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毛家皇朝的終結

   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周恩來總理帶着“投降派”的帽子含冤離開了人世，七月六日朱德委員長據說吃了一根生黃瓜命歸西天。七月二十八日唐山發生特大地震二十六萬人死亡。九月九日“偉大領袖和導師”毛澤東終於見了馬克思。這一年在吉林省出現大規模的流星雨，人們指着這異常的天象說，最大的三顆流星代表中國三位開國元勛的殞落，大批的小流星則是指死於大地震災難的眾百姓。

四月五日天安門事件-衝突、鎮壓和流血

   周恩來逝世毛澤東不聽周圍親信的勸說，拒絕參加曾經的“親密戰友”追悼會，同十里長街群眾送別“人民的好總理”，成為鮮明的對照。按照周恩來的遺願，將骨灰撒在祖國大地上，是對毛澤東的最後一記公然的耳光。毛澤東一生立了多少接班人，劉少奇、林彪、周恩來、鄧小平，但沒有一個能善終的。

   一九七六年四月四日至五日清明節期間，大批北京群眾自發在天安門廣場悼念周恩來，同時用非暴力形式以此來隱含表達對毛澤東的不滿。四月四日晚上開始清理廣場上的花圈和標語。五日，在廣場的群眾發起大規模抗議，與清場的民兵、工人、公安發生衝突。當晚，北京出動一萬多民兵、公安和衛戍部隊，以木棒暴力驅散了在廣場進行悼念活動的群眾。事後，中央政治局將事件定性為反革命政治事件，認為鄧小平是事件總後台，撤銷了鄧小平在黨內外的一切職務。

   人們自發地發動運動目的表面上是紀念周恩來，實際是抨擊毛為後台的“四人幫”，大多數中國民眾都對壓制紀念周恩來表達了強烈不滿。當時毛澤東為控制事態發展，因此把民眾鎮壓下去後使局面草草收場。而當時中國其他地方也發生了悼念周恩來的集會，一起稱為“四五運動”。此次運動極大地打擊了毛澤東威權，使其心理接近崩潰，鼓舞了群眾以大規模運動的方式參與國家大事，是毛澤東死後四人幫迅速倒台的主要原因之一。“四五運動”是中共建國後的一次民眾自發反對運動。天安門廣場以及各地流傳的詩歌編輯出版，題名《天安門詩抄》。其中以《揚眉劍出鞘》為最有名的代表作：

欲悲聞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
揚眉劍出鞘。

一九七六年唐山特大地震

   七月二十八日震驚世界的唐山大地震發生了，7.8級大地震使唐山死亡人數高達二十四萬二千多人，天津地區也有二萬四千多人死亡，波及到北京也有一百多人死於地震非命。

  當時我正駐天津302研究所長期協作，研製空中紅外探火儀，正巧韻倩因公出差路過天津，我們就住在天津二姐家，二姐夫因病在秦皇島海軍醫院住院，我二姐也陪着照料，因此天津家就由奶奶帶着大孫子和二個孫女留守。凌晨四點不到，我剛起完床夜尿，就開始強烈震動起來，1965年刑台地震我在北京遇上，經歷了那次地震，多少有些地震來臨的感覺，我迅速拉起睡夢中韻倩的手，往外跑到奶奶和兒孫們的睡屋（都是平房老屋），韻倩被掉落的磚塊砸在頭上頓時起了個包。進屋時見奶奶護着最小的孫女，頗為鎮靜地說大家別動...，直到近20秒鐘後震動才停了下來。那四合院住的都是本家兄弟和其家屬，這時都跑到這院子，大家恐怕還有餘震，紛紛都又跑到大街上，馬路上巳站滿了人群。

   從凌晨三點四十二分起一直到下午三點多，整十二個小時，從中央到地方一點動靜都沒有，人們不知地震震中在哪兒，央及範圍多大，震級是多少，當時以為地震中心就在天津。平日裡管頭管腳管思想的各級“革命委員會”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作為“無產階級專政”的打手，平日裡對老百姓幺五喝六盛氣活現，現在又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當時病入膏肓的“偉大領袖”在中南海已動彈不得，由警衛扶着緊急移至他私人游泳池邊的小屋。由於通訊設備被毀，地震的具體災情是由唐山市派專人駕着救護車到北京，向中央報告唐山地震的災情。

   各國對唐山特大地震紛紛來電錶示慰問，各國紅十字會伸出援手還匯來大量的捐款，各國的災難救助專業隊伍都整裝待發，準備在災害發生的七十二小時內搶救出更多的倖存者。但由於極左勢力懼怕和排斥外囯的影響，以“自力更生”為名，拒絕國際援助。當時主管意識形態的姚文元甚至說："不能拿救災壓批鄧，唐山大地震才死幾十萬人有什麼了不起，批鄧是八億人的大事"。外界有相當觀點指出：中方如若願意接受援助，或可相應減少死亡人數。

   傍晚時的餘震使天津市民終於意識到地震的可怕，再也不敢回到隨時而來餘震在屋內做飯和休息，紛紛在大街上搭建起所謂"抗震棚"，各家男人們用繩索、竹標、繕布、門板等可以擋風遮雨的一切東西，築起了綿延數公里的抗震

   棚戶，各家的女人則支起了簡單的爐灶生火做飯了，不懂事的小孩興奮異常，不斷穿梭於鄰里棚帳之間，那時各家各戶巳無隱私可言，而鄰裡間在地震的巨大災難前，表現得如此親密無間，個個都以助人為樂。這抗震棚在大街上存在了幾個月，其間有些懷孕婦女還生下了孩子。

   由於唐山特大地震，北京-瀋陽鐵路很長一段遭破壞，因此堵塞了近一個多月。北京-上海鐵路也因天津遭災而中斷一周多。韻倩出差回東北不行了，祇能往上海去躱躱了，京滬線在天津西站上車，當天在車站買票當天乘車，我送韻倩提前幾個小時去買票候車，蜂擁而來的旅客大家都拼命想逃離災難之地，那時已不是一票難求而是一票難搶了，老媽生就我一付強壯體格，最後搶到了去上海車票，把韻倩塞進車廂，謝天謝地把她送走了。

   至此我才有一點點余睱環顧城市，地震的烈度從中心向四周擴散，但烈度又呈波浪向外發展，同一地區在波谷地帶烈度相對小，人員傷亡就少些，而處在波峰地帶烈度大，人員傷亡就大，即便是同一個城市。像河西區災情很重，傷亡大都集中在那裡。地震一周后我走在滿目瘡痍的城市某區，依然看到一死者被從瓦礫堆里拖出，我很怕見到死屍，但是災後的天津到處都是慘烈的景象。在天津沒有看到救災的解放軍，後來才知道全都開赴唐山搶救去了，他們在救死扶傷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天津社會秩序也相對穩定，盜賊沒橫行，性騷擾和性侵案鮮有發生，逐歩恢復的市場，雖然物質更加匱乏，沒有出現哄搶物資任意抬價情況。

   快進入冬天時，十一月十五日晚上九點五十三分，又發生一次強烈餘震。震中在天津市寧河縣，震級六點九級，烈度八度。在天津市區小白樓一帶有個工廠車間，坐落於雲南路上的仁立毛紡廠，正好二班工人在倒班交結，車間頓時震塌，二班工人一百多人除少數倖存全部遇難。其時韻倩正在出差返迴路上，路過天津就住在302所的宿舍里，當時室內防震措施還沒去除，我們睡地板，上面有一個木板床罩着，整個震動持續了短短的十幾秒鐘，可感覺象過了沒完沒了的十幾分鐘，只看窗外閃爍着蘭光伴着類以雷聲隆隆的轟鳴。當震動一結束，我拖着韻倩的手跑上街道，人們也迅速匯集擠滿了街頭。我們迅速跑到女兒小蕾那裡，她暫住在我二姐家，她第一次經歷了這麼可怕的地震，她見到我們就大哭起來。

   此次劫難是韻倩和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我在事後心有餘悸地說，雖然你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而生，差點就同年同月同日而死了。

毛皇臨終前的夢囈

   一九七六年毛澤東自知時日無多，與華國鋒作了自我總結：“人生七十歲古來稀，我八十歲了。人老總想後事，中國有句古話，叫“蓋棺定論”，我雖未蓋棺，也快了，總可以定論了吧！我一生幹了兩件事，一是和蔣介石鬥了那麼幾十年，把他趕到那麼幾個海島上去了。抗戰八年，把日本人請回老家去了。對這些事持異議的人不多，只有那麼幾個人，在我耳邊唧唧喳喳，無非是讓我及早收回那幾個海島罷了。另一件事你們都知道，就是發動文化大革命。這件事擁護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這兩件事都沒有完。這筆“遺產”得交給下一代。怎麼交？和平交不成就動盪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風”了。你們怎麼辦？只有天知道”。（金沖及，毛澤東傳，中央文獻出版社 1993）

毛皇駕崩，天下莫名恐懼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毛澤東帶着恐懼和無奈離開了人世。毛澤東逝世在當時許多人象皇帝駕崩天塌下來一樣，感覺莫名的恐懼和無望，失聲痛哭甚至嚎啕大哭，但這些哭泣者分不清楚是因為失去了一個皇帝痛哭，還是自己莫名的害怕在哭。中國人民受了二十七年的獨裁統治，突然之間獨裁頭子死了，在權力暫時處於真空狀態，有些人反而麻木了，任事態怎麼走向。我當時思想雖然有些困惑有些迷惘，卻在內心裡希望這個專制體制快點走向終結，對自由的瞳景開始看到了希望。但是全囯各族人民，工農商學兵，甚至整日挨批鬥的“地富反壞右”，都有一付如喪㛈妣悲痛欲絕的臉譜，人們還敢有其他表情嗎？

   韻倩正好出差請假在上海幾天，看看她的母親和我們六歲的女兒小蕾，自出生後一直生話在上海外婆家。毛逝世宣布那天下午，全上海人民都不准笑了，不准有表示任何歡樂的舉止和行為，有人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公眾場合笑了，一經檢舉就會由工人糾察隊把人抓走。

   相聲大師候寶林先生，有過一個著名的段子，說的是皇帝死了駕崩了，這駕崩可是像天塌下來的大事，老百姓跟着披麻戴孝表示哀悼，披麻戴孝就必須混身上下不能有一點點紅色，有個百姓天生是酒糟鼻，鼻子紅得發紫，給監視百姓的士兵看到了，就將他抓來問罪，倒霉的傢伙哭喪着臉喊寃，說我打小鼻子就紅，士兵說那把鼻子割了，百姓一聽要割他鼻子，便趴在地上叩頭求饒，士兵也是老百姓變的，起了惻隱之心，就饒了這百姓說，回家把鼻子染了，染成蘭色，並喝斥說饒你一命，老實在家呆着。

   她母親下午回家時，在外還沒聽到毛的死訊，邊進門就邊興高采烈的大聲講着計麼，他們家是上海石庫門房子多家共住的，鄰居都在沉默着作哀思狀，聽她媽嘰哩哇啦一路走一路高興的樣子，都嚇壞了，一進自家門就被韻倩喝停，才覺得自己可能闖了大禍。毛澤東死亡時韻倩在上海出差沒有單位的，所以開追悼會時就耽在家裡。我女兒小蕾是有"單位"的，那就是每天要去的幼兒園。去幼兒園前韻倩告��她，今天要開毛主席的追悼會，你不許笑的，不許表示高興樣子的，聽話回家就給你買冰棍吃。其實小孩子哪裡知道追悼會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能笑。放學後小蕾興高采烈地回家了，她說幼兒園阿姨今天表揚了她，因為她在追悼會上也跟着大家哭了，於是她媽給她買了冰棍。

“四人幫”倒台，萬眾歡呼

   後來才知道以“四人幫”為一方，以葉劍英、華國鋒一方準備進行最後的決戰，最終葉劍英發動宮廷政變，逮捕了名為“四人幫”的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開始了中共政權的新時期。各種國內外的媒體有海量的報道，以及其後許多歷史學家更有研究分析的大量文章發表，作為小人物在文化大革命的回憶錄在此就不再贅述了。

   那幾天小道消息滿天飛，中央發生大事流傳，由地下到逐慚浮上檯面，由親朋中關係特別近的逐漸在一般人之間流傳，直到“正式文件”自上而下傳達，逐級由中央到各省部，再傳到地市及至縣團一級，最後“正式”傳至一般百姓，終於知道了江青等“四人幫”給抓起來了。

   於是人們自發地組織起慶祝遊行，遊行遍及全國各地。我在天津302所長期出差，自然參加了天津各界慶祝打倒“四人幫”的集會和遊行。集會就在海河兩岸，我不知有多少人參加了集會，當時感覺是到處是興奮的人群，滿天飛舞的彩旗，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人們被圧抑了十年的怨恨怒氣全都發泄出來，對“四人幫”已經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這也是我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出於自願加入歡樂人群的集會。

   我當時興奮之極，與同去參加慶祝集會的302所的朋友唐大經一起，私下就“妄議中央”說，“四人幫”倒台是一個時代的終結，他說你今年四月間巳講過“一個時代終結”的話。我記得那是“四五運動”之前的予言，那個予言隨看中共的血腥鎮壓落空了，我說這次予言一定會發生！

毛皇這罪惡元兇將永遠釘在歷史恥辱柱上

   打倒“四人幫”消息公布後，各大城市特別是北京和“四人幫”老巢的上海街頭，紛紛貼出許多揭露或諷刺的大字報，儘管這些大字報內容真假難辨，但是市民們對久違的大鳴大放大字報還是趨之若鶩，有不少人甚至整日裡在街頭流連忘返。其中當時最廣泛流傳的一張漫畫是這樣的，其時正是十月大閘蟹旺季，漫畫畫了四隻已煮熟的大閘蟹，三公一母，邊上還有一瓶茅台老酒，三隻公的是指王洪文、張春橋和姚文元，母的自然指的江青了。

   1978年12月13日，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葉劍英宣布,中央經過兩年七個月的調查，核實“文革”有關數字是：七百四十五萬人受迫害，四百二十萬人被關押審查，一百七十二萬八千人自殺，單高級知識分子被逼跳樓、上吊、投河、服毒死亡達二十萬人。1970年“一打三反”運動，被“從重從快”判處死刑的“現行反革命”就有十三萬五千餘人，武鬥死亡二十三萬七千人，七百零三萬人傷殘，七萬一千二百個家庭徹底被毀，非正常死亡者至少七百七十三萬人。據不完全統計，全國遭受殘酷迫害的人有一個億（占全國總人數的九分一），冤枉死亡的人數超過兩千萬，損失了國民經濟八千億人民幣。

   歷史是人民創造和書寫，不論是有人主動去創造，或者被動的在書寫，都會留下了痕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在我國上下五千年歷史上造成最大的浩劫。然而，中共第X代領導要人們遺忘這段歷史，把歷史的巨大災難說成是“革命道路上的探索所付出的代價。”我們決不允許為“文革”開托得逞，讓世世代代都記住這匤世的災難，我們就要把這罪惡的製造者，永遠釘在歷史恥辱柱上！這是歷史賦予我們的責任，決無旁貸！

   一九七七年八月的中共十一大，華國鋒宣布“文化大革命”以粉碎“四人幫”為標誌而結束。之後鄧小平復出，展開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討論，批判華國鋒的兩個凡是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胡耀邦和趙紫陽作為黨的總書記和國務院總理相繼上台，開始了對“文化大革命”的撥亂返正，改正摘帽右派分子，平反冤假錯案，提出四個現代化，方毅付總理主持召開全國科學大會...，這一切開創了思想開放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