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回： “吳銘”簽著的《重生信仰記》前序

一開始本書的傳述人想沿用原文稿中已經存在的各個序言來概括其中大致內容，並解釋書名作者為何如此，才能使讀者未看其中細節已對其來歷要旨略知一二，然後再自行檢擇閱讀，才不至於枉費眼力，空耗時光，甚至感覺上當受騙。首先，本書的最終定稿人“吳銘”顯然並非原書作者，書中描寫的常青園中的各個人物也並非他們的真名實姓，而原作內容也並非其中某個特定人物、哪怕是匿名主人公的自傳。此書實乃假借李王張劉這些尋常姓氏人名，記敘他們在千禧之交的那些平常歲月里經歷過的一些平凡而又各異的世事與情理而已。據其中的一個轉述人“北風”所說，原書初稿中的許多遺聞軼事，是一個名叫李予珍的人，他在美國的一個常青藤校園裡讀書的時候，從前學長留下的U盤文檔中發現了一些早年留美學生學者記錄下來的生活瑣事。予珍讀過那些人生故事以後，心裡頗有感觸。只是據他所說，那些草稿雖然有些細節非常精彩有趣，或可傳世；但放在一起通讀時卻顯得雜亂無章，風格意趣也很不一樣，不好成集。甚至有些短文一看便是倉促成篇，其中一些明顯的錯誤和混淆讀來讓人如鯁在喉、磣齒難咽。於是，予珍在認真勘誤和整理這些雜文的基礎之上，加上他自己在常青園中親歷親聞的若幹才郎貌女、雅士俊傑的故事傳奇，剪裁聯絡通貫成了一些小說模樣的章回文章。只是當“北風”讀到這些文章的時候，它們又早已經過許多人的傳閱、修訂和增刪。所以，“北風”雖然心裡好奇，覺得那書中的予珍、豐業、重生和其他或王或李的人物原型，可能就是自己的常青園校友，而且書中描述的世紀之交，也離現在不太久遠，因此猜測他曾經在常青園中親眼見過其中哪位？但“北風”最終對這些人到底姓甚名誰依然沒有線索定論。但是，“北風”推測那些文章的初稿，原來就是眾人在電腦中用最簡單的漢語拼音輸入法敲錄而成的，裡面又保留了許多關於金陵紅樓贔屓玉璽和風月寶鑑等等中華文化符號演繹出來的寓言故事，因此推測該書的原本一定就出於這些假託為李、王、張的留美人士，且肯定是具有中華文化背景的。雖然說中國大陸自改革開放多年以來，就讀工作生活奮鬥於美立堅合眾國的華人華裔已經多如牛毛，然而稍加躡跡追蹤，或許可以尋根溯源地找到原書的編撰轉述眾人。但是“北風”並不願如此，也不能那樣。只因“北風”見原書稿中已有署名洪豐業的人作序略云：

這裡傳述的留美華人的系列故事，作者並不唯一，其中內容更非純粹原創。實乃信息時代風行以來，一些好事閒人將互聯網上業已發表出來的生活鎖事搜索匯集輸錄改編推敲增刪而後成篇，所謂天下文章一大抄也。因此原作者不一，編述者不祥，傳閱者不知，不必深究。前學長所傳原文檔的總目錄名字大概是可以叫做《當代留學生文匯》的，江南才子張志非建議仍題舊書名《風月寶鑑》即可，蜀中奇人王合群則更喜歡叫它《戲寓梁園》；西北浪子李傑濤在此書還未定稿之前已經浪跡天涯不知所蹤，而東北漢子趙光明則對此書妄圖傳世這件事情嗤之以鼻而遑論提名，也只有故事托述的佚名主人公姜重生似乎更意屬《常青春夢》因而本書才有了成稿以後的第一個名字。豐業便也認同。至於其餘所擬書名，如中原人士姜春生所提議的《新創業史》或者《平凡新世界》，常青園漢學研究院研究員兼N州民主黨眾議員約翰·伯利所建議的《公民黨宣言》，以及眾多攀藤家長推薦的《常青學者醒世恆言》、《藤校學生必讀秘籍》等等不一而足，皆為一家之言，不足以為書名而能夠統攬提綱要義以及全局者。然而在這裡對原編輯傳閱眾人的批評建議一一表示由衷的感謝。並且，此書已經經過常青園中一些學生學者的考證，其中雖然記述了一些遺聞軼事，稀罕傳奇，偶而又在平常的敘事文字之中鐫嵌一些明理格言、濟世之道，或可因此傳世邀名；但其間也雜摻了許多虛妄不羈之語、唯心亂性之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說起來容易，言出必行並且能夠做到一生一世持之以恆卻難上又難。那些真正能夠堅持人生理想始終如一、堅定信仰而初心不改的人，則需要秉持信奉一些浩然正氣，才能終得定力、明察果斷、從而走好自己獨立而又漫長的人生之路。文中所謂“中平市”，固然只是意味着中華中原地區的平常一縣市；然而書中所記載的主人公出生之地石墟鄉烏佑村，經洪豐業各方搜索打聽推理求證之後，的確是“實虛”之鄉、“烏有”之所，而那黃塘村邊的無羈河也屬於“荒唐無稽”之流。至於紅樓、寶鏡這些虛實難辨的警世言語，更是假借《石頭記》原書中記載下來的那些中華文化元素敘事說情而已，亦經不住認真地推敲研究。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姜重生早就有對其人生道路的反思之言擇錄於此：

今生一世，雖不奢望生於任何高貴之族亦或暴富之屬，但亦有幸成長於共產主義理想引導下的暴力革命之後的太平歲月之中的本份勞動之家庭；自幼聰慧，家教優良，因而得以五歲起便開始接觸和學習科學文化知識，二十來歲便得以大學畢業，進而名校讀研、經濟自立，又恰逢改革開放以後的中華盛世機遇，才得以進入美麗堅合眾國的這個常青園中讀書。依旁人冷眼觀之，本人的前半生，離所謂的學位工作汽車別墅等等要素組合而成的美國夢——這也大概是全球各地人情風俗所謂的“成功”二字之含義——似乎已經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矣。然而只因我在常青園中一旦迷途，戀色逐情、自命不凡、不務正業、空談務虛、論道參玄，而終至學業荒廢，碌碌無為，一敗再敗，累妻及子。世人因之而側目；都說情色玄虛果然如洪水猛獸、終究害人至深。重生辜負大好時光與美好戀情的人生原罪故不可免；然而校園內外，網上網下，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一人之不肖，隱護己短，而將常青園中一干人物的思想火花，機鋒妙語，灼見真知，激情狂慧，與自己的無能劣跡一同泯滅。因此痛定思痛，將吾數年來在常青園中所歷所聞所寫所錄的人生故事，編述一集，以告天下，這樣也許可以彌補重生的生身原罪之萬一，也能以此回應母親做為一個普通的天主教教徒所信奉的傳天道、護教化竟然可能優於歷俗世、干實業的人生夙願。

其實，每個人人生一世，先掙溫飽，安身立命，再望富貴，更求永生，大抵人之常情，本來無可厚非。然而一旦信仰盡失，新的人生觀創立又難，又過於較真鑽牛角尖，以致於在俗世生活的遠大前程上功虧一匱。因而特地囑咐有意攀龍附鳳追求世俗成功的人們切記之，則此書主人公所署的原書名中的“春”換成“藤”字即可。至於一般的閒暇讀者，妙在其中有些尋常故事仿佛鄰里，歪詩熟話就在耳邊，且無太多錯體別字刺人眼目、以及事理情節太過矛盾悖謬之處，侮辱智商，雷倒眾生。因此倒也樂得三五朋友，於功成名就之年，一勞永逸之月，酒余飯飽之日，躊躇滿志之時，希望又現之刻，把此書一覽，有過則鑒，無失則勉。或許可以起到攀藤百尺、登臨瓊樓危閣之後更能進一步雄飛高舉的效果。則那原書名或者可斷讀為《“常青春”夢》即可。至於一些傳閱者如果被書中的荒謬無稽之談誤導、或者被其中的貪歡戀色之事誘惑，非要把原書名斷讀成《某某“春夢”》之類，則是誤入歧途，枉會本意，開卷無益矣。

“北風”看到以上洪豐業留下的前序之後，依然擔心將來讀者可能仍不明白原書名到底為何竟然被主人公擬定為《常青春夢》，因此又在本書成篇之後，附加上了他自己的一點讀後感想：

一開始“北風”也認為此書只是網上尋常所見的、為了賺人眼球而譁眾取寵的標題文章，原本不屑在常青園中浪費自己的錦繡華年，去涉足此等庸俗無聊的事情。殆偶爾為事業和理想打拼勞累，追夢之暇，瀏覽完原書稿的前序後記，掃讀完畢原小說中已經擬定的一些條目章回之後，反思自己的人生真義，方才揣測，此稿可能並非那些表面驚世駭俗、實則了無新意的標題黨文。及至認真讀過其中一些如實記載的細節情趣，方覺此書中雖然對男歡女愛的美妙情節直筆描繪、並不隱晦，但卻並不像那些尋常的風月筆墨，一味地勾魂鑷魄、迷情亂性，以自由寫作為幌子，實際上是在那裡胡編亂造、信口開河，本質不過是作者在虛幻的天堂夢境中發泄自己的淫思肉慾，以至於構陷其中的人們只能在這本就嚴酷的真實世界裡醉生夢死。至於本書對一些社會制度、政治時事、和世態人情不得不涉及描述乃至批評判斷者，亦非僅僅是一些無知憤青在那裡一味地嫉賢妒能、傷時罵世。及至道德倫常、人生價值、以及那些與真與理的信仰相關的隻言片語、思想見地、理論流派，無不加以認真討論、上下求索，以期有所收穫。因此，原書名雖然仍存在“人生如夢”的歧義，但是文章的主人公反倒是在一直拒絕做夢、渴望認真地生活。不然書中一開始，便不會記敘他負笈萬里追求真理，淪落天涯還有賓主情重這些平淡無奇的人生細節與文章俗套。再者，我們當代中國這些留學生留學西方，在這異國他鄉能夠設法立足、生存、和發展已然不易，大概是要優先選學一些容易找到工作的實用課程作為本業的。“北風”本人在這方面也不能免俗，出國之後便由原來的生物專業逐漸轉讀計算機編程。但是，人這種動物做為萬物之靈，既然誕生在了天地宇宙之間，除了像洪先生表述的想要安身立命、事業鴻達的世俗追求之外，像我這樣的一個嚴肅學子，對我們周圍的物質世界和人類社會為什麼之所以如此等等求源溯本的問題也是本來便生存好奇、更冀望在此生終結之前有所體悟的。而在這本無實用、形而上學的信仰方面，“北風”自以為和那位匿名主人公同樣固執而又認真。又，“北風”認為學習動力問題的確是一生至關重要、需要首先解決的問題，尤其是號稱知識分子的學生學者。常言道：勤學者不如好學者，好學者不如樂學者。“北風”雖然偶爾發奮，但卻知道那都是為生活所迫、情勢所逼，離真正好學樂學的歷代聖賢實在相差十萬八千里。深究其背後的原因，便是“北風”並沒有翻過人生的大筋斗，在學習之前並沒有咀嚼明白自己為什麼而學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因而，“北風”也經常像本書中所提到的那個漁夫一樣，每天撈到足夠的魚吃便想躺平，甚至認為如果人生目標只是為了追求富有以後能夠懶散下來，那麼捕更多的魚的確無用而又愚蠢。以前在國內遇到的那些“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們”在傳道授業解惑之外，並沒有給“北風”提供足夠的心靈雞湯受用一生。除開本就可疑的共產主義信仰被那些黨員同志們拿來照本宣科的灌輸學舌之外，“北風”所見所聞的一些鴻學大儒也離不開舊國學裡所謂的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等大而無當、難以效從的口號。因此，“北風”雖然曾經認真地思考過究竟什麼是信仰，但半生以來對自己的人生信仰仍然無所依從。閱讀此文以後，“北風”感慨那“號稱神童、才高八斗”的主人公居然為重建信仰傻傻地荒廢了多年學業，因此慶幸自己並沒有像此文中的主人公一樣用太多的時間論道務虛而耽誤人生目標和工作實業。雖然主人公一時間繞不開彎開不得竅，甚至有時還險些走入人生的死胡同。但既然是“將要重生”，因此慶幸他還算是最終修成了有所信持的人生正果的。現在，這裡有其知行人生的一手資料在此，豈不正是我等愚鈍之人可以借鑑反思的好材料？因此，“北風”掩卷思忖再四，方同意在自己本職的編程工作閒空之餘，追溯“前學長”的宏願，正視“將重生”的重託，接力“洪豐業”的友情，為這些平凡世界裡的平凡諸君做此傳奇。其實更為“北風”找尋梳理自己的人生價值與信仰。最後，本編纂轉述人之所以化名“北風”者，取那北風雖然讓世間寒冷徹骨，但也可以使人時刻保持警醒不能迷糊甚至裝睡；更兼此書稿實乃“北風”不費吹灰之力便有幸得到，之所以幻化為“風”者，亦取老百姓俗語所謂大風颳來的、很容易就得到了的意思。

後來，經過“北風”校訂後的《常青春夢》章回文章又經過幾番輾轉流傳，方才又傳閱至另外一些無名人物。其中一人便認為這些文稿既然是“北風”免費容易所得，其內容質量，自然低劣於歷代名家文豪的嘔心瀝血之作。出於無奈，那位有心人固然有意幫忙流傳此書，也只好隱去了他自己的尊正名諱，所以簽名作者遂終於化成為“吳銘”。此書原從無名群眾中來，如今要回到無名群眾中去，想來倒也十分契合此書的本旨原意。否則，名不正則言不順。取其“無名”，也就正好能夠容忍書中的各色岌岌無名之輩（當然也包括書裡的匿名主人公）偶爾胡言亂語或者肆意妄為。因此奉勸讀者不要對本書寄望過高，乃至閱覽之後對原本憧憬的美好人生徒增失望之心、甚至在明了了人世間的各種嚴酷真相之後而悲觀厭世。至於宵小不管書中所記事件是否荒唐無稽亦或情真理合，擇其精華，去其糟粕，以求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權且以為或出脫或入世的道理。——如果只按其中虛構的時間地點人物，喬蹤躡跡，胡牽亂扯，前後猜疑，上下誹謗，唯恐天下不寧；或者大興犬儒之論，誅心之語，文字之獄，期待自己能夠混水摸魚，火中取栗；甚而至於胡牽亂扯所有撰者、傳者、和閱者，又自以為高人一等，誘使他人鷸蚌相爭而自己得利，或者更妄圖達到其它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實則誤會本書原旨，謬解本書要義，其智商與見識可位列互聯網上所謂“溝命海心的自乾五”等等之中矣。

再後來，經吳銘定稿簽名後的書稿又傳到另外一位名叫吳信永的批閱人——他亦是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個寂寂無名的草根人物——他在反覆咀嚼那《常青春夢》定稿內容之後，遂決定還是改用《重生信仰記》這個歧義較少的新書名。然後，他結合自己在平凡人世間經歷過的平凡諸世事，在書前的扉頁上題寫了一偈，云：

至真便不善，

至善便不真。

難全世間事，

從古演到今。

信永想藉此打油詩囊括書中所傳述的人情故事，興衰跡遇，悲歡離合，世態炎涼，甚至中心思想。這倒也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