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了，隨手拿起手機把玩，猛然發現，今天是2005年8月18日。募然回首，那個曾經紅透神州、炙熱無比的“八.一八”，已然過去三十九年了。

三十九年前，十二歲的我，因為提早上一年學的緣故，已經是小學六年級的應屆畢業生，面臨中考了。和新中國成長起來的無數青少年一樣，那時的我，立志好好學習，長大後當一個工程師，報效社會主義祖國，報效偉大的共產黨。

然而，文革的狂飆吹散了我的夢，革命的鐵錘砸爛了我美好的憧憬。我和七億中國人民一道，被歷史無情地捲入到那波濤洶湧的巨浪中。

一九六六年的“八.一八”，我已經是一個首都紅衛兵戰士，那個年代的革命行動，我幾乎一件不落地全都參加了。至今，那血腥的震顫，那熱烈的場景，時常不經意地展現在我的面前，迴蕩在我的胸膺。我雖已“知天命”，但“彈指一揮間”之前的舊事，卻日益積澱在我的腦海，壓在我的心房，似乎成為無法破解的胸中塊壘。

不肖說，現在二十歲的青年，是無法理解當年十二歲的少年所作所為的。那時，我們全無”少年維特之煩惱”，有的只是氣沖霄漢的凌雲壯志；我們全無半點資產階級私心雜念，有的只是拯救全世界四分之三正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勞苦大眾，解放全人類的崇高理想。

歷史終究是歷史，後來者永遠無法理解前人的心境；而現實的我，似乎也無法讀懂當今的時尚。時代在變遷，要填平幾代人之間的溝壑，豈為易事。

想來想去，歷史又好像是公平的，它讓我們這代人停了課，斷了學，失去了很多很多，卻又讓我們見證了人類幾千年歷史上空前的大動盪。暫且拋開孰是孰非，只是那段經歷，彌足珍貴，沒齒難忘。

如今，製造那場浩劫的元兇早已化為抔土，前朝的遺老遺少成才者有之，淪為那五者亦有之。西方一位哲人曾經說過，世界是一個大舞台，每個人都有上台的時候，也有下台的時候，但不管何人，但凡有過“八.一八”的經歷，心中都無法拋開那個永遠的夢魘。

又是一個“八.一八”，當年，我可以算是年齡最小的紅衛兵之一。但是，我經歷了那個歲月，我見證了那個年代。而今，那些都已經成為進入博物館的歷史，伴隨它的，只剩那些當事人。

歷史，將一代人變成了弄潮兒。然而，歷史，又無情地嘲弄了那些可憐的弄潮兒。那些弄潮兒夢醒的時候，就是一個理想，一個主義喪鐘敲響的時刻。

“八.一八”，是我無法忘卻的歷史。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那段人生插曲的音符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響亮。我想，等我老了，也許會變成一個“套中人”。當然，我不會是契可夫筆下的那一個，因為我覺得那個“套中人”，着實有點可憐，甚至有點猥瑣。

“八.一八”和那段歲月也許會成為我的“套”，在那個“套”里我度過了少年時代，在那裡我也將度過餘生。

（為了那段歷史，我只能用W時期的語言）

劉穎 匆筆
2005年8月18日太平洋西岸時間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