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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隊風雲六.訓牲口和餵牲口
送交者: 老尚童 2020年09月18日07:32:37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趕大車,看着挺威風,“長鞭一甩啪啪響,趕着大車出村莊……”。沒有個三年五載甚至十年八年的磨練,一般人還真趕不了。

甭說別的,就說那長鞭,鞭杆兒長兩米多,如果量倒鞭梢兒,足有五米。鞭杆兒由細竹條、或者藤條編制而成,堅韌、剛勁,下粗上細,到鞭頭兒也就一指來粗。鞭身鞭梢用的不同材料,鞭身是粗麻繩,到了鞭稍兒接上二尺多長的細牛皮條。甩鞭打響兒全憑這牛皮條,經常甩,皮條費得厲害,幾乎每兩三個月就得換一根,原來那根甩爛了!您說這力道有多大。

甩鞭子也有技巧,沒甩過的絕對甩不出響兒來。主要是是大臂帶動小臂,小臂帶動鞭杆,順勢自然甩出,開始要快不要猛,使鞭杆與鞭身成90度角,之後力灌鞭杆,通透鞭身,自然甩出,甩到頭,嘎然停止,略略回收……甩出的響聲,清脆悅耳,無風天氣能傳出好幾里地之遙。鞭梢響動之時,人收心意馬提精神,手剎一放,馬車啟動……這都是不成文的套路。所謂手剎,跟汽車的剎車系統差不多,閘杆通過槓桿原理,拉緊抱在大車車軸或鋼輪上的膠皮閘皮,迅速制止馬車。馬車啟動後,車把式坐在車左側,手邊就是車閘把手,隨時應付緊急情況,或轉彎、下坡時使用。跟車的坐在右側,爺兒倆就算出發啦。

爺是春妮她二大爺,兒就是我啦。為把鞭子甩出響兒來,練了足有半個多月,不出車時,沒事兒也拿個鞭子甩來甩去……因為甩鞭子好幾種姿勢,全掌握也不是那麼容易,二大爺趕了一輩子大車,隨隨便便一甩,聲震九霄,羨慕的我不得了。練到後來,二大爺直發牢騷,不好意思跟我說,春妮悄悄告訴我,說是我浪費了好幾根牛皮鞭梢兒,原來,那牛皮鞭梢兒是花錢買滴。說悄悄話時,春妮那嘴離我的耳朵挺近,帶着一股子草香味兒,一邊用手左一下右一下的在我身上拍,拍得我還挺舒服。我當然願意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啦,下定決心,好好伺候她二大爺。

時間長了,想學趕車,二大爺也看出來了,那個跟車的不想升職阿?一開始,經常在可能的時候,讓我趕,爺兒倆一換位就得,比如通往縣城或比較遠的大田的時候,就一條路,不用拐彎兒,也沒有什麼上下坡的時候。其餘時候不行。肯定出問題。這裡面有兩個主要原因,這是後來通過跟二大爺聊天、談話總結出來的。

第一,車身長度、駕轅牲口長度、拉套牲口長度、套長……車把式都熟透了,拐彎或地勢不平時必須注意。就像現在,會開轎車的不一定開的了卡車、大型運貨車、建築機械車,那都要經過專門訓練。再有,馬車還有個拉套的問題,核算下來,馬車相當於有兩節車廂的大卡車。況且,那動力不是發動機,可以按鈕、換擋控制,是兩匹秉性截然不同、不懂人話的牲口。如果不能和牲口交流,趕車?趕個屁吧。

有一次,二大爺故意和我開玩笑,難為我,讓我一個人趕,他跳下車,遠遠的看着。壞啦,走了不遠,牲口不走啦。怎麼吆喝也沒用,什麼“嘚兒”、“嗒”、“呃”、“嚯”全用上了,怎麼喊“駕”這倆畜生也不動。拉套的騾子乾脆跑到路邊兒,悠哉悠哉的吃上草啦,急得我出了一身汗也沒用。

這就要說到第二了,據二大爺說,趕車的先要學會餵牲口、伺候牲口、訓牲口………做到人畜一氣、人畜融合才行,二大爺慢條斯理滴說:“你看,你趕車時,我在旁邊坐着沒事兒,我不在,那牲口不會聽你的,牲口看着傻,比人精得多,聲音都能辨別出來,有個風吹草動,比人都靈。”當然是用當地土話說滴,真翻譯出來,那隨口的罵人話、髒話,一筐一筐的,罵得天花亂墜,腿下生波。全寫出來,沒準兒就得封號兒。

總之吧,第二就是餵牲口、訓牲口,對牲口軟硬兼施、恩威並立,就是現在說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這才是趕大車的“必要條件”,第一條可以算作“充分條件”。有了充分必要條件了,您才可能學會趕大車。順便講一點兒邏輯學。

再簡單一點說,餵牲口是為了和牲口建立感情,訓牲口是為了讓牲口怕人,對人有畏懼之心,如此一來,牲口才能稱為車把式得心應手的工具,相當於汽車的發動機和控制設備才算完備。

餵牲口裡面學問也挺深,細講得講半天,就說那飼料,分粗飼料、細飼料、精飼料。青草、乾草、秫秸杆兒、麥秸、麩子、糠、黑豆等等……什麼時候多餵、什麼時候少喂,比例如何搭配,什麼時候飲水、什麼時候上料、什麼時候禁嘴,都有說頭兒,所謂禁嘴就是給牲口戴上嚼子,不讓它吃東西啦,這時候不能胡嘞,狗戴嚼子胡嘞是不錯,馬戴上嚼子也不能胡嘞,至於為什麼,需要一點兒獸醫學知識,暫且不表。

單說一次訓牲口,您就知道怎麼訓了。

有一次,車行在通往縣城的大道上,說是大道,也不過就是比較寬敞的土路而已,路上也沒什麼人。不知道是因為牲口不聽話、走的慢,還是因為二大爺心裡不舒服想拿牲口出氣,或者是頭天晚上和二大媽吵架,或是春妮不聽話………也可能是想教教我,讓我知道什麼叫“訓牲口”。

之前二大爺先把拉套的騾子卸下來,拴到路邊樹上。把大車的手剎拉緊固定,這樣大車根本動不了,此時駕轅的馬還在轅駕上,二大爺上去緊了緊肚帶、緊了緊籠頭,把嚼子摘下來(不然牲口掙扎時,會把嘴弄破)。之後揮起手中長鞭,看準距離,在馬背上、屁股上一頓狂抽,一邊抽一邊罵一邊吆喝,罵得那叫一個難聽,花里胡哨、祖宗三代、連油帶水,吐沫星子橫飛………只抽的那匹馬,哀嚎陣陣,四腿四蹄連蹦帶跳,跳也跳不起來,踢也踢不着什麼……足足發泄了有十幾分鐘,才算完事兒。

所謂馴馬英雄膽、熬鷹豪傑心。

**********

小學的語文課本兒,有一篇課文,叫《飼養員趙大叔》。那裡面的趙大叔,描寫得可好了,對待牲口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親人一樣,每頭牲口都有外號兒,叫起來,跟叫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哪頭牲口累了、當天幹得什麼活兒?勞動量有多大,該餵什麼飼料、什麼時候飲水………一清二楚,半夜裡也不得休息,不是有句俗話嗎?叫做“馬不吃夜草不肥”,半夜餵牲口,比白天還累。課文最後是有一頭母馬要生小駒子,把個趙大叔急得,比自己媳婦生孩子都上心,最後安全生產,皆大歡喜……不過課文後面的什麼要學習趙大叔的什麼優秀品質之類的說教、作者以孩子的眼光和心理,說是得到了什麼什麼教育之類的話,讓人反胃,挺好的故事,非要接受什麼教育,這就是中國教材最缺德的地方。

為什麼先扯這麼多廢話涅?因為插隊時特別眼紅“趕大車”的工作。後來走隊長女兒春妮兒的後門兒,當了小半年的“跟車”,那就相當於副駕駛,副“趕大車”滴。經春妮兒她二大爺(隊裡頭號兒車把式)調教,湊合着可以趕趕車了。不過必須有車把式在旁邊照應着才行。二大爺早就看出來了,不過他跟我說,趕大車關鍵在於調教牲口,得和牲口“心意相通”,實際上“人畜合作”才能趕好車。尤其是有時遇到險路、惡劣天氣、颳風下雨,那牲口更難伺候。

不過要和牲口“搞好關係”,必須要親自餵牲口,光靠飼養員不行,那牲口的秉性是“認吃不認人”,餵久了,形成條件反射,才能認人。當然,二大爺這番話都是平時斷斷續續用當地土話說滴。我這是總結。從此以後我才開始,不斷地往飼養員跑,二大爺、春妮兒不用說,通過隊長,不出車的時候,安排的活計都是在飼養員幹活兒,逐漸熟悉了隊裡的老飼養員外號老羅鍋。

老羅過是隊裡唯一的一位孤寡老人,駝背、有點兒羅鍋,不算厲害,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一腿粗、一腿細,走路一瘸一拐的。沒兒沒女沒親戚,具體為什麼沒人願意講也沒人說得清,我曾好多次與村里老鄉閒聊,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誰也不拿這當回事兒,似乎天生如此。五保戶。也沒個家,飼養員就是他家,吃喝拉撒睡全在飼養員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破房子裡,房子緊靠飼養員大門,相當於“傳達室”?

牲口是他唯一的親人,接觸久了,開始我腦子裡常常浮現“飼養員趙大叔”的影子,後來才發現,差得太多了。課本的宣傳成分太大,這位老老羅鍋,與牲口之間的感情幾乎可以說是“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絕不像課本里講的那麼幸福。後來,飼養員一匹老馬過春節被殺了吃肉的時候,老羅鍋,大春節的,失蹤了好幾天,把村里人急的,都以為他死啦,過幾天回來,只是笑眯眯的說,不忍看老馬被殺、被吃,一個人跑縣城逛街逛了好幾天,感情是到縣城要飯去了。原來老羅鍋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要飯的”出身,把“要飯”當職業!他自己覺得很平常,竟然高高興興的跑城裡要飯、過春節去了。

這麼一說,參考“飼養員趙大叔”,您就知道老羅鍋對待牲口如何親密了。

牲口的飼料是分等級的:

1、鮮草:春末到秋後,每天,隊裡派兩個壯勞力專門“割草”,到村莊附近、周圍、方圓好幾十里地各處的山坡、溝壑、水塘邊、路邊,自己想到哪兒到哪兒,不過一天的定額一般是兩擔鮮草,一擔足有一百多斤。沒力氣、沒經驗的人出去一天,您也割不回半擔草來,那裡面學問深啦,以後專門講講“割草”,因為“割草”我還受了重傷………兩個人,一天就是將近500斤鮮草,這是牲口最愛吃的,相當於人的“水果和新鮮蔬菜”,一般吃一半,剩下的晾乾,成為“乾鮮草”,存起來冬天吃。晾草也不是隨便晾的,要定時不斷翻新,不能暴曬,最好陰乾,這都是老羅鍋的活計。

2、乾草:乾草按說就不算什麼草了,指秫秸杆“玉米杆”、“高粱杆兒”、、“穀子杆兒”、麥秸等等,秋後莊稼收割完畢,全部收回,晾乾備用。吃的時候用鍘刀現鍘,吃多少、鍘多少。這在飼料里算是最低等的,牲口也不愛吃,往往用鼻子把乾草拱開,挑吃鮮草和其它的好吃的,除去餓極啦,才肯大口大口的嚼乾草。

3、麩子、糠:磨麵剩下的殘渣叫麩子、碾米、碾穀子剩下的殘渣叫糠。麩子比糠好吃的多。記得當年在學校在文革中,經常搞些憶苦思甜、學習革命老傳統活動,沒事兒學校食堂接長不短的蒸糠窩頭當飯吃,這麼說吧,糠窩頭我一口也咽不下去,那東西,拉嗓子眼兒不說,一點粘性沒有,在嘴裡跟嚼干土差不多,吃一口都覺得噁心。不過這些東西,在牲口嘴裡可是好東西,尤其是麩子,相當於牲口的高級調料,一般都與草,摻上水拌着吃,有那嘴刁的牲口,不拌麩子的草,一口都不吃。

4、黑豆:這才是最珍貴的飼料,相當於牲口的“雞鴨魚肉”。也是拌在草里,牲口特會挑,甭管多少黑豆,保證挑吃得一粒不剩。俗話說:草膘料力水精神。就是這個道理。

我到飼養院,幹得最多的活兒就是鍘乾草,牲口天天要吃草,老羅鍋鍘草可不行,太費力氣,所以每天派到飼養院做活計的以鍘草為主,其它的活有打水、遛牲口、整理草垛、晾曬乾草等等。說到老羅鍋對牲口關愛得無微不至,還有一件事兒,據村里人說,有一年大旱,收成不好,黑豆、麩子不夠吃,老羅鍋竟然把自己將近一半兒的口糧都餵了牲口,所以,別看平時誰也不拿老羅鍋當人,看得出來,全村人對他都挺尊重,也都額外照顧他。

要說鍘草,用得是一口一米多長的大鍘刀。刀身是木製的,刀口帶有鐵齒,咬住入草不滾動,一刀下去才有力量,一般老羅鍋給我入草,我鍘。兩個人天天合作,當然感情不一般,再加上村里人誰也不拿他當人,沒人願意搭理他,我呢,當時帶着一種對貧下中農的莫名其妙的尊重感,又喜歡說話、耍貧嘴,把個老羅鍋哄的整天哼哼唧唧,哼唱當地民間小調兒,有一段兒我記得特清楚:傍晚想你我睡不着覺,黑夜裡想你我吹不息燈,想的我一陣陣心裡麻,想的我緊緊抱枕頭………。就這樣,爺兒倆越混越熟,到最後,老羅鍋居然跟春妮兒他爹,生產隊長要求讓我當他的什麼“接班人”,讓我搬到飼養院住!那時候挺實行“接班人”這個字眼兒,可把我嚇壞了,也覺得很可笑,心說,這個老傢伙,革命知識青年,當革命接班人還差不多,接班養牲口,這算怎麼回子事涅?跟牲口玩玩兒、新鮮新鮮還行,接班?算了吧。不過嘴上可不敢這麼說。

最好的結果是,最後我終於可以自己趕車啦,更幸福的是,有一次春妮兒她二大爺病了,我出車,跟車的是春妮兒,到縣城拉化肥,裝車由賣化肥的人裝,回來卸車也方便,基本上不用幹什麼活兒,等於春妮兒陪着我到縣城逛了一圈兒。

這可真是:長鞭那個一甩哎……啪啪響,我趕着大車出了村莊,一路風光無限好,旁邊坐着個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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