丼

井

我不記得是英德茶場的哪個單位（好像是茶科所）有個婦女掉井裡死了。她的娘家人就一
口咬定是她丈夫將她推下去的。還請了公安來查案。那些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公安開着吉
普車牽着狼狗來的。很奇怪他們的狗叫軍犬不叫警犬，我現在都搞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叫。除了驗屍還放狗去周圍嗅，搞了幾天也沒說出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還是自殺跳下
去的還是被她丈夫推下去的就走了。與電影上那些言必“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
人”，對訓練有素的美蔣特務都一捉一個準的公安完全不是一回事。我那時就知道做壞事
多數不會被捉到。

茶場醫院的井算是條件好的了，雖然沒有自來水，但兩口井都有抽水機，有水塔。各家只
要挑兩個桶到水塔下擰開水喉打水挑回去就行了。電工每天抽兩次水，我看過。那個抽水
機不是裝在井裡的，是在井上一個小房子裡的。電工開抽水機前要先將一個桶用繩子吊
到井裡打一桶水上來將抽水機灌滿才開電動機帶動抽水機抽水。我上初中時知道那個叫
“波輪離心式抽水機”（物理附加題啊，鳴罉又頭痛了吧，鳴罉兩字用得好啊，取意‘黃鐘
毀棄，瓦釜雷鳴’，還是屈原的詩句）。我還見過灌溉用的抽水機，不用灌水的，管子特別
粗，水噴不遠，不知是不是叫“阿基米德式抽水機”。我在七隊住時，井根本沒有抽水機，
連轆轤都沒有，打水的人得自己帶繩子，自己站在井沿上吊個桶下去打水，還要掌握技巧
晃一下繩頭井下的桶才會翻過來沉到水下，否則根本打不着水（我只見過人家怎樣做，並
未實際親自做過，因為茶場醫院的井有抽水機，只有負責抽水的電工需要掌握這個技術）。
還經常發生繩斷桶掉到井裡的事。單位會定期派人用長竹杆將井底的桶勾上來讓各家
去認。我家有一次去晚了，結果桶被別人冒領走了（我家後來買了個新桶，我爸就用紅漆
在桶外寫了個字，不過那個桶沒掉過井裡，因為我家不久就搬回茶場醫院了，不用自己往
井裡吊桶打水了。新買的桶是銀白色的鋅鐵皮桶。舊桶只剩一個，是暗白偏綠的鋅鐵皮桶，
比新桶小點。我覺得舊桶的顏色較美）。電影裡的井上邊有亭子（亭子中央是通天的，為
方便用竹杆勾桶）井口有蓋子還上鎖，七隊的井什麼都沒有，完全是敞開的。我小時候總
被警告不得自己到井邊玩，連附近都不允許，否則回來不用問原因就用藤條打。所以我現
在看到井都頭暈。

茶場醫院的兩口井，一口渾一口清，但他們只吃那口渾井的水。那口清的井是有泉眼的，
真正是冬暖夏涼。冬天可以直接用這些水洗澡不覺冷，夏天連接水塔的鐵水管能將空氣
中的水汽凝結成盜汗水。茶場醫院的製藥廠就在那口清井旁邊，用她的水制針藥，說明水
質根本沒問題。他們不吃那口清井的水是因為十幾年前有個勞改跳到井裡死了。那個勞
改與六四學生一樣可惡，勞改場醫院怎麼說也是對他有恩的吧，結果他死了還要毀了醫
院的井。他要死應當去跳魚塘，怎麼能貪圖自己清涼讓大家吃了幾十年的混水。其實說是
不吃，也不是絕對不吃。有時渾的那口井的抽水機壞了幾天修不好，大家照樣吃那口清的
井的水。我就吃過，水質好得很，很清甜。那幫醫生的心理真是太脆弱了。廣州的自來水
廠不是抽珠江的水麼，廣西的什麼死人死豬還有屎尿不是直接倒珠江里麼？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奇怪，清的被嫌棄，渾的被熱愛。而且是在試過清的是好的之後，一旦
渾的重新供應，大家又回去吃那渾的。比如蔣介石鄧小平的資本主義就渾，已經害死了兩
千萬人，這一兩年內可能還要害死好幾億，但大家就熱愛渾的。

總之一句話：我的學習成績實在不是“很”好，理解不了這些人。

最後出一道初中物理必答題給大家老人孩子一齊樂：如茶場醫院那口丼的配置方案，抽水機
不在井裡而在地面的小房子裡，問這口井能有多深？哈哈哈。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即
非道也。什麼都是物理。滿天滿地都是物理，讓背書犯們發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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