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建築 2015年1月15日

醫療事業是神聖的，但醫藥產業中不乏罪惡——奧斯卡獲獎電影《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犀利地指出了這一點，影片改編自真人真事。

    上世紀末艾滋病開始在美國爆發性流行，而當時唯一通過美國“食藥管理局”審批的合法藥物，不僅售價昂貴而且療
效不佳，國外有效的新藥卻遲遲得不到美國審批，為了保住市場和利潤，政府似乎已經被製藥巨頭綁架……大量艾滋病患者求生無門。

    同為絕境所迫的艾滋病患者羅恩，通過查閱資料和親身尋訪，開始從外國“走私”替代藥品，並以低廉價格提供給病友，建立起所謂“達拉斯俱樂部”的地下售藥組織，獲得龐大人氣，成為普遍絕望中的綠洲。

    羅恩尋訪到的各種配方中，即包括後來成為醫學主流的“雞尾酒療法”雛形。

    而早已同藥企沆瀣一氣的美國“食藥監局”，聯手警方對羅恩的“售假”行為瘋狂打壓，儘管在那樣崇尚自由的法治社會裡，仍堪稱趕盡殺絕。片中一名有良知的女醫生，在洞曉有關部門的不作為黑幕之後，毅然轉而支持羅恩的“走私”事業……羅恩拖着病軀頑強抗爭，在為自己爭取到7年額外生命後驕傲離世。

    20年後，他的中國同伴卻沒有這麼幸運——據媒體報道，曾為上千名病友代購印度廉價仿製藥的白血病患者陸勇，於1月10日在首都機場以“銷售假藥罪”被警方逮捕。此前，他已被“網上追逃”數月，數百名白血病病友聯名寫信為其作證，請求司法機關網開一面，無果。

    這些中國病友的困境與20年前的美國艾滋病患者相仿：慢粒白血病的正版特效藥“格列衛”售價高達2.35萬元每月，需要長期服用，且不入醫保……天價的求生之門令廣大白血病患者生不如死。而印度仿製藥只需200元左右，藥性相似度高達99.9%。

    印度並非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國家，但卻擁有一個不乏仁慈的政府，印度當局以“原廠藥物太貴，普通民眾消費不起”為由，“強制許可”國內藥企生產仿製藥物，成為世界仿製藥大國，不僅挽救無數國民生命，甚至遠銷到100多個國家。國際人道救援組織“無國界醫生”所需的抗艾滋病藥物，80%來自印度，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也為印度仿製藥“點讚”。

    ——這證明，世界並非目無法度，但“人性”才是真正的普世價值，而不是漏洞頻出的“法治”，如果後者湮滅了前者，才是世界真正的災難。

    陷入囚籠的白血病患者陸勇並非是一個商人，他從未在提供給病友的藥品中加價，而只是協助印度藥企在中國銷售，自己所獲得的唯一“好處”，是印度公司獎勵他，給他免費吃了4年的藥。從廣大病友的角度看來，這是百分之百的善舉，他的功德遠超國內那些“以藥養醫”的所謂醫院，以及無視患者絕望的衛生部門。

    然而，恰恰陷入囚籠的只有他，而那些趁火打劫的牟利者，和狼狽為奸的瀆職者，全都滋潤的很。

    即便刨除感情因素僅僅“在法言法”，有關方面的粗暴封殺也並非無懈可擊，已有多名國內律師指出：陸勇的做法符合刑法中的“緊急避險制度”，儘管侵害了國外藥品專利、違反了國內監管法例，但這是為了救命而不得已的行為，因而無需承擔刑事責任，於法有據！

    “兩害相權取其輕”——刑法中認可這樣的原則。法自人定，執法更由人定，違反人性的就成了惡法，濫用惡法的就是惡人。中國這麼多無路可走的白血病患者，是應該坐以待斃，還是去侵犯一個上萬公里以外國家的“專利”？——印度政府給出了響亮的答案，究竟誰算愛國，誰又在出賣國民利益？

    印度政府的舉措，也是一種緊急避險，而並非耍無賴，他們在法律上擊敗了發達國家的律師團，在每年大量的跨國訴訟中保持優勢，並獲得聯合國官方認可和稱讚……法律並非想象中的“冷血無情”，法律的形象和作用取決於使用它的人。

    美國對藥品專利的法治保護，一直以來遠比我國嚴格，但靠“侵權售假”為生7年的羅恩，卻能昂然走到生命終點，並為不計其數的病友帶來福音，是因為法律無情人有情，有人槍口抬高一寸，有人憤而倒戈一擊，“達拉斯俱樂部”的艱難存續，與諸多體制內人士堅守良知密不可分——然而很遺憾，完全相反的社會因素，也成為它的中國版本迅速夭折的原因。

    我國的專利保護是選擇性的，對於文學藝術領域視而不見，對於暴利專營領域卻滴水不漏，這片土地上隨時都能見到盜版書籍，卻買不到一滴私油、一粒私鹽。而對於建立在藥品暴利基礎之上的整個醫療體系，也屬於重點保護之列。

    如果說通過這樣的渠道救命不行，管理者給一個辦法，以治病救人為使命的衛生部門給一個辦法？——是把正版藥品納入醫保，還是撥款完善救助體系？如果有關部門什麼都不做，有何資格對百姓的自救行為指手畫腳？——我國的經濟總量遠超印度，為何卻連印度窮人的福利都不如？

    如果無視民眾苦難，反而打壓撬開生命之門的義舉，這樣的管理者就是同謀，就是《達拉斯買家俱樂部》裡那些邪惡醫藥巨頭的同謀，恰巧，這種官商勾結的罪惡也沒有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