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四《反串》第八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28日10:06:5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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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四《反串》 酸甜苦辣咸 一年復一年 人生苦短鬚奮鬥 從來莫問難不難 都愛色與錢 欲壑最難填 命中有福及時享 管他身後與生前 第八章:就該罰他個家破人亡
二丫兒從母親那兒回到家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兒,她忽然覺得自己上了五丫兒的當了。因為湊十六萬是倆人一人出八萬,現在五丫兒把四萬拿走了,她說給自己退回兩萬來,那不過是嘴上一說,誰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她要是不給自己退,自己能怎麼辦?對五丫兒明面兒上說,是賣了三十萬,實際是賣了三十六萬,自己密了六萬,給了五丫兒十五萬。如果五丫兒相信自己賣的是三十萬,沒準兒她會把那兩萬退給自己。但是,如果五丫兒不相信自己賣了三十萬,那兩萬就別想了。現在怎麼辦?二丫兒想了半天,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裝傻充愣,假裝不知道五丫兒的真實想法,催她給自己退那兩萬塊錢,把那兩萬塊錢拿到手是最要緊的。想到這裡,二丫兒拿起電話給五丫兒撥電話,電話通了半天沒人接,二丫兒以為五丫兒不想接,也不願意接。二丫兒正想掛電話,卻突然又通了。 五丫兒悠哉悠哉地問:“幹嘛呀?二姐。” 二丫兒說:“咳,也沒什麼事兒,挨家呆着挺悶得慌的,就想給你打個電話,聊會兒天兒,解個燜兒。你幹嘛呢?” 五丫兒慢條斯理地說:“沒幹嘛呀。” 二丫兒問:“那……沒幹嘛,你幹嘛哪?” 五丫兒沒好氣兒地說:“你吃得齁着啦!咸(閒)的你呀!” 二丫兒趕緊解釋,說:“咳,我這不是想提醒你,什麼時候給我那兩萬呀?你說個確切時間,你要是沒空兒我上你那兒拿去,不用你受累。” 五丫兒說:“哼,你還不知道我,我是閒雲野鶴,沒家沒業你上哪兒拿去?” 二丫兒忍不住問:“噢,聽你這意思,合着你是存心不給我了,是嗎?” 五丫兒冷笑一聲說:“哼,算你聰明!” 二丫兒雖然很生氣,但是她還不死心,說:“五丫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說你,當初我把你當成好人,把心裡話都跟你說了,也把錢給了你一半,你怎麼能這麼辦事呀?你這不是坑人嗎?啊,總共賣了三十萬,給了你十五萬,為了給她們分錢我又拿出去八萬。現在可倒好,你拿回去五萬,你落了十二萬,我才落七萬。這也太不合理了吧?我也不想多要,你退給我兩萬,我不多要就兩萬,這才公平合理呀?更甭說我為了賣這房子着了多大急,受了多少氣,末了還挨了大姐一頓打,你說我是不是太冤啦?” 五丫兒說:“二姐,你是精呀還是傻呀?難道你就不想想,我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嗎?你說什麼鬼話我都會相信嗎?” 二丫兒辯解說:“我沒說瞎話呀,就是賣了三十萬呀,不信你問問去。” 五丫兒哼了一聲:“我問誰去呀?你也太機靈了吧?我才不信你賣了三十萬哪!不過就是,我如果不跟你合作,我覺得我就拿不着這筆錢。我就得跟大姐和四姐一樣,只拿五萬。所以我就假裝相信你,起碼見面分一半,我先落十五萬。因為實在是沒辦法,只好再拿出去八萬,但是我又拿回來五萬,這樣我就落下十二萬。雖然沒法兒比你吧,但是我也知足了。” 二丫兒氣得直哆嗦:“早知道你是這樣……” 五丫兒嘿嘿一笑:“後悔了吧二姐?我覺得啊,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別以為就你聰明!別人都是傻子!甭跟我說你落七萬,到底你落多少,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比我只多不少!裝什麼孫子呀?” 二丫兒只說了一句:“我算瞎了眼啦!”就掛上了電話。 千沒想到萬沒想到,沒想到二丫兒讓五丫兒給騙了。二丫兒這個後悔呦!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五丫兒這麼黑,還不如找找四丫兒哪,四丫兒雖然蠻橫,但是她沒有這麼些鬼心眼兒,也沒有這麼多彎彎繞。多虧自己留了一手兒提出六萬來,跟五丫兒說賣了三十萬,要不然,還不叫五丫頭給坑死!現在五丫兒落了十二萬,怎麼說自己也落了十四萬,比五丫兒多兩萬,二丫兒心裡還平衡點兒,要不然的話二丫兒就得氣得撞牆。 靜下心來,二丫兒清理一下自己的全部資產,這回落了十四萬,加上原來賣股票的十二萬,還有自己平常在天壇賣絲巾,掙的錢和攢的錢,加到一起總共是三十五萬。這三十五萬,正好可以買一套經濟適用房,還有裝修的錢和買一套新家具和家電的錢,算計好了富富有餘。 二丫兒正在整理這些存摺和銀聯卡,白挺下班回來了,看見二丫兒坐在床上,擺了一攤東西就問:“你又幹嘛呢?” 二丫兒說:“咱買房的錢夠了,禮拜天你跟我看房去。” 白挺問:“看什麼房呀?” 二丫兒說:“好利苑的經濟適用房呀。” 白挺問:“那房是隨便買的嗎?” 二丫兒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三千六一米,隨便買,什麼手續都不要。” 白挺還是不太相信:“不可能吧?” 二丫兒說:“你別以為這房便宜,同等地段的商品房也不過四千,說是隨便買,誰都有能力買嗎?我去售樓處問了,售樓小姐說,政策是早買早受益,遲買遲受益,不買不受益。咱的錢攢夠了,咱幹什麼不買呀?哼,等你有了錢買新樓讓我住,還不得等到猴兒年馬月?這輩子也甭想!要不是我賣股票掙了十二萬,賣我大姐的房掙了十四萬,賣絲巾也掙了不少,加到一塊堆兒正好三十五萬,沒有這錢我拿什麼買?你小子娶了我這個媳婦兒,你是哪輩子修的福哇?你就等着住新樓房吧!” 白挺嘆了口氣,小聲說:“唉,我就等着受氣吧。” 二丫兒大聲問:“說什麼呢你?” 白挺趕緊說:“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二丫兒問:“哎,你說的辦公室主任的事兒怎麼樣了?” 白挺說:“能怎麼樣啊?你不出血不給人家送禮,人家能把這美差給我嗎?他媽的,老崔這個混蛋王八蛋!” 二丫兒奇怪地問:“怎麼啦他?” 白挺說:“他那個病秧子老婆,嗝兒屁啦!他媽的,這他媽老崔,升官兒發財死老婆,天底下的好事兒,都讓他趕上了。” 二丫兒抬起頭來,眨巴着眼睛問:“升官兒、發財、死老婆,好事兒都叫他趕上了,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白挺趕緊辯白說:“沒意思,沒意思。” 二丫兒不依不饒地問:“不行!你給我說!你什麼意思?” 白挺彎下腰低聲下氣地說:“老婆,我的好老婆!我真的沒什麼意思!不過是那麼一說。” 二丫兒說:“不過是那麼一說?哼,我看出來了,你是羨慕人家!你是巴不得我立馬就死!” 白挺解釋說:“不是,我是生氣。你說他老婆死,我能不隨份子嗎?他媽的不出仨月,他就得娶小媳婦兒,我又得隨一回份子。他在外邊有相好的,我們公司誰不知道呀?” 瓊瓊插了一嘴說:“爸您拉倒吧啊,誰傻呀?連我聽着也不舒服。” 白挺連忙說:“祖宗!你就別跟着瞎摻和啦!” 二丫兒哼了一聲,道:“我量你也不敢!” 白挺想了一下,怪沒味兒地說:“我做飯去啊。哎,你想吃什麼呀?” 二丫兒說:“隨便。” 白挺發愁地說:“我就怕你‘尿便’,你要是挑個樣兒我還好做,而且也能做得出來。唉,天爺,這個‘尿便’可怎麼做呀?沒吃過也沒見過呀。” 瓊瓊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二丫兒瞪了瓊瓊和白挺一眼,白挺趕緊進了廚房。
每天美昨天晚上沒睡好,早晨一睜眼大牛又出去了,倒是把早點給她買好了。刷了牙洗了臉,每天美坐在桌子跟前吃早點。剛吃一半女兒小秀回來了,一進門把包一甩扔在沙發上,然後坐在沙發里,沉着臉也不吭聲。每天美感到奇怪,就問:“怎麼啦?跟洪偉生氣人啦?幹嘛呀?倒是說話呀?” 小秀看了每天美一眼,說:“真他媽不是東西!” 每天美問:“誰呀?誰不是東西呀?” 小秀氣呼呼地說:“還有誰?洪偉唄。” 每天美:“又為什麼呀?你們真不讓人松心!” 小秀說:“洪偉為了拉一個客戶,這是個大客戶,大衙門裡的採購。昨天晚上請丫吃飯,臭丫挺的,吃了不算又唱歌。唱歌還不老實,跟我動手動腳,摸了屁股又摸腿。我這兒一個勁兒躲,嘿,洪偉竟然朝我使眼色,讓我忍着。幹嘛呀?我真不明白!拿我當什麼人啦?沒辦法,為了這筆生意我是忍了又忍,這混蛋真他媽不是東西!他竟然摳我屁股!我騰地一下蹦起來了,嗷地叫了一聲,這孫子掉下臉子就走了。結果怎麼着?洪偉他竟然埋怨我!埋怨我太沉不住氣!把一單生意毀啦。媽您說,這能怨我嗎?” 每天美一聽也嘆了口氣,說:“其實洪偉也是沒辦法,但是他不應該拉着你。你說你隨便找個什么女的陪陪不就得啦?幹嘛非得拉着自己的老婆?” 小秀立刻說:“拉倒吧您啊!讓他找野雞去呀?我還不放心呢!回頭再給我招上一身髒病,那我才倒霉透了哪!” 娘兒倆正說話洪偉跟來了,小秀耷拉着臉不理他,洪偉尷尬地看着每天美,小心謹慎地解釋說:“媽,您說我們這買賣,不維哄人不行!您說您,指望老百姓買好煙好酒,他能買多少?煙,買個三條兩條;酒,買個三瓶兩瓶,到頭兒了。大單子還得指望大單位,小秀沒跟您說吧,這回我拉的是鐵路系統一個投資公司,按說他們不缺好煙好酒,可是,這回他們也是花錢買道兒,也是為了一筆大的投資,現在不是時興收藏好酒嗎?人家茅台、五糧液和法國干紅,各要一百瓶,大熊貓要一百條。您說,這一單我得掙多少?要不他丫挺的怎麼那麼牛逼?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也許他不知道小秀是我老婆,他要是知道小秀是我老婆,可能他也不至於這樣兒……” 每天美說:“是呀,剛才我還跟小秀說,往後這種事情你別讓小秀摻和,做買賣也不能把老婆饒上啊?掙錢也不能不要臉、不顧廉恥呀?咱們是那樣的人家兒嗎?” 洪偉委屈地說:“我是說不叫她跟着摻和,可是她不放心我,老得跟着我看着我。又想叫狗追兔子,又不撒手繩套子,都快把我勒死了。” 小秀忍不住笑了,說:“媽您看,這是他自個兒說的,他就是一條狗!” 每天美也笑了,說:“狗好,狗忠誠,狗護主人,怎麼也比白眼兒狼強!” 這話說得洪偉不高興了,他瞥了一眼每天美,又瞪了一眼小秀,說:“嘿,你們可真是親娘兒倆!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哪,太過分了啊!” 每天美說:“行啦,開玩笑嘛,你倒翻臉了!別得臉啊。” 洪偉這才不吭聲了。
忽然門開了大牛回來了。 每天美看了大牛一眼沒說話。 大牛望着洪偉和小秀問:“你們怎麼回來了?” 洪偉說:“沒事兒,回來待會兒就走。” 大牛問小秀:“真沒事兒呀?” 小秀也說沒事,大牛這才放下心來,他扭過頭來問每天美:“家裡有錢嗎?我找着房了。押金和租金得六千塊錢,你有沒有?” 每天美看着洪偉說:“我沒有,你問他們要吧。” 洪偉看了小秀一眼,小秀說:“看我幹嘛呀?掏錢吧,等什麼哪?” 洪偉說:“我身上沒帶那麼多現金,大概也就有四千塊錢。” 小秀說:“剩下的我湊。”說完兩口子給大牛湊了六千塊錢,大牛拿上錢出門走了。每天美本來想問問大牛,這房子在哪兒,他是怎麼找到的,以及那些讓她不放心的事。可是當着閨女和姑爺的面兒,她又不好意思問也沒法兒問,所以她只好忍住了。呆了一會兒,小秀兩口子說困得要死得回家睡覺去,倆人走了以後每天美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這幾天,大牛基本上觀察不出來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出去也是有時有會兒,也有正當理由,而且一個人出去的時候少。但是昨天傍晚他回家時,進門兒先去衛生間,出來以後身上好像有一種香水味兒,不是自家的香皂味兒。每天美屬狗,對氣味兒非常敏感,這種香水好像不是女人香水,每天美覺得有些熟悉,有點兒似曾相識的感覺。忽然想起來了,有一回在天壇公園裡,身邊走過一群老外,那些老頭兒身上就是這種味兒,說不出來的那麼一種怪味兒。不過是老外身上的香水味道濃烈,大牛身上的味兒是淡淡的似有似無。每天美有點兒起疑心,但是她沒把握,心裡總是疙疙瘩瘩的。她明顯地感覺到,大牛現在好像跟自己有點兒隔心。就比如說這個找房子,本來也可以倆人一塊兒去找,為什麼他非得堅持一個人去呢?再比如說,今天早上出去,不到中午就找到了,而且馬上就交押金和租金,這好像也不太正常,因為一個上午按說辦不了這多事,這應該是昨天辦的,但是大牛昨天晚上什麼也沒說。 每天美越想越不對頭,越想越不是滋味兒,每天美有點兒坐立不安。不管怎麼着,等大牛回來,她得跟大牛去那個地方,看看那個房子,盯着他點兒。對,就是這個主意。
忽然門鈴響了,每天美開門一看原來是見天賤。 見天賤問:“你幹嘛呢?今天有事兒嗎?” 每天美說:“沒事兒呀。您想幹嘛?來來來,屋了坐。” 見天賤坐在沙發上說:“你不知道,昨天我在大街上看見樊菊花了,她說張大媽死了,陳大爺也走不了道了。咱倆說了好幾回去看看,這回去了,也看不見張大媽了。真是見一面少一面,還得抓緊時間趕緊去,要不然這老人們就都見不着啦。” 每天美點頭稱是說:“是該去看了,我現在有空兒,您說,咱們什麼時候去?” 見天賤扭過頭去,望了一眼石英鐘,說:“就今兒個吧,吃了晌午飯歇會兒,兩點鐘咱就出發,不是到那兒也能多待會兒嗎,你說呢?” 每天美答應了。 見天賤忽然問:“大牛回來了,我怎麼見你也不高興,他怎麼你啦?” 見天賤搖了搖頭。 每天美忽然警惕起來,她問見天賤:“怎麼啦?誰說什麼啦?您聽見什麼啦?” 見天賤說:“誰也沒說什麼。我是覺得你跟往常不太一樣。要是往常,大牛回來這件大喜事, 你就是嘴上不說,臉上也得掛出來。你是什麼脾氣秉性我還不知道?“ 每天美打定主意不說,見天賤看她不願意說也就算了,於是站起身來,看不見大牛見天賤問:“大哥呢?出去啦?” 見天賤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大牛是個能人,也閒不住,往後你還得跟他享福呢。”說完她就走了。
可是見天賤說的這話,卻讓每天美心煩起來。說大牛是個能人,不錯。說他是個閒不住的人,也不錯。甚至說往後得跟着他享福,更不錯。但是,每天美現在心裡有點兒膩歪,雖然她還沒有一點兒把柄,更沒有什麼證據。但是就憑那一點點感覺,每天美就不放心不開心。什麼事兒都是一樣的,越是有神秘感就越是讓人揪心。要是真的象胖丫兒說的那樣:大象真白了。可能也就那麼回事兒。每天美現在有些疑惑,有些焦慮,還有些惶恐。一連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聽着身邊的大牛打呼嚕,每天美更覺得心煩,杵他一下子,大牛翻個身,不一會兒又打開了,每天美便有些惱怒。 想起那時候停經,鬧更年期的時候真可憐。沒來由的一陣一陣渾身燥熱,厲害的時候還頭暈,有一回“古登”一下暈倒在地,腦袋上磕了一個核桃大的包,醒過來時是自己一個人爬到床上的。誰來問問自己?誰給自己倒口水喝?真是可憐極了!一人兒躺半天,還得強打精神爬起來,自己做飯吃,兒女都有他們各人的事,沒有人來管我。現在大牛回來了,頭一晚上行房的時候,她就感覺到大牛不像先前那樣沒死沒活,回回都快把自己頂到床下去了。現在往好處想,也可能是他歲數大了,沒那麼大精力,也沒準兒是他對自己不那麼專心了。 其實,早在大牛沒進監獄之前,他就經常勾搭外邊的女人,每天美還不止一回堵住他,抓住他的現行。大牛坐牢十六年,仔細想想,每天美也為他感到孤寂無聊,十六年哪!可不是短時間,誰能活幾個十六年?更何況,這十六年正是大牛身強力壯的大好年華。漫漫長夜,身邊沒有女人慰藉,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大牛也真是不易。要是這麼想,每天美也為大牛感到嘆惜。咳,人活着就是這麼回事,很多時候不能太較真兒,都朝六十歲上奔了,還有什麼可鬧的?他現在不是一門兒心思掙錢嗎?只要他把掙的錢拿回來給我,那就由着他去吧。自己閒下來時,也可以幫他丁丁扣子鎖鎖扣眼,不是也能解解悶兒嗎?但是有一條是非常重要的,每天美非常害怕艾滋病,如果他真的跟那個黃毛好,乾脆自己就成全他不管他。而且,從今往後不跟他行房,這也是自己唯一能想到,也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耿大媽不是就由着疙瘩包子嗎?更何況他又不是干傷天害理的缺德事。每天美在電視裡看見,有一個叫李銀河的性學專家,還是一個女的,她就說應該尊重每個人的性取向,不應該干涉。因為性取向是沒有道德不道德一說的,同性戀只要做事符合法律規定,不傷害別人的利益也應該受到尊重。 想到這裡每天美心裡釋然了,心情也放鬆了。每天美想給大牛做一頓好飯吃,讓大牛回家有一個驚喜,因為畢竟前兩天倆人之間產生了摩擦,產生了不愉快。如果他還肯跟自己說知心話,他就說。他不願意說,每天美也不想深問了,隨他去吧。
不出所料,每天美擔心的事正在發生。大牛拿上錢來到他找好的房子時,黃毛在那裡正等着他。看見大牛回來了,黃毛問:“怎麼樣?錢拿了嗎?” 大牛答應了一聲。 黃毛又說:“牛哥你別着急。我回去把那件演出服的設計稿,先跟主顧敲定了,然後我和你一塊兒做。往後咱們就專門做演出服,做這個比做一般老百姓穿的衣裳掙的錢多。目前,我還不太認識那些歌星,等什麼時候咱們能闖進他們的圈子,那,掙錢不是難事。” 大牛對於黃毛說的話,只能維維稱諾,因為他對於演出服,對於歌星,對於演藝圈,完全陌生,可以說什麼都不懂,是個門外漢。 黃毛說完就走了。 但是,大牛並沒有按黃毛說的,馬上去買大芯板,他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干,他在回想到家的這幾天。顯然,老婆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自己和黃毛已經分不開了。連大牛也鬧不清,自己為什麼走上這條道,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黃毛給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感覺。在此之前大牛隻知道男歡女愛,只能讀懂女性愛慕自己的眼神,從來也沒注意過男人對自己是什麼看法,也沒感覺過男人的眼神。只是在監獄那些無聊的日子裡,忽然有一天,他發現那個白白淨淨的小伙子,那個進監獄時一腦袋黃捲毛的年輕人,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很專注很友好,有一點兒哀傷,一絲憂鬱,似乎好像還有渴求的成分。大牛開始注意他了,而他馬上就感覺到了,哀傷和憂鬱蕩然無存,更專注更友好了,那渴求自然也就明顯地寫到了臉上。黃毛的眼睛會說話,這是大牛從來沒有的感受。 隨着倆人關係越來越近,大牛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居然會表現得那麼順從那麼溫柔。他可以不說一句自己不愛聽的話,他可以聽從自己當即把耳飾摘掉,他知道自己愛吃肥肉,就把打到的肉菜給自己留着。不管他剛才是多麼不開心,只要一見到自己利馬臉上便浮出微笑。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是頻頻點頭,好像自己說的正是他要想說的一樣。不像和老婆在一起,你說東她說西,你說打狗她打雞,一說話就抬槓,不抬槓的時候少。尤其是倆人行房的時候,現在年輕人都說做愛,大牛那時候雖然不是父母包辦,也沒趕上文革搞對象講成分,他跟每天美還真是自由戀愛。但是那種恩愛沒有維持多久就煙消雲散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想着外邊的女人。後來,好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一樣,找的女性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但是事畢之後特沒意思,跟手淫沒什麼兩樣!究其原因,大牛後來想明白了,因為那只是一個性的需求、性的宣泄和性的感覺,根本不是情,也沒有一絲情。有的只是金錢的利害關係,必須付給女方錢,不給錢是不行的。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和黃毛在一起的時候,性慾不是主要的,雖然也是一個重要的部分,但是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活了大半輩子他才發現,原來男人和男人有這麼多的共同語言,更能相互理解,甚至還能建立感情!尤其在創業、奮鬥、行事做人等等許多方面,同性之間有着更多的共同認識和理解。知己不必是紅顏,紅顏未必是知己。當然紅顏更好,可是紅顏知己太難找了!女人跟着男人走多數是有所圖的,說的好聽,圖你正派,圖你忠誠,圖你老實。實際上更多的女性找男人,圖的是你有責任心,你敢擔當,你有本事。甚至乾脆就是圖你有錢、有車、有房子!有幾個女人找男人什麼也不圖,就看上你這個人了?男人們在一起可以同甘苦,卻不能共享福。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是能跟着你享福,享不了福就蹬蛋。這道理誰都知道,但是,又有誰經歷過這兩種體會呢?在監獄裡大家看央視7頻道《致富經》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個男人要干一番事業,經歷了千辛萬苦他都不掉眼淚。但是,當他說到在他最困難、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妻子與他分道揚鑣時潸然淚下,一個大老爺們對着鏡頭都忍不住,太痛苦了!也太感人了! 世界上有幾對夫妻是青梅竹馬?現在又不講門當戶對,婦女翻身,婦女解放,使得當今的女性都很獨立,維權意識也很強。好多時候,女人好像就是專門要和男人作對一樣,你說什麼,她都要強調她的想法,全然不顧男人的感覺。曾經有這樣的說法:世界上的女性,只有中國女人最幸福,因為中國講究氣管炎,中國時興氣管炎。為什麼怕老婆,因為愛老婆,可是如果老婆不再可愛的時候呢?怎麼辦?更何況現在傳統缺失,女人經濟獨立,人家憑什麼順從你?所以不可能也沒必要強求女人理解男人,當然能理解更好。愛情跟家庭,愛情跟婚姻,不是一碼事,天下貌合神離的夫妻有的是。那種搭班子過日子的說法,倒是很實際很現實。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那麼多的婚外戀婚外情。不是僅僅用一個沒責任心、道德敗壞,就能說得清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只強調一方面的原因絕對是不公平的。
大牛現在的心情很矛盾很糾結,但是他也很清楚,過去的就是過去了,追不回來了。人有一口氣都得想法兒活着,一切都只好順其自然了。關於自己和黃毛的事,大牛當然知道妻子已經有所察覺,而且也沒必要隱瞞,象每天美這樣的女人瞞也瞞不住,遲早都是要現原形的。大牛現在不是怕,怕也沒有用,他是無所謂,因為他把一切都看淡了。之所以要和黃毛一起做服裝,一是他要一個好心情,二是不能沒有事做,免得無事生非。坐監獄坐了十六年,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自己出來以後的生活,後半輩子他不想為任何人活着,妻子雖然沒有背叛自己,但是黃毛的故事給他的影響太大了。 黃毛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搞對象,那是一個非常清秀的姑娘,用黃毛的話說就是看着不太起眼,但是越看越愛看,越看越好看。他倆好了五年,結果因為他家窮,女方家長給那女孩兒找了一個家在縣城,而且相當富裕的婆家,那個姑娘竟然義無反顧地嫁了那個有錢人!黃毛怎麼求她,她也無動於衷。最後,竟然拋下一句讓黃毛刻骨銘心的話:“我不能不聽我我媽的話,我媽為我好,誰叫你這麼窮!”黃毛非常氣憤,他當時下定決心,非得找一個比她強的,讓她看看。但是現實生活很無情,無論黃毛怎樣努力,在短時間裡他沒有發跡。 在後來的日子裡,黃毛確實又找過兩個長得比先前那個女孩兒強的女朋友,但是都因為嫌他窮而分手了。最後那個女孩兒為了甩掉黃毛,竟然把她新找的、家境富裕的男朋友,帶到黃毛面前,炫耀男孩兒給她買的鑽石戒指,並以此為由跟黃毛決裂。 黃毛受不了了,跟隨他一同去見面的哥們兒也忍不住了,當場動氣手來。結果,黃毛的哥們兒把那個男孩兒扎死了!為此那個哥們兒被判了死刑,黃毛被判了八年勞改,後來減刑蹲了五年監獄。從那兒以後黃毛下決心,此生此世再也不找女朋友了。黃毛曾經為那位哥們兒自殺過,因為他心裡背負着償命的重擔。但是因為黃毛是家裡的獨生子,為了父母他必須得活着,而且要活出人樣兒來,從那兒以後他就成了一個同性戀。
大牛在監獄裡聽黃毛講了他的故事心裡很難受,他不知道世界上,原是沒有什麼所謂的愛情的。毛老頭兒曾經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話說得太對啦!自己從戀愛到結婚沒有海誓山盟也沒有刻骨銘心,一切都是那麼平淡,都是那麼自然。大牛從來沒有因為窮而感到過悲傷和憤恨,他同情黃毛也很理解黃毛。但是黃毛說的窮,因為窮而找不到對象,因為窮對象跟他吹,這種事情他沒有經歷過,所以他也無從感受。 但是作為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沒有錢去滿足她的需要,那種無奈那種悲傷,大牛似乎稍微有一點點體會。那就是有一次在友誼商店,他帶着每天美在裡邊,可以說是窮逛,什麼都看什麼也買不起。那時候大牛真的很後悔,後悔不該帶着女人來,跑到這裡來受刺激!跑到這種地方來現眼!看着老外大把大把地掏錢,買那麼多奢侈品,老婆那種艷羨的神情表露無遺,值得慶幸的是,老婆並沒有使自己難堪,更沒有提出使自己為難的要求。正因為如此,後來大牛掙了錢就儘量滿足老婆的要求,有時候老婆沒提要求,大牛也會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應該說自己的命運還是不錯,攤上了一個理解自己的老婆。尤其是自己入獄十六年,老婆堅持等了十六年,這使得大牛對每天美真是感恩戴德,不敢錯待老婆。 但是,恩是恩情是情。這麼大歲數了,大牛對老婆的感情,已經完全是親人的感覺了,可算得是血濃於水。人慢慢歲數大了,欲望也漸漸消退了,許多時候兩個人在一起,說白了,就是老伴兒的感覺。如果這個時候倆人能夠說得來,自然是好。如果說不來,也沒有辦法。每天美有時候太敏感,她不給自己留一點兒自由的空間。當然,她是沒有錯的。可是,自己就錯了嗎?黃毛對自己好,自己不能忘恩負義,確切地講,有時大牛感覺自己跟黃毛倒有一種惺惺惜惺惺的意思。和黃毛聊天兒,黃毛總是有意無意地點頭稱是,他當然不是巴結自己,自己有什麼可巴結的?可見想法是不謀而合。這樣聊天兒,這樣在一起,很自然很平靜也很和諧。這一點,對於一個坐監獄的囚犯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可以說,在大牛精神幾近崩潰的時候,真是黃毛救了大牛的命,給了大牛活下去的信心。聽大牛講自己的故事,黃毛很入神也獲益匪淺,尤其是聽大牛說給美院加層,鬧了六套兩居室的事情,黃毛特別佩服。所謂:聰明可愛。蠢人愛聰明人,可以理解。蠢人不愛蠢人,也可以理解。聰明人不愛蠢人,更可以理解。那麼就沒有任何理由,不能理解兩個聰明人相愛了。人和人在一起是要交流思想和感情的,其實豈止是人?連動物也要交流的,由低級到高級,原因很多,比如顏色、個體、形狀或者能力。作為高級靈長動物的人類,當然最關鍵的是思想。奇怪的是大牛和黃毛說什麼,倆人都能說到一塊兒,都能想到一塊兒,日久天長兩個人的感情也就油然而生。這也是出獄以來,大牛很快就和黃毛接觸的原因。 現在,黃毛說他正在接觸一個過去的朋友,是音樂學院畢業的,他組織了一個歌唱組合,名字叫“麗日清風”,是四個男孩兒。他們已經在北京的夜總會有了一些名氣,黃毛給他們做演出服。黃毛說他在下一個賭注,他覺得“麗日清風”日後能火,但是眼下必須做賠本兒的買賣。大牛也覺得黃毛說的有道理,他決定跟着黃毛干。黃毛需要錢,大牛拿不出,唯一能做的就是出把力。想到這裡大牛起身洗了把臉,然後穿上外衣去裝飾城買大芯板。
王連第的後事很簡單,倆姑爺陪着六神兒把屍體送到火葬場,火化之後挑了一個骨灰盒。幾個閨女跟着一塊兒,拉到太子峪墓地,買了個墓坑埋上,立了一塊石碑就算全完事。誰也不難受,難受也沒用。王連第病病歪歪幾年,連王嬸兒也煩了。 挑了一個禮拜天,二丫兒和白挺來到了好利苑社區。找到售樓處,看了沙盤,他們覺得二里最後一座樓,也就是樓盤上標定的一號樓,戶型最好。南北通透,面積八十五米,不大不小正合適。而且,樓前邊的樓距也比其他樓更寬。於是,他們就向售樓小姐提出,要買一號樓的兩居室。但是售樓小姐說一號樓不賣,二丫兒問:“為什麼不賣?” 售樓小姐說:“具體我也不清楚。” 二丫兒又問:“既然不賣,那擺到這兒幹嘛呀?” 售樓小姐搖搖頭說:“那就不知道了。” 二丫兒問:“還有哪個樓不賣,你跟我們說清了,免得我們瞎耽誤功夫。” 售樓小姐說:“其他樓都賣。” 二丫兒對白挺說:“都說金三銀四,那就要靠裡邊點兒的二號樓,裡邊安全。你說咱要三層的,行嗎?” 白挺說:“那有什麼不行的。” 二丫兒翻了白挺一眼,說:“問你等於白問。” 白挺說:“本來就不用問我,你有錢你就買唄。” 二丫兒沒好氣兒地說:“那我就要三層。” 售樓小姐說:“三層呀,二號樓沒三層了。” 二丫兒說:“怎麼我要什麼就沒什麼呀?” 售樓小姐沒吭聲。 二丫兒說:“那,三號樓還有三層嗎?” 售樓小姐說:“咳,我實話告訴您說吧,哪個樓也沒有三層。您要是想買,我勸您趕緊買一套四層的,說不定四層馬上就賣完。” 二丫兒說:“行行行,我還是聽你的吧,你說哪個樓還有四層的?靠裡邊點兒的。” 白挺插了一句:“裡邊也未必安全,裡邊太隱蔽,我覺得靠外邊點兒,人來人往的倒安全。” 二丫兒是個耳軟心活的人,立即鼓勵白挺,說:“哎,這回你算是一嘴喃到屎尖兒上了!行,就聽你的,要外邊點兒的。咱們要六號樓,靠馬路邊的一單元四層,這回有沒有哇?” 售樓小姐說:“這回有。您是貸款買呀還是全款買?” 二丫兒驕傲地說:“我們是全款。” 售樓小姐說:“那您就跟我來吧,咱們簽一下合同。” 簽了合同,到銀行取了錢,白挺抱着裝錢的提包,跟二丫兒一塊兒到公司交了款,這是二丫兒和白挺這輩子都沒見過、也沒拿過、這麼多的錢。二十六萬對於一個平民百姓來說,可真是一筆天大的巨款。白挺看着點鈔機和驗鈔機,“嘩嘩”地過票子,心中不由得讚嘆自己的女人,自己撅着屁股干一輩子也休想掙這麼多錢!往後住上媳婦買的房還不得低三下四,天天看老婆的臉子?要想不看她的臉子怎麼辦?不跟着她去住新樓房,那不就得離婚嗎?離婚有什麼好處?人人都說,四十的男人一朵花,那看怎麼說。窮了吧唧鏰子兒沒有,花他媽什麼呀?叫花子還差不多!白挺呀白挺,這回可真是,叫花子雞巴——白白地挺!唉,這輩子甭想翻身啦!好在自己還有眼下住的這套舊樓房,搬了新房把舊房租出去,還可以拿點兒租金,這是自己唯一能保存尊嚴的財產。或許將來再拆遷,沒準兒還能再鬧一套新房子,耐心等着吧。 二丫兒拿了收據,看着白挺在那兒發愣,問:“傻爺們兒,賣什麼呆呀?跟我回家吧。” 白挺這才醒過悶兒來,趕緊跟着二丫兒屁股後頭回家了。
六神兒剛開煙鋪沒幾天就出了一件事,還不是小事,可把王嬸兒和六神兒嚇壞了,還牽連上樓下的老李。那天下午老李遛彎兒回來走到公交車站,一個小伙子抱着一個水果箱,對老李說:“大爺,麻煩您幫我把這個水果箱,抱到那個小煙鋪跟前,您就跟他說我一會兒來取。剛才上車的人太多,我女朋友沒擠上這趟車,我還得過馬路回去接她一下,我女朋友不認得我大姨家。我也不白使喚您,給您十塊錢行嗎?” 老李一想,這麼幾步路就能掙十塊錢,嘿,今兒可真走運,這十塊錢來得太容易啦!幹嘛不掙呀?於是老李就把水果箱抱到了六神兒的煙鋪跟前,還給六神兒指了一下馬路對面,那個穿黑羽絨服的小伙子。六神兒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對年輕人把那個水果箱給抱走了,六神兒只看是穿黑羽絨服的就什麼也沒說。
沒想到過幾天警察忽然來了,問六神兒是什麼人抱來的水果箱。 六神兒說:“是我們家樓下的老李。” 警察馬上就去了老李家,老李又帶着警察來找六神兒,老李口口聲聲說:“我就知道是個小伙子,穿的是黑羽絨服,別的我沒看見,我也不認識他,不信你問他。” 六神兒也說:“是呀,是一個穿黑羽絨服的小伙子和一個女孩兒。” 警察有些不耐煩,問:“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倆人?” 老李說是一個,六神兒說是倆,後來老李又找補一句:“對啦,他是說去接女朋友,那,他回來的時候應該是倆人。” 警察問:“看清沒看清小伙子長什麼樣兒?” 老李說:“不徐乎。“ 六神兒說:“好像挺結實,個頭兒中等,沒太留神。” 警察又問:“那,你看清沒看清那個女孩子,她長什麼樣呀?” 六神兒說:“更沒看清。” 警察翻了一眼六神兒說:“嗬,還挺正經。” 六神兒不高興了,問:“你什麼意思?” 警察說:“我告訴你說,甭跟我犯橫,這是走私象牙的!你知道嗎?好好想想,配合配合啊。” 這下老李和六神兒都傻眼了。 警察問他們倆:“你們幹嘛給他搬水果箱呀?他給你們什麼好處了?” 六神兒看了一眼老李說:“這可沒我什麼事兒,我是鏰子兒沒得啊。” 警察問:“那你為什麼給他看着?” 六神兒說:“他是我爸的工友,跟我爸一單位的,在我們家樓下住,我們是一個樓門的鄰居。又不用我搬,只是看一下,鄰里之間連這個都不過呀?” 警察又問老李,老李看了一眼六神兒,六神兒說:“還慎着什麼呀?都走私啦!趕緊的,麻利兒地交代,你收人家什麼好處了?” 老李只好說:“他給了我十塊錢。” 警察用手指頭點着老李的額頭,說:“行,你真行!為了十塊錢你竟敢摻和走私!” 老李趕緊掏出十塊錢來,說:“哎呦!哎呦!我要是知道他走私打死我也不敢!得得得,這錢我退給您吧,我可不敢拿了。” 警察擺擺手說:“我不收,你聽候調查吧。”說完就走了。 老李拍着手裡的十塊錢,心裡這個後悔!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一夥走私象牙的,被公安局立案了。他們每次都是從日本進口象牙,然後下飛機在廁所里換包裝。這次便衣警察從機場跟蹤,一直跟到大紅門,車特別堵,等跟車跟到和義時才發現人跟丟了。穿黑羽絨服的小伙子沒到和義,半道他又空手摺回去了。是誰把那個水果箱接走的,線索中斷了。後來查來查去查到了六神兒的小煙鋪,才知道穿黑羽絨服的小伙子是在這裡翻回去的,老李接手抱到小煙鋪,是一對男女在六神兒眼前接走的。但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儘管也是穿黑羽絨服。這是後來從警察口裡得知的,好讓六神兒害怕,這真是坐在家裡禍從天降! 所以六神兒跟母親說:“往後,什麼閒事兒也別管,只要別收假錢就萬事大吉啦。” 王嬸兒當然是連連點頭了,娘兒倆萬萬沒想到,開個小煙鋪也不是那麼不容易的。 警察前腳走了,後腳工商局的又來檢查,發現六神兒不僅賣香煙,還賣酒水、飲料和茶葉,就對六神兒說:“你這個可不行啊!你的營業執照上報批的就是香煙,你沒有報酒水、飲料和茶葉,你還得去辦理增項,這些東西你先收起來不許賣了。什麼時候增項批下來你再賣。” 六神兒問:“那,是不是我捎帶賣打火機也得增項啊?人家買煙捲沒火怎麼辦?我橫不能白送一個打火機吧?” 工商局的人說:“那事兒你自己看着辦。先說你這超範圍經營,少廢話罰款伍佰,交錢,”說完撕下一張罰款單扔給六神兒。六神兒只好掏口袋給人家伍佰,才把他們打發走了。六神兒又跑了一個禮拜,才把茶葉和酒水、飲料以及日用小百貨的增項辦下來。 閒下來王嬸兒說:“六神兒呀,你得給我買天然氣去,該拿發票去報銷了。” 六神兒說:“咱家的燃氣表滿了,誰叫您答應他們給您換表的?新表裡邊只許可存兩百個字,您買多了也輸不進去,人家怕的就是您在銀行存錢沒利息,然後在燃氣表裡邊攢字。以後人家天然氣公司要是漲價,您不是就撈着便宜了嗎?” 王嬸兒說:“那我怎麼辦呀?我說我這個表用的好好的換什麼呀?人家嚇唬我說,這個表只能用三年,到時候必須換,不換您就輸不進去字啦!你說我敢不換嗎?唉,我混了一輩子就這一點兒福利,一年給我報銷一千二百塊錢的取暖費,難不成我就不要了?” 六神兒說:“幹嘛不要啊?您先用我大姐的卡去買,買完了輸進她的表裡邊,讓她把發票和錢給您,我再拿發票去給您報銷,不就得了嗎?” 王嬸兒急忙說:“可不行!胖丫兒是他媽屬狗逼的!只進不出!你給她輸進她的表裡邊,她還會給我錢?門兒也沒有哇!你還不如用對門兒劉老師的卡,給他們家輸,讓劉老師把錢給我,我還放心點兒。” 六神兒拿着劉老師的燃氣卡,去物業買了一千二百塊錢的天然氣,然後給對門劉老師的表里輸進去,劉老師馬上就把錢給了六神兒。但是六神兒替母親去單位報銷,單位不認可物業的單據,他們說:“我們給您母親報銷的是天然氣取暖費,您開來的是物業的發票,這個不行!不能上賬。您得去天然氣公司換發票,換了天然氣公司的發票我才能給您報銷。”六神兒只好回家交給母親了。王嬸兒着急,害怕過了日子就不能報銷了,趕緊自己跑了一趟天然氣公司,還算不錯,人家給換了一張正式發票,王嬸兒揣到懷裡就坐車往家趕。到家一掏口袋,連發票帶錢包都叫小偷偷走了!把王嬸兒氣得渾身哆嗦!六神兒中午回家吃飯時,聽母親說了這件事也很着急,但是他想出一個辦法來,他趕緊跑到天然氣公司,讓人家把發票底聯複印了一張拿回來,讓母親去單位報銷。結果會計說:“您這是發票底聯,您丟了發票,拿這張底聯也不是不行,但是這上頭得加蓋公章!沒有公章就是廢紙一張!我可不敢給你報銷。您蓋章去吧。”王嬸兒回到家就暈得站不住了,連着急帶生氣血壓也高了,於是趕緊躺在床上。 六神兒回家見母親這樣,一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沒有辦法呀,只好第二天關門不營業,專門跑一趟天然氣公司蓋了公章,這才拿回來交給母親,王嬸兒說:“你乾脆替我去報銷吧,我還想多活幾天呢!不是多活一年就能給你拿回一千二百取暖費嗎?不是多活一個月,就能給你拿回兩千塊退休金嗎?我咬咬牙,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年是一年!錢總是不燙手的吧!你就受受累跑跑腿兒,替媽把錢拿回來吧。” 六神兒說:“這他媽的國家也真是的!都是國家的公民,怎麼就待遇不一樣呢?我聽天然氣公司的人說,人家公務員都是把取暖費打到工資卡里,可是工人和企、事業單位的幹部,就必須拿發票去單位報銷。您說打到卡里能費什麼事?非得這麼折騰老百姓!” 王嬸兒說:“咳,湊合活着吧。別生氣,氣死也白搭!那天我坐車去天然氣公司,上來一對八十多歲的老兩口兒。司機馬上叫喚:前門上車後門下車,往後走往後走!老頭兒說:我們就坐一站,一會兒就下車。司機可橫了,他可着嗓門兒叫喊:那也不行!那也得後門下車!老頭兒點頭哈腰地求他說:師傅,您看車上人這麼多,說不定我們擠不到後門就到站了,您就讓我們在前門下去得了。司機說:不行不行!這是規矩!前門不許下人!結果,車上的小青年們都不幹了,他們把司機臭罵了一頓,司機這才不敢吭聲了。” 六神兒嘆了口氣說:“唉,行,我聽您的,我給您去報銷去。”說完就揣上發票走了。
白挺和二丫兒回到家,二丫兒將購房協議和買房的收據收拾起來,然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白挺不等二丫兒吩咐自動到廚房去做飯。他一邊洗菜一邊想:如今這個社會什麼都擱一邊,頭一條就是讓婦女翻身、讓婦女解放實在是不好。舊社會是男權社會,男人高高在上,重男輕女固然不對。但是,如今男人讓女人壓在底下也實實地不好受,簡直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有一天白挺看電視,看見法制頻道有一個節目,是偵破一個兇殺案。嫌犯是一個二十二歲的男孩兒,一臉的稚氣,乳臭未乾,五官端正,看上去還很帥。這個男孩為什麼殺人呢?原來是他搞了一個對象,倆人感情很好,長的也很般配。但是女方嫌棄男方家裡窮,沒有給男孩兒買下房子,於是女方父母堅決不同意。買房子這是小事情嗎?對於一個工薪階層的家庭,這無異於是個美麗的神話,靠工資收入根本買不起房子。但是這對於女方來說要求過分嗎?當然也不過分。雖然經濟發展了,這幾年人們生活也提高了不少,但是對於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房子,這種生活必須的財產來說,仍然是工薪階層想都不敢想的。 白挺洗好菜一邊切一邊想。他想起那個男孩兒被判死刑的時候,流露出來的那一臉茫然,那種無奈,那種無助,那種無知,讓人看着既可恨也很可憐。但是再無知再可憐,也不能抵償他殺人的罪惡。白挺知道,往往罪惡就產生在一念之間。其實,如果那個女孩兒聰明一點兒,跟男孩兒說話的時候委婉一點兒,她的父母不要說那種刺激男孩兒的話,也不要一巴掌把他推出來,女孩兒可能也死不了。退一步講,如果那個女孩撒一個善意的謊言,給男孩兒留一點兒尊嚴和希望,男孩兒也不至於掐死她。 女方拒絕了男孩兒,但是男孩兒仍然不死心。他找到女孩兒的家苦苦哀求女孩兒,女孩兒本來已經有些回心轉意,可是她父母堅決不同意,還罵男孩兒是窮小子,說想娶他們的閨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並且一巴掌將他推得坐在地上,然後用力關上防盜鐵門。那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無意就象一顆炮彈在男孩兒心裡炸響,原本的一切美好都被炸得粉碎。 本來這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是女孩兒由於受到父母的脅迫,她又約見男孩兒,想讓男孩兒不要再糾纏自己,永遠不要再去自己家。倆人言來語去越說越衝動,女孩兒說:“我是我媽的閨女,當然要聽我媽的話!我媽當然是為我好。” 男孩兒說:“你是要聽你媽的話,我也沒說不讓你聽你媽的話。但是你要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段時間。我是真心實意的愛你,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保證讓你嫁給我絕不後悔!” 女孩兒說:“得了吧!給你多長時間?你要是一輩子發不了財哪!我還等你一輩子嗎?” 男孩兒被搶白得有些結巴,但是他仍然堅持說:“起碼我……我會把……我掙到的……每一分錢我都交給你。” 女孩兒冷笑說:“你拉倒吧!現在地上的幾毛錢都沒人撿,還說什麼一分錢,可笑不可笑!你別不嫌寒磣啦!” 男孩兒哀求女孩兒說:“我真的愛你,我會愛你一輩子,你跟了我,我不會讓你後悔。” 女孩兒鄙視地說:“不後悔?現在我就後悔啦!我為我認識你而感到後悔!我告訴你說,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嫁給誰永遠不會嫁給你的!” 男孩兒依然哀求她:“沒有你我活不了!我求求你了!”男孩兒給女孩兒跪下了。 沒想到女孩兒娥眉倒豎,不但沒有憐憫之心反倒罵了一句:“你死去吧!窮鬼!” 這下完了,男孩兒被激怒了,他站起身來一把將女孩兒按倒,掐住了她的脖子。這會兒,顯出女孩兒的弱智來了,她一邊掙扎一邊叫喊:“啊?你還想殺死我?你掐,你掐,你不掐你都不算男人!你不敢!你是個孬種!” 眼睛一黑,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兩隻鐵拳一用力,一個花季少女頓時紅雲消散,這怨誰?一個花季少年鋃鐺入獄,不久命喪黃泉,這又怨誰?白挺想來想去都是錢鬧的!男孩兒家要是有錢至於嗎?女孩兒要是聰明會死嗎?可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切好了菜,白挺又開始切肉。 二丫兒甩着手走進來問:“今兒我買這肉還行嗎?” 白挺說:“也不怎麼樣,水不拉嘰的。” 二丫兒說:“沒辦法,整個市場就買不到不注水的肉,這幫黑心的肉販子。” 白挺氣憤地說:“這政府也不是怎麼回事,整天抓雞的屁抓形象工程,關乎老百姓生活的事就沒人管。你瞧瞧市場上,死雞、病豬、注水牛肉,還有地溝油,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不能吃,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放心吃!做個中國人真難!你要買什麼東西你都得懂行,你不懂行你就受騙;你想吃什麼東西,你都得豁出命去,幾乎沒有一樣東西不摻假;你要想裝修房子你就得早死幾年!處處上當處處防,簡直是防不勝防。連一個沒文化的中國老太太,現在都給訓練成各方面的專家啦!經濟騰飛道德淪喪,這個國家和民族沒有叫小日本打垮,反倒是自己把自己打趴下啦……” 二丫兒打斷白挺:“哎哎哎,哪兒那麼些廢話呀?整天憂國憂民,成天牢騷滿腹,你是總理呀還是國家主席?不愁吃不愁穿,往後你再住上新樓房,知足吧你啊!” 白挺不愛聽她說話,對二丫兒冷冷地說:“你出去吧,我該炒菜了。” 二丫兒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夫妻之間話不投機半句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白挺想來想去,好像是在二丫兒內退以後開始做小買賣的時候。那時候每天二丫兒都能往家裡拿錢,當然這錢是不會到白挺手裡的。白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但是他沒辦法,他只有那點兒可憐的工資。他也想找點兒外快,可是單位里忙得顧不上,能保住這份工作已然是不易。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有人干,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的。天天早出晚歸,到家時渾身象是散了架,真的一點兒都不願意動彈。 可是,隨着二丫兒往家裡拿錢越來越多,二丫兒的脾氣越來越漲,儘管每天下午她都能睡一小覺,可她就是愣不做飯。白挺回到家又飢又渴又累,不但吃不上現成飯,還得給老婆閨女做飯。隨着年齡不斷增長,白挺有點兒吃不消了,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人也消瘦了。前兩天單位組織體檢,大夫對白挺說:“你的肺不太好,最好再找個醫院複查一下,不要耽誤。” 回家白挺就對二丫兒說了,但是二丫兒當時正在看韓國電視劇,她連頭也沒回,就問了一句:“是嗎?” 今天下午白挺請了半天假,又換了一家大點兒的三甲醫院檢查,大夫說:“肺部有陰影,應該抓緊治療。” 白挺心裡暗想,要是得的癌症,是肺癌,那就離窩回去不遠了。也不咳嗽也不喘,為什麼會出現陰影呢?心裡有陰影白挺自己早就知道。這幾年,家裡外頭壓力都很大,而且越來越大。尤其是二丫兒竟然能買下新樓房,這讓白挺的精神簡直崩潰了!王連第的閨女都厲害,這麼些年白挺早就領教了,二丫兒在娘家處處搶尖兒,在姐妹幾個裡邊是最難纏的,白挺也非常清楚。但是因為婚後一直住在自家的樓房裡,二丫兒也沒有什麼惡劣的表現。可是眼下就要住新樓房了,白挺感到象要進鬼門關一樣,陰森恐怖。 菜炒完了,白挺把菜端上桌對二丫兒和瓊瓊說:“吃飯吧。”白挺自己給自己倒了半杯白酒,剛坐下二丫兒就開言了:“瓊瓊,你瞅你爸,還挺會心疼自個兒,還喝一杯。” 白挺垂着眼皮不想說話,心說:我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日子,也不知道還能喝幾天,先享受享受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否登上望鄉台。 見白挺不說話二丫兒有些奇怪,就問:“你怎麼啦?喝悶酒呀?” 白挺搖搖頭還是不想說話。 二丫兒又問:“哎,跟你說話哪,怎麼不理人哪?” 白挺看了一眼二丫兒平靜地說:“下午去醫院了,肺部有陰影。” 二丫兒驚叫一聲:“咳,你怎麼不早說哇?” 白挺漠然地說:“你沒叫我說,你叫我去做飯。” 二丫兒感到委屈地說:“怎麼屎盆子扣我腦袋上啦?我沒有不叫你看病呀?” 白挺說:“那你看不見我的臉色兒?你看不見我都嘬腮啦?” 二丫兒認真地觀察了一下白挺的臉,說:“這不挺好的嗎?” 瓊瓊在一邊埋怨母親說:“還挺好哪!我爸都瘦好些啦!” 二丫兒再認真一看,果然丈夫是瘦了許多,臉色也確實比先前差好些,先前丈夫雖然不是多麼強壯,但在男人里還算得上是結實,但是現在確實憔悴了很多。二丫兒擔心地問:“是不是有陰影……就……就怕是癌吧?” 白挺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然後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說:“大夫已經說了,肺癌不容易發現,因為不疼所以也感覺不到,但是一旦消瘦就怕是晚期了。” 二丫兒“哎呦”了一聲,扔下筷子捂住臉哭起來。嚇得瓊瓊也不敢吃了,面對這一桌子飯菜,白挺默不作聲地看着。二丫兒邊哭邊說:“都是我不好,我這些日子淨為了買房子着急,我就沒注意到你的變化。可你也是的,你身體不好,怎麼就不說早點兒去檢查呢?你說你,你自己不說心疼自己,叫我怎麼辦?” 白挺冷笑一聲說:“你剛才不是還說我挺會心疼自個兒的嗎?” 二丫兒說:“行啦行啦,咱不說這個了,明天我陪你去大醫院,治病要緊。來來來,吃,都吃!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死一天都得吃!來,老公,給你一塊鴨子肉,把它吃下去!” 白挺端起飯碗拿起筷子,眼淚在眼圈裡打轉,轉來轉去終於把它憋了回去,不在女人面前落淚,尤其是不能在這種惡毒的女人面前掉眼淚。夫妻一場有什麼勁?二丫兒的心太惡毒了!太自私了!要是沒有女兒,跟這種女人在一起過還有什麼意思?早就應該結束這場讓人寒心的婚姻!不管用什麼方式。現在好了,終於可以結束了,儘管自己很不情願。白挺心疼女兒,所以不管心裡多麼傷心,他不願意在女兒面前落淚。 三個人默默地吃了一頓晚飯,吃完都上床睡覺了。
那天每天美和見天賤去看了一回耿大媽,也看了陳大爺和陳大媽。倆人去的時候買了兩樣四袋水果,一家各兩袋。見天賤說她掏錢,每天美跟她打估了一會兒說她現在有錢,見天賤也就沒再堅持。到了那兒,看見陳大爺下不了床還雇着保姆,屋子裡一股子尿騷氣,每天美就示意見天賤少待會兒,說了幾句話,撂下水果就往耿大媽家來了,陳大媽也跟着過來了。 一進門,沒想到疙瘩包子也在家沒去上班。 耿大媽這個高興呦!又是沏茶倒水,又是洗水果削皮,忙得不亦樂乎。 疙瘩包子陪着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耿大媽說:“哎呦,天天想啊夜夜想,想得我這個難受哇。老想在大雜院的時候,咱們娘們兒、姐們兒,在一塊堆兒的時候,整天多樂呵呀……” 每天美打斷耿大媽說:“那麼想,您怎麼不看我去?” 耿大媽說:“嘿!你不看我來,到嗔得我不看你去?你是我媽呀還是我婆婆呀!”說完,帶着見天賤和每天美參觀了一下各屋的擺設,耿大媽說:“在大雜院的時候,咱們在一起整天嘰嘰嘎嘎,嘻嘻哈哈,那是多熱鬧?現在可倒好,囚他媽的屁眼兒大的小黑屋裡,成天餵肚子三頓飯,然後傻瓜一樣地坐着,就盼着到了天黑好睡覺……” 每天美插嘴說:“您怎麼那麼愛睡覺?還睡個什麼意思?怎麼睡也睡不出花樣兒來了。” 陳大媽笑着說:“你呀三句話不離本行,不說一句外行話。” 每天美大笑起來,道:“陳大媽您什麼意思呀?我怎麼啦?我幹什麼啦?每天每還不是看家守業,熬日子等男人,我還能幹什麼呀?” 耿大媽問每天美:“聽說大牛回來啦?” 每天美點頭說回來了。 耿大媽說:“唉,你也不容易。等了十幾年啦?” 每天美說十六年。 耿大媽說:“你們等着,我把樊菊花叫來,咱們今天熱鬧熱鬧。” 見天賤趕緊說:“耿大媽,那您先把這水果收起來,別叫她看見,怪不合適的。” 耿大媽說:“不礙的。現在誰也不爭這一點兒,誰家都不缺。” 陳大媽說:“那也不太好,讓樊菊花看見不合適,你還是收起來吧。” 耿大媽只好把水果送到廚房裡,然後給樊菊花打電話。 每天美問陳大媽:“陳大媽,您屋裡怎麼那麼味兒呀?” 耿大媽問:“什麼味兒呀?” 每天美說:“還有什麼味兒呀?還不是尿騷味兒。” 陳大媽說:“咳,還不是你陳大爺,他不許放水沖小便,說那樣太浪費水。非得等到大便的時候才能沖一回水呢!我也惹不起他只好依着他。” 每天美說:“哎呦!我說怎麼那麼味兒?鬧了半天就是為了節省那點兒水!” 見天賤也說:“是呀,怎麼那麼會過呀!哎呦,這個陳大爺呀越老越儉省,莫非活到這個歲數才知道錢是好的? 一眨巴眼兒的工夫,樊菊花就抱着狗跑來了。 每天美嗔怪地說:“髒了吧唧的還整天抱着,也不嫌累得慌。” 樊菊花說:“沒辦法,這狗老了,走不動了,上哪兒都得抱着它。” 每天美哼了一聲說:“比伺候你媽還帶勁。” 樊菊花說:“那怎麼辦呀?養了它啦不伺候,翻句話說,橫能把它掐死吧?” 見天賤問:“耿大爺呢?怎麼看不見耿大爺呀?” 耿大媽說:“跟人下棋去了。哎,你們知道嗎?三妞,也沒啦!” 見天賤驚訝地叫起來:“哎呦!三妞?張大媽的三妞?怎麼她也沒啦?才多大歲數呀?” 陳大媽說:“得尿毒症死了。黃泉路上無老少,閻王爺點名兒不按歲數叫號。” 耿大媽說:“你說這個三妞吧,也是的。人饒窮不說,還淨得富貴病。得了這個病有錢人都在劫難逃,更甭提窮人了。其實還是死了好,死了省得受這份兒洋罪,也省的讓人討厭。” 樊菊花說:“這也不是怎麼的?不是得尿毒症就是癌症,早先哪聽說過呀。” 每天美說:“除了糟蹋資源就是破壞環境,還能有別的原因嗎?” 陳大媽說:“跟吃也有關係。你們說,現在吃的東西有幾樣能叫人放心?那天看電視,你說現在的人怎麼那麼能格兒,居然還造出假雞蛋來,跟真的一模一樣!擺到一塊兒分不出來!” 耿大媽氣憤地說:“還能格兒!就是壞!太壞!抓住這些人就該當槍斃!抓一個斃一個,看他誰還敢?可是國家就是不管,這也不是怎麼回事。吃的東西還能這麼放開?人命關天!食品市場沒人管,老百姓還活不活?” 每天美說:“管?誰管呀?有利可圖嗎?您放心,沒利可圖的事沒人管。每天每我看電視,我就愛看《社會與法》、《道德觀察》,還有經濟頻道,老百姓有點兒事找政府,那些官員們推三阻四踢皮球,可恨着哪!可是大老闆找政府,嗬,他媽賤骨頭着哪!什麼招商引資呀,蓋開發區呀,貼身服務一條龍,真是他媽百依百順,比使喚丫頭還好使喚……” 樊菊花說:“那也得看怎麼說,大老闆也不是白伺候,人家都使錢啦!翻句話說,有錢買得鬼推磨,自古到如今都是這樣兒,沒什麼難理解的。” 每天美無奈地說:“是呀,官商勾結上下腐敗,這個國家呀馬上就完蛋啦!” 耿大媽說:“得得得,咱管不了那麼多,還能活幾天呀?有我的飯吃我就唸共產黨好。怎麼不比六零年自然災害強,餓死多少人呀!” 每天美說:“這個您就不知道了,後來我看電視才知道天災是次要的,主要是人害……” 樊菊花趕緊說:“打住,就此打住。國家大事咱管不了,說也白說,咱不說了。哎,你們倆來了,怎麼不叫上何塞麗呀?她幹嘛呢?” 每天美搶着說:“她?離婚啦!老田不要她啦。牟們沒叫她,叫她她也不願意來。” 陳大媽問:“為什麼離婚呀?過得好好的。” 每天美說:“還能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有錢啦?男人一有錢就變壞,哼……” 見天賤說:“你還別說,何塞麗跟我說了,這回離婚何塞麗不吃虧,她跟田雨濃要了兩百萬,這個婚離得值!有錢怕什麼呀?不離不也就那麼回事嗎?” 耿大媽太驚訝了,她問見天賤:“這個老田怎麼這麼有錢呀?他那錢打哪兒來的呀?” 樊菊花見怪不怪地說:“您可真是,人家是政協委員!走到哪兒不能劃拉錢呀?翻句話說,這個委員是白當的呀?傻呀他!有病啊?” 每天美也說:“一個小小的政協委員就這樣,其他政府官員就可想而知了!” 樊菊花不耐煩了:“怎麼說着說着又說到這兒啦?打住!這回堅決打住!廉嬸兒,大姐,今兒都別走啦,我請客。陳大媽您說,咱們是下館子呀還是叫菜呀?” 見天賤趕緊看了每天美一眼,說:“不了不了,見一面就得啦。哪回早晨來,咱們一塊兒吃頓中午飯,不是也值嗎?再說,晚上我們也吃不下去,還是回家喝粥吧。你說呢,大姐。” 每天美也贊成見天賤的想法,因為今天沒給樊菊花買東西,倘若日後叫她知道了確實不太好。耿大媽當然明白她倆的意思,所以也沒有深讓;陳大媽愣了一下就想明白了,也隨着說等下回吧。樊菊花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四個人都說不吃,她也就沒再堅持。又說了幾句閒話,等了一會兒見了耿大爺一面,見天賤和每天美就回家了。
六神兒的小煙鋪開張快一個月了,作為大姐夫的苗小郎一趟也沒去過,這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所以這一天倒休,苗小郎就來到六神兒的煙鋪坐一會兒,看看生意怎麼樣。倆人趴在櫃檯上沒事兒閒聊,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苗小郎說:“你看,淨他媽東北人。原來是河南人多,後來是新疆人和浙江人,現在是東北人都跑北京來了。” 六神兒應道:“是呀,東北人越來越多,這也不是怎麼回事。” 苗小郎說:“東北國企多唄。” 六神兒問:“國企多,怎麼了?” 苗小郎說:“國企多就窮人多唄。” 六神兒更不明白了,問:“那是怎麼回事?” 苗小郎說:“咳,中國這個國企就是咱們國家的一個癌症!” 六神兒問:“那是為什麼?” 苗小郎說:“老說改制老也改不了。沒法兒改得了!這事兒牽扯到利益分配,那些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放棄手中的權益呢?有權就有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神仙也沒法兒。” 六神兒問:“改制,改什麼制?” 苗小郎說:“兩個最基本的,一個是分配製度,一個是用人制度,這兩個制度一改,國企馬上大變樣。” 六神兒說:“大姐夫,你再說說看。” 苗小郎說:“你就說這個用人制度吧。私企是誰有能耐用誰,誰給我創造效益我用誰,甚至用高薪搶人才。獎勵房子,獎勵小轎車,還把你的家屬弄到城裡來,給家屬安排工作。總之,無所不用其能,可以說是不擇手段。可是國企呢,它可不是!它是裙帶關係,它是利益集團,它用的人都是靠溜須拍馬,靠舔屁眼兒,靠賣身送禮爬上去的。甚至還有傳宗接代,近親交配,反正它不用有能力的人。因為有能力的人憑着自身的本事,都有一副傲骨,他不拍馬屁,所以在領導跟前不得煙兒抽,永輩子也選拔不上去。” 六神兒點頭稱是。 苗小郎繼續說:“你就說這個專利吧,我聽說中國大部分專利,據有關部門透露說,百分之六十三都掌握在、都屬於私營企業,偌大的國企只占三分之一,這是嚴重的比例失調。為什麼呢?你比如說吧,在國企混日子,你只要把每天該干的活兒幹了,就沒人挑你的眼。技術改造呀,申請專利呀跟你有什麼關係?過去的人還有榮譽感還有奉獻的心,因為那時候生活水平低,企業就是給工程師家裡安個電話,嗬,牛逼大啦!趕上節假日再讓你上一回國慶觀禮台,哈,那就真是光宗耀祖!更甭說再給你分套房子,哪怕是人家廠長住過、車間主任不要的舊房子,只要給了你,你就感激涕零吧,因為當個廠長也不過如此。現在可就不是了,人家只要是國企的頭人,都是年薪制,哪怕把企業搞成王八蛋樣,人家老總也不損分毫,照樣拿幾十萬,甚至是幾百萬的年薪!工人,靠後!技術人員,靠邊!誰有那個精神跟他們喘氣呀?有精神還回家養烏龜餵熱帶魚呢!即便是你千辛萬苦給企業申報下來的專利,那也給你束之高閣,不用!為什麼呀?因為用你就顯不出來他啦!據我所知,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養着這麼多國企的,比清朝的八旗子弟、遺老遺少還要多!淨是他媽的敗家子兒!敗光了拉倒。” 六神兒說:“我以前還真沒研究過這事兒,聽你這麼一說,細想起來還真是這麼回事。” 苗小郎點燃一支香煙,望着馬路出神。 六神兒問:“我大姐呢?” 苗小郎說:“挨家呢。” 六神兒又問:“挨家幹嘛呢?” 苗小郎說:“這回跟你們家分了五萬塊錢,心裡舒坦了,沒事兒上網呢。” 六神兒驚奇地問:“呦,我大姐還長本事了,還會上網哪?” 苗小郎哼了一聲說:“閒的唄。咳,說是老百姓莫談國事,可是關乎國計民生你能不想嗎?你就說引入市場競爭機制吧,真引嗎?不真引。捨得嗎?捨不得!這個油老虎、電老虎、軍工還有鐵老大,能競爭嗎?絕對不能!可是紡織、建材、家電、家具,還有許多輕工業產品,都叫你去競爭,你死你活誰管?活大該!市場競爭不在一條起跑線上,總讓你有一種親生後養的感覺,什麼叫到底意難平?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以後永遠都是!” 六神兒笑了,說:“大姐夫,你活得太累了,管那麼多幹嘛?活一天算一天,吃喝玩樂一輩子,快着哪!一眨巴眼兒一輩子,你這個人就完啦!” 苗小郎冷笑一聲,說:“是呀,都象你這樣兒中國可就真完蛋啦!” 六神兒說:“不是,你管得了嗎?既然管不了,你瞎着那份急有什麼用?” 苗小郎道:“我知道着急沒用,中國五千年封建社會才打倒,皇權才取消,這才幾十年呀?耐心等着唄。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你一個小小的老百姓,你不耐心等着,你能怎麼辦?” 六神兒無奈地說:“我看呀,你應該當人大代表,應該進政協。” 苗小郎說:“你快拉倒吧,我還是眼不見心不煩,多活幾天吧。” 身上沒煙了,苗小郎從櫃檯下邊拿出一盒中華煙,六神兒趕緊拿了回去,對苗小郎說:“別抽這個,假的。你抽盒中南海吧,這個不管好歹是真的。” 苗小郎有點兒疑惑,哼了一聲說:“抽你根兒煙,你還捨不得呀?” 六神兒急赤白臉地說:“真的假的!向毛主席保證!” 苗小郎笑了一笑,說:“假不假,假作真時真亦假,我就聽你的吧。” 六神兒給苗小郎點燃香煙後,把打火機扔在櫃檯上,對苗小郎說:“光賣真的怎麼賺錢呀?再說了,有的人他就專門兒要假的,真的不要,肯定是給人送禮唄。” 苗小郎吐出一口煙霧對六神兒說:“你再說這個假貨吧,打假打假越打越假。豬肉注水,牛肉注水,賣魚外邊包一層厚厚的冰殼,綁一個螃蟹的草繩子得有半斤!都算分量都算錢。這人一說向錢看就他媽不要良心了!政府不管,這人們就瘋了。最近,我聽說養豬的賣豬,上稱之前給豬吃什麼?你知道嗎?” 六神兒搖頭說不知道。 苗小郎說:“給豬灌水泥!水泥在豬胃裡凝成一坨子,不拉不尿分量不減。過去上稱之前給豬吃個水飽,可你擋不住它半道拉屎撒尿哇,一拉一撒分量沒啦。你說這豬,灌一肚子水泥得多難受!啞巴牲口它又不會說,人比畜生還要壞!你說這不是缺德帶冒煙兒嗎?” 六神兒啞口無言,愣了一會兒才感嘆道:“真有能人啊!真能琢磨!” 苗小郎說:“中國人多,能人也多,道德不管事,還得是靠法。象這樣兒的,別逮住,逮住他就狠狠地罰!罰他個傾家蕩產,罰他個家破人亡!食品造假就該殺!反正中國有的是人,把壞人都殺了,剩下的就都是好人了。人家外國肯定不這樣,我看見微信裡邊有一次播放新加坡的鞭刑,那是真打!抽得後背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六神兒說:“沒用,那是人家國家,咱們這兒行不通。行啦回去吧,待會兒我大姐找不着你,又該着急啦。今兒我可真是長見識了,不聽你說我還不知道哪。哎呦,看起來在中國,不光是人活着不容易,就連畜生活着都不易!” 苗小郎走出櫃檯,回頭對六神兒說:“嗯,你算說對啦!我走啦啊。” 六神兒望着大姐夫的背影搖了搖頭。
王連第死後第一個八月十五,倆姑爺和五個閨女都來看望王嬸兒,三丫兒和四丫兒的對象也來了,連胖丫兒的兒子敦敦、二丫兒的女兒瓊瓊也都來了。苗小郎給王嬸兒拿了一盒野生獼猴桃,白挺給買的稻香村月餅,三丫兒買的茶葉,四丫兒拿來的是各種水果,五丫兒給買的各種乾果。為什麼買得這麼齊整,原因是四丫兒提前跟姐姐妹妹打電話串通好的,只有家裡這頓飯是六神兒出錢訂的。 大伙兒到了一塊堆兒也是為了活躍氣氛,互相之間開開玩笑,以免王嬸兒頭一年、喪失老伴兒的孤單和寂寞。苗小郎把獼猴桃剛拿出來,胖丫兒就趕緊說:“媽,我告訴您說啊,這個是野生的,特別好吃。講比說,硬着也好吃軟了更好吃。” 五丫兒立刻接上去說:“什麼東西呀?硬了也好吃軟了更好吃,流氓!” 大伙兒都樂了。 胖丫兒立刻舉起那盒獼猴桃,對五丫兒解釋說:“什麼叫流氓啊?你給我聽好了!硬着!不是硬了!不信你瞧呀,人家盒上寫着哪,野生獼猴桃,硬着也好吃,軟了更好吃。什麼硬了軟啦的?停着孩子們也不嫌牙磣!講比說,有你這麼當老姨的嗎?” 苗小郎說:“這獼猴桃不是我買的,是我們一個業主給的。哎呦,你們是沒見呢,這家業主也不是在什麼單位里當頭兒,一到年節,家裡邊別人送的那些東西都堆成山!陽台上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哪年都是這樣。我給他們家干點兒活兒,老太太就送我一盒獼猴桃,我不敢要。老太太說你拿走吧,我們家多得是,你不拿走,吃不了我就扔了,我只好拿了。” 五丫兒對胖丫兒說:“合着你沒花錢呀?真會過!” 胖丫兒眨巴眨巴眼兒沒說話,她卻回過頭來問二丫兒:“你們不是說要買樓房嗎?到了買了沒有哇?” 二丫兒點了一下頭說:“買了。” 大伙兒都拿眼睛看二丫兒,胖丫兒羨慕地問:“真買了?買了幾居?” 二丫兒看了一眼白挺說:“兩居。” 胖丫兒問:“講比說,多少錢一米買的呀?” 二丫兒這次沒回答,卻把給母親買的月餅拿到了母親面前。 王嬸兒看見二丫兒買的月餅,就說:“這月餅啊,今天你們大伙兒都給我分着吃了啊,別留也別給我剩下。” 二丫兒說:“幹嘛呀?我這是買的稻香村八大件!您以為是大街上隨便提溜的呀?這一盒二百多哪!您可真是拿着火燒不當燒餅。” 王嬸兒撇了一下嘴嫌棄地說:“有什麼吃頭兒?整個一個豬油坨子,還齁兒甜,吃一口糊嗓子眼兒,不趕緊喝口水就得憋死!麵皮兒薄得象層紙,幾乎沒有面,整個是一疙瘩餡兒,這還叫什麼月餅啊?” 四丫兒點頭稱是道:“可不是嗎,那什麼,面太少餡兒太多,那什麼,太甜了。” 二丫兒剛要辯解,三丫兒又說:“他們就不搞搞市場調查,現在不是我們小時候了,那時候什麼都是好的什麼都缺。好不容易盼一個八月十五吧,人家我爸買的那月餅,硬得能砸死人!姐兒幾個分一塊大月餅,我媽得拿菜刀剁。一人分一小塊吧還捨不得吃,說實在的也咬不動,得抽工夫慢慢啃。捨不得一下啃完,咂摸咂摸滋味兒就得啦,揣兜里明天再接着啃。你們不記得啦,那年咱二姐啃月餅時把牙都啃掉啦。” 大伙兒又樂了。 二丫兒說:“我那時候也是正換牙,我啃着啃着覺得不對勁兒,怎麼嘴裡有一個硬東西呀,吐到手裡一看是一個牙。我給咱媽看,咱媽還說,呦,怎麼月餅里還有牙呀?還讓咱爸找人家去。咱爸看見我嘴角直流血,說肯定是我的牙就沒找人家去,得虧沒去找人家,去了還不是找挨罵?” 五丫兒說:“你那牙沒留着呀,我覺得要是留到現在可就值錢啦。” 二丫兒瞪了她一眼,說:“又不是象牙!” 五丫兒冷笑一聲,說:“對啦!那什麼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二丫兒知道五丫兒是在挑釁,沒心思理她就沒說話。 三丫兒繼續說:“現在可倒好,玩兒命地擱糖,為了軟玩兒命地擱油,太油膩啦!擱窗台上曬仨月就能變成肥皂!真是的,這種月餅誰吃得了哇?本來現在的人肚裡油水兒就大,只追求皮薄餡兒大,那也太薄啦!薄得都能看見餡兒!就是咱媽說的話,還叫什麼月餅啊?乾脆賣餡兒得啦。” 王嬸兒說:“我這後陽台上,也不是誰拿來的窮瘋月餅,叫我給忘了,撂了好幾年。那天我收拾屋子,找出來一看,咳,真變成肥皂啦!裡邊有倆鴨蛋黃,我着鼻子一聞,嘿,腥臭腥臭的,吃不得啦,叫我給扔了。” 胖丫兒忙問:“媽,媽,什麼叫窮瘋月餅呀?” 王嬸兒說:“還不就是你們說的那種,齁兒甜,油大的月餅。好像誰八輩兒五沒吃過賽的,我就管那種油多、糖多的月餅叫窮瘋月餅!就不說給人做點兒素淡的,少擱點兒油,少擱點兒糖,多包點兒面,少擱點兒餡兒的月餅。頭天吃不完,二天可以當早點,現在你上哪兒也找不着這樣的月餅,到處賣的都是窮瘋月餅!滿街滿巷。” 苗小郎解釋說:“您淨說您愛吃不愛吃,人家得考慮賣得了賣不了,賣不了剩下怎麼辦?這窮瘋月餅八個月也撂不壞!您說的那種,用不了三天就干啦,幹了就硬了,硬了誰還要哇?” 王嬸兒辯解說:“那他不會少做點兒?” 苗小郎說:“這您就不懂啦。他這月餅都是半年以前生產的,臨到中秋節再做那還趕得上嗎?廠家都得搶市場!搶市場就得早做準備!食品廠都是一過春節就開始做月餅,在冷庫里存半年,到八月十五拿出來再賣。您說的那種撂三天就干的月餅誰還敢做?那不得賠死嗎?這種油多皮兒薄的月餅賣不了廠家不着急,把月餅連皮兒帶餡兒揉到一塊兒,再加上點兒果料和糖做成新餡兒凍起來,一點兒不糟踐,而且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所以現在的月餅皮兒薄餡兒大。因為糖多油多,再加上點兒防腐劑,在冰櫃裡撂半年也壞不了。明年開春再做月餅,裝上盒冷藏起來,到了八月十五照樣兒再賣。” 五丫兒哼了一聲說:“哎呦!大姐夫你別說了,噁心死啦!” 苗小郎冷笑一聲:說:“噁心?好看着哪。那包裝盒一年比一年漂亮,現在賣什麼東西拼的都是包裝。里三層外三層,高檔紙、黃緞子,怎麼漂亮怎麼做,什麼貴使什麼。我敢說,一盒月餅一百塊錢,至少得有八十塊錢是包裝。這得造成多大的浪費!可是政府就不管。” 五丫兒說:“合着政府什麼都管呀?管得過來嗎?”
有人按門鈴,六神兒打開門一看是送菜的,六神兒趕緊說:“大姐夫,二姐夫,放桌子擺菜。” 眾人一起忙活了一陣,終於都坐定了。兩個沒過門兒的姑爺坐在一塊兒低聲聊天兒,苗小郎給岳母斟上一杯葡萄酒就坐下了。王嬸兒巡視了一圈,見只有白挺一直不說話還掉着臉,心裡有些不高興就問白挺:“小白呀,你怎麼啦?” 白挺抬起頭來,說:“沒怎麼。” 王嬸兒又問:“沒怎麼,怎麼不高興呀?” 白挺垂着眼皮說:“我沒不高興呀。” 王嬸兒的臉當即沉下來了,只見她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氣憤地說:“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別來。幹嘛呀?來了給我臉子看!你們的爹死了,老太太我要房有房要錢有錢,我怕誰呀?我吃豬臉子、羊臉子,我可不吃人臉子!” 這回二丫兒終於憋不住了,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說:“媽呀!您就別難為他啦!醫院大夫都說啦,他肺不好,拍片子有陰影。今天是過節我都不願意說,鬧不好就是那什麼病!他能來就不錯啦,來一回少一回,您還鬧騰什麼呀?”說完就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王嬸兒聽二丫兒這麼一說,臉上有點兒抹不開,於是問:“噢,倒是我錯怪了你,確診了嗎?” 白挺還是沒說話,二丫兒搖着頭說:“反正不太好。” 王嬸兒愣了一下說:“那什麼,你們快點兒吃,吃完回去歇着吧。” 二丫兒看了一眼白挺,白挺說他不吃了,瓊瓊也說不吃了,於是三口子就撂下筷子走了。 他們仨走了以後,大伙兒的心情都壞了,談性也淡了,都說白挺這回肯定是癌症,誰都沒心思吃飯也沒心思聊天,大伙兒胡亂吃了幾口就都散了,這個中秋節過得挺沒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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