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第十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9日10:56:21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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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 紅綠黃白黑 好人總吃虧 不講理就沒有理,何曾有過是與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揚眉 月虧則滿滿招損 悲生喜來喜生悲 第十章:當面是好人 轉身是惡鬼
曹洪賓果然要到了那套二層的房子。因為錄音帶在他手裡,儘管只有六個字許凡健到底還是害怕了,他只好給石若虛做工作,當然不能說曹洪賓有錄音,只能說些大道理,說什麼:幹部理應吃苦在先享受在後,不要和群眾爭,應該讓着群眾;等等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但是石若虛卻不這麼想。他認為,一定是曹洪賓比他出的錢多,所以許凡健就把那套房子給了曹洪賓。開始的時候,石若虛並不怎麼生氣,因為他很懂得走後門的道理,他又不是沒走過。作為一個權利在手的領導,當然是誰給自己送的多就給誰辦事,誰送的少就拉倒唄。但是,曹洪賓到底給許凡健送了多少呢?這是一個費猜想的謎題。自己送的是三萬,現在已經還給自己了,許凡健還不是史壘那樣的人,吃了人家拿了人家,結果就是不給人家辦事,只要吃進去就再也甭想要出來,屬他媽狗逼的,插進去容易拔出來難!但是房子給了曹洪賓,石若虛這口氣咽不下去,一個破司機都能住上二層,比他這個中層幹部還強,這叫什麼道理? 可是反過來想,他又覺得沒什麼想不通的,要是把曹洪賓估計高一點兒,自己也給許凡健多送一點兒,那套房子不就是自己的了嗎?想到這裡,石若虛又恨開了許凡健,怎麼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一點兒後路都不留。但是仔細一想,他又覺得許凡健做的也對,人家馬上就要退休了,退了休就歸老幹部局管了,人家還用自己什麼呢?如果把許凡健換上自己,自己也得這麼做,算了吧不和他們爭了。 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着老子掌了權,看老子不收復失地、報仇血恨的!可是,這房子一旦到了個人的手裡,隨後就是賣給了個人,還怎麼收復失地呢?這回,真是沒招兒可想了。只有將自己這套五層的房子賣了,等以後攢夠了錢,再買一套稱心如意的,沒有什麼好辦法,分房子就是這樣,得由領導決定,這事情也只能是這樣了。
曹洪賓拿到了房子鑰匙,簡直是高興極了。靜下心來想,忍讓哀求沒有用,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才是革命的真理!“革命”這倆字說的多真切!多麼有道理!二虎相爭就得革他的命!你不革他的命,他就敢革你的命!革命就是你死我活,革命就不能心慈手軟!曹洪賓雖然沒讀過《共產黨宣言》,看毛主席的著作也很少,充其量不過是會背幾句主席語錄。但是他已經從字面上理解了,“革命”這倆字的真正含義。怨不得陳勝吳廣要起義,怨不得朱元璋要造反,怨不得貧苦人民要革命,這都是當權者逼的!現在的老百姓怎麼不起義,不造反不革命了?還不是因為沒到那種窮途末路的地步嗎?還不是因為沒有喪失希望嗎?只要有希望就會有前途,就用不着革命。 曹洪賓想,雖然這回給了許凡健三萬塊錢,但是要到了這套房子,終歸還是合算的,怎麼也比買商品房上算呀!再說了,自己根本不缺房子住,之所以要這套房就是為了爭這口氣,非要不可!不給不行!看看人家胡大英,不上班不幹活兒,月月工資不少拿,這才是真本事呢!曹洪賓打心眼兒里佩服胡大英,一點兒都不眼紅,一點兒也不嫉妒,因為他和胡大英想的一樣,就是要爭這口氣,看看是誰氣死誰! 說來也他媽的怪,這個倒霉的孫澤貝,還真是個孫子背!好模樣樣兒的,他他媽的玩兒起癌症來了!這不是找死呢嗎?放着好不容易鬧來的局級待遇,又是離休,不說好好享受享受,早早巴巴死他媽的了。看來這人是不能跟命爭的,他要是改名換姓,叫個王潤寶,張潤寶,李潤寶,可能都死不了。別看潤澤是一個詞兒,寶貝也是一個詞兒,潤寶就是比澤貝強。更倒霉的是他偏偏姓孫,孫澤貝不是孫子背是什麼呀?本來命里就背,還他媽不干好事,還得罪人,還欺負人,老天爺能放過你嗎?聽人說任何一個人的名字,都不是隨意起的,都和這個人的命運有關。有些歌星不改名,怎麼唱都紅不了,憑你怎麼賣力氣就是出不了名。等到改了名字,運氣馬上就來了,再趕上一首好歌,一下子就紅遍大江南北,一下子就出名了。 對於自己的名字,曹洪賓曾經有些不太滿意,甚至在一定時期里,想把這名字改了。因為他聽說,機關司機班的人特壞,給他起了一個外號,管他叫“操紅逼”,簡直把他氣壞了。但是轉念一想,這有什麼呀?這幫丫挺養的就得操他們!操死他們!他們是頭兒眼裡的“紅人兒”,吃老百姓喝老百姓拿老百姓,末了還要騎在老百姓脖子上拉屎!不操他們操誰呀?還有,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哪兒都有頭兒的“紅人兒”,這幫“紅人兒”最可惡!他們給主子幫凶,他們給主子出壞點子,他們給主子拍馬屁,他們在主子眼裡紅得很,他們就是“紅逼”,不操他們操誰!操死丫挺養的! 曹洪賓之所以這麼得意,之所以這回這麼解恨,就因為跟他競爭的是石若虛,是未來報社的接班人,如果換上姜軍,他沒準兒都不要這套房了。曹洪賓這人不僅是個順毛驢,還講那麼一點義氣。他拿到房子鑰匙的當天就把姜軍叫到了外邊,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姜軍,讓姜軍也給許凡健送點兒禮,把那套六層的房子要回來。但是姜軍就是姜軍,他是不會給許凡健送一分錢的,絕對不會送,寧可要不着房子,也不會給領導送禮。曹洪賓沒有辦法,只能嘆口氣。閒着沒事,他來到記者部找姜軍聊天兒。讓他沒想到的是,胡大英給姜軍出了那麼個主意,當姜軍興奮地拿出鑰匙給他看時,曹洪賓都有點兒不相信,問姜軍是怎麼弄成的。姜軍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曹洪賓豎起大拇指說:“我沒說錯吧?還是老胡有辦法。《智取威虎山》裡邊,老胡就是胡彪,胡彪就是老九。不是有那麼句名言嗎?‘老九不能走’,所以說‘老九不能走’,老九不能走哇!哈哈哈。” 見曹洪賓笑得如此開心,多半卻是為了自己,姜軍也說:“你不知道,當初老胡得罪孫澤貝的時候,我曾經勸過老胡,說不如走了算了。連那個誰,對了,李淑琴也曾經勸過胡大英,快點兒走吧,不然的話他們會把你擠死的,但是老胡就是不走。他說換個工作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一走,我就輸了;他們把我擠走,他們就贏了。我豁出去了,來個魚死網破,也得跟他們干一場,沒準兒還撞它個大窟窿呢!結果人家還是真贏啦!” 曹洪賓搖搖頭感嘆地說:“真是一條好漢呀!愣他媽弄了一個停職留薪!天下無雙!聽都沒聽說過,誰能比呀?宇航系統真是有人才!” 今天劉懷淼沒上班,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記者部比較隨便,可以不坐班。新來的女孩宋佳音也出去採訪了,姜軍就放開膽量說:“不光這個,你知道影響多大呀?現在咱們整個宇航系統都知道有個胡大英,都知道人家是停職留薪。你說,宇航報社擔的多大名聲!所以孫澤貝跟辦公廳說瞎話,說胡大英舉着菜刀在樓道里追他,要殺死他,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這不是糟蹋人嗎?這回他得癌症死了,我看也是罪有應得。” 曹洪賓:“看起來還是毛主席說的對,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更是其樂無窮!我現在跟他們斗都上癮了,你說邪門兒不邪門兒?” 話說到這裡,任小健忽然走了進來問曹洪賓:“曹哥,你說什麼邪門兒呢?” 曹洪賓轉過頭去當即給了他一句:“說你邪門兒呢。” 任小健看看姜軍又望望曹洪賓,小心翼翼地問:“曹哥,我怎麼邪門兒啦?” 曹洪賓哼了一聲:“你少他媽揣着明白裝糊塗!我還不知道你?整個兒一個耳報神!一天恨不能往領導屋裡跑八趟,怎麼樣啊?房子你到手了嗎?你看看我們這不跑的,我得了一套,姜軍得了一套。有本事你就還往領導屋裡跑,興許跑得領導高興了,沒準兒在樓頂上給你蓋一間,給你分個七層樓,你信不信?” 任小健當下臉就紅了,低下頭沒說話。 曹洪賓笑着對姜軍說:“你看見沒有?他還知道臉紅呢。知道臉紅害臊就有救,要是不知道什麼叫臉紅什麼叫害臊,那就沒治啦!” 姜軍也對任小健說:“你呀,好自為之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上領導那裡去告狀,打小報告的事,大伙兒都知道。曹洪賓說你是耳報神,一點兒都不冤枉你。我們倆這兒聊天兒呢,你是聽還是不聽呢?” 曹洪賓:“對呀,你聽了快點兒跟領導去匯報,趕明兒社長退了休,總編史壘流白帶流死的時候,石若虛當了社長,你就是當然的總編了。那多好呀!可別耽誤工夫,快點兒去匯報吧,我們正在議論領導呢。” 這話說得任小健走也不行留也不是,簡直無地自容。 姜軍奇怪地問:“你聽誰說的史壘得了白帶,誰告訴你的?” 曹洪賓:“咳,那還用得着人告訴嗎?你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難道你就沒聞出來,多臊哇!真是應了我那句話了。” 姜軍問:“你哪句話呀?” 曹洪賓說:“咳,我那回閒着沒事兒跑到四版,讓四版的人猜謎語。我說,這回咱們變個樣兒,我只說出謎底你們來猜謎面。我說謎底是一種婦科病,就是白帶。讓她們猜謎面,她們死活猜不出來謎面。李曉燕讓我乾脆說出來,我說的就是:小娼婦犯陰損。結果嚇得她們都不敢吭聲了。你看,這回讓我說着了吧?這小娘們兒還是真得了白帶啦。” 姜軍“哎呦”了一聲:“那,你既然口封這麼靈,你就多封他們幾句吧。” 曹洪賓看了一眼任小健說:“你可都聽好了啊,回頭好跟領導匯報去。” 任小健連忙尷尬地說:“不敢不敢,曹哥您饒了我吧!” 曹洪賓冷笑一聲說:“我饒不饒你倒扯淡,只怕是你今後不去匯報了,有人會饒不過你的!你以為給領導當碎催就那麼容易哪!你仔細着點兒吧,不定給你什麼好處呢!” 這話說的任小健害起怕來,他連忙問曹洪賓:“哎呦我的曹哥耶,您行行好,您能告訴我嗎?誰會跟我過不去?會給我什麼‘好處’呀?” 曹洪賓瞥了任小健一眼,輕蔑地哼一聲說:“我憑什麼告訴你呀?你給我多少報酬?” 任小健:“我當然不會讓曹哥失望的,您還是快點兒告訴我吧,您到底比我來的時間長,誰是什麼人,誰是什麼脾氣秉性,您一定比我清楚。往日多有得罪,還望曹哥海涵。” 姜軍息事寧人地說:“你就別拿捏人了,看他怪難受的。” 曹洪賓把嘴湊到姜軍的耳朵邊,小聲說:“我耍耍他,讓這孫子中午請咱哥兒倆。” 任小健看見曹洪賓湊到姜軍耳朵邊小聲嘀咕,更害怕了,他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眼巴巴地等着曹洪賓開口說話。 曹洪賓見任小健那副害怕的德行,也覺得耍夠了他,就說:“現在說話不方便,呆會兒吃飯的時候,我會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你。你別着急,先回你屋裡等一會兒,好嗎?” 任小健連忙說:“行行行,您說上哪兒吧,我請客。” 曹洪賓假惺惺地說:“哪能讓你請客呀,我們倆工資都比你高,還是我請你吧。” 任小健急了:“曹哥,您怎麼能這樣兒呢?您這麼照顧我,我怎麼那麼不懂人事?還是我做東,我做東,這是絕對的!” 沒想到孫宇從門口路過,聽見這話趕緊湊進來問:“你們上哪兒撮去呀?任小健,是你請客嗎?告訴你說啊,我可算一份。” 任小健馬上答應道:“你當然得算一份啦!那什麼,我先去方便一下,一會兒我在樓底下等您,曹哥不見不散啊,咱可說好啦?” 曹洪賓揮了一下說:“行了,你去吧。” 任小健趕緊急匆匆地走了,好像屎已經到了屁眼兒,真的蹩不住了。 姜軍笑着說:“他再不走,呆會兒再來一幫人,那他就得請一桌。” 曹洪賓:“那還不好?乾脆開個雅間。” 孫宇高興地拍巴掌來,跳着腳說:“那可太好啦!我回去叫李姐和筱愛玲去。” 曹洪賓趕緊擋住她,說:“你快拉倒吧。讓你去是因為你趕上了,叫那麼多人幹嘛?” 姜軍心情也不錯,說:“人多了熱鬧,怎麼也是請一回,多叫幾個人有什麼不好。” 曹洪賓卻說:“人多嘴雜說話不方便,敢不興許再出倆奸細,叫你吃不了打包兒!” 孫宇酸溜溜地說:“呦!敢情是這麼回事呀,你們是說事兒呀,那我也別去了,回頭走漏風聲,我可擔待不起。” 姜軍連忙說:“你這人誰還不了解,你沒事,你去吧。” 孫宇還是堅持不去。 曹洪賓沉下臉來說:“今兒你不去也得去!誰叫你趕上了呢!酸雨,我還告訴你說,你今天既然來了,而且你還知道我們中午上外邊去吃飯,那你就走不掉了!回頭要是真有什麼事發生,沒別人,就是你捅出去的!” 孫宇一看曹洪賓沉了臉,只好不做聲了。 姜軍卻明白曹洪賓的意思,他願意有孫宇這個宇航報社裡唯一不怕領導的人在場。因為,孫宇的爸爸已經是人勞司的正司長了,有孫宇在場,即便傳出什麼去,誰也不能說什麼,誰也不敢說什麼。
何春瓶這回打探到一個準確的消息,那就是許凡健退休後史壘要調走,她不會留在宇航報接任社長的。那麼,這回一下子就走兩個領導。也就是說這回要在中層幹部中選拔兩個人,毫無疑問這倆人就是她和石若虛。那麼到底是自己當社長呢?還是石若虛當社長呢?社長是一把手,總編是二把手,這是一點兒都不含糊的。因為社長是正局級待遇,總編是副局級待遇。儘管許凡健當社長時候是個傀儡,權利實際上掌握在史壘手裡,但是許凡健是正局級,而且他倆那種情況也是極個別的現象。等他們倆下台滾蛋以後,到底是誰當社長呢?何春瓶不能不想。 何春瓶想起那天,她第一次請新當家的孫來福吃飯,席間老公敬孫來福的第一杯酒,說的就是請老學長,要多多關照自己的老婆。孫來福連說那是那是,自然是要照顧的。他回過頭來,色迷迷地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連連讚嘆:老弟好福氣,娶了這麼個標緻的弟妹,艷福不淺哪!只這一句話,就暴露出這個孫來福也是個色鬼,跟王輝岱一樣。不一樣的是王輝岱老了,而孫來福正值年富力強。自己跟王輝岱上床太沒勁!渾身沒有一點兒肌肉,有的是蔫皮耷拉,滿臉皺紋。累得腮幫子都疼了,還得抹那種功夫油,那個活塞兒才能立起來,才戳搭幾下就是氣喘吁吁,渾身臭汗,真他媽的沒勁!那麼這個孫來福呢?一定比那個老棺材瓤子強多了!但是他就不給自己機會,約了他幾回,不是開會就是出差,老是沒有工夫。他當真是沒工夫嗎?還是別有它意。 何春瓶反覆想了好幾天,終於想明白了,一定是嫌自己沒給他上供,對,一定是這麼回事!要是這樣的話,那還不好辦?給他上供不就結了嗎?算算自己的存款,雖然不多,不算人民幣也有五千塊美金。是一次付清呢?還是分期付款呢?何春瓶又想了半天,她覺得還是一次付清的好。為什麼這樣說呢?如果分期付款,他會認為自己不肯下本兒,他會不耐煩的,沒準兒他還會認為,自己會得了手就撒手呢。對,最好是一次付清。這些行動步驟想清楚之後,剩下的就是採取行動了。這回不打電話約他了,直接上他的辦公室堵他去,看他還有什麼話說!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許凡健是九月十四的生日,914,就要死,他就要死啦!自己得趕緊抓一棵救命草,更何況還有石若虛在一旁虎視耽耽呢!他肯定也不會閒着,而且他也跟孫來福是同學,他的活動能力不可小覷!該下手時就下手,決不能心慈手軟!
石若虛又何嘗不知道許凡健的生日是哪天呢?他們幾個中層幹部已經給許凡健過過好幾次生日了,哪一次許凡健都得收幾萬塊錢的禮。914,就要死,許凡健快完蛋了,得趕快找一個給自己撐腰的人,這個人當然是新當家的孫來福啦。但是除了大學同學關係,自己幾乎跟他那麼大的人物說不上話。只有一次,那是在同學聯誼會上,其實就是孫來福剛上台,自己給自己開的慶祝會。石若虛懂得,當官兒的不是不想着老百姓,他會找機會請你去吃飯,你以為他是不忘舊情,其實人家是在你面前擺譜兒,讓你瞧瞧人家的風光,看看人家的威風。這叫什麼?有架子不得不擺,有牌子不得不耍。誰叫你沒出息呢? 可是反過來說,像自己這樣不起眼兒小人物,能夠參加這種場面,無非就是讓你給人家捧場。無人喝彩的滋味兒肯定也不好受,當官兒就得有這種氣派,就得擺這個譜兒,反正花的也是公家的錢。 但是,自己卻沒有這個志氣不去捧場。悔不該當初走錯了一步,聽領導的話丟了專業走仕途。這個仕途太兇險太艱難啦!每走一步都是戰戰兢兢,每上一個台階都要付出血本,每一次獲得之後都是撕肝裂肺、痛徹筋骨!這年頭兒老百姓都罵當官兒的,豈不知當官兒也有當官兒的難處,其實誰活着都不容易! 那次同學聯誼會上,自己好不容易跟孫來福碰了回杯,當時他臉上笑得多麼燦爛,多麼和藹可親,還連連拍着自己的肩膀,說:“老同學,怎麼不記得你呀?記得記得。那時候,你可是咱們學校長跑健將呀!我記得在一次運動會上,你還拿了獎盃呢。” 長跑倒不假,從來也不是健將,更甭說拿什麼獎盃了,純粹胡說八道,但是自己不也違心地笑着說:“您還記得我哪!您可真是好記性!怪不得您進步這麼快!咱們同學中就數您給咱們學校爭光啦!”但是沒等自己把話說完,人家已經轉身應酬別人去了。真格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笑語歡聲滿場飛。 但是聯誼會剛過後不久,有一次局級幹部會議,自己接到通知遲了些,所以到會場晚了一小會兒,孫來福就指着自己,厲聲申斥道:“出去!簡直不象話!”竟然把自己轟了出來。自己雖然有點兒委屈,不是我要來晚的,而是通知送晚了。但是從領導的角度出發,石若虛又覺得人家沒有錯誤,對待同學,尤其是已經變成上下級關係,不同於學校里的上下鋪,更應該嚴格要求,所以當時自己也沒記在心裡。 在會場外邊等半天,好不容易會議散了,石若虛顛兒顛兒地跑去找孫來福的秘書要講話稿,秘書說還在孫總手裡。石若虛不敢進會場去找孫來福,只好在外邊等,一直等了半個鐘頭,才把他等出來。石若虛跑上前去剛要開口說要講稿的事,沒想到孫來福昂首挺胸地從他身旁走過,像走過一根電線杆一樣。沒奈何石若虛只好又追到他的辦公室,哆哆嗦嗦地敲門,一聲嚴厲的叫喊:“進來!”嚇得石若虛都邁不開步了。 進了門,石若虛不敢抬頭看領導,縮着肩膀不做聲。 孫來福仍然怒氣沖沖:“這麼嚴肅的會議你跑到哪兒去啦!你是什麼級別呀?竟敢在局級會議上遲到!難道讓我們這些上級等着你不成?你好大的架子!就差八抬大轎抬你啦!” 石若虛剛要分辨:“因為,我接到通知已經快九點了……” 孫來福:“你不會早點兒接?你不會早點兒去取?你還強詞奪理!告訴你說,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去吧!”說着把講稿扔了下來。 石若虛低頭拾起講稿,小聲說:“孫總,那……我就回去了?” 孫來福厲聲說:“不回去還等什麼?等我請你吃飯是怎麼的?” 石若虛只好垂下眼皮,倒退着走出來。 這次經歷真像一場噩夢,石若虛再也不敢打這個同學的主意了,誰跟你是同學呀?人家就是你的上級,比親爹還厲害,比祖宗還要緊!從那兒以後,石若虛不敢再有一點兒妄想,一心一意地夾着尾巴做人。但是這件事情何春瓶卻不知道,劉懷淼更是不知道。
何春瓶一心等機會,所以機會來了她是不會錯過的。她聽說,孫總要去北戴河開個什麼會,她知道在這個季節里去北戴河開會,實際上就是去療養,所以她認為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於是她跟史壘說了一聲,就自己跑到北戴河去了,她知道孫總住在哪兒,就在同一個賓館住了下來。吃飯的時候她假裝和孫總不期而遇,五眉三道地說:“呦,孫總呀,您也來啦!您什麼時候來的?能在這兒碰見您,這可真是有緣分。” 孫來福讓陪同他的人前邊先走,自己故意走慢一些小聲說:“我看也是有點兒緣分。” 何春瓶嗲聲嗲氣地說:“難道就一點兒嗎?您可真會開玩笑。” 孫來福色眼朦朧地望着她說:“不是一點兒,你還想要多少?” 何春瓶瞟孫來福一眼:“有多少要多少,來者不拒。” 孫來福忍不住笑了:“好個來者不拒。我早聽說你是有名的‘有容奶大’,一見面兒果然名不需傳。” 何春瓶不禁得意地笑了一下。 孫來福:“來者不拒,可見你是蓬門大開,見過世面的呦!” 何春瓶瞥了一眼周圍,然後說:“那我也沒見過您呀。” 孫來福假裝不懂,問:“我這不是站在這兒呢嗎?你怎麼沒見過呀?” 何春瓶不知羞恥地瞥了一眼孫來福的褲襠,說:“人家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嘛?你說,你什麼時候讓我看見過?” 孫來福笑了:“那我就讓你見一見,好不好?” 何春瓶前後張望了一下,然後朝孫來福的大腿上輕輕捏了一下。 孫來福說:“遠了,再近一點兒,沒捏着。” 何春瓶嬌嗔地說:“討厭,你就不怕捏壞了?” 孫來福哈哈一笑,說:“結實着呢!你就使勁兒捏吧。” 眼看快到餐廳了倆人才收斂起來。
吃飯的時候何春瓶坐在孫來福身邊,孫來福把何春瓶介紹給同來的男男女女,大伙兒都夸何春瓶漂亮,孫總長得精神,倆人坐在一起真般配,活脫脫的一對恩愛夫妻。這話說得孫總高了興,大伙兒輪番給孫總敬酒,每次他都讓何春瓶陪着喝,何春瓶一概應允,杯杯喝乾。 “好酒量!”大伙兒齊聲讚嘆,孫來福更是興致勃勃,乾脆跟何春瓶划起拳來。別看何春瓶是個女流之輩,喝酒划拳她可不怵,幾個回合下來,竟是孫來福輸的時候多,自然他喝的酒也就高了些。秘書走上前來要制止,卻被何春瓶一聲訓斥,趕到了一邊。眾人見孫總喝的高興,誰也不敢勸阻,只得陪着一起喝,這頓晚飯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飯後有的人要去海邊散步,有的人要去迪廳跳舞,還有人去市區找樂子。只有何春瓶攙扶着孫來福,直接回了房間。把孫來福放倒在床上,何春瓶想去一下衛生間,給孫來福拿毛巾擦一擦臉,卻被孫來福一把拉住了,回身一看孫來福,完全不是醉酒的樣子,何春瓶倒愣住了,孫來福撲哧一聲笑了:“傻瓜,傻樣兒!你喝的是真酒,我喝的都是礦泉水!沒想到你的酒量真大,喝酒就像喝水一樣。” 何春瓶這才坐在孫來福身旁,嬌滴滴地說:“你壞,你壞,你真壞!”一邊說一邊擰孫來福的臉蛋,然後順着脖子往下摸,把手伸進了孫來福的襯衣里。 孫來福眯着眼睛一動不動,等着何春瓶給他解開扣子,扒下襪子,脫下褲子,赤條條地躺在床上。不等何春瓶把她的衣服脫乾淨,孫來福一個鯉魚打挺,騰地一下蹦起來,就像餓虎撲食一般撲了上去。 倆人折騰了半宿才算罷休。何春瓶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免得讓旁人說閒話。孫來福說沒必要,跟來的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那麼小心謹慎。於是,何春瓶就躺在孫來福的懷裡睡着了。 第二天,倆人一直睡到上午十點才起來,秘書已經派人把早餐送到了房間裡。 在吃早餐的時候,何春瓶看見有煮雞蛋和雪腸,就把兩個雞蛋放在一根雪腸兩邊,然後指給孫來福看,說:“你看,像不像你的那個寶貝?” 孫來福看了一會兒,把手裡的筷子放下,拉起何春瓶把她推倒在床上,自己脫光了衣服,然後趴在何春瓶身上又鬧騰了一回。 待孫來福疲憊地從何春瓶身上溜下來時,何春瓶光着身子走下床來,拿起一根雪腸插入兩腿之間,然後像模特走台步那樣,在房間裡扭來扭去,直笑得孫來福喘不上氣來,用手指着何春瓶連連說:“你這個活寶!你這個臊貨!” 何春瓶洋洋得意地說:“你才知道啊,妹妹我不光是‘有容奶大’,最拿手的就是:夾能和嗦你!這兩樣兒,可都是原裝的日本洋貨!” 這話又逗得孫來福大笑了一回。 吃過早餐,何春瓶穿上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隨後給孫來福拿來一個牛皮紙信封。 孫來福故意問:“這是什麼?信訪啊?” 何春瓶笑着說:“不是信訪,是放心!你若是接了我就放心,你若不接……” 孫來福問:“那又如何呢?” 何春瓶撒嬌地說:“那我就信訪!我就沒完沒了地信訪!直到你讓我放心為止。” 孫來福擠開信封口朝裡邊瞥了一眼。 何春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多,就是五千美金,這可是我的全部了。” 孫來福把信封扔在桌子上問:“你想讓我幹什麼?或者你想要什麼?” 何春瓶說:“我要宇航報社的一把手,你給我嗎?” 孫來福樂了,說:“可以呀。但是,你還得信訪一次!” 何春瓶愣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如今的年輕人怎麼會不懂得充分利用自然資源呢?武旦當然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從小耳邊充斥的就是:這孩子長得真漂亮!看,那個男孩兒多帥呀!哎呦,你可真是一個小酷哥!等等。等到真的長大了,他對這種誇讚已經有些麻木了,不論誰說什麼他都可以泰然處之。但是他知道自己確實漂亮,別人的誇讚不是沒有道理的。 首先是一米八零的身材,然後是端端正正的五官,加之白裡透紅細嫩的皮膚,更不消說那一雙水汪汪、黑白分明、傳神迷人的眼睛;厚厚鮮紅的嘴唇,顯得那麼健康和性感;高聳筆直的鼻梁,流露出一種貴族雍容的氣質;而那一對肥厚紅潤的耳朵,尤其是那兩個向外張開的大耳垂,更顯示出他張揚、活潑、樂觀的性格。在宇航報社裡,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喜歡武旦,但是他根本沒有從心裡真正喜歡過一個人,或者是真正愛過任何一個異性。從小在讚美聲中長大,他受到來自多方面過分的寵愛,他唯一喜歡或者真正愛的人就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 武旦出生在一個青山碧水的小山村,一個家徒四壁的貧困家庭。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長得都是一般人。姐姐和妹妹略有幾分姿色,也不過讓人覺得還看得過去。惟有他像一隻山窩裡飛出的金鳳凰,是那樣的鮮艷奪目光彩照人。有人曾說,他不是這個家庭生養的,為此他也曾苦惱過。但是,就在姐姐出嫁的那年,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證實了他的的確確是這一雙毫不起眼的父母所生。有的人會生孩子,不把自己的任何缺欠遺傳下去。有的孩子討人喜歡,專揀父母的優點來繼承,武旦就是這種孩子。父親的眉毛濃,這一點他像父親;母親的眼睛大,這一點他像母親;父親的鼻梁高,這一點他像父親;母親的嘴唇厚,這一點他像母親;父親的身材高大,這一點他像父親;母親的皮膚細白,這一點他像母親;父親的耳朵雖然大,卻有點兒扇風,母親的耳朵小,一大半是耳垂,在這一點上,他既像父親也像母親;總之,他把父母身上的所有優點一掃而光,全部繼承下來。 從上高中的時候開始,就有女孩子十分認真地追他,都被他委婉地一一謝絕了。他專心學習,一心要跳出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以十分優異的成績被北京大學錄取了,這在當時幾乎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震撼了這個山區小縣城,因為他是他們縣有史以來第一個考進北京大學的。在縣城裡,他受到了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款待,並且披紅掛彩坐着敞蓬小轎車“遊街示眾”整整一天;在賓館裡,他住的是接待省委書記的“高間”,吃的是給省長曾經擺過的山珍海味;學校獎勵他五千,縣教育局、地區教育局各獎勵他一萬元。但是這一切,都沒有讓他欣喜若狂而得意忘形,相反卻使他格外地鎮靜。他懷揣着這兩萬五千塊錢,開始了他“兩萬五千里”改變人生命運的長征之路。
來到北京之後,他認真學習刻苦努力,入團入黨當學生會幹部,積極參加各種社會實踐活動。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他也沒有把目光投向女性。他心裡忘不了家鄉那破舊的茅草屋,眼裡看的卻是行如流水的小轎車和輝煌耀眼的高樓大廈。他一定要實現自己從小發下的誓言,要做出一種驚天動地的偉業。他曾經走過兩家公司,其中一家還是外企,高雅舒適的工作環境和令人羨慕的高薪,並沒有使他安於現狀,相反,更激起他奮發向上頑強拼搏的決心。因為學的是文科,沖入太空遨遊天外只能是一個理想,但是這並不影響他走入宇航報社的決定。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睿智強壯,青春健美,勇敢頑強的小伙子,也是一個迎合新潮流、接受新事物、敢於挑戰、善於智取的時代新青年。 來到宇航報社後,武旦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熟悉業務,做一個合格的宇航報社記者。但是領導卻把他安排到了文摘版,武旦一點兒都不灰心喪氣,早來晚走,幹完本職工作之後,他就四處搜尋有關宇航方面的專業書籍,給自己“輸血”“充電”,儘快由外行變成一個內行,可是他根本沒有對這個環境進行過調查和了解。 頭一個對他十分不滿的就是劉曉航。武旦編了幾期報紙之後,得到了社長和總編的一致誇獎稱讚,也受到了一版石若虛和二版何春瓶的垂愛,他倆都在暗地裡向他表明,願意接受武旦到他們的版面去。劉曉航是什麼眼光?他怎麼可能看不出石若虛和何春瓶的心思呢?好不容易給他分了一個得力的助手,卻有被別人奪走的危險,劉曉航惹不起石若虛和何春瓶,卻把怨氣撒到武旦的頭上,怪他會討人喜歡,怪他長得漂亮,甚至怪他勤奮工作。所有這一切非常不近情理的埋怨,武旦都默默地承受了,因為他懂得皎皎者易污的道理。
目前報社的人員配置看似合理,一個版面三個人,其實並不合理。因為三版的文摘和四版的文化稿件,一般說來時效性不大,稿件改編好以後能用則用,不能用也可以留着日後再用。記者部的三個人更是清閒,接到會議通知就去採訪,沒有會議就在辦公室閒聊。但是一版和二版不是要聞就是新聞,這些稿件是不能積攢的,來了就要及時編改,過期就不能再用了。所以,經常免不了要做一些無效勞動,為此石若虛和何春瓶都有些頭疼,感到人手緊張不夠用,尤其是一版石若虛那裡。任小健的寫作能力比不得筱愛玲,更敵不過張帆。新來的韓勇簡直就像個木頭人兒,倒是聽話,擺在哪裡就站在哪裡,支支動動撥撥轉轉,沒有一點兒主動性,綽號叫“漢俑”,一點兒都不冤枉他。讓他寫篇稿子不是“小產”就是“難產”,比女人生孩子還要艱難!瞅眼兒看不見他就把電腦弄得死機了,熒屏上黑糊糊的一片,氣得石若虛渾身直哆嗦。也不知道當初許凡健和史壘看上他什麼啦!走了一個費吾新卻來了一個真正的廢物點心!石若虛整天忙得團團轉,恨不能用上腳巴丫子,為此石若虛很是煩躁。 二版何春瓶那裡也不省心,新來的這個苟路遙,光長着一張巧嘴,要是說起來他比誰說的都好聽,要論幹活兒他比誰都稀鬆!好在還有張帆,何春瓶就把傳幫帶的任務交給了張帆。張帆站在電腦旁邊,不厭其煩手把手地教苟路遙排版,只要一撒手他就排不成了。像一歲的小孩兒學走路一樣不能撒手,一撒手就摔個大馬趴。連站在一旁的何春瓶都氣得慌,恨不能煽他倆耳光!也難怪她要打武旦的主意。 別以為文摘版就不重要,也別以為文摘稿就容易編,那是需要好眼光的。第一是要選好文章,文章選的好不好很關鍵。第二就是要對文章進行改編,改得好不好也非常重要。武旦不僅這兩樣做的很好,就連電腦排版也是一看就會,根本用不着人教!這不就把石若虛和何春瓶氣死了! 這幾天許凡健正在忙他退休的後事,根本不管報紙有什麼問題,即使有問題找他,他也不管。史壘按說是總編,她應該管事的,但是她也在聯繫自己的調動,看都看不見她的人影子!無奈,石若虛只好汗脖子流水,馬不停蹄,像上了弦一樣地折騰。 何春瓶卻不是這樣,許凡健要退,史壘要走,何春瓶也在暗地裡督促孫來福,把自己當一把手的事情釘死。為了再湊五千美金,她正在找黃牛黨討價還價,三百五百地換美金,要湊夠五千美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倒不是人家沒有現成的美金,而是何春瓶沒有那麼多人民幣,她得四處去借錢。 這就把可憐的張帆累死了,苟路遙愛干不干,張帆沒工夫跟他閒扯淡,成天價趴在電腦跟前忙,直看得張帆倆眼昏花後背疼,終於累得病倒了。這下何春瓶就抓了瞎,趕緊去找記者部跟劉懷淼借人,劉懷淼想把宋佳音借給她,何春瓶不願意要,點名要姜軍,劉懷淼又不願意給,倆人為此吵了起來。 劉懷淼:“你怎麼那麼橫呀?想要誰就得給你誰?憑什麼呀?” 何春瓶:“你說憑什麼?憑的是工作!憑的就是從工作出發!” 劉懷淼:“那人家宋佳音也不是來鬼混的,人家也是干工作領工資,為什麼把她借給你就不行呢?點名要姜軍,你也太霸道啦!” 何春瓶:“我嫌她是新手兒,不能頂一個人使喚。” 劉懷淼一下抓住了:“不頂人使喚,那頂什麼使喚?你這不是罵人嗎?” 何春瓶:“我說的是一個,懂嗎?一個人,是數量,是數詞,不是名詞。” 劉懷淼:“就你懂!我還不知道數詞和名詞?用不着你來教我!” 何春瓶:“廢話少說,我就要姜軍,你給不給吧?” 劉懷淼:“呦嗬!我還沒見過呢!給你怎麼着?不給你,你又能怎麼着?你來吧,咱們過幾招!” 何春瓶咬牙切齒地說:“看來你是成心搗亂!成心跟我過不去!你等着吧,有你好瞧的!我要不讓你趴下叫祖宗,姑奶奶我就不是人!” 劉懷淼冷笑一聲:“你他媽壓根兒就不是人!神馬東西!滾!老子看夠啦!” 何春瓶氣得呋呋的,話也說不上來,兩個大乳房一起踴動,像個肥胖的屁股,一撅一挺的,很是性感。見沒有一點兒希望,何春瓶一賭氣轉身走了。 劉懷淼不知道何春瓶去北戴河跑官兒的事,他要是知道何春瓶已經快跑成了,打死他,他也不敢得罪何春瓶。他只知道現在大家都在忙,許凡健忙退休,史壘忙調動,石若虛肯定忙着四處聯繫準備登基。在何春瓶和石若虛倆人之中,劉懷淼看好石若虛,他認為石若虛老謀深算,尤其上次自己跟他談過之後,石若虛肯定重視這件事。 再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劉懷淼跟新當家的孫來福打過兩次交道,孫來福給劉懷淼的印象非常好,是一個正人君子的形象,四十歲出頭兒,紅光滿面陽光燦爛,雖然剛剛上台,卻有穩固實在的背景,日後自然前途無限,他當然不會讓何春瓶這個女人壞了名聲的。何春瓶是機關大院裡,有名的“有容奶大”,賽過五朵金花,孫來福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臭名聲呢?更何況石若虛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怎麼可能把即將到手的晉升機會讓給何春瓶呢?石若虛越是低頭干工作,劉懷淼就越相信石若虛有把握,沒想到他這回大錯特錯了!
先是許凡健辦理退休手續,他明明是九月十四日的生日,但是為了避諱,李淑琴特意將告別歡送會,定在了九月十六日。離歡送會還有兩天,胡大英來報社領取醫療保險藍本,許凡健在樓道里看見胡大英,便邀請胡大英到他辦公室去坐一會兒,胡大英拿到藍本之後就去了許凡健的辦公室。 許凡健現在什麼顧慮都沒有了,他也不怕胡大英再找什麼麻煩,因為還有兩天他就走人了,他望着胡大英說:“老胡呀,最近忙什麼呢?” 胡大英:“我能忙什麼呀?不過是寫寫畫畫,無聊解悶兒唄。” 許凡健搖了搖頭:“太可惜了!這麼優秀的人才這樣閒着,這不是資源浪費嗎?” 胡大英:“你什麼時候也知道資源浪費了?” 許凡健:“我覺得啊,有關部門真是不長眼睛,他們埋沒了你這個人才。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講,如果給你一個地級的市委書記或者市長來干,你絕對是綽綽有餘。” 胡大英禁不住冷笑一聲:“看你把值錢的!我可不稀罕。告訴你說,我是不願意走仕途,我要是願意的話,別的大話不敢吹,肯定做的比你好!這一點毫無疑問。” 許凡健一點兒都沒感到不自然,他笑了一下說:“我相信我相信,那是當然的。不過,我也勸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得放手時須放手。別老跟領導過不去,有什麼好處?”說着給胡大英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胡大英面前。 胡大英說了聲謝謝,然後說:“你說的這話沒有錯兒,但是我曾幾何時跟領導過不去?難道說,我不上班是我自己決定的嗎?難道說,我願意像一個瘟神一樣,來到報社人見人躲?難道說,我身為黨員卻不能參加組織活動就心甘情願?“ 許凡健微笑了一下說:“你說話總是這樣有條不紊卻咄咄逼人。你把報社說得也太那個什麼了,你可以去社會上打聽打聽,哪兒有咱們報社這麼優厚的條件?不用上班,不用幹活兒,拿着全額工資和獎金,甚至還有編輯費。宇航報社這樣對待你?你若是心裡還不平衡,那,世界上就沒有平衡的人啦。” 胡大英:“不對,你就很平衡嘛;看得出來你心裡很平衡。不是嗎?靠派性站對了陣壘,你爬上了處級;靠巴結送禮走後門兒,你又爬上了總編的寶座;靠權勢專橫跋扈,你又給自己定了高級職稱;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如今你又是社長。按行政你是正局級,按職稱你是正高級,怎麼論你都合適。看看,說到你的心眼兒里去了吧?都樂成開花豆了!” 許凡健趕緊收斂了臉上得意的笑容,好像息事寧人地說:“咳,老胡呀,人哪,應該想得開一點兒,不要鑽牛犄角,有什麼好處?這樣活着多累呀!” 胡大英:“我倒想不累呢?可是不由人哪,你說我要是來上班,你能同意嗎?” 許凡健趕緊攤開雙手說:“這有什麼不可以呀?熱烈歡迎呀。” 這話說的出乎意料,胡大英倒有些摸不着頭腦了。自己一直要求上班,但是他們一直不同意,尤其是許凡健和史壘,他倆的態度從來都是堅決不同意,今天是怎麼啦? 許凡健見胡大英沒說話,就說:“你看,讓你上班吧你又不願意了。” 胡大英:“我沒說不願意。但是我想問你,我的職稱問題怎麼辦?” 許凡健輕飄飄地說:“那有什麼不好辦的。上了班,寫申請,報上去,等着批唄。這有什麼不好辦的?” 胡大英哼了一聲:“你說的倒輕巧!咱們國家從什麼時候開始評職稱的?是一九八七年。那時候高級職稱有幾人會外語?那時候考外語嗎?根本沒有。職稱考試是隨着時間推移,而增加難度的。以前不考外語,因為那時候的人都沒學外語。八七年我第一次評職稱就被評為中級,到九二年時,按新聞出版署的規定,咱們報社只有我一個人,有資格參加副高級職稱評定。但是卻被孫澤貝一手遮天,轉讓給了你們三個人。九三年你們又脅迫我回家休息,使得我連續十年不能上班,是你們耽誤了我的職稱,現在你又讓我上班,我的職稱怎麼辦?” 許凡健十分泰然地說:“哎呀,老胡,不要那麼斤斤計較嘛。干工作總是有得有失,你總不能樣樣全占了吧?革命先烈……” 胡大英打斷他:“你少他媽跟我說革命先烈,你也配!神馬東西!” 許凡健仰着脖子呵呵一笑,說:“別激動,別激動,太激動了對身體有害,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胡大英又打斷了他:“你也配談革命?” 許凡健收住笑容:“說活命總可以吧?這就沒錯兒了吧?” 胡大英也平靜了:“那倒是。豬狗都是一條命,連沒出殼的王八蛋,那也是一條命。” 許凡健假裝沉下臉來:“看看看,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好,動不動就罵人。” 胡大英也假裝不明白:“我沒罵人呀?罵誰啦?喜怒哀樂人之常情,嬉笑怒罵人情之常理,到了該罵的時候不罵,那才是不合情理呢。我不覺得罵人有什麼不好,總是那個人該罵。再說了,他要是找挨罵你不罵他,他不也着急難受嗎?” 許凡健連連搖頭:“可惜了你的好口才呀!” “沒工夫陪你閒扯淡了,一會兒就是下班高峰,我得趕緊回家了。”胡大英說完,看也不看許凡健就起身走了。
何春瓶要不來武旦,卻要來了社長的頭銜,一紙紅頭文件傳到報社,何春瓶正式被任命為宇航報社社長,石若虛任命為總編,史壘調到長城貿易集團,許凡健正式退休,按會計李淑琴的說法,宇航報社改朝換代了。 何春瓶心花怒放,真是應了那句俗話:沒有花錢的不是,一萬美金等於八萬人民幣,八萬塊錢買了正局級社長,怎麼說都合算。而且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連本帶息撈回來。世界上沒有海枯石爛不變的愛情,卻有亙古滄桑不變的真理。這就是:有付出就會有所得,不付出就什麼也得不到。“得失”二字在何春瓶心裡不是不清楚,得到了權利失去了金錢,但是有了權利在手,還用為金錢犯愁嗎?以自己參加工作後的經歷來看,哪一次進步不是用金錢和皮肉換來的?錢財像流水,地上走了天上來。至於皮肉嘛,那就更是無所謂了,誰趴在自己身上不是一樣的?男人有什麼區別?最大的區別就是粗細短長,誰上來還不是一樣?自己這裡既破不了皮,也壞不了瓤,千遭萬遭戳不爛,千金萬金也不換。何春瓶打心眼兒里感謝上蒼,給了她一個“有容奶大”的女兒身。 石若虛心裡很平靜,他知道這輩子只能是這樣了,自己比不了何春瓶,這是鐵定的事實。他已經算好了,何春瓶和他是同時退休,因為他比何春瓶正好大五歲。也就是說,他要在何春瓶手下,給何春瓶做助手一直干到退休,沒有機會被“扶正”了,除非何春瓶忽然哪天讓車撞死。石若虛不怨天尤人,只承認自己命不好。一輩子就是個受累的苦命,他要給別人臉上貼金,要替別人鳴鑼開道,給別人抬轎子吹喇叭,到了緊要三關,少不得還要當個冤枉的替死鬼。命里註定折騰沒用,石若虛認命了。 倒是劉懷淼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原以為老謀深算的石若虛,會敗在何春瓶手裡,這回真是看走了眼,悔不該那天何春瓶來要姜軍過去幫忙,自己死活不給而得罪了何春瓶。但是這不要緊,自己的姐夫已經被任命為辦公廳副主任,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何春瓶好歹都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既然已經是這種難以更改的局面,自己理所當然要打破僵局,主動去找何春瓶賠禮道歉,人家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嘛,面子是一定要給足的,尤其是新官兒上任、心氣兒高的時候。於是劉懷淼主動去找何春瓶,一進社長辦公室,果然是渙然一新,無處不顯出女性的細膩,連空氣中都蕩漾種一股迷人的香水味道。 何春瓶端坐在老闆台後面,抬頭一看是劉懷淼,禁不住冷笑一聲:“是您老呀!今天賞光登門有何貴幹?或者說有何賜教?我這兒可是洗耳恭聽啦!” 劉懷淼是什麼人?什麼人他沒見過?什麼人他沒伺候過?憑你是多麼難對付的主兒,只要到了劉懷淼面前,你就是故意過不去,他也得讓你高高興興地走過去。見何春瓶主動開了口,劉懷淼上前一步,喜笑顏開,雙手抱拳鞠了一躬說:“我給新社長道喜來了!恭喜何社長,賀喜何社長,小的恭祝何社長,春風得意,步步高升。” 何春瓶果然忍不住笑了,說:“活寶!沒有你不會的,當面是人轉身就是鬼。” 劉懷淼忙說:“不敢不敢,還望何社長,大人不記小人過,放兄弟一馬,兄弟這裡給您賠禮了。”說罷又鞠了一躬。 何春瓶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少跟我這兒耍活寶,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沒事兒你就快點兒走人,我這兒要等一個電話。”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給您道喜來了,您忙,我告退了。”劉懷淼說罷轉身要走,何春瓶突然用手捂住話筒說:“哎,你等一下,你替我通知一下各版負責人,以後發稿統一從我這兒走,收到的稿件也要都送到我這兒,能用不能用由我來審查,我來定奪,聽明白了嗎?” 劉懷淼眨巴着眼睛,不知說什麼好。 “聽明白了嗎?”何春瓶又問了一遍。 劉懷淼小心翼翼地問:“您的意思是……各版負責人不能……” 何春瓶語氣堅定地說:“對!版面負責人沒權利發稿了,我要把這個發稿權收回了。” “噢。”劉懷淼退出何春瓶的辦公室,猶豫了一下,轉身又來到石若虛的總編辦公室。見了石若虛,劉懷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石若虛抬頭看了劉懷淼一眼沒說什麼。劉懷淼卻說:“你可真沉得住氣!你或是不跟她爭了,或是爭不過她,你都要跟我通個氣兒呀!我這兒滿心希望是你上台,我也相信你有實力上台。您可倒好,臨陣脫逃啦!你要跑也不要緊,倒告訴我一聲呀。幸虧她是看在我姐夫的面兒上,要不然的話這回我就死定啦!” 石若虛奇怪地問:“你跟她有什麼矛盾?我沒聽你說過呀?有那麼嚴重嗎?” 劉懷淼:“咳,別提啦。上回她跟我借姜軍,口氣那麼硬,就像我該她欠她的一樣。我一賭氣就不借給她,她差點兒沒跟我蹦起來,還說你等着!你說,要不是我姐夫在辦公廳,這回她上台還不找我的麻煩?我在宇航報還有立錐之地?” 石若虛這才明白了,對劉懷淼說:“大局已定,誰也沒有回天之力,誰不認頭也不行。咱們就到此為止,以後再也不談這個了,好不好?” 劉懷淼說:“好,這回可好啦,這不人家社長發話啦嗎,發稿權收回啦,哼哼,一個更比一個黑呀!” 石若虛奇怪地問:“什麼收回了?” 劉懷淼:“發稿權。從此以後版面負責人不能發稿了,一篇都不能發啦。史壘那時候,每期報紙還給版面負責人一篇稿子的處理權,現在可好,一篇都不給了。全部稿件都是社長說了算,這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石若虛當然明白,這明擺着就是要抓錢,發稿是要收錢的,這在很早以前,大約是在孫澤貝剛退休的時候,許凡健和史壘就這麼搞的,不論是什麼基層單位,不管是誰,當然不包括部機關領導,誰想發稿都得交錢,為這史壘和許凡健打得不可開交,最後是史壘勝利了,她的理由很簡單,她是總編她管報紙業務,許凡健是社長管不着,於是社長就只好靠邊站。現在何春瓶當了社長,她先下手為強,趕緊把這件事辦妥,省的以後上來的總編找麻煩。想到這裡,石若虛連大氣兒都沒出。 劉懷淼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石若虛,嘆了口氣:“咳,我看也就這樣兒啦,真沒勁!忙你的吧。”說完走了。 石若虛愣了好一會兒,轉過身去又趴到桌子上看起報樣來。
劉懷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百無聊賴,聽見樓道里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武旦,只聽他說:“好吧,我一會兒就給你。” 劉懷淼砰然心動,哎呦,要是給我多好呀?這個小寶貝兒真是可人疼!劉懷淼無論如何也坐不下去了,他就來到三版辦公室。一進門看見劉曉航、武旦和白雅芳都在,劉懷淼就搭訕了一句:“呦嗬,你們屋裡還真全嗑兒,一個都不少。”眼睛卻望着武旦,武旦只回頭笑了一下,轉過頭去繼續盯着電腦寫稿子。白雅芳也沖劉懷淼點了一下頭。武旦的脖子又長又粗,粉白的皮膚襯着烏黑的頭髮格外分明。只武旦回頭這一笑,就笑得劉懷淼的骨頭都酥了。 劉曉航馬上接過話茬兒去,說:“一個都不少,可也一個都不多。”手裡有武旦這個得力幹將,劉曉航知道肯定有人要打他的主意。但是眼下是一個非常時期,何春瓶升任社長,石若虛升任總編,一版二版還都沒有任命負責人。 劉曉航想:劉懷淼在記者部懶散慣了,他不一定願意去一版二版。那麼李曉燕願意去嗎?她在許凡健和史壘手裡,一直是個臨時負責人,沒有正式任命。現在何春瓶當了社長,她絕對不會像許凡健那樣,是個徒有其名的傀儡社長,她會實實在在地行使她的社長權利。責權分工,石若虛只能乖乖地干他的總編,管好報紙的業務。這次人員調整,對李曉燕來說是一次升遷的機會,但是她不一定願意去一版,她說過她願意干副刊。那麼,很有可能是自己去一版,然後再提拔兩個人。對,一定是這樣。會提拔誰呢?姜軍肯定沒戲,任小健和張帆倒極有可能,任小健憑的是鑽營,張帆憑的是資力…… “想什麼呢你?”沒人搭理劉懷淼,他只好湊到劉曉航的電腦桌跟前:“眼睛看哪兒呢?都停機啦。” 劉曉航眨眼一看,熒屏上果然什麼都沒有了,於是他隨手敲了一下鍵盤,電腦又恢復了工作狀態,但是他沒有搭理劉懷淼。 劉懷淼看見他正在排版,掃了一眼,轉身又來到武旦身後,裝作雙手抓住武旦坐的椅子背,卻用手指頭有意無意地觸摸武旦的身體。武旦好像在很短的一剎那間被驚動了一下,隨後他卻一動不動地坐着,盯着電腦編改稿子,任劉懷淼再怎麼摸,他就像沒有神經感覺不到似的,直挺挺地坐着。劉懷淼盡情地摸了一會兒,年輕同性的血液像救命的相同血型,熱乎乎地流進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暖洋洋的。武旦雖然沒有任何反映,可是劉懷淼的雙腿發抖,已然是軟得不行了。 劉曉航坐在一旁把這全都看在眼裡,他心裡什麼不明白?這個流壞水,又他媽的打人家武旦的主意了。雖然並不知道武旦的性取向,但是看武旦那樣子,好像不是個同性戀。如果不是的話,你招惹人家幹嘛?想到這裡劉曉航大聲問了一句:“劉懷淼,有事兒嗎你?” 這話問的十分突然,嚇了劉懷淼一跳,他趕緊把手收回來,說:“沒事兒呀,沒事兒。你們忙吧,你們忙。”說完就抽身走了。 劉曉航沖武旦說:“武旦,難道你就不感到彆扭?要是有人站在我身後,離我那麼近,盯着我幹活兒,我可受不了!” 武旦回過頭來十分平靜地說:“是嗎?我倒沒覺得有什麼。” 白雅芳:“我跟劉處一樣,我也是有人站在身邊,看着我幹活兒,我就手忙腳亂,更容易出錯兒。好像……多數人都有這種感覺。” 武旦面無表情地說:“是嗎?” 劉曉航:“不管是男是女,還是保持距離的好,上班時間尤其要注意。” 武旦沒吭聲。 白雅芳說:“知道了劉處。” 劉曉航:“知道了不行,還得記住!” 白雅芳:“是,記住了劉處。” 劉曉航生氣了:“武旦,你怎麼不吱聲?” 武旦扭過頭來平靜地問:“您要我說什麼?” 劉曉航站起身來瞪了武旦一眼:“你愛說什麼說什麼!”說完他一甩手走了。 因為白雅芳的電腦桌在武旦身後,所以她沒看見劉懷淼用手指頭觸摸武旦,於是她奇怪問武旦:“劉處他怎麼啦?” 武旦仍然平靜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啦。” 白雅芳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奇怪啊,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麼啦?” 宋佳音忽然闖進來說:“哎,到點了,該餵肚子啦。” 白雅芳抬頭一看牆上的電子表,也“哎呦”了一聲,趕緊把電腦關上了,她對宋佳音說:“你等我洗洗手啊。”然後跑到衛生間洗了手,跟宋佳音一起去食堂吃飯去了。 此時武旦才關了電腦,在衛生間洗手的時候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用濕手把頭髮整了整,又左右搖頭看了一番,然後甩甩手上食堂吃飯去。
在裝修房子的時候,李曉燕用一起買材料、一起買家具的手法,變相給何春瓶送了大約一萬塊錢。她不期待何春瓶上台能跟着她沾什麼大光,只要不再像許凡健那個時代那麼倒霉,那樣跟自己過不去就很知足了,所以她不打算多送,差不多是那麼個意思就得。而且,她也真的像劉曉航分析的那樣,並不希望去重要的一版,只要能把自己副高級職稱的“副”字去掉,她就心滿意足了。有了正高級職稱,那個行政處級愛給不給吧。 姜軍什麼想法都沒有,因為他得罪了孫澤貝,就是得罪了許凡健,就等於得罪了史壘,就相當於得罪了何春瓶,於是也就算是得罪了石若虛。反正人家領導們是一個集團,你只要得罪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就等於把所有的領導都得罪了。那你還想怎麼樣呢?你還能怎麼樣呢?事實證明,這輩子你什麼都甭想了!你怎樣都不能怎麼樣了! 張帆確實有點兒想法。他覺得過三年等一個閏月,他已經等了一撥又一撥,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苦苦等了十年啦。俗話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輪也該輪到自己啦。再怎麼說,這回弄個版面負責人是絲毫沒有問題的。論資力他比李曉燕早,也比劉曉航長。即便是來個中層幹部大換血,他也應該被安排在一版,二版是李曉燕,三版和四版是劉曉航和任小健。同時他認為劉懷淼不會動的,因為只有記者部不要求坐班,劉懷淼已經隨便慣了,他不會自己申請調動的,更何況記者部的權利也不小,在外邊說起來也好聽。張帆認定自己會安排去一版的。 但是經過反覆思考,張帆認為任小健肯定是自己的絆腳石,而且他在石若虛手下幹了一段時間,作為新上台的總編,石若虛會給他使勁兒的。然而,何春瓶卻是那樣的令人琢磨不透,觀察幾年都看不出這個女人的心。如此說來,必須馬上找一個靠山,這個靠山毫無疑問當然就是何春瓶了。張帆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比較吝嗇,往日並不是不想往上爬,那是因為他捨不得花錢,看見人家一個個都上去了,現在終於沉不住氣了。以往沒有拿錢鋪過路,所以他也不知道行情,按他的猜想送一萬塊錢應該沒問題的,所以他就在上班時間裡,抽空給何春瓶送了過去。何春瓶什麼話也沒說,當然是照收不誤,並且當面承諾一定給他使力氣。 但是任小健此時也想好了,早在報社混亂的時期,任小健在一版工作期間,就觀察出一些動向,也聽說了一些傳聞。他知道石若虛沒戲,肯定得給何春瓶做副手,於是他就開始琢磨設計自己的未來。在報社裡工作哪個部門最好,哪個部門最重要?通過在一版工作一段時間,他觀察了解清楚了,還是留在一版。因為一版是要聞版,會經常接觸上層領導,時常參加重要會議,認識人多,走的面兒廣,所以他認定自己不能離開一版。那麼中層幹部缺倆人,肯定是提拔張帆和自己。自己在石若虛手下工作了好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這個石若虛不會不知道,所以石若虛那裡就用不着再去打點了。倒是何春瓶那裡必須走一趟,走,當然不能空着手走。為了保險起見任小健準備了一張銀聯卡,這手段雖然有些陳舊,但是比較保險。應該給她多少呢?這是一個比較麻煩的問題。給少了辦不成,給多了會造成浪費,國家的錢浪費得起,自己的錢一分都不能浪費。想來想去,他覺得兩萬應該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數目,於是他就準備好了卡,然後尋找機會給何春瓶送。如果給何春瓶送到家裡,那裡一個樓門都是報社的人太扎眼,不能送到家裡,最好是在單位里解決。所以他就等着下班後,人都走光的時候來找何春瓶,他知道新官兒上任三把火,不管有沒有事情做,何春瓶都要假裝忙碌,比別人晚走半個小時的。當然,有時候她是和孫總去約會。 看着任小健送來的卡想着張帆送來的錢,一個是一萬,一個是兩萬,按常理說,當然是誰給的多就答應誰,但是何春瓶現在卻不這樣想。她覺得任小健是石若虛的老部下,他能給自己來送錢,為了保險起見他肯定也會給石若虛送的,等於是上了一份雙保險。那麼,他給石若虛送了多少呢?何春瓶起了疑心。如果任小健承認自己是一社之長,比石若虛高半個台階,他應該給石若虛減半,送他一萬。但是如果任小健心眼兒多,也給石若虛送了兩萬呢?那,我這個社長不是就要重蹈許凡健的覆轍嗎?絕對不能!萬萬不可! 這時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就是孫宇。孫宇的爸爸是人勞司司長,根基穩固,孫宇在宇航報社工作多年,我何不把這個人情送給孫宇呢?對,就是這個主意。而且我這樣一來,他石若虛就十分被動了,收了任小健的錢也得給他退回去。更重要的是我就是要拿這件事,樹立起我在宇航報社的絕對權威!想到這裡何春瓶打算明天再問問任小健。
第二天一上班,何春瓶就把任小健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也給石總送一張卡?上邊是不是也是兩萬?” 任小健連忙搖頭說:“沒有,絕對沒有!我給他送幹嘛?” 何春瓶不相信地望着任小健:“不會吧?你這麼精細的人?” 任小健還是搖頭:“社長,絕對沒有,我向毛主席保證。” 如今這年頭兒誰還說實話呀?這不是拿着毛主席打鑔嗎?任小健越是保證,何春瓶越是不相信,她覺得任小健是在耍滑頭。對於任小健這個人何春瓶沒有一點兒好印象,正如史壘說的那樣,通過長期觀察,她也認為任小健就是個賤小人,他不可能只給自己送禮的。心裡一產生這樣的想法,立刻催生了一個念頭,何不拿他開刀,樹立自己的光輝形象?都道是:這年頭兒,官兒都是金錢買來的,我就給他來個反其道而行之。還沒準兒有多少人認為,自己的社長也是錢買的呢,一定要挽回這個不良的影響!再者,如果石若虛接受了任小健的錢,那,我就給他來個好看的,叫他永遠在我手心裡攥着。 想到這裡,她拿出那張卡用力摔在任小健的臉上,大聲呵斥道:“任小健,你這是幹什麼?你想拿錢來賄賂領導!你給我拿回去!告訴你說,我可不是那種人!瞎了你的狗眼!” 任小健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而且何春瓶這樣大聲叫喊,不就是要讓全報社的人都聽見嗎?哎呦喂!買疙瘩,我的天爺!這是怎麼了?怎麼今兒個燒香老佛爺掉屁股呀?任小健哆哆嗦嗦地彎腰拾起地上的卡,嚇得他話也說不出來,連忙低着頭跑出何春瓶的辦公室。 但是,樓道里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大伙兒聽見何春瓶的叫喊都跑了出來,看見任小健灰溜溜地跑回一版辦公室,又看見何春瓶雙手叉腰站在她的門口,怒氣沖沖地大聲說:“不說好好干工作,淨想邪門歪道兒,還想拿錢買通我?黨的光輝形象都讓你這樣的敗類給敗壞啦!” 見何春瓶轉身進了辦公室,大伙兒也都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苟路遙原來就是何春瓶的下屬,他可不願意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就對張帆說:“還是咱們的新領導風氣正!我早就說過何處,不,何社長可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 這話說得張帆抬不起頭來,他生怕緊跟着何春瓶就會叫自己過去,把自己送她那一萬塊錢摔在他的臉上。張帆的臉脹得通紅,一言不發坐在那裡發呆。 苟路遙接着說:“咱們何社長工作就是有魄力!能力就是強!有這樣的好領導,不愁咱們報紙辦不好,更不愁咱們報社不興旺!” 張帆仍然不吭聲,他心裡七上八下的,等着何春瓶的突然出現。 苟路遙納悶地問:“哎,老張,你怎麼不吭氣兒呀?你怎麼啦?臉這麼紅,發燒啦?” 張帆只好答道:“我今天……是有點兒不舒服。” “哦,那我給你找點兒藥去?” “不不不,不用,一會兒就好。”話是這樣說,張帆心裡卻想:沒準兒一會兒就死! 苟路遙不聽張帆的攔阻,仍然走了出去,即使不去給張帆找藥,他也想到別的辦公室聽聽反映,於是苟路遙來到了四版。 四版幾個人正說的熱鬧,一見苟路遙來了,李曉燕立刻閉了嘴,但是,孫宇仍然不管不顧地說:“我早就說過嘛,總有雲開霧散的時候,咱們報社還能老是這麼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這回何社長上來,我看咱們報社肯定是一天比一天更好。” 筱愛玲也說:“歪風邪氣總是長久不了的,像許凡健和史壘那樣的人有幾個?” 苟路遙也接上話茬兒,說:“我雖然在何社長手下干的時間不長,但是據我平日觀察,何社長這個人就是正……” “啪”地一聲嚇了幾個人一跳,原來是李曉燕喝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怎麼啦?李姐。”孫宇問。 “沒什麼,我不小心碰掉了。”其實是她故意摔的,李曉燕起身去拿掃帚想要打掃,卻被苟路遙搶了過去,連說:“李處李處,我來我來,別回頭扎了您的手。” “不用不用。”李曉燕極力躲閃。 孫宇說:“咳,李姐,你就讓他掃唄!屋裡全是女的,就一個大男人,不使他使誰?” 李曉燕只好把掃帚給了苟路遙。 聽見這屋裡有動靜好幾個人都跑來了,有劉曉航、劉懷淼、姜軍、宋佳音、韓勇和白雅芳。報社裡,除了何春瓶和石若虛還守在自己的辦公室,只剩下一個武旦沒動地界,仍然像什麼事情都發生一樣,坐在電腦前盯着熒屏。 李曉燕一看來了這麼多人,更是金人緘口,一言也不敢發了。 劉懷淼首先問:“怎麼啦?誰摔什麼哪?哪兒那麼大情緒?” 這話立刻遭到了孫宇的反駁:“你知道什麼呀?誰有情緒呀?” 劉懷淼:“那幹什麼摔杯子?” 孫宇:“什麼摔的呀?不小心碰的。” 劉懷淼:“碰的?怎麼那麼大聲?” “呦嗬!你都快成偵探啦!那您就偵察偵察吧?我們是不是都得倆手抱頭,還得蹲在地上呀?”孫宇一邊說一邊還做了一個動作。 好幾個人都樂了,只有姜軍和李曉燕沒樂。 苟路遙把地面掃乾淨之後,大伙兒就剛才發生的事又議論了一番。 為了挽回影響,劉懷淼趕緊借這個機會在眾人面前說:“我跟何社長可是老搭檔了,何社長這個人沒有別的特點,她就是眼裡不容沙子。可是在史壘當政的時候,她對史壘那樣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呢?但是史壘也了解何社長這個人,所以當許社長一退休,史壘就趕緊調走了,她知道跟何社長搭不成班子,因為不是一樣的人。” 李曉燕偷偷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心說:你是什麼玩意兒誰不知道哇?真會迎逢拍馬屁。現在換了新主子,他又要找新的靠山了。 劉曉航說:“我來報社時間不長,但是據我平日觀察,何社長絕對跟史壘不是一樣的人,她在私底下跟我不止一回,說咱們報社風氣不正,總是好人受氣壞人得意。我想,這回何社長上去以後一定會扭轉這個局面的。這個任小健真是不識時務!竟敢給何社長送禮,想走何社長的後門兒,他可真是瞎了眼!” 李曉燕想:多會說話呀!既拍了馬屁,還跟大伙兒顯擺了,他和社長非同一般的關係。 姜軍卻說了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什麼人找什麼人。” 孫宇問:“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軍面無表情地說:“沒意思。” 孫宇望着姜軍說:“我看有意思。” 姜軍仍然說:“我說沒意思就是沒意思,特別沒意思。” 孫宇疑惑地問姜軍:“不會吧?沒意思幹嘛說這種話?” 李曉燕覺得不開口不行了,說不定呆一會兒,誰還會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呢!於是她就說:“都別在這兒閒聊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快回自己辦公室,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這話說的在理,於是大伙兒就散了。
聽到何春瓶那一聲叫喊,石若虛的心裡咯噔一下子,心想:這個任小健也真是該死!怎麼又跑去巴結何春瓶呢?而且,他事先也沒跟自己透個氣兒。轉念一想也很生氣,這小子竟然給何春瓶送不給自己送,真是活該他倒霉!讓何春瓶整了一傢伙。但是,鑑於自己對何春瓶的了解,何春瓶這回很反常呀?她怎麼會不要任小健送的禮呢?她這是什麼意思呢?對了,因為任小健是自己的手下,她會不會以為任小健先給自己送、已經買通了自己呢?極有可能。因為她看到許凡健當社長的窩囊樣,看到史壘的專橫跋扈,而且她認為我的業務能力比她強,所以先給我來個下馬威,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石若虛想了半天,覺得還是默不做聲的好,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該怎麼幹還怎麼幹。這事情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就會越麻煩。原先是社長說了不算,總編說話算數。現在看來,已經是社長說話算數了。其實說來說去,在宇航報就是女人說了算,因為女人比男人有先天的優勢。不是有那麼一句俗話嗎?褲帶一松萬事成功。沒有辦法,誰讓自己是個男人呢?
現在最難受的就是任小健,他讓何春瓶罵出來,跑回自己的辦公室,坐在桌子跟前發呆。欲哭無淚,欲訴無人。今後可怎麼好呢?還怎麼在宇航報社呆?萬萬沒想到,何春瓶會給自己來這麼一手。裝他媽什麼丫挺的?你準是那麼廉潔嗎?你跟許凡健的那點兒臭事兒,報社裡哪個不知,誰人不曉?現在爬上理想的位置,還不定是靠什麼手段呢?你用骯髒的手段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如今又忽然裝起聖人來了,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再說了,你準是不愛錢嗎?你真是不撈錢嗎?鬼才相信!忽然他想明白了,眼下空出來的兩個中層幹部空缺,何春瓶一定有她成熟的考慮。說不定她已經有了人選,也已經應了人家,而且這裡邊沒有自己,所以就把自己給她送的禮摔了出來。把自己出賣了,來贏得一個好名聲。那麼,這兩個人會是誰呢?張帆肯定是一個,因為他已經被評為副高級編輯了,這是其一。第二,張帆在宇航報社從來沒有得罪過領導。第三,張帆的資歷也算是老的了,何春瓶上台要想樹立自己的廉潔形象,她會首先考慮張帆的。那麼,剩下的一個是誰呢?姜軍雖然資歷老,但是他絕對不可能。剩下的孫宇和筱愛玲……哎!對了,一定是孫宇!一定是她!孫宇來報社快十年了,最主要的是她爸爸是人勞司的司長,這個位置一定是給孫宇留的! 哎呦喂!我怎麼這麼傻!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要是早想到這一層,我這不是去找死嗎?想到這裡任小健簡直後悔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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