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兒當年是大公司的老總，有着特別文鄒鄒的氣質，經商好像有些誤入歧途，但是陰差陽錯。眼鏡兒人聰明，記憶力很好，而且好學，虛心。

問題多進公司的時候是眼鏡兒負責面試，專業問題都回答了以後，眼鏡兒問：外語學得多的人是不是比較西化？問題多沒有思想準備，心裡像揣了個兔子，把課堂上聽來的外教的話引用了一遍，且未加注釋地說：學了外語有機會了解不同的思想，也許就更能容忍別人了吧。眼鏡兒點了點頭說，嗯。然後又問：你們女同志（當年還是比較流行叫同志的，不是同性戀的意思）是不是比較喜歡“gossip”啊？叮！……問題多腦子一顫，他懂英語！問題多低眉順眼地一笑，夾起自己男女平等的尾巴，又把大學裡同學辯論時提出的答案引用了一遍，且未加注釋地說：“男同志有男同志gossip的方式吧。”問題多進了這家公司。

後來跟眼鏡兒接觸時間長了，發現眼鏡兒人並不西化，而且也並不歧視婦女。

眼鏡兒有一個愛好，喜歡看書，但不是所有的書，而是自助、心理諮詢類的書。眼鏡兒看了這些書，就會把書上教的方法拿出來試，偶爾也拿出來講。當年中國風行卡耐基，問題多去公司面試前，還真地狂看了一本。

一日眼鏡兒夸一個客戶的衣着精神。客戶說，哪裡哪裡。眼鏡兒說，真的，….客戶說：您過獎了。眼鏡兒說：確實很不錯。叮！……卡耐基的經驗：人人都喜歡聽別人夸，誇了一次對方不接受，就接着堅持夸，一次又一次，直到對方接受為止。對方雖然表面上不同意，實際上心裡美，你的反覆就讓對方感到你是認真的。卡耐基說的好像確實挺准。

回公司的路上，問題多問眼鏡兒：“您喜歡看卡耐基嗎？”眼鏡兒說，當然，我剛剛看過，我特別欣賞……問題多聽得真切，就是剛才那一章。

問題多離開公司很多年，偶爾和眼鏡兒打電話，會聊到他的心靈雞湯。一晃快十年了，大公司幾經調整和改組，眼鏡兒的工作比以前輕鬆了，管的人和管的事兒，還有管的錢都少了很多。

老朋友見面還是無話不談。眼鏡兒說現在閒暇時書看得多。問題多請求：“推薦一本好嗎？”眼鏡兒說，xxx（名字真的記不住了），美國某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你應該聽說過吧？問題多搜索枯腸，沒有。眼鏡兒說：這本書講的是關於錢怎麼能夠生錢，人怎麼能夠克服資源的不平等，讓沒錢的人賺大錢的經驗。接下來，眼鏡兒就開始講怎麼能通過買少量的產品和介紹其他的人加盟，通過提成賺錢的經驗。叮！……他講的是傳銷！問題多頭髮根根直立。

想當年問題多讓一個上門傳銷化妝品的學生給纏了個把小時。對方軟硬兼施，問題多實在不好意思，最後答應讓對方給修修眉毛，但是不買東西。學生走的時候，問題多微笑着送他們出門，回來照鏡子一看，那眉毛給修得天生憤怒的樣子，微笑其實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表情。

這會兒問題多想結束這個話題，但是眼鏡兒顯然是意猶未盡。問題多問：如果這樣銷售能成的話，好像不用賣東西就能賺錢吧？眼鏡兒的眼睛跳出了眼鏡框。問題多：我就到大街上跟人家說，我賣的是空氣。你給我錢，然後再介紹別人也給我錢，我拿到了錢給你提成，你介紹的人越多，提的成也越多，不很好嗎？眼鏡兒又穩穩噹噹地坐好，說，你那樣干不行，還是要有正經的商品出售的。得，問題多摸了摸癟癟的腰包，心裡開始敲起小鼓來，今天的飯錢恐怕都不夠，怯生生地問：你們賣什麼呀？心想，大不了一包味精，豁出去了。

眼鏡兒神情有些沮喪：“哎，什麼也賣不了，已經給定為非法了。”“噢。”問題多少了一口氣，多了談話的興致，問，你怎麼幹起這個來了？眼鏡兒說，傳銷是一門藝術。你能夠通過自己的講演影響別人，讓別人覺得你給他的生活中帶來了希望，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問題多說：“你真的應該去當大學老師。我們現在就整天跟學生眼前表演，想方設法地影響別人。當然了，能不能象你這樣給學生帶來希望是另一回事了。”眼鏡兒若有所思地說：“是啊。人家都說下崗的人才搞這個，怎麼你這個不缺錢的人也來？”然後不自覺地笑了一下，他肯定是回想起自己在講壇上讓一大批下崗職工獲得希望時的成就感。問題多嘆息了一聲：“是啊，我也不明白。”眼鏡兒灰暗了一會兒，終於轉了話題。後來一晚的談話都轉來轉去地回到一個主題上，現在生意都不好做，收入沒有以前那麼高了。

談話間，眼鏡兒又提到了一本書，是講人應該怎麼樣才能克服心理上的自卑感，鼓起向上的勇氣。問題多忍不住問：“你沒感到有中年危機嗎？我好像都快了。”眼鏡兒說，是啊。該有的也都有了，每天上班回家，感覺沒有什麼向上的空間了......眼鏡兒又定了定神，危機感當然人人都有，要看你怎麼去克服它。你應該多看點兒心理方面的書，學會認識自己，學會自勉，學會創造一種向上的生活精神。說着，他的手在空中揮了揮，不無堅定地。

問題多覺得自己真的要受感染了。

回英國時飛機晚點，問題多順便到機場書店去轉轉。機場裡有一家小書店。有幾排裝潢考究的書，其中兩排占的空間最大，一排是帝王傳記，另一排是實用心理學的自助書刊。