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洋事件，襠中央視請三陪女進行“打飛機”教育的場景，畫面，在腦子裡久久揮之不去。

倒不是對“案件”本身感興趣，中國警察殺人案，沒勁，中國人多了去了，死幾個算啥涅？

我感興趣的是“打飛機”，打飛機，引起了我的太多的回憶和聯想，腦子裡全是關於打飛機的事兒………伴隨着打飛機，跳躍出一些超乎我想象的記憶。

大部分記憶原本是碎片，慢慢的逐漸清晰，記錄着當時的場景和人物，既無前因、也無後果………還有些記憶，就像樓道里拐角牆壁上的劃痕，明明存在那裡，當時並不在意，事後卻格外清晰，一點點浮出牆面………諸如此類的胡思亂想，在腦子裡來了又去，最後，記憶里的畫面又漸漸模糊，只剩下變成了淺褐色的記憶碎片。

有時，記憶又像是打開的洪水閘門，剛剛衝出來時，波濤滾滾，浪花翻湧，之後自然平靜，最後變成涓涓細流，消失在無邊的曠野中………

5、6十年代，上小學的時候，有個體育老師，姓關，關老師。是全班學生最喜歡的老師。原因也很簡單，學生最喜歡上體育課。上別的課，特別是語文、算數課，從上課開始十分鐘以後，就開始盼望下課鈴聲，鈴聲一響，蜂擁衝出室外，教室內立刻空無一人。

關老師的體育課，特別有意思，後來回想起來，我的幾乎所有基本體育知識、技能、技巧都是從關老師那兒學來滴：跑步、跳高、跳遠、三級跳、鉛球、鐵餅、手榴彈……這些田徑基本項目自不必說，另外還有：足球、籃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甚至冰球……

這也不算新鮮………難為的是還有專門的手球、壘球課（美國叫棒球，還是美國的國球），關於手球、壘球的打法、規則記得一清二楚，雖然這兩種球後來玩兒的機會很少。讓我非常自豪和驕傲的是，我曾經是班裡最優秀的投球手，關老師還曾經叫我為全班同學范，並且，曾經擊出過一記“全壘打”，不過這比不上班裡的另一個同學，叫王北城，那小子打過好幾次“全壘打”，事隔多年，同學聚會的時候，見了他仍免不了泛起兒時對他的敬佩之心，………

另外就是什麼跳繩兒、踢毽兒、爬竿兒、爬繩兒………我得過全校踢毽子冠軍。一分鐘踢了一百多個！

對了，還有體操：平衡木、跳馬、單槓、雙槓、吊環等等，都在關老師教育下練過，而且，每個項目都有考試，平時小考、期中中考、期末大考、學年總考。好像除去吊環，我是門門五分，要不怎麼叫“三好學生”涅？

以上只是“打飛機”引起的回憶前奏曲，大部分回憶裡面還套着另外的回憶，要全部展開，估計寫三天三夜也寫不完。

比如：為什麼得得踢毽子冠軍？因為比賽的時候，所有運動員占滿了操場（幾乎人人參加），甚為壯觀，兩人一組，面對面，一個人踢、另一個人數，規定時間一分鐘，以總裁判長關老師吹哨子作為開始和結束的標誌，分四個區，每個區有一名老師負責監督。

剛好，和我一組的是一個小同學，比我低兩個年紀，我是少先隊大隊長，那小哥們兒是我負責“輔導”的一個低年級班的正在“申請入隊”的傢伙，平時在班裡表現不太好，大概是急着入隊，給我拍馬屁的意思，給我數數的時候，不按順序數，跳着數、瞎數，反正是越多越好，這麼着，得了個全校踢毽子冠軍………

再比如，王北城，打出十幾個“全壘打”的那位，後來同學聚會的時候，正趕上單位不景氣，要解散，據說是由某個“有本事”的人承包經營，全民企業一下子轉為“集體、個人”企業，叫做改革“轉制”，王北城“下崗”啦，給了幾萬塊錢的“買斷費”，從此和國家大鍋飯拜拜啦，自找出路、自謀生計，一臉的垂頭喪氣。剛巧，我當時自己辦了個“騙子公司”，就讓王北城到我公司幹活兒了，當然說得是非常客氣，叫做“聘用”，由此又引出不少愉快或不愉快的事情來………

而且我辦的“騙子公司”嚴格說不能說是“騙子公司”，是由國家行政總局批准、有營業執照、有經營場所、有五十萬註冊資金、有十幾號高科技人員，各個都是博士、碩士，甚至還有清華大學博士畢業，衛生、消防、安全檢查項項合格、高科技產業免稅特區特別批准滴，有法人代表滴………要不怎麼說，記憶裡面套記憶涅？弄起來沒完沒了，跟打飛機差不多。

第一次打飛機就是關老師教滴。不過那可不是三陪女打飛機，那是真正的打飛機。據當時的宣傳，朝鮮戰爭，中國叫“抗美援朝”之後，美帝國主義不會心甘情願的認輸，所謂人還在、心不死，美帝國主義絕不會自動退出歷史舞台。所以，中國要隨時準備應戰。

美帝國主義最厲害的武器有兩種，一種是原子彈、另一種就是飛機。原子彈沒轍，只能逃避、躲避，儘量減少損失。那時候，大街小巷貼滿了如何“躲避”原子彈的宣傳畫。有關原子彈爆炸後的爆炸波、衝擊波、放射性侵害、大氣污染等等，知道不少。記得我母親當時還說過，原子彈來了，讓我如果來得及鑽到水缸里，來不及就藏在與原子彈爆炸方向相反的水缸、牆角、桌子下面，不能亂跑，母親還特地示範了一下，逗的同院的“胖嬸”哈哈大笑……

學校的關老師上體育課也加強了這方面的教育，說是，假定在一片曠野中，附近既無房屋、又無樹木的情況下，如何躲避原子彈的攻擊，“當然，”關老師講到，“那必須是在距離原子彈爆炸中心幾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以外的地方，要是在爆炸中心附近，就不用擔心了，因為你連聲音都聽不到，只見火光一閃，人就沒啦！”說得極其恐怖。

關老師還解釋道：“因為光傳播的速度比聲音傳播的速度大得多”，接着舉了個例子：“聽到雷聲，大家不要害怕，即使在曠野中，聽到雷聲也是好事兒，因為聽到雷聲，說明你還活在人間！被雷劈死的人，根本聽不到雷聲”，說得更恐怖。這些道理，後來上過中學才懂，不過關老師的“啟蒙教育”更令人記憶深刻………

接下來，關老師才說到發生原子彈爆炸後的，應急體育動作：朝與爆炸中心相反的方向，迅速臥倒，臥倒時膝蓋不能先着地，膝蓋先着地那叫趴下，不叫臥倒，臥倒動作要先彎腰，雙手撐地，然後膝蓋、腹部再同時着地，這樣既迅速又安全，臥倒以後，雙肘支撐地面，雙手雙小臂抱住低下的頭，像鴕鳥一樣，把頭埋的越低越好，胸部不要着地，留下一點空檔，切切記住，張開嘴巴，這樣，爆炸聲傳來時，耳膜內外壓相等，耳膜不易震破，否則容易把耳朵震聾………關老師還一次又一次的做示範，標準的軍人風度，原來，關老師當過兵。………

除去原子彈，美國第二厲害的武器就是飛機了，躲避飛機扔下的炸彈有個技巧，就是專門往原來的炸彈坑裡躲，因為據統計學家、概率學家研究，兩顆炸彈落在同一彈坑的幾率是非常小滴。關老師還不厭其煩的講了講關於“概率”的知識，引起了我極大興趣，雖然當時怎麼也想不通，卻為日後學習數學概率打下了基礎。

飛機的機槍掃射是很難躲避滴，只能事先預防，關老師特別囑咐，看到飛機俯衝，不要往與飛機方向相同的方向跑，要面向飛機來的方向跑，具體為什麼，關老師怎麼講的記不清了，好像是說和什麼“相對速度”有關。

關於如何打飛機，記得非常清楚，而且就是從那時起，學會了打槍，射擊，以後居然成了射擊高手，打槍打得非常準，說不上是百發百中神槍手，也是個百發幾十中的不吃虧的主，後來插隊民兵訓練的時候，還得過全公社射擊第三名，用的三八式步槍，每人打三槍，我的成績是27環，分別是8、9、10環。

射擊分站立時、跪式、俯臥時。槍托、槍身、槍管、板機、彈倉、頂彈、彈夾、準星、缺口、標尺、保險、刺刀架等步槍的各個部位，關老師講得一清二楚。

射擊時，眼睛、缺口、準星三點一線是射擊的基本要領，準星上端與缺口上方平行，準星上端瞄準目標，如果是標靶，瞄準十環的正中心位置………當然前托穩、後臂夾緊，慢扣扳機也很重要，關老師還說，必須呼吸均勻，要做到平心靜氣、物我兩忘，扣動扳機最好在吐氣吐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屏住呼吸扣扳機也可以，不過那不是好辦法，因為，屏住呼吸會壓迫心臟，使心跳加劇，影響手臂、手指的穩定程度。這些都需要長期、長時間的鍛煉，………

打飛機，解放軍有專門的高射炮、高射機槍，用步槍打飛機，只有在萬分緊急情況下才用，關老師還在黑板上畫出了步槍打飛機的示意圖，打飛機時，不能直接瞄準飛機本身，要有個提前量，因為子彈飛，飛機也在飛，這叫“活動目標”，提前量多少，要現場估算，根據飛機速度、相對距離以及風速、射擊角度諸多因素綜合考慮，提前量的多少，用幾個機身來衡量，一般在一到七個機身不等，關老師說着還在黑板上畫了好幾個虛線條的小飛機………“總之”，關老師總結道：“打飛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現在看，這不廢話嗎？當然不容易，絕不像三陪女打飛機那麼好打。

在小學，別看關老師教了那麼多，我們只有機會打“氣槍”，小口徑步槍只打過一次，三發子彈。成績也不是很好。氣槍打得比較多，黃豆大小的鉛彈，靠掰槍管，擠壓密封管管內空氣，形成高壓壓縮氣體，扣扳機以後，衝出的氣體把鉛彈射出槍堂，也沒有什麼來複線之說。“有效射程”二三十米，打個麻雀什麼的還行。

我的射擊技術，基本上是靠氣槍練出來的。怎麼回事涅？

文革中有一段時期，是在“大串聯”之後，那時候“紅衛兵”基本上沒用了，工宣隊、軍宣隊相繼進校，學生們大多數無所事事，大批判、大揭發、大鬥爭、大字報時期也過了，就等着畢業分配了，誰也不知道“前途如何”，誰也沒料到後來的“全體插隊”。

我和幾個同學，就是早先的一派、一個“戰鬥隊”，趁“工作方便”，從學校的體育器材室拿了幾隻氣槍，十幾盒子彈，誰也沒告訴，準備好行李、背包，進行了最後一次步行串聯，目的地是河北狼牙山、白洋淀。要體驗一下八路軍、游擊隊的抗戰生活和經歷。

這一番經歷也挺有意思，那是另外的話題。只是這一路上，每人手中一隻氣槍，打麻雀、打青蛙，打了個不亦悅乎，……有一次在一個荒村野嶺處，打了一隻當地老鄉的公雞，差點兒鬧出事兒來………不過有一次很幸運，打死一隻狗，吃了一頓“狗肉搗蒜泥”………

甭管怎麼說，練就了一身打氣槍的功夫，直至後來，成年以後，老大不小了，每逢逛廟會，廟會上的氣槍打氣球，我總要光顧一下，過過癮。

插隊以後，分配工作在當地一個中等縣城，有一次去省會出差，在省會鬧市中心，有個商業區，內中有個“氣槍打氣球”的地攤兒，一毛錢兩槍，每打中一個氣球加一槍。總之，只要有兩槍打不中，您這一毛錢就算沒了。要是連發連中，您可以永遠打下去。

我一看，這個不錯，當時技癢，把我打氣槍的癮頭兒給勾起來了，沒想到，連花了兩毛錢，十來米遠的掛滿棚布的小氣球，愣是一個也沒打着！

總結原因是：1、氣槍用的不是鉛彈，而是帶有穗子的粗針頭；2、氣槍本身有偏差，就是說，攤主這個氣槍有毛病，每次射出的針頭都往左上方稍有偏差……弄清楚原因，又花了兩毛錢，正當攤主高興之際，我連發連中，一槍不虛，把棚布上的氣球幾乎打了個乾乾淨淨………，

這一下攤主急了，看出我是個行家，連聲勸我、求我：“大哥，您到別處玩玩兒、轉轉吧，對不起，我的氣球不夠，今天沒多帶，改天您來，我抱您打個夠……”。

前前後後花了我一塊多錢，她也算賺的不少了，再說這位攤主又是個中年婦女，說不上好看，不過很善良，她那風塵僕僕，既誠心道歉又強制我離開的表情、語氣恰到好處，始終留在我的雜七雜八、亂七八糟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