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 （七）

星期三下午，劉國全打電話到劉承軍做工的東家家裡，告訴劉承軍文學的戶口已經上好了，入學註冊手續也辦好了，讓他完工後到家裡來拿文學的新課本。

劉承軍那邊完了事，便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施倩茹拿出來的是一個很洋氣的天藍色的雙肩挎包，交給劉承軍。

“這個書包是送給文學的，書，練習本和文具都在書包里了。”施倩茹說。

“真是--謝謝。”劉承軍嚅囁着，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育才小學是全市最好的小學，”施倩茹很鄭重地交待，“你們也要準備準備，給文學買幾件好看點的新衣服，要不在學校里會受人欺負的。別急，我跟學校說好了，你們下周一開始上課，還有幾天時間做做準備。”

“謝謝嫂子，也謝謝你媽她老人家，等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望她老人家，好好謝謝她老人家。”劉承軍很感激地說。

“不用了，讓文學常常去玩玩就行了。”施倩茹這樣說，既是客氣，也是實話，孩子沒關係，可讓劉承軍這副模樣的到他媽家去，實在有些不雅。而且這次文學上戶口，主要是為了文學，跟劉承軍沒啥大關係。這意思劉承軍當然也明白。

“那我走了。國全，嫂子，我替文學謝謝你們了。”

“哎，好好替文學準備準備。”施倩茹再次交待道。

從劉國全家出來，劉承軍在街邊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蹲下，打開書包，拿出裡面很漂亮的文具盒，打開，裡面鉛筆，直尺，橡皮等等都有了。又拿出新發的課本，見課本都用硬皮紙整整齊齊地包好了，封皮上工工正正地寫着科目名稱及劉文學三個大字。劉承軍雙手摩挲着這幾本新書，打開一本，又打開一本，聞着書裡散發出來的油墨清香，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眼淚竟然不爭氣地從眼窩裡一涌而出。如果當初他自己念書時也有這樣的感覺，那他劉承軍就決不是現在的劉承軍了。可是能怨誰呢？當時自己能念書時沒好好念，等現在孩子發瘋似地想念書的時候，對他們來說，上學念書卻變得那麼遙不可及高不可攀了。

劉承軍用衣袖管擦乾眼淚，把書放進去，合上書包，站起來往家走。

此刻，是他進入這座城市以來最高興的時刻，他覺得這座城市沒有虧待他，看着大街上的每一個人都無比親切，他想拉住身邊每一個人的手說聲謝謝。他快步往家裡趕，一路上繼續哼唱他喜歡的採茶戲小曲：

為此寶我終日飲食難下為此寶我整夜心亂如麻為此寶在山東把陣敗下為此寶才斬那不孝冤家叫焦贊將此寶好生收下即日裡破天門就要用它穆小姐原人馬隨營暫扎我還要請聖旨封贈與她

“小子，看看，這是什麼?”回到橋洞裡，劉承軍冷不丁把書包亮在文學眼前。

“書包！”文學快活地大叫一聲，迫不及待地接過去。

“噓，小聲點。”隔壁橋洞裡劉金彪已經回來了，劉承軍不想讓他們知道。

“爸，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不給你給我嗎？”

“爸，我可以上學了，對嗎？”

“對，那個奶奶已經給你辦好了，下周一就可以上學了。”

“真的嗎？爸，這是真的嗎？我可以上學了？”

“是真的，我們明天就要搬家了，不住橋洞了。”

“太好了，爸，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天還沒黑，橋洞裡還看得見，文學拿出新課本，文具盒，摸了又摸，看了又看，還不時抬起頭來沖爸爸媽媽笑笑。他完全沉浸在就要上學的巨大喜悅之中了，看到爸媽都在用衣袖擦眼睛時，也沒怎麼在意。

劉承軍告訴肖桂珍，育才小學是市里最好的小學，學生都是有錢有權的人家的孩子。文學要到育才小學上學，他們不能再住橋洞了，他這兩天去學校周圍轉了轉，看到學校不遠的棚廠街的一棟平房有兩件小房屋出租，挺合適的，他明天一大早就去租下來。剛好他手頭的這件房屋裝修工程明天下午就完工了，明天下午他們就搬過去。

這一晚，他們一家三口聊了很久，睡得很晚。整整一夜，文學都緊緊抱着他的新書包不曾撒手。

（待續）

二00四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