 許凡健搖了一下頭:“那倒也不必,有點兒意思就行。” 任小健笑嘻嘻地說:“不界不界,還是都拿過來好,我不在乎那點兒錢……” 許凡健瞪起眼來:“什麼?那麼說,是我在乎那點兒錢啦?” 任小健趕緊說:“不是不是,呸,您瞧我這張臭嘴,我不是這個意思。”任小健趕緊解釋:“我是說,您當然不缺這點兒……不是,我是說那個……” 許凡健煩了:“你什麼也甭說啦!就按我說的辦。只要你以後跟着我,不會有你的虧吃的。” 任小健雞哆米一樣地點頭,說:“那是那是。我先回去了?” 許凡健哼了一聲說:“不走幹嘛?去吧。” 任小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見仇向前的臉色有些不對頭,就試探地問:“怎麼啦你?” 仇向前哼了一聲,說:“沒怎麼。” 任小健做賊心虛地問:“你該不會……” “不會什麼?” “你該不會對評選出來的先進工作者,有什麼看法吧?” 仇向前撇了一下嘴說:“不會,我什麼都不會,真的,我什麼都不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沒意思,特沒意思。”仇向前看了一下牆上的電子表,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走到辦公室門口,沖二版辦公室喊了一嗓子:“哎,李國強,走不走哇?” 李國強在那邊答應了一聲,倆人就一起走出辦公樓,騎上車子出了大門之後,仇向前才對李國強說:“你說任小健可笑不可笑,他居然還問我對評選出來的先進工作者有什麼意見。那是評選的麼?誰參加評選啦?乾脆來個領導指定,不就得了嗎?真是強姦民意!” 李國強也有些不滿地說:“你要說我們版面吧,我倒沒什麼意見,人家張帆的工作擺在那兒了,人家的資格也擺在那兒了。可是,憑什麼他任小健也是先進工作者呀?咱跟他是同時進報社的,干的是同樣的工作,工作量一般多,你們版面一共三個人,劉懷淼是,任小健也是,就把你給甩一邊了,這不明擺着,你的工作有問題嗎?人家是先進,你不是後進是什麼?費勁巴拉干半天,倒落一個後進的名聲,誰背得起呀?” 仇向前憤憤不平地說:“一版是四個編輯,二版也是四個編輯,我們三版是倆,四版就是一個,僅僅從人員配置上就特別不公平。一個星期兩張報紙,一版和二版倆人一塊版,版面負責人不編稿子。可是,三版和四版就能把人累個臭死。到評先進的時候卻按版面分配名額,這是什麼他媽的規矩?還講不講一點兒公平啦?這個報社真是一個鬼地方!” 李國強嘆口氣說:“你不知道,這個系統過去是軍隊編制,這裡時興一言堂,人們都習慣了家長制,什麼事情都沒有一點兒民主。我現在真有點兒後悔了,當初幹嘛選了這麼一家報社?可是現在再跳槽吧,眼看到手的房子就沒戲了,不走吧?又實在是窩心。” 仇向前:“誰說不是呢,我現在也有點兒猶豫,不知道為什麼這房子還不分?到底是卡在哪兒了?頭兒們也不着急,真是納了悶兒了。” 李國忠道:“人家當頭兒的着什麼急?我聽說,總編史壘嫌那房子遠,她還想爭取近一點兒的,哪怕總公司少給一點兒呢……” “房子少了,還有咱們的嗎?這他媽臭娘們兒,真不是人揍的!”仇向前忍不住罵出了聲,忽然,他又覺得不太妥當,趕緊止住了口。 李國強看了仇向前一眼,說:“你也不必那麼小心翼翼,你大概還不知道呢吧?辦公室的人罵的才凶呢。那個司機曹洪賓,昨天中午在廁所里,咬牙切齒地罵史壘,可能這次分房子,沒有辦公室的份兒,說是分房盡着一線分,報社裡的一線當然就是記者和編輯了,所以辦公室的人意見也大着呢。” 仇向前驚訝地問:“是嗎?辦公室的人還想分房子哪!哎呦,要是那樣的話,咱們還有戲嗎?要是沒戲的話,不如乾脆走人算了。” “你還不能走,因為咱們跟報社簽的是三年合同。你要是現在走,他卡不卡你,還說不成,肯定得罰咱們違約金,恐怕還不是一個小數呢。” “咳,你說這玩意兒!干也沒法兒干,走也走不了,這可怎麼好?” 到了分手的路口,李國強嘆了一口氣,說:“沒轍,先忍着吧。” “不忍又有什麼辦法?”倆人分手各自回家。
史壘帶上劉懷淼走了,去德國參加航天大展去了。許凡健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讓史壘壓得他喘不上氣來,干生氣他又沒有辦法。不說別的,就說這次評先進,如果三版負責人不是劉懷淼,劉懷淼只是一個普通編輯的話,那麼任小健肯定就當不上先進,因為劉懷淼是三版負責人,劉懷淼鐵定是先進,所以史壘才像賞賜一樣,給了許凡健一個機會,使他如願以償,讓任小健當了先進。要不是這樣的話,許凡健這個社長真是徒有其名,什麼權利都沒有。 現在史壘走了,他想借這個機會,把報社的人員配置,做一下調整。因為李曉燕不止一次對他說,四版人手不夠,三版也差一個人,最好是平均分配,一塊版面一個負責人,再加上三個編輯,這樣的話,可能就不會有人有怨氣了。主要是自己這麼調,肯定會得到大部分人的贊成和支持,是一件深得人心的事,如果史壘不同意的話,她再給改回去,就會給史壘造成一個非常被動、而且得罪人的局面。但是怎麼調呢?讓一版的費吾新去四版,可能李曉燕不願意要,因為費吾新的寫作能力確實比較差,那就讓他去三版吧。讓李國強去四版,可能李曉燕沒意見,李國強本人也不會有意見,因為李國強畢竟是學中文的本科生。 於是在星期一的編務會上,許凡健就宣布了這個決定,會上雖然大家有些驚訝,但是誰都沒有表示什麼。只有石若虛和何春瓶,不約而同地互相對視了一下,石若虛咬着嘴唇,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何春瓶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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